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娘
一老一少,说说笑笑,黄昏时分来到距离伊川约四十里的丹鸽集,落店后,神机怪乞因为行业和装束的关系,怕刺人眼目,不但客栈是找的最低级的一个,而且只要了一个房间,吩咐店家送来两份酒菜,掩上门,在房里吃喝起来。吃喝之际,司徒烈又笑问道:“您老只顾说笑,丐帮三老到底还有另外哪两位,您老始终没说哩!”
神机怪乞异常自负地道:“当今武林虽有六大门派之说,但人人都知道,被一般人刮目相待的,仍数三奇三老一
娘!你小子既和游龙赵老儿交谈过,三奇是什么样的人物也无须我老化子多费
舌了,至于武林三老,便是指我们丐帮三个要饭的,追魂怪乞萧落,神机怪乞古如之,龙虎怪乞吴上威!”
“谁是
娘?”
“谁是
娘,只是
娘自己知道。”
司徒烈微笑道:“那岂不成了谜样的谜娘?”
神机怪乞抚掌大笑道:“妙极了,谜娘,你小子形容得一点也不错。”
“
娘什么地方人?”
“青城。”
“武功高不高?”
“大概不低。”
“为人好不好?”
“好?”神机怪乞神秘地笑道:“好极了。”
司徒烈
惑地道:“您老在说反话?”
神机怪乞大笑道:“傻孩子,别问了,你再问,我要饭的也没有多少话好告诉你,你这还算是遇的我古如之,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连
娘这两个字都还不太愿意出口呢!”
“为什么?”
“因为
娘是
娘!”
神机怪乞说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司徒烈咬
想了一想,突然会过意来,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
“明白了吧?”神机怪乞大笑道:“你小子假如想将自己装成一个上
人,以后在别人面前,千万可不能提到
娘这两个字,要是你师父知道我要饭的曾经说起这个人,他赵老儿不跟我拼命才怪!”
司徒烈皱眉道:“既然人人都不知道
娘为何许人,人们又根据什么事实去批评她的好和坏?”
神机怪乞笑声突敛,朝司徒烈凝视着,点点头,然后深深地叹息一声道:“这就叫做人言可畏,施力,你真是个不了起的孩子。一般人,说到青城
娘,就怕玷污了自己的嘴,遭人物议,所以,非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大家只说武林三奇,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即另有人提到了三奇三老,也很少会有人在三奇三老后面加上一个
娘。我老要饭的自以为比一般人开通,并不计较提到了一个人人以为贪
无
的下
人物的名字会影响到自己的身分,今天听了你小哥子的一席话,我老要饭的可有点感到惭愧…的确不错,今天武林中人,大概连三奇三老也不例外,大家对青城
娘没有多大认识,十之八九是人云亦云,弄到现在,只知道青城山有个绝
佳人,武功高,行为不检,贪
嗜杀。
可是,这些话从哪儿来的呢,谁也不知道!只不过你这样说,他这样说,我也只好这样说罢了,弄到后来,青城
娘四个字有如一个毒疮,谁也不愿将它挂在自己嘴上…小哥子,我要饭的钦佩你对一件事的看法,虽然青城
娘并不能因了你小哥子的一句话而洗刷掉武林加诸她的污名,但由于你小哥子刚才这一反问,不
令我古如之想起,要是武林人物人人都抱有你小哥子这种做人处世的态度,过去和未来的武林中,一定会减少无数风波。”
“您老也未免过奖了。”司徒烈赧然逊让着,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于是又向神机怪乞请问道:“丐帮三老在丐帮中职掌如何,您老可否见告?”
神机怪乞道:“追魂怪乞现为本帮掌门,本帮共有两大支舵,关洛舵,湖广舵,龙虎怪乞长关洛,我姓古的长湖广。”
“我是不是贵帮中弟子,您老当时为什么分别不出?”
“这就不是你们帮外人都能了解的了。”
“怎么说?”
神机怪乞喝了一口酒道:“丐帮门下弟子论千,遍布中原各地,若要彼此之间全部相识真是谈何容易?”
“那怎办?”
