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破界
10月3
,庆国长假还在继续,然而这座城市却还是冷冷清清的。医院附近的街上已经有两天没有人出现,车子更早已绝迹。在府政的鼓励下,S城的市民们在紧张有序地暂时撤离,生怕天坑在大雨后会进一步扩大蔓延,
噬整个城市。
然而
一群被困在废墟里的人却完全不明白这座城市已然变成空城,在无数次尝试突破结界失败后,还在度
如年地等待着外来的救援。
“天,怎么还没人来救我们啊?”钱从皋焦躁地踱步,看着周围,又看看天顶,一刻也不停顿“这城市是不是都被淹了?外面人都死光了么?”
外面暴雨如倾,雷雨
错,然而青山精神病医院里却非常安静,甚至连头顶的雨声都听不到,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扣在上面,将这个地方与世隔绝。
机手已经没电,无法查看电子
历,头顶
霾笼罩,也无法靠着
升月落来计时。然而高智商的科学家自然有自己的方法——钱从皋从废墟里找到了两只没有碎裂的医用细口玻璃瓶,对着接起来,里面灌上庭院里的白沙,居然做成了一个沙漏。每次漏尽,便是4个小时,这样沙漏过来3次便是一天。
教授看着自己做的沙漏,神情渐渐不耐烦。
“都快两个月了!再没人来,我们都要饿死了!”他爆发似的用脚踹着地下散落的混凝土块,啪的一声,一块混凝土飞了起来,冲向紧闭玻璃窗户——不出所料,嗤的一声,又化成了一道白烟,转瞬消弭。
没有一种物质可以突破这看不见的屏障。
忽然间,外面隐约传来人声。他霍地转头看去,只见阴暗的大雨里几道灯光
错着
了过来——那居然是一队涉水而来的搜救员,在天坑边缘巡逻,一幢一幢房子地寻找废墟里的幸存者!
“这里!这里!”钱从皋大喜若狂,冲到了窗口不停挥着手,用尽全力对着窗外大喊“这里还有人!过来,过来啊!我们在这里!”
然而,那些搜救员在青山精神病医院外面走了一圈,似乎
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看不到就站在窗口后面的大活人,贴着窗边走过,甚至有人还抬起头往里看了一眼,却个个表情木然——那只体型大硕的德国黑背在窗口旁犹豫了一下,嗅着气息,呜呜地叫。然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放弃后随着主人一起离开。
“喂!喂!瞎了你们的狗眼么?”钱从皋忍不住大叫“这里!这里有人!”
“算了,没用的。”一个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他们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霍铭洋看着窗外,表情已然没有失望——这已经是他们看到的第九批府政拯救员了,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呼叫求助,那些外面的人却根本听不到,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透明墙壁将他们和近在咫尺的世界隔离。
“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长时间的
锢和压抑终于让教授崩溃了,钱从皋捡起一块块砖石,不停地朝着窗口砸了过去。只听嗤嗤连声,一道道的白光从虚空里绽放,那些砖石瞬间化为虚无。
“别白费力了,”霍铭洋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们被一个很强的‘界’隔离了。”
“界?”钱从皋愕然。
“用你们物理学的术语来说,这里存在这一个极强的‘场’。”霍铭洋冷冷地回答“这个场的强度大到足以干扰物理定律,让所有的光、声、影,乃至重力都发生了变化,它创造了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我们被这个场隔离了,无法出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
“怎么可能?”教授愣住了“除非是那个神
口里的所谓神迹,否则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一个‘场’!”
“是么?”霍铭洋淡淡“你设想下,如果我们此刻是处于你所说的那个‘沙漏’的瓶颈处呢?如果我们正好位于两个世界的临界点而两侧的物质和能量正在进行
换,这样一来,是不是所有的现存的科学定律将不成立?”钱从皋忽地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脸上肌
奇怪地
搐着。
“天啊…你说的有道理!”他忽然大叫起来,扑到窗口边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喃喃,表情狂喜“是的,是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这一切,都正好是支持我‘沙漏理论’的活生生的证据!”
