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武林三奇
转眼之间,半年过去了。
在这半年之中,司徒烈将隔壁老人教给他的功课,从头至尾,周而复始地勤练不息。虽然老人已经离开,他仍谨遵着老人的吩咐,虽然游龙三式已能在打坐凝思时,凌空发放自如,却始终没有放开手来试验过,他绝不怀疑这三掌的威力,凝想腾空即能实地腾空的实验,已给予他无比的信心。
有一次,晚饭送得很迟,当那张
黑的面孔凑上开启着的小门上时,司徒烈从那张面孔上看到了酒意。他迅速地转着念头:“这是个好机会,我何不试它一试?”
于是,司徒烈装得懒洋洋地说道:“喂,大小子,你喝酒啦?”
“嗯。”“大小子,我问你一件事行么?”
“不许谈本堡的一切。”
“当然!隔壁住的是谁?”
“隔壁?隔壁哪有人住?”
“那就怪了。”
“怪什么?”
“喂,我说呀,大小子,你的见闻广些,你知道一个人用什么东西,才能在铁壁上写下足有四五分深的字来?”
“大力金刚指…唔,不对,大力金刚指只能在石头上写字,至于铁壁…小子,你说什么?”
从那双惊惶的眼神中,司徒烈知道这个送饭的家伙已经入彀三分了。他故意慢条斯理,有气无力地道:“你自己不会看么?”
“看什么?”
“喽,那一边壁上不是写着两行字?”
“天这么黑了,我怎看得见?”
“那就算了。”
“臭小子,你不能念给我听?”
司徒烈故意光火道:“你才是奥大小子呢!小爷偏不念,你待怎样?”
那张
黑的面孔冷哼一声,倏然离去了。司徒烈正感失望之际,蓦然发现他过去和老人对着通话的壁脚,缓缓地,无声无息地由中间向两边分开…司徒烈浑身陡然紧张起来,虽然他练了这么久的游龙三式,他并不知道是不是来人的对手,他一点对敌的经验也没有,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着手是好!可是,时间上已不容许他再有思考的余地,那张
黑的面孔出现了…头,脸,两肩,上身…终于,一个黑煞凶神似地大汉涌身进入了牢室之中。
汉子瞪眼吼道:“字呢,小子?”
司徒烈举起左臂,迅速平
按前,就像他打坐凝想时一样,掌背现天,掌心向地,一招“游龙展”横切而出,嘴里同时喊道:“那边不是么?”
他嘴里这样喊,实在是怕掌法失灵,好有个转圜余地,他尽可能装做开玩笑逗他的,哪怕挨顿揍,也顾不得了。可是,说怪真怪,那汉子在一怔之后,竟然扑通一声,顺着他的掌势向后倒去,司徒烈大吃一惊,柏汉子是伪装的,连忙向后门开一步。
他聚
会神地注意着汉子的反应,但汉子两腿平伸,一动不动,竟如死去一般,司徒烈知道机不可失,暗将牙关一咬,一跃而前,双掌护
,俯身察看,假如发生意外,他准备再赏他一记游龙吼。汉子双目紧闭,脸色黄如金纸,鼻息细微,他是真的晕死过去了。司徒烈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这个汉子的人不错,七八个月来,风雨无阻地为他送饭,偶尔也说笑两句,为他解除不少寂寞,虽说他是受人指挥,奉命行事,但对他司徒烈来说,汉子到底是有惠于他的。
而最后,他却打了他一掌,怪不得老人不许他轻易出手,原来游龙三式的威力,竟是如此般地惊人。
事已至此,悔又何益?他安慰自己道:我这是出于无意,也是属于不得已,今后假如还有机会,再图补报也就是了。当下,他匆匆和汉子对换了衣服,虽然稍为宽大了些,却比自己的干净得多。汉子身上有一袋碎银子,司徒烈拿在手里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下了。
结束停当,他从牢壁开口之处摸了出去,没有走上十步,他发觉他已来到了一条甬道之上,沿着甬道前行,约摸走了半袋烟的辰光,他看到一扇虚掩的铁门,走出铁门,外面是一片草地,回首仰瞻,铁塔峙耸身后,像一个巨人似地,庄严地屹立着。
司徒烈见四下静悄悄地,月亮正为一块乌云所掩盖,便纵向一处暗角,定神搜索七星灯的标志。
最后,他发现只有塔尖挂着七只红灯,北斗之柄正指东北,于是,他便向西南轻轻地张望着走过去,虽然他已有不凡的轻功在身,但他不知道如何运用,他更知道堡中卧虎藏龙上上下下,人人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高走远不如低行来得全安。
司徒烈的想法没有错,他穿过很多通道圆圃和荒径,虽然也碰到过三五个人,因为天黑,那些人只随便朝他的装束瞥过一眼,便即匆匆而去,堡中人似乎各有所司,谁也不愿多管别人闲事似的,最后,司徒烈来到一排木栅之前,栅外一条人工掘成的护河,他知道,只要到达河的那边,他便算是暂时获得自由了。
这种地方,他再不用轻功可就不行了。他照打坐时凝想的一样,抖臂往栅外纵去,全身居然飘浮起来,他因用劲过猛,几乎落入河中。他这才知道,假如他全力施为,他可以纵起三丈左右,他站在河边,河身不过两丈五六尺宽,他闭上眼,奋不顾身一纵而起,落地一看,竟然过了一丈有余。
这时,司徒烈反倒怀疑起来,他想,这么有名的一座七星堡,防范怎会这样松弛?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人轻声道:“贺你奇遇,祝你一路好走,快,别回头。”
司徒烈吓出了一身冷汗,拔脚就跑,一气跑了足有三四里,方始将脚步放缓下来,他定了神,这才猛然悟及刚才发话之人正是当初领他进堡的施姓师爷。
司徒烈不分东西南北地一直往前急走,走到天亮,正好抵达一座城镇,经过打听,这里原来是洛
附近的草桥镇。以前,司徒烈从没有对山川地理留过意,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哪里都是一样,现在不同了,他有目的了,他要去关外天山。
再问七星堡,七星堡原来是在邱山脚下。
白天,他仔细向自己身上一打量,发觉现在的这套衣服虽然亮净。却很显目,远不如自己那件破棉祆穿在身上自然,他必须立即换一套,同时,奔波通宵,肚子也饿了,可是,他身上一文也没有。
这怎么办呢?