“普通在两结以上的,差不多都能相互知道对方的姓名职份。”
“什么叫两结?”
神机怪乞掀起自己的衣摆,指着衣摆上的五个衣结笑道:“五个结,看到么?它是今天丐帮中最高的数目了。”
司徒烈接口道:“没有结的就不是丐帮中人?”
“假如这样,我怎会向你查问?”
“也有人一个结没有?”
“多得很,那是本帮新入门的末代弟子。”
“要是我无意在衣摆上结上五六个结,岂不要引起贵帮莫大的误会?”
神机怪乞微笑道:“你以为这种衣结和普通人打的衣结一样?”
“贵帮弟子都知道这规矩?”
“当然。”
“那么,白天我对您老指着衣结的暗示一无所知,茫然不解,您老为什么要生我那么大的气?”
神机怪乞苦笑道:“老要饭的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
“假如我是丐帮弟子,在看到您老的衣结数目之后,我怎敢?”
“因为这儿是关洛舵啊!”司徒烈吃惊道:“同是丐帮一门,何来彼此?”
神机怪乞听了,双目暴睁,冷哼一声,但旋即垂下眼皮,摇头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孩子,这是丐帮的家丑,不足为外人道,…老要饭的这次去嵩山少林,也就是为了这件事,唉…本来,像你小哥子这种可靠的人,又是游龙老几门下,我老要饭的是可以告诉你一点梗概的,但听了你小哥子刚才的一席话,深觉一件事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猜疑尽管猜疑,但仍以少加武断的为妙,不过,到了少林之后,你小哥子自然会知道。”
司徒烈恍然大悟!
他记得白天神机怪乞向他攻来第二掌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老夫要看看你小子在关洛道上倚仗的究竟是哪一个!”
原来如此,丐帮内部有了纠纷。
这是人家丐帮内务,司徒烈当然不便追问。
于是,他改了一个话题,向种机怪乞笑问道:“您老在听说游龙老人家可能也在少林时,高兴地说了一声‘好极了’,那是代表什么意思?”
神机怪乞经此一问,脸上愁雾立消,哈哈笑道:“武林中虽有三奇三老之说,但彼此心里明白,三老终究要比三奇逊上一筹,武功方面且不去说它,久闻游龙老人酒葫芦不离身,古如之一直想在酒力上斗他一斗,如果有缘相聚,生平之愿得遂,岂非快意之事?”
二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敲二更。
二更方敲,酒尽肴残,神机怪乞正
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冷冷一笑,抬脸向窗外黑暗处发话道:“朋友如果为酒而来,古如之舍命陪君子,愿以三分余量和朋友作通宵杯谈,假如另有他事见教,亦请明示。但像这样暗中对我古如之加以考究,姓古的实在不太欣赏!”
司徒烈大吃一惊。
这时,只听窗外有一个女人声音浅浅一笑道:“神机怪乞果然不负三老盛誉,但如果拿着游龙老人爱徒的小命当儿戏,我…嘿嘿…也并不怎样欣赏!”
声
愈去愈远,当最后的“赏”字出口,已在遥遥数丈之外。
司徒烈双手按上桌面,作势
起。
神机怪乞摇头摇,喟然叹息道:“小哥子,不必多此一举了。”
司徒烈见神机怪乞神色有异,不
诧然问道:“您老何故闷闷不乐?”
神机怪乞恨声道:“栽都栽到家了,还有何可乐的?”
“栽?不是您老先发现她的么?”
“我先发现她?嘿,…说来真是令人惭死。人家来了多久,只有天知道,而最后听到的声响,很可能还是人家有意弄出来顾全我这副老面子的呢,唉,这种人情真是令人难以领受!”
“您老可听得出来者何人?”
“我听得出她是个女人,”神机怪乞解嘲地苦笑道:“除此而外,老要饭的知道得和你一样多。”
司徒烈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皱眉问道:“那么您老为什么不追出去看看?”
神机怪乞淡然苦笑道:“人贵自知,嘿,也许这就是丐帮三老过人的地方吧!”
司徒烈
口道:“追不上?”