教授被这一新理论
活了,重新陷入了头脑风暴之中,暂时将眼前的困境忘到了脑后,坐到了地上,低头用砖块在地上飞速地演算。
“呵…”霍铭洋笑了笑,只是转身走向了B楼楼上,一路上低头玩着手里的那个IPHONE4——这个捡来的机手早就已经没电了,然而他看着黑沉沉的屏幕,却有些神思游离,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
“听到我说话了么?孩子,回答我。”
那个声音还在持续,不停地穿过这个结界呼唤着他。
他知道,那是她,是来自彼端、和他血脉相连的那个灵魂。她有着母亲的影子和气息,亲切而遥远。那个灵魂在不遗余力地搜寻着他的下落,她的念力甚至穿透了这一重奇特而强大的屏障——只要他摁下接听的按钮,就能和她面对面地说话…那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然而,现在…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机手放回了口袋,推开了楼上房间的门:“她还好么?”
“嘘。”跪在
前的那个男人抬起了头,将手指竖在嘴
边“别惊扰了她。”
天坑坍塌过后,这幢楼的电力供应早就断了,每个房间都黑
的,仿佛黑暗里一只只窥探的眼睛。然而整幢楼里唯独有一个房间却充盈着淡淡的光芒,仿佛里面有一轮明月在沉浮,梦幻异常。
那是她。沉睡中的夏微蓝。
在被雷击中的那一瞬之后,她再度陷入昏
。起初大家觉得她可能已经死了,然而发现她呼吸心跳都如常,接着怀疑她是不是过于惊吓短暂地失去了知觉,然而渐渐发现这次的昏
不同于先前:她居然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一睡,居然就是一个多月。她不吃不喝,从未睁开眼睛,体身居然也没有因为衰竭而死亡。沉睡中的人出现了种种奇怪的变异:她的皮肤变得晶莹而苍白,眉目变得舒展而成
,更奇怪的是,她体身里居然开始隐约透出一种光芒。那种光呈环形,
转在她的
口,仿佛一轮月亮,映照得她几乎透明。
这种奇特的现象令所有人震惊。不仅是科学家钱从皋教授,就是那个疯女人都看得呆住了,她喃喃念着“魔鬼附身”往后退缩,再不肯认这是她失踪的女儿——唯有那个神
欣喜若狂,跪在门口对着膜拜不休:“上帝啊…我们有幸目睹这一神迹,多么的荣幸!”
神迹?霍铭洋静静地看着沉睡里的少女,心情复杂。
夏微蓝还在沉睡,就如一个被封在冰棺里的睡美人。细细看去,其实她并不是相非常美的女孩,只是有着明朗而健康的阳光气息,充满了正面的能量,令人心情愉快而已——但此刻,沉睡中的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光芒里,美丽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在她的体身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
或许,现在的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结界,其实正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吧?在她体身内的“那个东西”彻底觉醒之前,这个区域将会被开辟这绝对全安的所在,无论是白之月的人,还是克兰社团,都无法穿透它——就像一个茧,保护着即将破蛹而出的蝶。
可是,当这一只看似普通的蝶发生蜕变,飞上天空时,这个世界又将会变成什么样?
“霍、霍铭洋…”忽然间,听到她隐约低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心里一动,低下头去看她。昏
中的少女没有睁开眼,看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却有些波动,淡淡的忧愁和眷恋笼罩了她的眉目,那个瞬间,她体身内那种光淡了下去,仿佛回复成了少女模样,喃喃说着什么,脸上有羞涩纯洁的光芒。
那是一个普通人类少女的表情,就像是那天在中庭树下她红着脸低头说话的模样。
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忍不住俯身下,吻了吻她的额头。那一瞬,
上忽然传来一阵奇特的触感,有极其强烈的感觉冲击而来,仿佛一道微弱的电
,划开了他的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烈火扑面而来,灼烤着他的体身和灵魂,濒死的剧痛中,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母亲,在对着他喃喃“听着,孩子,你要活着!不会在此刻死去…因为你的路尚未走完,绝不可以就这样死去!”
大火熊熊,那个被人视为精神病人的母亲用力托着他的脚,将儿子送到了唯一可以活命的窗边,任凭火舌炙烤着她的全身——她在火里仰望着他,竟不似母亲凝望着最爱的儿子,反而更像仰望着某种神祗。那一刻,年少的他惊骇不已,拼命地想挣脱:“母亲…母亲!”
“别动!”火里的女人看着他,慈爱的眼睛里
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可怕”的强烈光芒“铭洋,你不会死在此刻,你有你的使命——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等待啊…铭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是多么重要!”
