第九章
刀下游魂
“当”的一声脆响。
刀剑相击,爆
出一片火星。
却在此极快的一瞬,对方以一式“金鹰剪翅”的奇快身法“呼”地掠身窗外。
其势绝快。
随着她翻起的子身,原是虚掩的两扇窗子霍地为之大开。对方子身有如戏檐之猫,一个咕噜,已闪身室外。
好快的身法。
袁菊辰一惊之下,不顾自己重病在身,直觉的一个飞闪,掠身窗外。
“想走吗?”
起落之间,才觉出此番身法较诸昔日,大不利落。头重脚轻,几
跌倒。
袁菊辰乍惊不妙,脚下一连打了两个踉跄,左手向墙上一按,才自站定。
却在这一霎,一条人影燕子般的轻巧,打对檐霍地飞身而落。
随着他落下的势子“唰啦”一声轻响,一条亮银鞭抖了个笔直。
这个身手较之先时那个女人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条软兵刃上极有功力造诣。
眼前这一抖之势,不啻于一口长剑。
寒芒刺眼,直点眉心。
袁菊辰霍地一个倒仰“哧”地飞出丈许开外,落向泥地。
以他平
功力造诣,决计不只如此,却不知目下这一场大病,来势不轻,竟然
气两虚,饶是如此,却也非比等闲。
打量着今夜之势,他自忖不是好兆头。
看来眼前二人,正是先时投店伪装卖艺的年轻夫妇,身手如此了得,却不知是何路数?莫非为北京
宦所差遣?潘氏母女既已落难身死,却为何苦苦相
,饶不过自己!
一惊之下,袁菊辰已自泥泞里腾身拔起。
噗噜噜,衣衫飘风声里,落向客栈瓦檐一角。
总是力不从心——脚下闪了一闪,几乎倒了下去。
“哧!”一缕尖风,夹带着一样物什,直奔眼前疾
而来。
随着暗器“梭子镖”的出手,对方那个年轻的娘儿们,已自对檐飞扑过来。
这个娘儿们还真狠。
人到刀到。
雁翎刀劈风直下,兜头就砍。
“叮当”一声,第二次为袁菊辰手上吹雪长剑给震了开来。
——在刀剑一击的同时,对方的一只纤纤细手,直向袁菊辰肋间
来。
“噗!”两只手
在了一块。
耳听着“叭!叭!”一连两声脆响,仿佛是踩碎了瓦片。
声音既是传自女人的脚下,也就证明了她的功力不济一一却是这一击之下,实已耗尽了袁菊辰仅有之力,随着他的一个滚身势子,直向当街飘落下去。
女人嘴里“哟”了一声。
怎么也没想到,袁菊辰在重病里,仍有如此身手。先时,对方掌势交接的一霎,袁菊辰固然真力尽耗,对方那个年轻女人,却也差一点折了筋骨,一条左臂齐
发麻。
眼看着袁菊辰即将逃脱,她心有不甘,一霎间刀
左手,于惊险万般里,红袖猝扬,再次发出了暗器“梭子镖”
寒月下银光一线。
在袁菊辰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势里“噗”地击中了他左面肋侧。
这一镖多半由于那个女人的力有未逮,要不然,可就有致命之险。
袁菊辰“啊”了一声,脚下一连几个踉跄,差一点跌倒当街。
偏偏是有人放他不过。
暗影里,一个人闪身而进。
亮银鞭飕然作响,兜头直落。
袁菊辰横剑以
“呛”然作响里,削下了对方一截鞭头。
施出了最后所余劲道,袁菊辰拧身而蹿“哧!”纵身七尺开外。
却是力有不逮,子身一晃,扑通!坐倒在泞地里。
老猫
持鞭汉子却放他不过。
“小子,你纳命来吧!”