话刚出口,立感失言,两颊一热,很不好受。
神机怪乞侧目笑道:“小子,你又没有说错,做啥难为情?”
司徒烈赧然地喃喃说道:“如果您老也自承…追不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神机怪乞坦然笑道:“棋力酒量,勉强不得,武功也是一样,如果不自量力,定必当场出丑。来人功力若在我古如之之下,我古如之绝不会那样晚才发现对方行踪!若是追出去,连人家影子也看不到半个的话,岂不是自取其辱?”
“根据您老的看法,来人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
“很难说。”
“以来人身手之佳,决非无名少姓之人,古老前辈难到想不出她是谁?”
神机怪乞摇头摇道:“学无止境,代有奇才异能之人,武林浩瀚,如何穷究?”
司徒烈突然抬头睁眼低声问道:“此人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
娘’?”
神机怪乞不由得一愣,良久之后,方始点点头,沉
着道:“未尝没有可能。”
司徒烈微笑道:“俗语说得好,墙有
,壁有耳,还好我们没有说她的坏话,万一她真是
娘…”
神机怪乞眼皮不住眨动,似乎很用心地在听司徒烈说话,也好像全不在意,这时,不等司徒烈说完,突然抬手一拂,将油灯一下扇息,跟着,司徒烈眼前黑影一闪,神机怪乞业已悄无声息地穿窗而出。
屋中顿时一片漆黑。
司徒烈不胜骇然,也忙从椅子上立起身来,闪身来到窗口。神机怪乞既为武林中丐帮三老之一,虽然也本人自谦不如三奇之地位崇高,但其在武林中身分之尊,当可想见。这种人,无论一言一行,都必有过人见地,他此刻匆匆而出,绝非无音而发。虽然司徒烈很想赶上去看个究竟,终因神机怪乞未有若何暗示而不便轻举妄动。
司徒烈悄悄地自窗沿上望出去,窗外,月明星稀,寒空一碧,冷风阵阵吹过,除了院子里的树枝被夜风吹得瑟瑟作响外,一点异状没有。
蓦然间,司徒烈见到东面厢房上有人影一现即隐,司徒烈目力迥异常人,虽然人影现身之时极为短暂,但他已看出那条人影就是丐帮三老之一的神机怪乞古如之!跟着,神机怪乞的身形又分别在南房和西房上各出现一次,司徒烈不
暗忖道:是了,他老人家大概在侦察什么。
果然,不久之后,半空中翩然飘落一条人影,神机怪乞回来了。
司徒烈想去点灯,神机怪乞阻止道:“不必了,时间也已不早,我们不妨说几句黑话然后休息吧!”
司徒烈低声问道:“难道您老又发现了什么?”
“这是老要饭的突然想起的,假如刚才来的人果就是青城
娘,而她又在暗中听去了你我有关于她的全部对答,则刚才那几句警告,老要饭的敢相信她是百分之百的绝对善意和有所根据而发…施力,你系从何处而来,你能告诉我么?”
司徒烈听话音发觉神机怪乞这番意外措施原来都是为了他司徒烈,不
感动得不假思索地
口而出道:“七星堡。”
黑暗中,神机怪乞轻轻惊叹了一声,接着便沉默了,良久之后,方听到神机怪乞以深沉的语调向司徒烈吩咐道:“孩子,我们休息吧!”
一宿元话。
第二天,司徒烈醒来时,神机怪乞已经手执着一顶破笠,笑
地站在他的
前。
“戴上这个,”神机怪乞微笑道:“我们好走了。”
约略用了一点面食,二人立即上路。
路上,司徒烈不解地问道:“您老说昨夜那位…示警的人…系有所据而发,怎的到现在不见丝毫异状?”
神机怪乞不答,却接口问道:“七星堡怎容得你小子进出自如?”
“偷跑的?”
司徒烈点点头。
“你一个人?”
“像施力这副身手,您老以为凭我一己之力出得了七星堡?”
“有人帮忙?”
“嗯。”“游龙老人?”
“不是。”
“谁?”
“一位不能公布姓名的老前辈…您老能原谅施力的这种词不尽意否?”