他有多重要?他不过是一个黑道老大的私生子,因为黑道的寻仇,曾经被活活烧死,又奇迹般被救活——那是母亲用灵魂向白之月
换的结果,从此她永远被困在了那里,再也不能回到人世。
那么久以来,他一直记着母亲推开他的手被关入那一道门后的瞬间,几十年来
夜夜想着的就是怎样离开这个世界,去那一边寻找唯一的温暖。他追逐着死亡,却怎么也无法死去;他追逐着另一个世界的幻影,却一次次被白之月的力量阻拦。
他知道,因为母亲昔年的愿望和父亲如今的保护,他再也无法死去,必然会在锦衣玉食中过完这一生,哪怕2012真的来临、哪怕世界覆灭,他都将活着。可是…他们不惜一切地要他活着,带着无法摘下的面具,带着无法摆
的镣铐?这样的人生,意义又在于何处?
霍铭洋茫然地想着,直到视线落在
上昏睡的少女的额头上。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忽然看到她睁开了眼睛,对着自己笑,轻轻说了一句话。她笑得如此温暖、开朗而干净,眸子明亮而澄澈,仿佛浮出水面的月亮。那一瞬间,他的心忽然刺痛,竟然不能直视,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而等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
上的人还是闭着眼沉睡,仿佛从来不曾醒来过一样。
然而,她刚才说的是什么?她是说了一句话么?
“你刚才又听到什么吗?”霍铭洋忍不住心里的惊骇,转头问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圣心居士虔诚地跪在
前祈祷,连头也不敢抬,更不用说回答了。
“是的,是的!她说话了!”那个疯女人却尖叫起来,缩在角落里指着夏微蓝“那个魔鬼说话了…她说,在她降临之时,就是世界毁灭之
!”
这是麦美瞳的疯母亲第一次说出这样清晰
畅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她还看着你笑!可怕…可怕啊!”疯女人声音发抖,不敢再看
上那个沉睡的少女,对霍铭洋道“你,你不要再靠近她了!这是个魔鬼!听着,她会把你——”
然而,话说到这里,她的脸忽然扭曲了,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瞬间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疯女人捂着喉咙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凄惨的叫声,直到霍铭洋冲过去将她的手掰开,她才翻着白眼穿过了一口气来,人却已经陷入了半昏
。
“这个疯女人,居然敢如此不敬!”圣心居士却愤怒起来,冲过去将她拖到了门外的走廊上,然而就在同一时刻,一个人从楼梯上冲了上来,欢呼。“果然,你说对了…我们现在可能正处在沙漏的瓶颈处!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场’内部!”钱从皋挥舞着双手,两眼放光地冲上楼来,对着霍铭洋大叫“你真的可能是对的!我的天啊,你是个天才!你帮我实现了人类物理学上历史上最大的突破!”他一把抓住了霍铭洋,大叫大喊,狂喜不已,看得圣心居士愣住。
“我刚刚把那个新发现写了下来,藏在一个全安的地方,这样就算我们死在这里
后也会有人发现它。”钱从皋认真地说“对了,我还在里面特别提到了你的贡献!如果后人发现了这个伟大的理论,你的名字也会被铭刻在上面!”
“…”霍铭洋看着狂热的科学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科学物理什么的,我都不懂。我只是去过另一个世界的人而已,所以能想到一些正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我还真想去沙漏那边看看,”钱从皋喃喃,眼里
出了作为科学家的狂热表情“真的,如果你能带我去另一个世界的话,就好了。”
“呵。”霍铭洋摇了头摇,还是没有说话。
忽然间,他们清晰地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敲打声,就在一墙之隔的某处——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一切声音、物质都被隔离了。
钱从皋一时间以为是幻觉,浑身一个
灵地站了起来。而霍铭洋的反应比他快上许多,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准确地走到了一堵墙边——这堵墙的旁边就是一扇窗,隔着玻璃,他看到有一对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从装束上看,他们不是府政派出的搜救人员,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雨衣,雨衣领口上别着一个银色的徽章。更奇特的是,他们身后居然还带着一台仪器,正一幢一幢地扫描附近的建筑。
“天啊…那是热成像仪!”钱从皋叫了起来,激动不已“他们,他们居然带来了那么先进的设备?我都以为府政放弃我们了!”