身起,鞭落。
“唰啦啦!亮银鞭怒卷如蛇,直奔袁菊辰头顶而下,却为后者翻起的长剑挑开一边。
袁菊辰身势再转,跌落于盈尺泥泞。
眼前形势,真正险到了极点。
瓦檐下的年轻妇人,施了一手“燕子抄水”绝技,起落间,如飞直下。
两口子一条心:决计要取对方性命。
那么疾快的势子,一起即落。
雁翎刀灿若银虹。一刀直取当心。
此时此刻,袁菊辰力尽气竭,想要闪开对方要命的一刀,可是万难了。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暗夜里,霍地飞过来一件物什。
“呼”的一声,力道极大。不偏不倚,正好
着了雁翎刀势。
“当”地一声脆响。
一击之力,极是可观。
年轻女人这一刀,原来足可致对方于死地,却是受阻于莫名其妙斜刺一击,刀势一偏,震开了半尺有余“噗哧!”落在泥地里。
紧接着,那飞来物什噗地坠落,泥泞四溅,竟是半块残砖。
其势更不止此。
惊惶万端里,一条人影直穿当前。
随着这个人的蓦然现身,双手齐发,铮然脆响声里,飞出了一掌金钱。
极似暗器手法中的“满天花雨”打法,观诸眼前之势,数目少说也在百枚之数。
虽说是分量轻微,却由于来人手上力道的惊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一发而至,有似出巢蜂群,一股脑直向对方二人
面击来。
其势绝险。
面女男,万万没料到有此一手。一声惊呼,双双飞身而退。
有似剪翅的一双燕子“唰”地作两下分开。
犹是慢了点儿!
星光爆
里,仿佛是那个女人“呀”地娇呼一声,便自隐身暗夜。
袁菊辰一振未起——
却为来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要命关头,眼前这一臂之力,实有可观,即在来人奋身直起的势子里,双双拔起,落身于对面矮墙之上。
紧跟着两个人子身向后一仰,即在来人巧妙的持撑之下,翻身墙角。
眼前人影疾闪——对方年轻汉子去而复还。
寒月一线,照
着对方那一张看似阴沉的瘦脸——正是先前投店、背着猴儿的那个年轻汉子。
眼看着袁菊辰即将刀下丧生,却是功亏一篑,焉能不为之恼火?
却是在暗中婆娘的一声痛苦呻
里,打消了他的继续搜索之意。
袁菊辰乃得险中逢生。
掠过了一面矮墙。
猫也似地贴檐而进。
这个人子身不高,却似有无比劲道。袁菊辰在他搀扶之下,倒也轻松自在。
几次三番,袁菊辰就近打量他的脸,皆因为对方脸上的那个“遮面虎”拉扯得过低,几乎连鼻子都遮住了一半,自是看他不清。
站住,瞧瞧,又拐了个弯儿,其实不离眼前五丈开外。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一扇。
房子里敢情还点着盏灯。
萤火虫
股一样的那么一点点光度,约莫着也不过勉强可以辨物而已。
进来之后,房门又关上。
炕上敢情还躺着个人。
曹二拐子!
许是刚才照顾生意,搬门钉板过于劳累了,二拐子张着个嘴,鼾声连天,怕是打雷也吵不醒。
“伙计,别出声儿!”这个人哑着声音说:“要是让人听见,我可救不了你啦!”
声音透着耳
,偏偏是袁菊辰一时想他不起。即在对方搀扶之下,歪在了土炕
上。
“你是…”
挣扎未起,袁菊辰不胜汗颜,只是向对方频频顾盼。对方的仗义援助,救命大恩,令他感激不尽,却是这个人…
“嘿!”
眼前这个人眨着
光内蕴的眸子,自我调侃道:“我一摘下帽子你就认识我了!”
嘿嘿一笑,举手拉下了帽子。
“啊!是你?”
老掌柜的!
“怎么着,认识了吧?”老掌柜的堆满了一脸的笑:“打从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是谁了,不用说,大闹代州城,刀杀刽子手黄麻子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这…”袁菊辰强笑着点了一下头。
“哈,”老掌柜的挑了一下大拇指:“好样儿的,老哥哥佩服的就是你这一号的人。”
“只是…你是…”
“老猫上树!”老掌柜的龇牙一笑:“听过我这号人没有?”