他懒洋洋地在清晨冷静的街道上向前信步走着,心内烦恼得很。就这样,不知多久之后,街上的行人突然多了起来,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所有的人都是兴高采烈地往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司徒烈看到这种情景,知道前面定有什么热闹好看,一时之间,童心大起,所有的烦愁和饥饿都忘记得干干净净,杂在人
中,亦步亦趋地向前涌去。人
出镇,走不多远,一片宽广的草场在望。草场上,万头攒动,热闹非凡。进场的路口,高耸着一座牌楼,牌楼跨骑于要道之上,上面写着四个斗大的墨字:“文武双擂”
龙飞凤舞,笔力雄劲之至。
什么?文武双擂?从稗官野史上,司徒烈知道设擂打擂,以武会友是怎么回事,可是,什么叫做文武双擂,却第一次听到和见到。
穿过牌楼拱门,人
一分为二,向左的,大半是身穿长衫,文绉绉地有了年龄的人。向右的则大半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雄赳赳,气概昂然。
司徒烈站在三岔路口,不知如何是好。武擂刺
,文擂新鲜,但两者他都没有见过,哪一种他都想看。…人,越来越多了,忽然之间,司徒烈被人
一挤便挤到一边去了,匆促间他也没有注意到是左是右,便信步往前走了下去,不过三五十步光景,擂台在望了。
那是一座高约三丈,一丈见方,离地六七尺,台周围着彩绢,台檐一排挂着四只玲珑宫灯的台子。台前有一座红木架,架上放着一面大鼓,鼓前放着两只红木椅子,一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另一只椅子则仍空着。
擂台眉额的两个大字是“文擂”
台下三方,放着百十余又宽又长的条凳,条凳上坐满了形形式式的人,每十来张条凳之间有一条通路通向台前,后来的人便在凳后站立,因为前面的人都坐着,台上的一切,后面的人仍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一声锣响,台下台上立即肃静起来。
擂台上,一幅雪白的长幔缓缓地挑起了。
幔上写着:第三擂,征联。
呼龙耕烟种瑶草。
答对工整者赏纹银五十两。
长幔一现,台下
哦之声立起,有的
头接耳,有的瞑目凝思,有的头摇晃脑,有的搔耳挠腮,嘁嘁喳喳,不一而足。
诗做对本是司徒烈的看家本领,尤其是下款书写的五十两纹银,更逗得司徒烈蠢蠢
动、他想,假如能够连过三四擂,此去天山的盘川不就尽够了么?
他怕别人捷足先得,牙关一咬,排开众人,径往台前大踏步昂然走过去,他不管脑中一点头绪没有,也不管四面八方
来的那些惊奇和不屑的目光,为了五十两纹银,一个单纯的目的,司徒烈走到那面大鼓之前。红木椅上的老者立即离椅而起,摆手请司徒烈站上另一只红木椅,老者自己也站上对面的一只,手中执着一
紫檀古槌,轻捻颔下长须,神情甚为肃穆。
台上一角的书案上,一个后生抓起了案头上的羊毫侧耳而待。
司徒烈又朝长幔望了一眼,然后提足中气朗声念道:“呼龙耕烟种瑶草,鞭虎穿风割紫云。”
老者低声复念一遍,蓦地擎起紫檀木槌,嗵,嗵,嗵,击鼓三响,台下先是一阵惊诧,然后是一阵欢呼。这时,已有人将一封红纸封袋递在老者手里,老者双手捧着,隔鼓递到司徒烈面前,司徒烈大大方方地接过揣在怀中。他从红木椅子上跳下,才待走开时,身后老者忽然开口道:“相公如果有兴,何不再过一擂?”
司徒烈朝台上望去,台上此刻已经换了另一幅布幔,在布幔上写着:第四擂,释诗。
狂歌白鹿上青天,灯似兰塘钓紫烟。
请概述本诗作者生平及诗中“白鹿”之典,答对者赏纹银五十两。
司徒烈看了,心中一动,随即笑
地仍旧站上那只红木椅。
擂台上下寂静得落针可闻。
对面执槌老者见司徒烈才只这么一点年纪,却有如此般的镇定风度和渊博的学识,内心似乎激动异常,以致那只执槌的手,也显得有点颤抖,他睁眼注视着司徒烈之面,嘴
微微翕动,好像在为司徒烈出力,又好像在等待着每一个字从司徒烈嘴中飞出。
司徒烈定了定神,又约略思索了一番,然后转向台前大声说道:“本诗作者为人唐谭用之,谭氏生平,史无其传,惟从谭氏留传之诗推测,此人可能是个道士。狂歌白鹿上青天,何以兰塘钓紫烟。这两句便是谭氏咏赠当时一位玄门先辈左氏的一首诗的前两句。
至于白鹿之典,出处很多,兹略举数端:
第一,列仙传载:紫
真人周义山,人蒙山访道,途遇仙人羡门子,羡门子当时便是乘坐的一只白鹿。当时紫
真人向羡门子叩求长生要诀,羡门子曾答以:子名列于丹台王室,何优不仙?
第二,古乐府之歌,其中一曲有句云,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
第三,大诗人李白之五云裘歌内有:身骑白鹿行飘飘,手翳紫芝笑披拂,为君持此凌苍苍,上朝三十六玉皇。
根据以上一联一诗的安排,如果不是偶然的巧合,在下汉中施力敢斗胆下一个论断,本擂主持之人一定是一位对道家教义研究有素,而有心向玄门归依的长者。”
执槌老者不待司徒烈说完,紫槌已然狂击,通通之声,连珠暴响,台下又是一阵狂呼。台上有人高喊道:“此擂经典异常,擂主加赠五十两,聊表敬意。”
台下再起一阵狂呼。狂呼声中,从人递来四只红封袋,经过老者之手,转入司徒烈手中,老者尚
留司徒烈再过一擂,司徒烈知道这种擂文可能是一擂难过一擂,自己所知究属有限,如不见好就收,就此下台,等会儿闹个面红耳赤,又是何苦?何况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盘川,并无藉此炫耀的企图,当然不肯再留。
他从人丛中一溜而出,头也不回,往口急走。由于路径不
,他只拣有人的地方走去,等到他为人阵所阻时,他才发觉已在无意中又来到了武擂之前。
武擂的擂台和文擂的开式大致相同,但比文擂宽大,并且坚实得多。擂台下没有条凳的设备,秩序较文擂为
。这时因为已晌午,台上挂出了“未牌开擂”的牌子,很多人正围着吃食摊子用午膳。司徒烈嗅到一阵香味,腹中一下子空虚起来。他走到一只烧鸭炉前,选了一只又肥又
,鸭皮油黄的全鸭,蹲下来便咬,他全不忌讳别人对他这种穷凶极恶吃法的惊奇。不上一刻功夫,一只大肥鸭只剩下一颗鸭头,他向小贩要了一张油纸包好,使在胁下,然后向小贩问起鸭价。
“四十六个大钱,相公。”
他探手入怀,轻轻撕开一个银封,不由得怔住了。封套里是一只沉甸甸的银锭子,刹那之间,小贩双眼环睁,狠狠地瞪着司徒烈,生怕司徒烈拔腿开溜。
司徒烈看在眼里,很是可笑,于是问道:“四十六文合多少银子?”