霍铭洋没有回答,他看到那些男人衣领上的徽章,眼神忽然亮了一下——不,那不是什么府政的搜救队,分明是霍氏集团的人!两个月了,他的父亲居然还在不遗余力地寻找着他,从未曾放弃!那一刻,他的心里出现了微小的裂痕,坚冰似的在慢慢融化。
“啪,”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声,一道红光从仪器里
出,落在这一栋建筑的外壁上。他们看到那些黑衣男人皱着眉头观测和议论,纷纷头摇,显然热成像仪里并未出现他们所需要的结果。
“我们在这里…就在这里啊!”钱从皋忍不住又大叫了起来。此刻,他离那些人只不过两三米远,然而那些人却显然看不到玻璃窗背后在拼命呼叫挥手的人影。
“这儿已经是最后一个区域了,还是什么都没有。霍先生一定很失望。”领队的是乌老大,连
的暴雨已经让他早就关了烧烤店,专心地投入了搜索。此刻,他在暴雨中擦着脸上的水,咬着牙:“该死的贼老天!”
“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古怪…兄弟们是不是也该撤出S城先啊?”旁边另一个人低声,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无缘无故出现那么大的天坑,又连着下了几个月的雨,简直像是…像是要世界末日了一样。”
“滚你丫的!”乌老大骂了一句“大少爷没找到,霍老大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难道想
离组织一个人跑路?”那个人立刻不吱声了。
“好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差不多把整个S城都搜索了一遍了,找不到人那也没办法,”乌老大叹了口气,将雨帽往上提了提“走吧,也就只能这样回去
差——希望老大不要一怒之下把我们给废了。”
一行黑衣人拖着沉重的仪器,在大雨里转过了身离开。“咦?”其中一人忽然失声“那是什么?”
所有人一起回头。大雨如注之中,那个人指着青山精神病医院A楼的某个窗户,喃喃:“刚才…刚才我好像看到这个窗口后有光!”
“有光?”乌老大忽然来了精神“你确定?”
“应该是的。不是闪电,的确是有光一闪!”那个人道,眼神坚定地点头“对的,我用人头担保,那扇窗户后有光!”
“那好!我们就进去看看!”
当那一行去而复返的人指着某个地方相互议论着什么的时候,废墟里的钱从皋停止了呼救,眼里亮起了光,失声:“太好了!他们终于发现我们了!有光是那个小姑娘的房间——她体身里在发光,对吧?”
“你错了,”霍铭洋头摇,冷冷“微蓝所在的房间是朝着天坑的,他们站在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她所在的窗户,一定也是错觉罢了。”
“啊?”钱从皋一下子
了气,坐到了地上,抬起头,看向楼上那个散发着微光的房间,忽然道“可是除了那间房,这里不可能还有光啊…”霍铭洋脸色也是凝重,似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那个女孩,她、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钱从皋看向楼上,喃喃“我以前看过很多超能力者的资料,但十有八九都是骗子和神
——但这一次太不可思议了…她、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霍铭洋开口说了一个字,忽地捂住了耳朵,有些痛苦地埋下了头。
“你怎么了?”钱从皋大惊。
“听到我说话了么?孩子,回答我。”
“我知道你想要找到我,而我也在寻找你。为什么你不回答我呢?”恍惚中,来自白之月的呼唤又响起来了,竟然一
比一
清晰和接近。那个声音引来了诸多的幻象。苍黄虚无的天地里,一个女人的剪影又慢慢浮现了,温柔而悲哀地凝望着他,还是一个孩子的他拼命地想回到她的身边,然而一股力量却将他推开,去往另一个世界。
“妈妈!”他捂着头,痛苦地
口低呼。“怎么了?”钱从皋诧异地看着他。
“没什么。”他忽然间觉得心神烦
,用力摇着头,将那个声音从耳畔赶出去,极力让自己平静。钱从皋停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的母亲…现在一定很担心你的下落吧?”