“老猫…上树!”
却不曾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不给你说清楚了,料你也猜不出来!”老掌柜的挪动了一身下子:“老猫是我的号,姓桑名树。合起来就叫‘老猎上树’,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袁菊辰点头道:“桑兄…”
“小人物!不比兄弟你!”桑老掌柜的一笑说:“闲话少说,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到了“伤”袁菊辰顿时觉出那地方热辣辣的生疼,子身挪了一挪,红渗渗的浸出了一片鲜血!
义薄云天
好一阵子折腾,才算把袁菊辰身上的伤给料理好了,染满泥渍血污的衣裳也不要了,暂时换穿了曹二拐子的一套新衣,倒也勉强合身。
一切就绪,已是三更时分。
打量着手里拴有红线的“梭子镖”掂了掂,桑树说:“分量不轻,女人能有这个手劲儿,倒是不多见,兄弟,你这条命好险,算是捡回来了。”
忍着伤痛,袁菊辰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儿。
桑老掌柜的说:“急着上路?”
“倒也不是…”
“那就好!”老掌柜的说:“十天半月你就放心在这里住着吧,明天天亮了,叫二拐子给你看看,他有个亲戚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郎中,等把子身完全养好了再走也不迟,反正你不说走,我绝不赶你。”
袁菊辰点头道:“谢谢…”
“只是有一样,”桑掌柜的说:“从明天起,你可不能
脸,要是叫人看见起疑,官私两面都罩不住,可就坏了!”
“当然…”
袁菊辰伸手把桌子上的梭子镖拿起来认了认。
“知道是谁吧?”老掌柜的神秘的笑了一笑:“谁你惹不了,单惹上了他们。”
“是…”
“十三把刀!听说过没有?”
袁菊辰点了一下头,便不再吭声。
算算这一路之上,把他们哥儿十三个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不用说这是最后一拨子了,却是女男两个雏儿,透着稀罕。
“我的这双‘招子’不花,十三把刀里面,数他们两个最难
!”桑老掌柜说:
“男的叫‘飞麒麟’谢天,女的是他老婆‘小红蛇’莫飞花,夫妇两个出了名的狠,谁要是惹上了他们,不死也得剥层皮,你怎么惹上他们啦?”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
桑老掌柜站起来到外面瞧了瞧,关上了门,特别在窗户上加上了一层单子,如此一来便不愁灯光外
。
曹二拐子还真能睡,张着个嘴,鼾声如雷。
水开了。
老掌柜的泡了两碗好茶,端到炕前的八仙桌上。
“行啦,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别闷着了…”一面坐了下来:“就咱们两个,你说吧!”
沉闷了好一阵子,袁菊辰才叹了口气,打量着老掌柜的这张脸,不由他不实话实说,却是难掩焚心之痛地簌簌淌下了伤心之泪。
“这…”老掌柜的可有点傻啦:“兄弟…你慢慢地说吧…慢慢说。”
寒风飒飒,吹在窗户上,不时传出“沙沙”声音,炕头灯盏,光焰婆娑,摇曳了满室的凄凉
离。
袁菊辰终于说完了此行的一段经历,悲愤时
昂,慷慨,伤心时热泪滚滚,只把桑老头听得热血沸腾,热一阵冷一阵,不时地咬牙切齿,眉扬目张,那样子就像是得了什么病,中了
似的。
忽地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一声:“洪大略,我
你祖宗八代!”
“轻声!”袁菊辰一把拉住他,真担心声音传出去,被谁听见了。
所幸还没有惊动什么外人。
正在打呼的曹二拐子一惊
醒,翻了个子身,嘴里嘟嘟哝哝,又继续追寻他的好梦去了。
桑掌柜的才似警觉地坐了下来,却是气得脸色发青,当下向袁菊辰抱拳道:“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西山鹤’袁大侠,袁老前辈是你的尊祖,紫
江派身法,世无其双,怪不得兄弟在重病之中,亦能有此身手,佩服、佩服,请容我一拜。”
站起来一躬到地。
袁菊辰不及礼让,桑掌柜的又说道:“潘侍郎功在社稷,有功不赏,无罪受死,足见昏君无能。可恨刘瑾、马永成这帮子太监小人,
犬升天,唉唉,这叫什么世道天
?”