“当然,孩子。”神机怪乞沉
了一下,然后倏然抬头问道:“莫非是游龙老儿在和七星堡主争徒弟?”
司徒烈点点头。
“而你却偏向游龙老儿?”
司徒烈再度点点头。
神机怪乞蓦然一拍司徒烈左肩,大声赞道:“好小子,老夫佩服你!”
司徒烈高兴地微微一笑。
这时,二人走近一座林边。
神机怪乞伸手在空中一圈,然后狠狠地向地下一摔,同时皱眉道:“目前刚进
暮,这只苍蝇从何而来?”
司徒烈笑道:“难道林内有死尸?”
司徒烈本意是说了玩的,炬知神机怪乞听了,居然点点头,拉起司徒烈就往林中窜去。
入林不及三丈,在一株合围巨干之前,赫然二尸在焉。司徒烈在看清两尸面目之后,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神机怪乞回头讶然问道:“你认识死的这两人是谁?”
“七星十三鹰的鹰头鹰尾!”
“哦。”
“他们死去多久?”
神机怪乞将尸体轻轻踢了一脚,又打量了几遍,然后答道:“大概是昨天下午。”
神机怪乞说着,偶尔抬头,不
失声又道:“一点不错,孩子,果然是她!”
“什么?”
“你看这里!”
司徒烈顺势抬头望去,死尸背后的那颗大树的巨干上,有一处已被人以大力金刚指写了四个笔力娟秀的草书:“青城
娘”
司徒烈看完,走上两步,猛然运功聚指,腾身而起,一手攀住树身,一手在树身上使力一刮“青城
娘”四字立被刮去,而在原处另外写上了“汉中施力”四个大字。司徒烈下得树来,神机怪乞冲着他点头一笑,跟着腾身而起,挥掌一刮,又将“汉中施力”刮去,而在原位写上了:“七星堡主冷敬秋”
神机怪乞落地后向司徒烈笑道:“你这孩子真是
情中人,像你这样的人,只要和你相处久了,不难令人相信佛家所说的顽石点头,…不过,在目前的处境中,我们大可不必为这点小事勇于代人受过,
娘表现了武人磊落风度,你施力也尽了青年人见义勇为的美德,一切由我化子担了吧,假如七星堡有本领认出我姓古的字迹,古如之很想藉此机会衡量一下,三老比三奇到底差了多少。”
司徒烈知道拗不过这位前辈,只好默不作声。
神机怪乞笑道:“小化子,我们走呀!”
司徒烈想了一下,突又道:“恕施力年轻识短,敢问古老前辈,这位青城前辈的武功究系源出何派,她的武功可有与人不同之处?”
神机怪乞摇头摇道:“青城一派,以剑术见长,约在三百年前,本也是武林中九大名派之一,但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逐渐没落了,以致和邛崃、峨嵋两派同自九派中除名,…
但是,
娘是否是青城后人,谁也弄不清楚,假如她是青城一支,她的武功就应该长于剑而短于拳掌。”
司徒烈朝尸体又望了一眼,咬
道:“这样说来,她大概不是青城后裔了。”
“何以见得呢,孩子?”
“您老不见两具死尸完整无损么?”
神机怪乞蓦然一拍脑袋,连连嚷道:“对了,差点功亏一篑,误了大事。”
说着朝司徒烈膘了充满怜爱的一眼,头摇叹道:“你这孩子,心慈如佛,又细如发,…怕我老化子捡不起这张老脸,拐着弯儿说话,…唉,孩子,我古如之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只要是我古如之敬服的人,不管年纪大小,辈分高低,老化子一样心悦臣服,五体投地…唉,不是你提醒我,老化子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神机怪乞说罢,立即俯身下去,将两具尸体详细地反复检查起来,片刻之后,神机怪乞向司徒烈招招手,司徒烈也蹲身下子,顺着神机怪乞手指的指向望去,两尸眉心均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紫黑小点。
司徒烈不
骇然问道:“这就是致命之伤?”