“死了。”霍铭洋喃喃“很多年前,在这个医院里死掉了。”
“…”钱从皋愣了一下“那…那你父亲一定会来找你的——放心,无论如何你肯定比我强。像我这种一把年纪还打光
只知道研究地球的男人,估计死了都没人注意到。”
“我父亲…”霍铭洋低语,眼里
出了复杂的神色“是啊…他在找我,两个月来居然一直在找我。我原本以为他早就已经遗弃我了。”
“怎么会?父子是天
,血脉相连啊。”钱从皋不知道想到什么,
出了后悔的神色“哎,如果在二十五岁那年娶到了那个姑娘,估计现在我的孩子都可以上中学了吧?可惜…好女人的爱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废墟里一片寂静,只听到楼上传来低低的几声祈祷,听上去依稀是那个神
圣心居士的声音——那个家伙再看到夏微蓝身上出现的奇特现象后,忽地变得比那个疯女人还要疯癫,一直嚷嚷着神迹,对那个小女孩顶礼膜拜起来。
钱从皋看着那个散发着微光的房间,忽然问:“你说…那个女孩,还会醒来么?”
霍铭洋点了点头。会的…当然会。末日之前,她一定会苏醒。只是,那时候醒来的,或许已经不再是她——她会成为什么?一定是非凡的存在吧,足以令两个世界惊骇…否则,那个人从来是拒绝他靠近自己的,如今却一反常态地寻找着他,一定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缘故吧?
他低头看着那个已经没电了得iphone4机手,神色复杂。
“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你是喜欢我的?”
他想起她在树下的那句话,鼓起勇气孤注一掷的表情,羞涩而明亮的眼睛,热切而不确定的语气——那是人世间一个普通豆蔻少女的模样啊…是他可以触摸到、拥抱到的人,而不是记忆里残留在遥远异世界的模糊背影。
可是,为什么在那一刻,他却不敢去触摸呢?是因为不敢弃绝过去的记忆,还是因为知道在这个少女的人世躯壳里,隐藏着一个他无法预料的灵魂?然而刚想到这里,他忽然看到钱从皋站起了身,眼神变化。
“怎么了?”他问。
“有声音。”他低声,看着A楼的某处“那里!”
霍铭洋愣了一下。这幢楼里除了他们几个应该不会再有人,就算当时还有幸存者,那么久了没得到救助也都应该死了。除非是…刚才那些父亲的手下,已经穿透了结界,闯入了这里?
但是,这怎么可能?那些虽然都是叱咤黑道的人物,格斗
法或许一
,但对着这个连白之月都无法穿透的极强结界,一样也是无能为力。
“咦,有没了?”钱从皋侧耳细听,废墟里又是一片寂静,他不由得有些疑虑——难道是最近精神压力大到出现幻听了?然而霍铭洋却忽地跳了起来,迅速地朝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喂,喂,你要去哪里?等等我!”钱从皋吃了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在废墟里奔跑是非常艰难的,不出一百米,他就被霍铭洋甩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冲入了A楼,消失在黑暗的走到深处。
“呃…”钱从皋看着这个年轻人,不由得满腹疑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医院的秘密?又为什么会深陷其中?而且,他进入这个医院时明显受了很重的伤,就算是得到及时的医治也未必能痊愈,然而在这个废墟里,缺医少药的,居然却迅速地自行痊愈了!
这个年轻人和那个少女一模一样,都是个怪人啊。
在他头顶,昏暗的暴雨还在倾泻,S城上空乌云密布,闪电一道道击落,仿佛末日的景象——然而,在这个庭院里却仿佛笼罩着透明的罩子,一滴水也不曾漏下。
霍铭洋在奔跑,追随着某个只有他才能察觉到的异动,一直到一扇门将他隔断。
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里面传出来——那是一个人耳无法听见的声音频率,在持续地向外发送着讯息,仿佛隐约的召唤。他无法明白那个声音在传递着什么,却能感觉到废墟里两个月来一直存在着一种力量,试图穿透结界。
是在这里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推那扇门,却忽地愣住了——1026。门上,一个金色的铭牌闪着光,标着这个数字。这个房间,真是母亲昔年死去的地方!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种淡淡的香味,那是拉里格拉斯,尼泊尔的国花杜鹃。那一瞬,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冲动,全身战栗——是母亲么?难道是母亲的力量穿透了两个世界的界限来到这里?她在冥冥中努力保护着自己,想要让自己突破这个奇特的结界围困,早
获得自由回到人世!