微微一顿,才又接道:“这件事发生太快,我们这里还没听说,只是前两天潘夫人、姐小问斩,街巷才偶有传说,却不知其详,我正在心里奇怪,今天听兄弟这么一说,才算是明白过来…哎呀!兄弟,你能有这番侠骨情怀,力保忠臣之后,千里投亲,这番义气作为,好生令人敬佩,请受我这第二拜。”
话声一顿,又是一躬到地。
不等袁菊辰有所反应,老掌柜的又说道:“如今潘夫人、姐小为
人所害,兄弟你抱病奔驰,不畏权势力暴,仗义复仇,真正义薄云天,此心可昭天
,我想那屈死九泉的潘氏一家,如果地下有知,定当会保佑你此行成功,兄弟你的大仁大勇,好生令人钦佩,请受我这第三拜!”
说拜就拜,一躬到地,竟呜咽着泣了起来。
妙郎中
袁菊辰笑了一笑,探出了“吹雪”长剑,以剑鞘
入老掌柜腋下,硬生生把他架了起来。
桑掌柜的惊了一惊,止住泣声道:“好腕力,这是…”
“紫
气功!”
“嘿!”老掌柜的脸现稀罕:“看样子我不知道的可多啦,没说的,以后老哥哥这个店也不开了,我跟着兄弟你跑,打杂也行,只一样,你得教我几手儿!”
“你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袁菊辰深情地看着他:“只是有一阵没练了吧!”
“嘿,一针见血!”老掌柜的说:“两年没下场子啦!你看看。”
拍拍子身的
.他说:“都长了膘了,不过,兄弟你吆喝一声,照样能上阵杀敌!”
袁菊辰笑笑说:“你言重了。”
义气搏义气。经此一谈,二人大是投缘。
老掌柜的过来坐下,挑动着一双浓眉道:“这事情经兄弟你这么一说,我算全明白了,天大的事眼前你也搁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第一步,你先把子身养好,既然你自通歧黄,那就再好不过,明天起我侍候你,咱们药补、食补一起来,多则半月,少则六天,准让你复元如初。”
袁菊辰微微一笑,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好人。
他却有悬心之事——住在客栈马房的那两把“刀”:“飞麒麟”谢天、“小红蛇”
莫飞花。
“老猫”桑树满怀自信地说:“这两口子交给我啦,有我看着他们,再说,那个娘们
上着了我的金钱镖,跟你一样,总得躺上两天,明天我瞧瞧他们去。”
袁菊辰想想也是。
老掌柜的说:“代州城经你这么一闹,可热闹啦,汪知州那个狗官,素来是胆小如鼠,我看他八成吓坏了,不用说正在调兵遣将,要捉拿你,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窝在这里,你就放心地住着吧!”
袁菊辰心里想着太原洪家,认定了洪大略是陷害潘氏母女的元凶大恶,只要杀了他,便是为屈死九泉的潘氏母女报了仇,其他各人,大可不必深究,却哪里知道,洁姑娘主婢如今犹在人世,根本就没有死,而且近在咫尺,就在汪知州的后衙。
这却是他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的了。
起了个早儿。
其实根本他就没有睡。
老掌柜的踩着一脚的稀泥,来到了马房附近。
里面男人的声音,叱了一声:“谁?”
房门“呼”地敞开,姓谢的年轻男人一脸警觉地闪了出来,看见了来人之后,脸色才松下来。
“是你,老掌柜!”
“打搅、打搅,昨晚上睡的可好?”
“好?”姓谢的哼了一声:“你这个地方不干净,闹贼!一宿没睡!”
“闹…贼?”
“可不!”姓谢的还真会装样子:“三更半夜的,想偷东西,我老婆一喳呼,叫他给攘了一刀!”