“你有银子,嘿,别开玩笑了,拿钱来吧!”
司徒烈掏出一只银锭子,狠狠地拍在那副木架子上,拍得本架子陷入好大一个缺口,小贩的眼神为雪白的银子所引,居然忽略了司徒烈异常的手劲,迅即换成一副笑脸,忙不迭地赔笑道:“是的,是的,小的开玩笑而已,太多了,太…太多了。”
司徒烈笑道:“太多,我会全部给你?”
小贩脸色一红,赔笑又道:“哪里,哪里,只要一点点,三分多一点也就够了。”
“找我廿四两九钱七!”
“啊,啊,这怎么办,没有银凿子,又没有秤称…相公,你没有零碎的么?”
司徒烈暗运气劲于双手十指,合掌试捏,银锭子居然应手伸展,柔软有如一个面块。司徒烈心中又惊又喜,连忙再增气力,绞下雀卵大小的一小块,托在掌心里,送上小贩面前道:“这么多够不够?”
鸭贩看看司徒烈那块整锭的银子,又看看司徒烈的脸,惶惑地接过来,凑在嘴边,伸出舌头,
了又
,然后掂了几掂,自语道:“真的,是银子,一点不假,足有两钱多哩…
嘻嘻,相公,您是要找钱还是再买别的什么?”
司徒烈奇怪道:“你为什么
它?”
“嘻嘻,嗨嗨…这个您不懂么?银子是甜的,越纯越甜,不甜就是假货。”
“这块银子甜不甜?”
“甜,甜,甜极了。”
“全给你了,让你再甜一次吧。”
这时候,锣声数响,停擂的纸牌取去,一位身材魁梧,相貌不俗,身穿蓝布长衫,手
英雄胆的中年男人出现于台边,他向台下双拳一举,然后大声道:“在下洛
孙伯虎,幼即嗜武,老大无成。仗着先人余荫,颇足自给,是以每年秋天在这草桥附近,和舍弟孙仲虎合设文武双擂三天,其目的不过是藉此结纳几位江湖豪杰,武林高人,以慰生平对武功一道的一点愚忱而已。兹今已是三天中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天中的下半
,刚才文擂传信过来,此次文擂收获颇丰,适才有一位年约十四五的小朋友,一气连闯两关,舍弟异常高兴,认为今年之擂,不负此设。…兄弟我,听到这个信息,内心感到十分的惭愧和难受。三
来,武擂上虽然有不少朋友上来显过身手,但,但都是往年
过脸的老朋友,而没有一位新人,或者是能令在下耳目一新的绝学…本来,本擂的规定是:无论拳掌刀剑,耍完一套能获得彩声者给酬纹银十两,获得满堂彩者,给酬纹银五十两,特优者加倍。可是,众位父老兄弟,十之七八非为武道中人,行功架式优美,变化复杂者,便沾便宜。所以,在下细细想来,如以彩声为品评标准,实在有欠公允。现在时光虽然无多,在下为使本次擂期能有意外收获起见,请恕姓孙的冒昧,兹再订下几条口头约章:
第一,能以轻功飞身上台,姿态优美,落地无声者,纹银五十两。
第二,台上备有三尺见方的青石一块,能凭内家真力击裂或击破者,视其下手功力,给酬五十两到五百两。
希望各位前辈先进,俯念孙某一片至诚,光临赐教。
说完,一揖退向一旁,手中的一对英雄胆,
得哗啦啦地作响。
司徒烈将孙伯虎的这番细细玩味之后,感到十分好笑,从孙伯虎这番话里,可以知道,来这儿显功夫的,全是一些花拳绣腿之
,而且每年都是那么几个人,为了赏银,不惜老着脸皮将一些俗不可耐,中看不中吃的玩意一再拨弄,这怎不令人心灰意懒?
那些人,现在假如还在台下,听了这番话之后,该有何种感觉?
司徒烈很后悔他没有早些到武擂这边来,不然的话,看看那些江湖俗手的嘴脸身手,倒也真是一大乐事。
不过,擂主孙伯虎的一番求才诚意倒很令司徒烈感动,一般的武擂,都是凭几个臭钱来显擂主本人的威风,打中一拳多少,踢中一腿又是多少,经常有人为了赏格而弄得终身残废以致丧失生命。而现在的这个武擂却完全不同,擂主既不出面
手,也不容许有二人对手的场面,赏银只是一种表示,纯为牵引真才而设,这种立意,确实可佩。
可是,从孙伯虎的言词间可以听出,几年来,连以上乘轻功上台而不带出一点声响的人物都没有,哪得不让孙伯虎
气?
司徒烈等了很久,始终未见有人上台,不由得失望之至。心想,这种倒头擂台不看也好,司徒烈正想转身离去之际,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发出一阵
砺的长笑,长笑声中,一条大巨的身形自台前两丈远近凌空而起,像苍鹰扑食似地,往台上落去,身手果然利落不俗,落在台上,一点声息没有。
台下喊好之声四起。
擂主孙伯虎见状大喜,喜逐颜开地从台角急步而出,深深一拱到地,大声赞道:“朋友好身手,孙某人算是开眼了。”
说完,向后台喝道:“献红赏,双份。”
上台之人背外面里,这时大刺刺地一挥手道:“且慢,抬那块青石来。”
司徒烈听得心头一震,暗忖道:这声音好
,难道难道是七星堡中人?
司徒烈疑惑未定之际,一块三尺方圆的大青石,已由四五个壮汉吆喝着扛至台心。就在这个时候,台口那个面里背外的汉子,在一阵骄狂的笑声中转过身来,嘿,果然是他。
那个曾在七星堡前,一耳光打得司徒烈满嘴
血,脸上有着一道显目刀疤的家伙。
司徒烈勾起前恨,不
冷哼了一声。
青石放定,刀疤汉子顾盼自雄地朝台下扫瞥了一眼,然后横跨一步,在青石左侧扎定四平大马,左臂平伸,右臂立掌高举过顶,吐气开声,一声吼,右掌猛然下劈,只听得通地一声闷响,碎石迸出,那块三尺方圆的青石,已被击开一个海碗大小的缺口。
彩声雷动…
擂主孙伯虎,激动地向后台高喝道:“左右,抬银子来,三百两。”
刀疤汉子一摆手,嘲弄地大笑道:“朋友,算了,七星堡的人可不希罕这个!”