“妈妈!”他猛然推开已经扭曲变形的门,冲了进去。
这个房间收到的损坏比较小,基本保持了完整。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无一人。他刚踏入,就不由得微微
了一口冷气:桌子上那一束杜鹃花居然还没有凋谢,怒放如初!怎么可能?天坑塌陷之后已经两个月,这一束花居然完好?他疑虑地看着那一束鲜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那种奇特的声音近在咫尺。
他顿了顿,猛然转向虚掩着的卫生间的门。
是的,那个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是谁在哪里?会是…母亲么?霍铭洋抬起手,推开了那扇门,手指一瞬间有略微的颤抖。
门一开,一种奇特的光刺入了他的眼睛,剧痛。
霍铭洋瞬地后退,双手展开,呈现防卫姿态,却忍痛不敢闭上眼睛——那样剧烈的光芒充斥着小小的卫生间。
光芒里,浮着一个身影。
那个人仿佛没有重量般地直立浮在空气里,脚尖离地约有一米,双手张开,头略微上仰,呈显出一种类似于牺牲献祭般的姿态。那个人影湮灭在盛放的光芒里,背对着他,不辨面容,甚至身姿都有些虚无。
谁?是母亲么?霍铭洋情不自
地一个箭步上前。啪的一声,他的脚尖仿佛踢到了什么无形的障碍,那个虚浮在空中的人陡然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两道鲜血从深深紧闭的眼眶里滑落,殷红刺目。
“是你?!”霍铭洋失声惊呼,倒退了一步。
——这个隐藏的人,居然是那个在废墟里失踪的年轻人小唐!小唐的体身还是悬浮在空中,足尖离开地面约一尺,眼睛却忽然睁开,看着霍铭洋。他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仿佛有什么在体身里燃烧。下一刻,他的双手也动了起来,从张开变为合拢,
叠在
口——他的右手中指上带着一个样式奇特的戒指。是克兰社团的人?!
看到那个戒指,霍铭洋醒悟过来,迅速地往后跃了一步,手掌在体身前十字
错,画出一个符号。唰的一声,居然将光线都从中劈开!
呲啦一声轻响,他听到了宝石碎裂的声音。小唐戒指上的宝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然而那个浮在光芒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睁大着血红色的双瞳,看着窗外连绵的
雨。连续的闪电划过他的眸子,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人…在做什么?霍铭洋有些疑虑地看着那个人,上面镶嵌的宝石正在发出耀眼的光芒,充盈了整个房间——那块宝石在燃烧!那种光从他母亲当年被焚烧的房间绽放,穿透了此刻铁壁一样笼罩在青山精神病医院的结界,穿行入了雨幕!
听说克兰社团的人经常靠着宝石的力量来提升自己的修行,四大天使长更是拥有世界上十大名钻,而这个人手上的戒指上镶嵌的是斯里兰卡红宝石,足足有十几克拉,论级别,应该也是炽天使一类的人物。
此刻他脸色苍白地悬浮在空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似乎将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了手指上。那一枚戒指在火一样地燃烧,热烈而圣洁,仿佛是血在烧。那是神之焰。
那一刻,霍铭洋终于明白方才乌老大那群人在外面看到的是什么。是的,这个房间,是昔年他母亲被焚烧的地方,当时她曾经用尽全力想要守护他,把他送到外面——她身上留着尼泊尔王室的血,是天生的灵能者。
十几年过去了,此地应该还残留着她那一刻的念力残像吧?所以,这个克兰社团的人才会循着来到这里,将这里作为结界壁垒中最薄弱的一处,试图在这里打开缺口,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可能最开始他努力尝试过了其他一切方法,却依旧无法突破壁垒,还是被困在了这里,到最后不得不动用了护身的受洗戒指。
当他开始仪式的时候,自己意外地闯入,于是仪式加快进行,宝石瞬间引燃。十几拉克的宝石只燃烧了短短的数秒钟,便归于灰烬。房间里的光芒消失了,又恢复成了一个普通灰暗的洗手间。
那个悬浮在空中的人仿佛失去了支撑,啪的一声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霍铭洋低下头去轻轻推了推那个人,发现小唐的体身请得出奇,应手塌陷,仿佛只剩下了一个外壳,里面的血
已经在一瞬间蒸发!
燃烧受洗神戒上的宝石,等同于燃烧自己的生命。
这个克兰社团的人,居然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抬起头,发现洗手间的玻璃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仿佛有一束光从这个死去的人体身里
出,穿越而去,消失在雨里。
“对,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当他怔怔看着这一切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就在这块玻璃后面!”
“妈的,你看清了么?刚才就是这窗户闪了一下光?”一个
犷带着鼻音的男人声音嘟囔着,玻璃啪的应声碎裂,一只手伸进来拉开了变形扭曲的窗框,被尖利的玻璃划破
血“里头黑
的,要是没人,老子非揍你一顿不可!”