“啊!”老掌柜的吓了一跳:“攘了一刀子?这…要不要紧?这可是从哪里说起…”
“还算好!”姓谢的说:“死不了,你来得正好,这附近有能治刀伤的郎中没有?”
老掌柜的嘿嘿一笑:“要是你先生不嫌弃,就叫我进去瞧瞧!”
“你?”姓谢的怔了一怔:“你会治病?”
“哪里,哪里…”老掌柜的说:“治病不敢说,早年跟着我爷爷到处跑,专治跌打损伤。”
“啊!那太好了。”
里面的女人也听见了,哼哼着说:“那就麻烦你吧,掌柜的,请你进来一趟!”
“好说、好说,我这就瞧瞧吧。”
女人半斜着子身歪在柱子上。
下半身盖着被子,
讲究的湘绣被面儿,衬着她无限娇柔的俏模样,真像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少
,谁又会想到,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盗!
“小红蛇”莫飞红头发蓬松,脸色憔悴,但强挤出来的一丝笑容,也有其风
。
“瞧瞧这个地方…也就不让你坐了…”
“好说、好说。”掌柜的四面打量一眼:“赫!真像是新房一样。我说,这个贼他是打哪儿进来的?”
“这…”女人说:“许是门没关好。”
姓谢的年轻人说:“掌柜的你真能医?”
“看看再说吧!”
怪不好意思的,那个婆娘把子身歪这一边来,拱起个
股——拉下被子一角,可就现出了她的如雪玉股,上面
着条白布,却让血给染满了。
伤势可是不轻。
打量着虽不及袁菊辰那么严重,却也不是闹着玩儿。由于伤处正当后
骨,这个部位最麻烦,一点小伤就能让人直不起
来,怪道这个娘儿们一直歪着子身。
喜讯儿
姓谢的男人扶着她坐直了,为她解开绑着的布条,血都粘上了,拉扯不清。
女人呻
一声,皱着眉头说:“扯吧!”
一下子拉开来,咕嘟嘟涌出来大片鲜血。
姓谢的好不心疼,不容老掌柜的招呼,即把备好的一些粉药给搽了上去。
“不行,这止不住!”
老掌柜的倒也在行,两个手指头分开一按,
血顿止。
“还真有你的!”姓谢的脸现喜
道:“快给瞧瞧吧!”
“嗯,”老掌柜的一面仔细端详:“伤的还真不轻!”
手指盘分,伤处顿现。
“啊哟…”女人疼得全身打颤:“你可是轻着点儿,好疼!”
总算检查完了。
“不像是刀伤!”老掌柜的说:“像是飞镖什么东西打的!”
姓谢的“嘿”了一声:“真有你的!你就别管是什么东西伤的了,看看要不要紧,伤了筋骨没有?”老掌柜的“哼”了一声:“可是不轻,骨头没伤着,筋可是伤着了,大
我看你得在
上好好躺着了。”
姓莫的女人半天没有吭气儿,一会才冷冷问道:“要多少时候?”
“最少得半个月。”
“那可不行!”她说:“我不能在这里呆着,我们还有事急着赶路。”
老掌柜的嘿嘿笑了几声,没有说话,那意思像是在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姓谢的掏了一块银子,足有十两,往老掌柜的手上一
:“拿着,你就多费心吧!”
“哟,哪用得了这么多呀!”
敢情是见钱眼开,直乐得老掌柜的眼前金星
冒,那双拿钱的手抖作一团。
姓谢的一笑说:“钱有的是,三天见好,另外还有重赏,快拿药去吧!”
老掌柜的千恩万谢地走了,回头拿来了个药箱子,里面的名堂还真不少。
经过一番洗涤上药包扎之后,姓莫的女人伤处果然大见轻松,却是也有坏处,她动不了啦。
老掌柜的给她上绑了,
上绑了一圈竹笺子,说是保护筋骨,只是这么一来,莫飞花连弯
也难了。
“怎么样,大姑娘你想好了没有?”