擂主孙伯虎闻言之后,脸色顿变。
只见他,连跨两步,走到刀疤汉子面前,肃然抱拳道:“七星堡为当今武林中之泰山北斗,今蒙堡中贵宾莅临,孙某人可算得是邀天之幸了。适才亵渎之处,尚望宥以不知之罪,同时为增本届擂期之光起见,孙某人斗胆,敢请侠驾留名。”
刀疤汉子哈哈一笑道:“七星堡第九鹰是也。”
刀疤汉子说罢,也不再理变颜变
的孙伯虎,两肩挫落,便
腾身而起。
这时,突有一个冷而脆的声音在台边一角发话道:“慢点走,有疤的。”
刀疤汉子愕然回头,在挂有吊梯的一边台口,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一个眉如古剑,目似晓星,鼻
额广,英姿
发的少年,少年的穿着和刀疤汉子完全一样,只是约略显得有点宽大不称。
刀疤汉子见了司徒烈,目
奇光咦道:“是你?”
司徒烈点点头,冷笑道:“是的,是我。”
刀疤汉子突然仰脸狂笑起来。
司徒烈冷冷地说道:“别笑啦,有疤的,留点劲哭罢。”
刀疤汉子止住笑,指着司徒烈之面,极其快活地道:“小子,你知道老夫今天出来是为了找啥?”
司徒烈道:“找死!”
刀疤汉子嘲弄地大笑道:“怎么啦,小子,难道坐了七八个月的塔牢,给你小子坐出了什么绝学不成?哈哈…哈哈。”
所有的人,包括了擂主孙伯虎,全是一头玄雾,同时也为司徒烈感到忧心忡忡。
司徒烈星眸微转,忽然
出一脸笑意,向刀疤汉子说笑道:“喂,有疤的,我问你一件事好么?”
刀疤汉子见司徒烈态度改变,高兴地一拍手道:“这就对啦,小子,别说问一件,问十件百件又有何妨?走,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地喝一顿去,这回我七星九鹰蓝准要靠你小子成全大功一件,咱们边吃边谈,客由我请。”
司徒烈微微一笑道:“那个又黑又高,天天替我送饭的大小子是堡中什么人?”
刀疤汉子皱眉道:“你问咱们老五干啥?”
“他是七星第五鹰?”
“你小子现在才知道?”
“他现在怎么啦?”
“他怎么啦?
不酸,腿不软,一顿吃四碗…哈哈,小子,念着他么?走,回堡就见得着啦。”
“他的武功比你如何?”
“当然比咱九鹰强,不然他会称老五?什么,小子,你瞧不起咱?哈…哈哈…别说我九鹰蓝准,就是七星堡第十三鹰,你小子从现在起,练上个三二十年也不定准成,小子,你到底在耍啥花样?”
司徒烈暗暗一喜,原来这个家伙并不比那个家伙强。
“喂,有疤的,你们出来几个人找我?”
“一个都嫌太多了,还用得几个?哈哈哈。”
司徒烈又是一喜。
“有疤的,你知道我是怎样出堡的么?”
“那是堡主要问的事,与咱姓蓝的无关,喂,小子,你罗嗦什么劲儿,这里这么多人,惹老子起火了,让你再温习你小子刚进七星堡的那一课,可不太雅观呐!”
司徒烈哼了一声,忽然微微笑着道:“这样说来,小爷倒是非成全你不可了。”
刀疤汉子快活地一竖拇指道:“对,小子,咱姓蓝的领你情,这一笔咱们记上,只要你小子这次回去能逃过死刑,咱姓蓝的说一不二,一定补报你。”
司徒烈暗暗运劲于双臂,嘴里却笑道:“赈多了赶主顾,我们来现的吧!”
刀疤汉子皱眉道:“先请你吃一顿还不行?”
“我请你。”
“你请我?你有银子?”
“用这个!”司徒烈左掌一亮,平靠
前,同时微笑道:“请你一掌!”
刀疤汉子先是一怔,旋即失声狂笑起来:“好好,我知道你这小子,人小骨硬,…好好好,就让你打我一掌出出气吧,来,走近点,打痛了手,可怨不得人,还有,小子,咱们得
代清楚,时间不早了,打完了一掌,咱们可是正正经经的赶路。”
司徒烈摇头摇道:“不,有疤的,你先动手。”
“哈…哈哈。”
“那你也得准备准备呀!”
“哈…哈哈”
“注意点,有疤的,我来啦。”
司徒烈左掌一翻,掌背向天,掌心向地,端好游龙展的招式,霍地向着刀疤汉子一掌推去。刀疤汉子不但不躲,反而在司徒烈出掌的同时,往前凑上一步,大笑着说道:“打重点,免得老子疼得难受。”
刀疤汉子虽然可恶,但到目前为止,司徒烈并未发觉此人有甚不赦之罪。由于塔牢中七星第五鹰受了他一掌的前车之鉴,他见刀疤汉子全然不识利害,不退反进,不
有点于心不忍,仗着游龙三掌已经收发自如,连忙将左掌一圈一带,硬生生地撤回三分劲道!饶是如此,已是不及。只见刀疤汉子和掌缘微一接触,使即闷吼一声,踉跄猛退五六步,咕咯栽倒。
擂主孙伯虎狂喝一声:“好掌法!”
台下响起一片
雷似地掌声,喊好声,整个的武擂广场沸腾了。
擂主孙伯虎忘情地喊过一声好掌法之后。偶尔瞥及僵躺不动的刀疤汉子,突然一顿足,又喊了一声:“哎唷,这怎么得了?”喊完脸色大变,汗如浆涌,
着两只英雄胆,失魂落魄地向刀疤汉子倒身之处赶去。
司徒烈微笑
立着。
台下狂热了一阵之后,忽然寂静起来,千万双惊诧的眼光,一齐注向司徒烈。
孙伯虎在刀疤汉子身边俯身察看了一会儿,然后气
如牛地又奔至司徒烈身边,深深一躬,抖声哀求道:“七星堡…孙某人担当不起,小侠…高抬贵手…过去看看,还…
有救没有?”
司徒烈哼了一声,走至刀疤汉子面前。
刀疤汉子平仰着,情形和塔牢中那个送饭的七星第五鹰昨天受了他一掌的情形一样,脸色金黄如纸,鼻息微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司徒烈自语道:“有疤的,这一掌就抵十个耳光罢,我们以后谁也不欠谁的了。”
孙伯虎一旁顿足道:“他是七星堡十三鹰中人物啊,这怎办?这怎得了?”
司徒烈星眸暴睁,指着孙伯虎之面,怒斥道:“孙伯虎,枉为你昂藏七尺之躯,自称武林中人,连这点风
都且担当不起,你还算什么人物?你每年花费无数金钱来设这种擂台,又是何苦来?”
“他…他是七星堡出来的啊!”“七星堡又算得什么?”司徒烈豪气
发,厉声道:“七星十三鹰连小爷一掌也抵受不住,七星十三鹰又有何怕之有?何况人是我打的,小爷有名有姓,你担的什么忧?”