乌老大?霍铭洋定定地看着那只伸进来的手,恍如梦寐——是的,那只手穿过了玻璃,伸入了室内!两个月来第一件突破屏障的东西,居然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手。
这个笼罩在青山精神病医院上方的结界,竟然被破除了!那一刻,霍铭洋忽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机手猛然灼热,仿佛有强烈的电
瞬间注入。她下意识地将机手拿出,壳子烫得几乎已经无法握住。
“铭洋…我的孩子。你在哪里?我已经感觉到你的存在了…回答我。”黑色的屏幕没有任何显示,那个虚无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耳边,呼唤着他,一遍又一遍,渐渐近在咫尺——是的,那是白之月的召唤。
结界一破,异世界的人很快就要寻找到这里来了!
“啪!”他咬着牙,狠狠地将那个机手摔碎在墙上。
窗户打开,刚探进脑袋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头躲避飞溅的碎片。“什么东西?”那个人警惕地探头,一手握着
,一手拿着手电筒往房间里照了一照,忽地失声惊呼,手腕下意识地便抬起。
“是我!”霍铭洋阻止了他的拔
“乌叔!”
声音一落,那个人顿住了手,疑虑不定地看着他,眼神里除了疑惑还透出凶狠,那是混黑道多年人物的眼神。终于,他开口:“你…是铭洋少爷?”
“一言难尽。”霍铭洋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完全摧毁的脸,苦笑“不过,乌叔,这家医院是我母亲昔年去世的地方,你记得么?”
这句话一出,乌老大顿时放下心来——昔年霍先生被黑道仇家寻仇,
子和儿子被困在青山精神病医院,活活放火烧死,这件事本该是没有外人知道的秘密。
“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脸怎么会弄成这样!霍先生知道了还不心疼死!”乌老大忍不住叫了起来,跳入了房间,一边对外面大叫“我找到少爷了!少爷真的在这里,快通知霍先生,快——”
话音未落,外面猛然一亮,天地一片雪白。那种光芒之强烈,几乎映照得昏暗的室内都一片雪亮。光芒里,他听到外面传来了短促的惊呼。“怎么了?一群大老爷们大惊小怪什么?”乌老大回过头去,不耐烦地呵斥“被雷劈了么?叫什么叫?快点通知霍先生!你们别站在那里——”话音忽然冻结,昔年在黑道叱咤风云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有一道闪电从乌云中落下,准确地击落,那一台红外扫描仪器发出了嗞嗞的声音,化为一堆扭曲的废铁!而废铁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焦黑的尸体,正是片刻前和他一起的同伴!
“天啊!”乌老大猛然大惊,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冲出去查看。
“别动!”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用力拉住了他。霍铭洋的声音低沉而警惕:“别出去——外面的家伙已经警觉,到处都是危险!”
“什么?”乌老大不解的看着这个年轻人,然而霍铭洋已经迅速地抬起手,将地上的尸体拎起来,堵住了那个破碎的窗口。那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像一个纸人一样被贴在了窗口上,一下子将那个极小的孔堵住。
“这是做什么?”乌老大愕然“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霍铭洋没有回答他,只是迅速地将那碎裂成几块的iphone机手收好,疾步冲到另一侧的窗户,打开,对着天坑深处用力地抛了下去。然后,他一言不发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手伸到了暴雨里——鲜血迅速被雨水稀释,洒落在外面的排水沟里。水沟里的水
动着,奔腾向远处。
那些闪电在暴雨中穿行,仿佛一条条银色的巨蛇不停下探,围绕着这几座成废墟的精神病院。乌云沉沉
了下来,云里隐约有大巨的黑影聚集。忽然间,无数闪电劈落,沿着水沟潜行的方向排成了触目惊心的光阵,似在追逐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乌老大失惊。
“先别问这个,至少我们还有几分钟的时间,”霍铭洋回过头来,语气有些急促“听父亲说,乌叔的身手很不错?”
“那是!”乌老大也不谦虚,拍了拍自己的
口“你老爸糜下的兄弟里,我算是前三了吧!否则怎么会委派我出来找少爷?”