陆同知
下了身上的披风,交给一个丫环,大咧咧地自个儿坐下,摆摆手,后者便退了下去。
屋子虽然不大,布置得却很华丽,特别是窗台上的那盆水仙,衬着盆底五
透明的石子顿见不俗,淡幽幽的一脉清香,嗅着舒服极了。
虽说是在服丧之中,洁姑娘却也清丽动人,玉容憔悴,更惹人怜惜。
只是没
打采地默默坐着。让窗外
来的一方阳光整个把她包了起来。
她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已经很久了。
每一天早晨或午后,她都爱在这里坐着,特别是午后的此刻,阳光的温暖,常常使她觉得她还在“活”着,否则,生存的意义就更模糊了。
“咳,太冷了,小心着凉!”
陆同知说:“这几天睡觉可好?彩莲说你夜里老醒,不安宁,大人为此很不放心,要我来看看你…顺便问问。”
说着就嘿嘿地笑了。
下面的话不说也知道——他是来为汪大人打听婚讯来了。
陆同知又说:“我看过黄历了,十六日子
好,大人也很中意,大姑娘你看…”
忽然,他为对方姑娘所
视过来的目光惊得一跳,话声因而中断,没有再说下去。
意思已很明显,她是不乐意了。
“哪能这么老拖着呢!”
陆同知由位子上站起来,脸上大是不耐地说:“你的事我们已经尽了心,你和彩莲现在还能活着,全是大人的恩典,你要知道,这是多大的风险哪?”
一片冷笑,泛自她苍白的脸上,仍然是一言不发。
正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之所以支持着她仍能活下去的原因是因为还对袁菊辰存有念想,即使如此,求生的意念却也
趋黯淡。
真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尤其是在面对着陆同知或是汪知州那么令人憎恶的嘴脸时,她的信心和忍耐,都会遭到强烈的震撼,死亡的阴影也就相对地升高。
就像是眼前的一霎,她甚至于连看他一眼的兴趣也没有了。
陆同知绕了个圈子,站在她面前。
“大姑娘,好好再想想吧,十六
,还有十天,不能耽误了,知道吧!”
说完,他就转身来到门前,小丫环把他的披风拿过来,陆同知接过来披在身上。
“彩莲呢?”
“前院里去了。”那丫环说:“给新
拿衣服去了!新做的!”
陆同知点头笑着说了个“好”字。
这里对洁姑娘都已经改了称呼,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忖思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新
”三字不胫而走,在州大人的后衙里,已是无人不知。
陆同知前脚刚走,彩莲后脚便转回来。
打前院里回来,手上抱着个包袱,里面满是绫罗绸缎的新衣裳。
脸上喜孜孜的,一扫往日的忧郁,那样子迫不及待,三脚并两步的跑了进来。
“姐小,姐小…”
一眼瞅见眼前的那个丫环,忙站住,摆摆手说:“这里用不着你,你下去歇着吧,有我呢!”
小丫环“巧姐儿”是打发来专门服侍“新
”的,人很机伶,为了以后有好日子过,这会便得柔顺着点儿,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彩莲过去看看,关上了门,又跑过来,神色张惶而喜悦。
“姐小,喜讯儿!我听见了个消息,您猜猜谁来了?”
洁姑娘微微一怔,用冷漠的眼神儿向她看着,注意到她手里抱的一堆新衣裳,
角微牵,
出了不屑。
“哎呀!不是这个!”
甩下了手上的大堆新衣,跳到了她的跟前。
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彩莲说:“您猜是怎么回事?袁菊辰先生来了!”
“啊!”像是忽然
了个“开心果”样的,洁姑娘一惊又喜,突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谁来了?”
苍天
彩莲说:“袁菊辰,袁先生来了!”
洁姑娘这才听清楚了。一片笑靥展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在哪里?”
一把抓住了彩莲的手:“他…在哪里?”
左右顾盼一眼,真像是就在眼前一样。
“不是这里…”
拉着她坐下,彩莲才轻轻地说:“袁先生他来到代州了。”
“你怎么知道的?”