孙伯虎满脸飞红,嗫嚅好一会儿,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整,畏缩之态顿减,他合紧双拳,向司徒烈恭敬地一举道:“小侠好教训,孙某人衷心感受。小侠以如此年龄,而负一身孙某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绝学,着实令孙某人五体投地,小侠尊姓大名,现为何派门下,不知孙某人有幸与闻否?”
司徒烈点点头道:“这还像话。”
孙伯虎见司徒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以为司徒烈不肯示人以真正身分,当下也不便相强,转又朝地上的刀疤汉子一指,低声道:“小侠和七星堡之恩怨,孙某人不敢过问,但此人究竟如何处置方好,尚祈小侠明示。”
司徒烈忽然想起一些事,于是向孙伯虎道:“府上距此多远?”
孙伯虎闻言
喜,忙道:“寒舍距此不远,小侠肯辱临否?”
司徒烈点点头。
孙伯虎连忙大步走至台前,向台下高声说道:“本届武擂至此结束,明年当与诸君再见于此地。至于刚才那位小侠失手之事,那位小侠因是当今异人门下,另有解救之道,大致无碍,不劳诸位过虑…谨谢诸位盛情捧场,孙某人有礼了。”
人声嘈杂,人
四涌,纷向四方散去。
司徒烈吩咐孙伯虎将刀疤汉子叫人架了,由孙伯虎领路,由台后抄捷径,来至镇外一座庄院之前。
进入庄院,在一间书房坐定,孙伯虎吩咐家人备席,一面指着地下木板上的刀疤汉子,又向司徒烈道:“此人生命有碍否?”
司徒烈摇头摇道:“我也不知道。”
孙伯虎讶道:“什么?你不知道?”
一你以为我骗你?”
“当然,不,小侠别误会,我是说…这个,这个,孙某人略谙医理,尤其是跌打损伤方面,自信还能应付应付,敢问小侠刚才使的是哪一门的掌法?”
“哪一门的掌法?不知道。”
“尊师是当今哪位高人?”
“不知道。”
“令师的仙府呢?”
“不知道。”
“小侠系在何处受艺?”
“七星堡。”
“七星堡?”
“嗯。”“七星堡主?”
“嘿,七星堡主算什么东西?”
“小侠的意思,孙某人实在不能明白。”
司徒烈正
道:“孙大侠不必多问了,别说你不明白,就是我本人到现在也还不太明白呢。君子待人以诚,有一点请孙大侠信任我,在下年事虽轻,却不惯于谎言欺人,我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情。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掌法出自当今何门何派,但在下相信,这种掌法威力固大,可绝不歹毒,此人想系内腑受了震动,孙大侠可按脉诊断,给以内伤之药,在僻静室让他休养,当不至有生命之虞。”
孙伯虎点点头,离座而去,一会儿之后,他命人将刀疤汉子移去,然后陪着司徒烈吃喝起来。
司徒烈盘算了好一会儿,这才若无其事地道:“孙大侠武学出自何派?”
孙伯虎肃容道:“在下系少林第二十一代俗家弟子。”
司徒烈哦道:“少林?有名的嵩山少林寺?”
“不敢当。”
“孙大侠既为少林名派门下,对当今武林各门各派的概况一定是很熟悉的了?不知孙大侠可否为在下讲述讲述,使在下藉此增加一点见闻?”
“小侠体得取笑了。”
司徒烈知道孙伯虎始终不能相信他对武林的一无所知,以及对武功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直以为他另有任在身,不肯示人真面目。他暗付道:既然如此,我何不将错就错,就装成他所想象的人物?
当下淡然一笑,改换话题道:“孙大侠适才明言,如能击碎青石者,赏格若干?”
孙伯虎闻言一愕,暗忖道:“怎么一下子扯得这么远?”孙伯虎心中嘀咕,表面上却笑道:“五十两至五百两,小侠不是已经听见了么?”
司徒烈笑道:“像七星第九鹰那种手法值多少?”
“当在两百至三百之数!”
“能一单打昏第九鹰的那种手法又值多少?”
“啊?这个,这个怎能以金钱计值?小侠要钱用么,说罢,多了没有,三万五万,十万八万,我相信孙某人还不会为难,如嫌银子不方便,小侠可指定何府州的银号,孙某人克
划拨。”
司徒烈微微一笑道:“孙大侠以为在下那一掌真个不能以金钱计值?”
“当然。”
“那么,我向孙大侠讨一件金银以外的报酬如何?”
“啊?这个”
“为难么?那就算了。”
“小侠误会了。”孙伯虎慨然道:“论武功,小侠刚才那一掌,孙某人即使再练个二三十年,磨光手中一对英雄胆。也不一定能望项背,正是所谓:行家一言,胜过二五更十年。
孙某人本身既无可供驱使之价值,金银不在小侠眼中,孙某人一时想不出小侠意何所指罢了,只要小侠出题,凭孙某人对武学偏嗜的一点愚忱,虽蹈汤赴火,亦所不辞。”
司徒烈点点头,暗忖道:孙伯虎这个人,骨气仍是有的,他之那样忌讳七星堡,可能七星堡确有令人闻名丧胆之处,只是我司徒烈刚人此道,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基于此,他的初意越发坚定起来。
孙伯虎见司徒烈点头不语,更为激动地道:“士为知己者死,孙某人和小侠你,年事虽然悬殊,但学无老少,达者为尊。小侠身负一代奇技,孙某人眼拙,一时难识出处,但可断言者,小侠之师,必为武林前辈异人无疑。武功方面,孙某人不敢高攀,但孙某人世代清白,且出身少林正派,功力因限于天赋和际遇,乃命之遇,无尤于人。但自信一生从未做过敲门心惊之事,小侠若肯降格下
,孙某人当引以为荣。”
司徒烈正容道:“老伯好说。”
“叫我一声孙大哥吧!”
“孙大哥,你能为我说说当今的武林大势么?”
“这就是老弟你所希望的‘报酬’?”
“是的!”
孙伯虎暗忖道:“也许他在考究我的见闻吧?”
于是,他道:“老弟既然坚持如此,大哥也就不怕笑话了。当今武林派之杂,堪称空前。但为武林所侧目者,仍以武当、少林、衡山、北邙、华山、昆仑等六派为首。以上六派以门户正大,门人众多,武功各成一家得名,若论武功之
绝,仍数六派之外,地位超然的武林三奇。”
“武林三奇?”
“是的,颠倒乾坤
手,七星堡主冷敬秋便是三奇之首。”
司徒烈异常紧张地问道:“没有人的武功再高过七星堡主?”