神机怪乞点点头,且不答腔,伸手覆上死尸眉际,略一凝神,手掌缩回时,掌心里已经多了一
长不盈寸,通体碧蓝,闪闪发光的细小金针,托向司徒烈面前道:“看到没有,孩子,带走两鹰性命的就是这个!”
“这种暗器叫什么名字?”
“要饭的也是第一次看到。”
司徒烈凄然道:“两鹰果有死罪么?”
“你又动了恻隐之心?”神机怪乞哈哈笑道:“你可知道武林中已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七星堡内的那批人物手里?”
“七星堡有个姓施的师爷您老知道么?”
神机怪乞讽刺地笑道:“魔魔儒侠施天青,有名人也,老夫焉得不知?”
“他杀过多少人?”
神机怪乞蓦然一怔,嚅嚅地道:“只听说他于十数年前曾在黄山天都峰顶,独力歼灭名震两川的七大天王,邛崃两怪,青城五凶,姓施的也就因此而夜一扬名于武林,至于…其他的…则倒没有听人说起过,什么,你也认识他?”
司徒烈听了,甚感快慰,他想。施师爷没有骗他,他的确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于是,他向神机怪乞微笑着道:“我既从七星堡来,怎会不认识他?”
“你以为施天青这个人怎样?”
“您呢?”
“七星堡内没有半个好东西!”
“那么,武林六大门派之内也没有半个坏东西了?”
“你为他辩护?”
“别的我不知道,至少,姓施的师爷不是一个坏人!”
“何以见得?”
“他没有令人非议的行为!”
“他现在处身何所?”
“也许他有苦衷。”
“如何证实?”
“他自己。”
“什么时候?”
“不久的将来。”
神机怪乞搔搔头皮,苦笑道:“算了,我也不跟你小子争了,假如不是这次的
娘事件令我化子
惑,你小子说七星堡中有好人,我化子管你是什么龙的徒弟,不一掌将你劈了才怪。”
司徒烈微笑道:“这就叫做,嫉恶如仇,从善如
。”
怪乞翻眼笑骂道:“你小子在捧谁?”
说罢,两人相对大笑起来。
神机怪乞一面收起那
喂毒金针,一面挥掌将两鹰头颅击碎,然后拉了司徒烈一把,喝一声走,两人相继穿林而出。为了避免麻烦,这夜一,两人并未进入伊川城内,而由城外绕道而过,神机怪乞在乡村小店中买了烧
老酒,用纸包好,准备夜晚歇脚吃用。
过了伊川,便即进入登封县境。
嵩山古名嵩高,又名陆浑山,一名方山。
嵩山有太室少室之分,太室在登封县北十里,西去十七里为少室,武林中知名的少林寺即坐落在少室山的北麓。
明人赞嵩山有句云:
萃两间之秀,居四方之中。
窿然特起,开方气厚!
两间者,指汝州和洛
而言也。
据史传,晋永康二年,赵王伦篡逆,齐王同等自许昌起兵讨之,伦惧,夜使人披羽衣上嵩山,伪装仙人王乔陈述符命而免一死。永嘉三年,刘渊遣子刘聪犯洛
,刘聪因赴嵩山析祷,被治军趁主帅不在,乘虚出击,以致聪军全军覆没。
少室计高八百六十丈,谓之室者,因山上石室特多之故。
神机怪乞的学识似极渊博,正好和司徒烈对上口味,两人进入山区,因四野无一行人,高谈阔论,畅议今古,眉飞
舞,乐不可支。
天,渐渐黑下来了。
神机怪乞和司徒烈相将走至一处靠山丛林,怪乞笑道:“好像到了世外桃源,在这儿畅
一宵,真是快意。”
司徒烈迅速地在林中收集了一大捧枯枝,堆在一块高大如屏的青石之前,准备生起细火取暖。
这时,神机怪乞突然倾耳低声道:“施力,你可曾听到什么异样声响?”
司徒烈闻言一怔,连忙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低声答道:“风…老前辈,一种很怪异的风声。”
神机怪乞微微一笑道:“风?再听听看!”
“风…还是风…它不是风声么?”
“是的,孩子,那是一种剑风。”
“剑风?”