“那好,”霍铭洋脸色一肃“有一件事可能要拜托乌叔了。”
“好说!”乌老大却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催促道:“不过还是请少爷先回去见霍先生一面吧!这两个月他都急得快要死了,不是夸大,是真的快要死了!不吃不喝不见人,我都两个月没见他下楼了!”
“…”霍铭洋眼神微微动了一动,低头道“等这里的事结束,我自然会回家。”
“这里还有什么事?”乌老大有些诧异“少爷是怎么到这个精神病院来的——小心!”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拔
,厉声道“谁?”
门开了,钱从皋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对着
口结结巴巴:“你、你是谁?是来救我们的么?”
“乌叔叔,自己人,别紧张。”霍铭洋
下了
口,然而话音未落,忽然楼上传来了一声惊呼,却是那个神
圣心居士的声音:“天啊…天啊!”“又来了。”钱从皋嘀咕。然而那个声音很快地转化为狂喜,颤抖着,居然开始歌咏,唱着听不懂的颂歌,高呼以马内利。1026房间里的人齐齐侧头看去,之间B楼上忽然光华灿烂,灯火通明。
光芒里,有一个男人手舞足蹈地大声歌颂着神和天主,而另外一个披头散发地女人则在看着某处,尖叫着魔鬼。光芒的最深处,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站了起来。
“出事了!”钱从皋心里一个咯噔。
“跟我来!”霍铭洋不由分说地拉着乌老大往外走。
青山精神病医院的结界破损的瞬间,S城最高处的大厦上有一个人直跳起来:“大人,大人!有异常!检测到有能量瞬间爆发!快看!”
站在窗前的乌利尔正在和神父通话的慕然回首,桌子上的电脑上赫然出现了一条雪亮的光柱。那一条光柱从天坑边缘的某处爆发,呈现切现状掠过,末端直接指向他们所在的这个大厦。光柱瞬间即逝,但能量却是惊人。
手上的受洗神戒发出了无声的震动,这一次共鸣,要比昨天强烈得多。
“这个‘场’…让人感觉非常熟悉啊,”乌利尔站在窗口,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感受着大雨里那一道无形的光柱的力量“似乎是社团的人在召唤我们!”
“社团的人?”助手吃惊。话音未落,那个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落地窗说不出话来——那里,是光柱袭来的方向。大雨中,昏暗的玻璃上忽然间清晰地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穿着像是病号服的白衣,体身悬空,双手叠在
口,看着房间里的他们。
他的眼睛居然是血红色的,而他的手上,也燃烧着一团火!那个影子缓缓伸出了手,将那一团捧着的火递过来,似乎还微微点了一下头。
“血祭?!”乌利尔失声“炽天使!你是小唐么?”
他握住了那一团火,瞬间无数的信息和画面沿着虚无的火传递过来,冲入了他的心底。只是一瞬间,那个影子就消失了,窗外依旧只有如注的大雨,无休无止。那一束穿透雨幕的光也迅速地熄灭了,仿佛短短的刹那已经耗尽了全部的能量。
乌利尔沉默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急促地变换着,忽然回头,厉声:“给我锁定位置!光柱的起源是哪里?”
“是。”助手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如飞,天坑边缘长达二十七公里,上面涉及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七幢各类建筑,电脑迅速地筛选,一层层地缩小范围,瞬间便跳出了一个地名。助手愣了一下,小声地念了出来——
“青山精神病医院。”
然后助手立刻又道:“不可能!那个地方,我们的人在第一次拉网式搜索的时候就搜索过了,毫无所获。”
“不,应该就是这里!这个位置正好位于天坑边缘,而欧
被发现的地方也离那里很近——”乌利尔沉
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木然呆坐的同僚“我估计那里被封印了,以第一批人的水准,他们就算靠近了那里也无法发现任何异常!”
“什么?”助手悚然一惊“那里到底有什么?”
“可能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儿,”乌利尔肃然“不过无论如何,那儿一定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因为炽天使唐骊,他竟然用了生命的代价才将消息传出来!”
助手想起了那一道穿越雨幕而来的光,和光芒中消逝的人,不由得黯然。
顿了顿,乌利尔将一直
在耳朵里的耳机摘下,一字一句下令:“全城所有的人!不管是在外执行任务的,还是待命的,立刻出发!”
“目标:青山精神病医院,一个叫做夏微蓝的少女。所有人十分钟内务必从全城各处赶到那里——我们一定不能让她落入白之月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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