孙伯虎望了望司徒烈,见司徒烈一片天真,毫无做作之态,不
出一脸
惑之
。他继续说道:“假如有人武功高过七星堡主,他怎能被称为三奇之首?”
“那么七星堡主岂不成了武林第一人?”
“这还用说?”孙伯虎顿了一下又道:“武功高,假如德
好,并不可怕,相反的,还会令人景仰、尊崇。”
“七星堡主可怕在什么地方?”
“老弟真的不知道七星堡主的‘七杀无赦’?”
司徒烈听到七星堡主确系武林第一人,甚感失望,于是无
打采地道:“我只知道七星堡规第一条的‘无故擅自入堡者,杀无赦’。”
“那只是一杀无赦而已。”孙伯虎以为司徒烈既能一字不漏地念出了七星堡规第一条,其他六条一定也已知道,司徒烈的“只知道”可能和刚才一连串“不知道”的用意相仿,便没有逐条念出来,而接下去道:“老弟,你想想看,七星量规只有七条,而没有一条没有‘杀无赦’的字眼,这成何话说?”
司徒烈为了不与原意相违,也没有追问其他六条条文,这一点他想他早晚会知道的,再说,他目前急于知道的也不是这一点,孙伯虎是个爽快人,他所说的七星堡主为武林三奇之首,为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这两点很令司徒烈难过。
“那么?”他又问:“还有两奇是谁?”
“第二奇是‘天山游龙赵笑峰’。”
“什么?”司徒烈差点叫了起来,他强抑着自己的激动,尽量缓和着语气问下去道:
“天山游龙赵笑峰?”
孙伯虎道:“第三奇”
“不,”司徒烈道:“二奇的事你还没有说完呢?”
“还有什么可说的?”
“天山游龙的绝学是什么?”
“游龙三掌。”
“只有三掌?”
“只有三掌。”
“啊!”“老弟,你以为三掌少了么?嘿,假如是真正的好掌法,像你老弟刚才那样,一掌也就够了。”
司徒烈心头一震,暗忖道:“孙伯虎既然知道游龙三掌,现在的话又是这么说,颇有一语双关之意,难道他早已识破我的来历,而故意在那里打马虎?”
但他看孙伯虎不似那种城府深不可测的人,于是试着问道:“游龙三掌的招式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掌式姿态如何。”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孙伯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司徒烈大惊。他想:“果然,他在报复我了。”
讵知孙伯虎笑华却道:“老弟,我谅解你了。”
司徒烈更是心头鹿撞。
孙伯虎正
地道:“刚才你连回我好几个不知道,我一直怀疑老弟不肯实说实说,现在轮到我说不知道,我这才深深地体验到,世上很多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除了说不知道,实在更无他话好说。也许是境况的巧合,或是答话之人说得太直
了,以致令人听了,真话反成假话。”
司徒烈知道孙伯虎是由衷之言,心下顿然大宽,不
问道:“大哥既知游龙三掌,游龙大侠又为三奇之一,怎会不知三式名称?”
“假如和老弟跟人学了武功而不知师尊何人比起来,谁怪?”
司徒烈点点头。
“怪尚不止于此呢!”孙伯虎道:“我虽不知三式名称,却能知道游龙三掌的来源,你相信么?”
司徒烈的兴趣又高了,他不愿
嘴打岔,故只点头示意。孙伯虎乃轻咳一声道:“早在二百五十年前,湘南九疑山曾经举行过一次轰传武林的‘一元经武林大会’,经过无数风波,武林至宝‘一元经’结果为当时武林一代圣手‘三白老人’的爱徒也是爱婿的‘潜龙子赵玄龙’所得,赵立龙有两位夫人,第一位是三白老人的孙女白男,第二位是川中义盗之女,眉山神尼之徒官家凤,二女武功均甚高绝。在当时被称为‘玫瑰双
’而不名。赵玄龙原就身负白门绝学‘坎离罡气’、‘降龙伏虎掌’和‘降龙伏虎剑’等绝学,在得到‘一元经’之后,便携了两女定居至天山,将天下掌法融合,创成游龙三式,晚年因二女相继辞世,一念看破红尘,至江西九宫山出家,一元经也就同时失去下落,赵氏后人承袭了祖传的‘游龙三式’,一直领袖武林,至今不衰。现在的天山游龙赵笑峰便是当年武圣潜龙子的五世玄孙。”
司徒烈听得异常神往,不
问道:“既然如此,七星堡主的武功怎会在天山游龙之上?”
孙伯虎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甚为令人不平。”
司徒烈急道:“其故安在?”
“这样的,武林自有三奇,原本没有首从之别,但七星堡主居于中原,狂妄自大,创建七星堡,任情杀戮同道,所向无敌,其后又定出忍残无比的‘七杀无赦’,天下武林道敢怒而不敢言,但私底下人们都有个愿望,希望另外的两奇出面铲除此一败类,可是,时至今
,两奇动静毫无,人们便以为另外两奇也怕了七星堡主,既然另外两奇也怕的人,武林中只有三奇武功最高,被人怕的一个无形中岂不就成了三奇之首,武林第一人?”
司徒烈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孙伯虎道:“老弟现在明白了么?”
司徒烈不服地道:“另外两奇迟不出头,可能另有隐衷,真相未明之前,怎能就说谁怕谁?”
“世上事,往往如此,久疑成真。三奇享誉武林,已达二十年之久,二十年是个不短的日子,另外两奇始终无所作为,这叫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说。”
司徒烈沉默了。
他知道这里有个关键,但他目前尚是一无所知。
很久之后,司徒烈又道:“第三奇呢?”
“第三奇?”孙伯虎缓缓地道:“提起三奇,就更奇了。”
“三奇更奇?”
孙伯虎喝了口酒道:“武林中谁都知道有三奇那么一位人物,但始终没人知道三奇是谁,你说奇不奇?”
“从什么地方证明武林中有着三奇那么一位人物的呢?”
“早在廿年之前,武林中忽然出现了一位黑衣蒙面侠,来去如风,武功
绝,做的全是一些大快人心之事,事后不留表记不留名,人们为了崇拜他的德行义举,便将他和七星堡主以及天山游龙合在一起,共称三奇。”
“二奇和三奇又是凭什么品定的?”
“除了七星堡主,二奇和三奇一直是见仁见智,没有一个定评,我所以称他为三奇,也不过是为了讲述的方便而已。其实呢,武林三奇之间,谁也没有跟谁较量过,怎么样排列都是一种错误。”
“小弟异常赞同孙大哥这种看法。”
“老弟,你还有什么需要么?”