“我们看看去,”怪乞低声道:“轻点,无论看到了什么,非有必要,总以少开口的好,在这种荒凉的地方面发生了无言的剑斗,事情绝非等闲,吵了他们,可能三面不讨好。”
时值三月朔
,月明如镜。
老少两乞,悄悄纵上青石之巅,细察剑风来处,发觉剑风系来自另一块青石背后的洼地上。怪乞一招手,身形轻如灵燕地率先向东侧那块青石擦去。司徒烈暗暗提神,巧妙地随后跟上。
两人分别在石
找着立足间隙,然后悄悄从石顶探脸向下望去。
朗朗月
下,洼地上,两条身形,兔起鹘落。
两条身形,快疾时,有若闪电惊鸿,腾挪纠结,彼此难分。缓慢处,彼此凝神互视,脚下节节寸移,有如在对拉着一
无形的线,而在划着一个圆圈。
两人为一男一女,脸上均蒙着一块既宽且大的黑纱。
男的身穿竹布长衫,神态飘逸潇洒。
女的一身夜行疾装,身材苗条袅娜。
女的手上拿着一柄
光耀目的狭长宝剑,男的手上却只执着一
和对方宝剑长度相等的枯树枝。依两人神态看来,男的似乎并未将对方的宝剑看在眼里,女的也似乎并未因对方只执着一
枯树枝而有分毫轻敌之意。
这时,场中两人正以宝剑和桔树枝互相遥指对方颈下结喉要害而绕场盘旋。此快彼快,彼慢此慢,两人上身均是纹风不动,脚下步伐却有如行云
水般轻灵飘忽。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相持足袋烟光景,女的突然左手捏诀一弹剑身,剑光灯闪,圈起万朵银星,跟着一声清啸,剑光如漫天长虹,夭矫如龙地起于半空,银光一缩一放,宛似弥空星雨,直洒对方当天。
司徒烈为这骇人的威势所惊,身躯不
微微一颤。
这时,一只手掌轻轻在他
际拍了一下,司徒烈才重新定下神来。
再看那个身穿竹布衫的潇洒男子,见对方突起发难,当下也是一声长啸,手上枯树枝一抖,枝形重叠,恍若风吹灌林,千枝点头,竟然和女的采取同一招式,腾身而起,以重叠枝影
上弥空星雨!
司徒烈暗喊一声:“完了!”
那柄宝剑,显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枯枝何物,怎的竟敢昂然不畏地硬接硬拼?虽然他不知道双方都是何许人,若依他的心意,真想跳下场去,用一招游龙吼将双方震开…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烈一念未已,场中已然发生了出人意表的变化!
只见女的惊噫一声,霍然收式斜落八尺开外。
女的落地之后,从容地将宝剑纳入身后剑鞘。
司徒烈奇怪地想到:怎么,他们不是真的在打?
不然。
这时,放妥宝剑的女人抬脸向对方冷冷一笑道:“领教了,想不到阁下在剑术上竟有如此般的惊人造诣,虽然阁下始终不发一言,但奴家并非不知道阁下是谁…总有一天,奴家会打听到你的绝学何来,同时也愿有机会再领教一次,因为奴家想不到当今武林中还有我的剑术对手!”
这时,男的信手掷去手中树枝,双手抱拳,朝女的深深一躬,神态极为严肃诚恳,但只不发一言。
女的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男的也反向默默退开。
二人身法均极迅速,活似两缕轻烟,升起,消失…晃眼不见。
司徒烈深深地嘘出一口大气,恍若做了一场大梦。
神机怪乞用手在司徒烈衣领上轻轻一带,二人相继回到先前那块青石之下,坐定之后,神机怪乞缓缓而静静地吩咐道:“施力,你生火吧,今夜大概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司徒烈升好了火,火光中,他看到神机怪乞怔怔地望着燃烧得别别作响的枯枝,仿佛在苦苦追忆什么,司徒烈不便岔言
神,便是抱着头,对着火光出起神来。…司徒烈脑海里
得很,他什么也没有去想,同时,什么也想不起,纵想,也只是他眼前的那堆火舌伸缩的火光,以及方才的一片枝风剑影。
不知道隔了多久之后,司徒烈耳边想起了怪乞的喃喃自语:“她是青城派传人是毫无疑义的了…他又是谁呢?”