“听前院里人说的!”彩莲说:“听说他杀了人,代州城里里外外,现在画影绘形,正在捉拿他呢。”
洁姑娘呆了一呆,半天才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他到底是找来了…”
“说是杀了不少的人!”彩莲左右看了一眼,更小声地说:“那个汪知州吓得了不得,连大门都不敢出,特别调来了好些人,这几天里里外外防范得可严啦,生怕袁先生飞进来,要他的狗命!”
潘洁冷冷一笑:“活该。”又问:“你还听见什么啦?”
彩莲说:“就是这些了…啊,”她说:“听说外面杀了人,三个女人。哼!夫人、姐小您还有我——他们找了三个替身,在菜市口给砍了!”
“真有这回事?”
“真的、真的!那边的大
还指着我说:‘回去告诉你们姐小说,这下子她可以安心了,死不了啦!有人替你们一家三口死了!’酸里酸气的,真是老不要脸!”彩莲说:“您是没瞧见她脸上搽的粉,真有铜钱厚,老妖
!”
洁姑娘默默无声地走到了窗前。
“糟了!”她讷讷地说:“袁先生他受骗了!”
“受什么骗?”
“你不知道!”洁姑娘脸上蓦地兴起了愁容一片:“要是他以为我们死了,岂不要急疯了…唉呀…这可怎么办?”
彩莲登时为之一怔:“怪不得他会
杀人呢,准是急疯了。”
洁姑娘踌躇了一下:“要是知道他住在哪里就好了…”
彩莲头摇说:“那也没有用,这里到处都是人,尤其是我们,被看得死死的,动一动都有人知道。”
洁姑娘神色黯然地点点头道:“是我急昏了头…看样子是跟他难见面了!”
彩莲说:“想个法子,求求那狗官,让我们出去一趟…”
“那有什么用?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她跺了一下脚说:“不管怎么,这总是个好消息,只要他人在这里,总能想个法子…”
彩莲说:“我们不能去找他,他却可以来找我们。”
这句话使得潘洁心里一动。
“你说的不错。”洁姑娘说:“袁大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一定放不下我们,活着有人,死了有尸,若是他能去认认尸体就好了…”
“他…会么?”
“但愿他会…”
一霎间,洁姑娘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抬头向着湛湛苍天,她喃喃诉道:“天上的神,我只有依靠你了,求求你把袁大哥带到我身边来吧…”
像是起了一阵子风,惹得满院落叶萧萧。
大盗—名
天色转晴,到处是泥泞一片。
断垣、瓦脊、沟渠…凡是阳光照
之处,俱都蒸腾着白白的一片雾气,时有臭味扑鼻,空气不佳。
才不过晴了一天,就有人把被子拿出来晒了。街道上满是猫狗的尸体,死了的老鼠所在犹多。不过是下了一场大雨,便自成了这般模样,真要是洪水来了又该如何?