“我想找两套合身的衣服。”
“这个简单极了。”
第二天,司徒烈辞别了孙伯虎,他临行时说:“小弟姓施,名力,现年十五,汉中府人,有事须往关外一行,有一天我会再回来看望孙大哥的…我告诉孙大哥的这些话,有极少部分也许不尽实在,但愿孙大哥体谅小弟事不由己的苦衷,将来有机会,当为孙大哥详细解释。”
二人依依而别。
司徒烈依着孙伯虎给他的一张路线图,首先由凤岐搭江船扬帆平陆,十数天之后,由平陆登岸,向中条山进发。沿着中条山南麓,绕道永济,渡洛水,经铜川,淳化,再渡泾水,抵达西安府属。
司徒烈久慕历史古都长安的“十官”“两苑”“两台”“四名园”他从各种史书上知道,十宫是:长乐宫、未央宫、建章宫、宜
宫、宜曲官、长安宫、太极宫、太明宫、兴庆宫。西苑是:
苑、上林苑。两台是:渐台、灵台。四大名园是:韭园、杏园、芙蓉园、逍遥园。当然他没有时间去将所有的古迹观赏凭吊,同时他也不能确切地知道哪一园台在什么地方,他出了府城,信步向东南方走去,约数十里之后,司徒烈忽然见到一片以青砖矮墙围环,一望无涯,塔寺起伏的园林,他向前旁柳树下的一个卖莲子汤的老者问道:“老丈,前面有个什么去处?”
老者答道:“无漏寺。”
“无漏寺?”
“嗯”
司徒烈至为纳闷,长安的一些古迹他多少都有点印象,为什么就单单没见到或听到过什么叫做无漏寺?…噢,对了,司徒烈在苦思一阵之后,终于想起来了,前面的一片园林,一定是四大名园中的“杏园”了。
按史书所载,杏园内有一座慈恩寺塔,塔址系无漏寺地,司徒烈刚才手指的方向正对着塔顶,老者可能误会了。
司徒烈谢过老者,信步进园。也许是由于年久失修,园内一片荒芜,杂草青苔,益增幽谷之情。绕过慈恩寺塔,见到一些零零落落的游人,每位游客,东瞻西顾,敲敲摸摸,一派思古肃穆神态,司徒烈此刻已是一副书生装束,手上又提着一只装着衣物银钱的轻便书箱,在这种环境下徘徊,恰如其分,所以一点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会儿之后,司徒烈走到一座破落的牌阁之前,楣檐上有两个剥落的楷书大字:“青宫”
走进阁中,却见到一座佛龛,佛龛内供的并不是任何佛像,而是一位官装丽人的塑像,佛龛两旁有一副对联,对联字迹模糊,不甚可辨,横额上的四个大字却依稀看得出是:文德娘娘神位。
“文德皇后是唐初一代贤后,”司徒烈暗想道:“这大概是唐高宗时代建立的了。”
走出阁门,是一片松竹杂生的森林,司徒烈进入林中,行约数十步,突然见到一座高约三百尺,上下七层的浮图,司徒烈由第一层圆门进入,盘旋而上,至三层之后,司徒烈发觉四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排排,一行行,端正整齐,凑近一看,原来都是些人名,每排人名之前,都有某年某科进士字样,司徒烈恍然大悟,心想这大概就是史书所说的“雁塔题名一了。
原来唐制进士放榜后,皇上必于古园赏赐御宴,宴后全体题名于一座塔壁,以示荣显,这是当时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杏园赐宴,雁塔题名”
司徒烈想到四壁留名的都是文人,一时雅气突发,从书箱内取出文房四宝,在壁上最高处选了一块显目的地方擦拭干净,然后挥笔写了几行大字。
文夸历朝诸进士
武称今古第一人
汉中司徒烈题名
写完了,自己看着,也觉好笑。游完浮图七层,走下来,已是午后,司徒烈感到腹内甚饥,他满以为一定要到附近小镇才有吃食店,这下子可要委屈肚皮了。讵知走出青宫之后,向北方稍一转折,便听到一片人语谈笑之声,抬头一看,一道石门上写着“梨园”两字,司徒烈暗忖道:这大概是唐中宗于景龙四年御驾率众踢毽的地方了。
进了园门,在一图修竹之中,有着一片宽广的空地,那块也许就是中宗当年踢毽的空地上,现在正搭着一座形式古雅的凉棚。棚内摆着十来张木桌和一些竹椅,七八个女男老少不等的游客,正
坐着品茗吃点心。
司徒烈见了,心下大喜。
他快步走到一张空桌旁边坐下,招呼过伙计要来一壶香茗,两份素点。也许是饥饿过甚的关系,司徒烈既没有注意到身边坐的是些什么人,等到点心端上来,抓起筷子,一口一块珍果蒸糕,不消片刻,风卷残云似地吃得两只盘子盘底朝天。一气吃完,深深嘘出一口大气,才待端起茶碗时,身后不远突然有人扑哧一笑,随着,一个清脆无比的声音轻轻地笑着说道:“妈,您看到了么?面前那人吃相好难看!”
司徒烈自在塔牢中练成了游龙三掌之后,耳目之灵,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骇异。如若在平时,身后的人语,他可能忽略过去,但现在,他却一字一字的听入耳中。既然听到了,在他那种年龄,岂有置之不顾之理?
于是,司徒烈回过头来,他看到身后不远的桌子上正坐着形似母女模样的两个人,那位年纪大的,约摸四十出头,一身淡青装束,面容清丽,全无徐娘之态。那个小的才只十三四岁光景。长相和中年女人一模一样,秀美至极。
六目相对,全是一怔。司徒烈想不到对方只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对方母女,看样子也似乎为司徒烈年纪之轻,相貌之俊,耳目之灵所惊。
司徒烈略一怔神,微微一笑,便
回转头来。
那位中年女人却在此时启口赔笑招呼道:“小女无知失言,那位相公可别计较。”
司徒烈也笑道:“小妹妹童言无心,大娘毋须在意。”
那女孩听了司徒烈的话,本来娇羞
滴的一张秀脸突然仰了起来,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明眸,朝司徒烈脆声叱道:“我是‘童言’,你又有多大?”
司徒烈不
失笑道:“大姑娘不必生气,就算在下童言无心如何?”
“油腔滑调!”女孩说着,向地面上轻啐一口,别过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园门口突然走进一个五官尚还端正,只是眉目带煞的劲装男子,那人年约三十上下,一脸风尘之
,全不似一位游园雅客,仿佛长途跋涉,路过此地,知道这儿有茶点出售,而进来打个尖以便继续赶路的样子。
司徒烈朝来人打量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快,聪明的孩子,无论使用什么手腕,去把门口那个来人引开此地!”
语调异常惶恐,司徒烈不须顾望,已知此话是出自身后母女二人中那位中年女子之口,司徒烈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七星堡中,他为顾全七星堡第七娇以及那位施姓师爷的秘密,不惜置自己生命于不顾,现在接到临危求告,哪能坐视?虽然他对双方都很陌生,但凭直觉观察所得,他判定园口走着的那个眉目带煞的男人一定来路不正…刹那间,司徒烈想及双方都可能是武林中的人物,事态迫于燃眉,无暇顾及利害的余地,匆匆离地而起,急步
着园门口的来人走去。
司徒烈和那人擦身而过之际,故意以无限神秘的声调低低地“喂”了一声,那人果然闻声止步。
他
惑而不快地瞪着司徒烈道:“你招呼谁?”
“你!”
“你知道我是谁?”
“凭你的长相,谁都能一目了然。”
“哦,你又是谁?”
“等下子你就明白了。”
“招呼我干什么?”
“有人找你。”
“谁?”
司徒烈情急智生,低声道:“七星堡来的人!”
“七星堡来的人?”那人似乎更为
惑了:“七星堡中哪一位?”
司徒烈暗喜,心想七星堡这三个字果然妙用无穷,只要对方是武林中人,凭他对七星堡中的一点常识,用来唬唬这个家伙大概是足够足够的了。”
司徒烈异想天开地道:“七星七娇你不知道?”
“七星七娇?”那人果然紧张起来:“找我的是第几娇?”
“第七娇!”
那人脸色完全变了,只见他喃喃自语道:“她来了?她怎么会出来的?”
司徒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道:“还不是为了找你。”
“在哪里?”
“雁塔!”
“走!”
“好。”
司徒烈将那人领至雁塔之下,心中大大地松出了一口气,心想,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可是跟着他又烦恼起来,面前这家伙如何打发呢?
那人走至雁塔之前,四周打量了一遍,回身向司徒烈问道:“人呢?”
司徒烈耍赖道:“我怎知道?”
“吭?”
“刚才在梨园内,你进园的时候,有个极为美貌的妇少向我低声道:喂,孩子,带门口那人去雁塔,就说七星堡七星第七娇在塔底下等他。她这样吩咐,我就这样做,至于她来不来,我可不能负责。”
司徒烈说罢,自自然然地掉头便走。
“且慢!”
司徒烈止步转身,故意问道:“难道你也要我带个信去催他快来?”
那人跨上一步,冷冷地道:“她怎认识你的?”
“素不相识。”
“那么,你又怎肯为她传信的呢?”
“助人乃善事之一,何乐不为?”司徒烈嘴里说着,心下却有点起了
,他奇怪地想道,凡是武林中人,除了三奇之外,只要提到七星堡,谁都不寒而栗,这家伙怎么只有疑惑而没有恐惧?
那人又朝司徒烈打量了两眼,突然以无比迅速的身法问步绕至司徒烈身后,挡住了司徒烈的出路,然后仰脸朝天,哈哈大笑起来。
司徒烈知道,十之八九,事情坏了。可是,事已至此慌又何用?七星五鹰九鹰那等人物他都曾对付过去,他就不相信面前这家伙能将他怎样。
于是,他强自镇定地问道:“喂,你笑啥?”
那人狂笑着指着司徒烈说道:“你小子大概就是从塔牢中溜掉的那个小子!如将你小子活捉回去,看来倒是大功一件呢,哈…哈哈。”
司徒烈不
讶然道:“你,你是从七星堡来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既知道七星堡有七娇,难道就没听说过‘七星三煞’?哈哈…老子萧明,乃三煞中玉面阎罗是也!哈哈,这真是关圣人面前舞大刀,你小子居然抬出七星堡来吓唬七星三煞,岂非天大笑话?哈…哈哈。”
司徒烈冷冷地道:“就算你是三煞之一,又有什么不得了?”
玉面阎罗哈哈笑道:“姓萧的出道以来,当今六派高人,会过不知几几,哪一个也不敢在老子面前夸一句口,你小子
臭未干,能算老几?”
司徒烈蓄势以待,同时喝道:“那就试试看罢!”
玉面阎罗朝司徒烈望了一眼,讽刺地笑道:“哦,原来还会两招呢,哈哈。”
司徒烈也笑道:“比两招只多一点点,你能全挡过去再笑不迟。”
玉面阎罗摆手道:“时间早得很,等会儿再领教你的高招。现在我再问你,你跟老子素未谋面,即今知道了我是三煞之一,也绝没有那份胆量来逗挑我,小子,你说吧,你受何人指使?如此戏耍于我,其目的何在?假如你小子说得明白,我玉面阎罗很可能法外施仁,撂下你小子,去找主谋之人。”
司徒烈冷冷地道:“你有这份胆量?”
玉面阎罗忙道:“谁?快说!”
司徒烈大声道:“武林正义!”
玉面阎罗狂叱一声,猛然上步,其疾无比地探手向司徒烈左肩抓来。司徒烈左掌一挥,一招游龙展横切而来,两掌掌风相遇,双方各退一步。司徒烈大吃一惊,暗忖道:三煞果与十三鹰不同,看样子非得使用威力更强的游龙降不可了。司徒烈心惊,玉面阎罗吃惊得更为厉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半年前还听堡中人说是个无拳无勇的
头小子,居然在半年后练成了能够和七星三煞相抗的功力?
这如何能令玉面阎罗信服?他暴喝一声,二度探手改向司徒烈右肩骤然抓起。这一改式,正合司徒烈之意。司徒烈右掌高举过顶,按照默练时的想象一般,运劲向来掌猛力劈去。这一掌,玉面阎罗不待掌风接实,使即
身退去,此举大出司徒烈意料之外,他因为是第一次使用这招游龙降,既不知道它的威力究竟如何,又因毫无和名手对敌的经验,不知道什么叫做虚招
招,只知一味以硬拚,玉面阎罗的
身后退,害得他上身前倾,几乎因掌力失去承受力量而踉跄前扑。
玉面阎罗退后七尺,面色异样地指着司徒烈喝道:“小子,你这种掌法系何人所传?”
司徒烈因两掌均未收功,心下也甚惴惴不安,他见玉面阎罗忽作此问,不由得心生一计,当下故示镇定地冷笑答道:“要见他老人家吗?就在外面茶棚里!”
玉面阎罗脸色顿然大变,瞪目道:“原来是那个老不死的主意。”
司徒烈冷笑道:“有种当面骂去,背人发威算哪门子英雄。”
玉面阎罗见司徒烈说得若有其事,向四下闪顾几眼,强笑着说了声:“老夫今天有事,小子,你等着瞧吧,看我玉面阎罗姓萧的可是怕事之人?嘿嘿!”话音一带,旋即纵上雁塔对面的一排松林之顶,急急没身而去。
司徒烈暗道一声侥幸,连忙回身奔至梨园,抬头四下一看,园内哪儿还有刚才那对母女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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