实在憋不住,袁菊辰出来走走。
头上戴着个斗笠,低到遮过了眉毛。
身上不自在,特地借了
“曹二拐子”的“拐子”用用,拄着走倒也方便。
街上满是闲人,扶老携幼,熙攘一片,要饭花子那般的衣衫褴褛,甚是凄凉。
东边那块地头,有个茶楼——“正兴”楼上楼下,生意不恶,门口地方有块空地,人群最是稠密。
过去这里小贩云集,南来北往江湖卖艺的朋友,尤其喜爱在此逗留,锣声一响,四方云集。便是卖个糖人,扎个风筝什么的,都能糊口有余。这两天却是不行,说是犯了“太白金星”没给河神娶媳妇,让一场大水把“风水”给破了。
前推后挤,人头熙攘…
大家伙争着在看什么,袁菊辰便也赶了过去。
一张新贴的告示一一
缉拿大盗一名:姓名,袁菊辰。
“袁菊辰”三字一经入目,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上了“红”榜了,再看看画着的那个人,大长脸,扁鼻子,满脸胡子,简直和自己一点也不像。
原来他还有点心虚,这会子反倒把头抬高了。
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大张,罪大了,共列有十项大罪,反正是百死有余,州衙门悬银二百两,死活不拘,务期缉拿归案。
看看所列的罪项,把从北京起一路死伤的人,都算在了自己头上,想想倒也不差,心里暗自好笑,随即转身步出。
且到“正兴”茶楼歇上一歇。
外面闹水,这里生意却是不恶。
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小伙计好心给他找了个座儿,与人并凑一桌。
座上原有三人,各据一方,像是一伙的,均穿着一袭灰布高领长衣,扎“万字巾”脚下一双“二蹬脚”的桐油短靴,貌相胖瘦各异,气味则一。
这类人,不是镖局的朋友,便是公门当差。
以眼前三人而论,由于衣着一致,倒像是在公门执役的可能更大。
这类人,眼前躲之犹恐不及,鬼使神差,竟然安排坐在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有心站起一走,那么一来不啻更是落了痕迹,倒不如装着无事,放大方一点的好。
斗笠也不戴了,摘下来放在桌上。木头拐子夹在裆里,点了一客“猫耳朵”未上之前,先来碗“普洱”香茶,润润喉咙。
对过的长脸汉子,嘿嘿一笑,口音浓重地道:“才来乍到?”
眼睛够尖,一眼就看出了他是外地来的。
“对了!”袁菊辰说:“往南边去,桥断了,走不成困在了这里!”
长脸人嘿嘿一笑,频频点头,把一个夹有羊
的火烧三口两口吃下肚里。
左面这人个头矮小,像是生有黄疸病样的一张黄脸,模样儿甚是阴沉。
另一个,矮小
干,一脸油滑之气。
三个人原来正在谈说什么,不期
进来袁菊辰这个外人,不免有些扫兴,看样子虽是公门当差,却不是什么角色,应是“
役”之
,顶多混个吃喝,肚子里既无文墨,毫无气质排场可言。
“这件事,张头儿做得太过,拿了我们的黑钱!”
黄脸人手指敲着桌面,满脸气愤地道:“明明说好的是三份钱,怎么成了一份?他娘的吃我们‘二食!’”(注:北方俗语,吃“二食”即拣吃油水,占人好处之意)
长脸汉子,冲着袁菊辰一笑:“哥儿们,不拿你见外,就当我们是在胡扯,没你的事儿!”
袁菊辰“哼”了一声——他的心思沉重,哪里有此雅兴?眼皮儿也不抬一下,只管自己喝茶。
黄脸人十分激动,又道:“三副棺材,就算是最差的柳木吧,也值三两银子,娘的,七吊钱就打发了?是给要饭的?”
“算了吧!”短小
干的一个说:“要吵要争,是当天的事,现在人都埋了个球,还争个‘卵子’!”
“那倒也不是。”长脸人说:“事情在个理字,只要在理,事过三年也能争,别说才三天了!”
黄脸人直着眉毛道:“就是这话了,他张头儿吃
,咱们连汤也捞不着喝,这不说了,临末了,连三副棺材钱也没落着,这可就太损了点儿!”
矮个子翻了一下眼皮:“那你的意思是?”
“咱们给他撂下一句话——三两银子,少一个蹦子儿也不行!”
矮个子一笑:“姓张的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给他闹蹦个娘的!”黄脸汉子口沫横飞地说:“反正是才埋不久,三副女尸,咱们给他挖出来,叫大家伙看看是芦席还是棺材!”
“三副女尸”一经入耳,袁菊辰为之一惊,想不听也是不行的了。
长脸嘿嘿一笑:“这可太绝了点儿,除非咱哥儿三个以后别在他手里混了…”
“怕个鸟?”这时,黄脸人的声音倒是小了:“大不了咱们不吃这行饭,事情一抖开了,别说他姓张的兜不住,就连州大人也得出身冷汗,哼哼…冒名顶死,这该是多大的罪?”
“啊呀!”
袁菊辰头顶雷鸣,心里大叫一声,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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