司徒烈霍然惊醒过来,茫然问道:“谁是青城派传人?”
神机怪乞皱眉道:“什么?你连那女的就是青城
娘,也不能从声音上辨别出来?”
司徒烈猛然一拍膝盖道:“对,对,我只听得耳
,居然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
神机怪乞微微一笑道:“不能怪你,施力,你太紧张了。”
“您老不以为那是一场美妙无比的剑学印证么?”
“当然,简直可以说是武林数十年来罕见的一次剑术奇观。”
“这是不是当今武林中的最好的剑术?”
“现在…也许是。
“为什么要加‘现在’两个字?”
“你没听你师父提过三奇之一的‘剑圣司徒望’?”
司徒烈心头一颤,热泪立即升涌。
他怕怪乞看出有异,忙低下了头。
“孩子,你冷么?你为什么浑身战抖?”
“施力,你什么都够了…欠缺的就是镇定!”
施师爷的一席话又在司徒烈的耳边响起了,他以最大定力迅速地收摄起浮动的心神,藉者抬臂之势擦去滚出眼外的泪珠,然后半抬着头,强笑道:“哪里,火星子
了眼,有点痛…什么,老前辈,您说剑圣司徒望?”
“既然你师父没向你提过丐帮三老,剑圣司徒望的事也可能没有向你提过,是的,剑圣退隐已经很久了,近廿年来,音讯杳然,假如撇开剑圣不谈,今夜我化子算是看到了武林中最上乘的剑法!”
司徒烈点点头,没有开口。
“剑术和拳掌功夫不同,”神机怪乞继续说道:“拳掌讲究
气,剑术不但要三者俱备,而且要加上轻巧灵三字功夫,也就是俗语说的静如处子,动若
兔,剑随意动,意在术先,斗智而不斗力,一念之失,胜券立
。”
“何以见得
娘是青城传人?”
神机怪乞慨叹道:“以前的武林九派,剑术方面首推华山青城,华山以金龙剑法见长,青城以风云九式称雄,互有独特之处,为当时武林中剑术两大宗派。嗣后,也许是后代传人资质有关吧,华山派的金龙剑法盛况不衰,青城派的风云九式却逐渐默默无闻,但这并不说明青城派的剑术,逊于华山派的剑术,只是青城气运当尽,又以人为因素,天夺其算罢了。
现在看了
娘在剑术上的成就,令人相信,她如果不是青城之后,决不能表现出那种名门正派的泱泱风度!”
“剑圣的剑术难道远超两派之上?”
“事实上如此,但剑圣的武学来源却无人确知。”
“您看那位用树枝代剑的男人是何来路?”
“看不出来,因为我没见过他运用整套招式。”
“两人剑法谁高?”
“单谈刚才那一场比试,实在是胜负不分。”
“胜负不分?不是
娘已经输了?”
神机怪乞摇头摇道:“错了,孩子。你看到
娘
身先退,便以为
娘输了是不是?
唉,这种地方正显示了
娘是个心气高傲的奇女人,孩子,你没看到那个男的最后抱拳一躬时是多么地严肃而尊敬对方?看样子那个男的也恐怕是遇见了生平第一个真正的敌手呢!”
司徒烈紧张地又问道:“那么那个男的输了?”
“男的也没有输!”神机怪乞摇头摇道:“我不是告诉你双方没有分出胜负么?”
司徒烈
惑地道:“这样说来,施力就有点不懂了。…”
“严格一点说,刚才那一场比剑,直到双方分手为止,仍以
娘略占一先,两人所用的剑招,在他们本门中是什么名称我不知道,依一般剑招而言,那一式起身半空称做‘腾龙起凤’,第二式剑尖抖出无数剑花称做‘星斗满天’,接下去,如果双方想分胜负,便得两剑纠结,一较内力!”
“男的手上是一段枯枝呀!”
“是的,就为了这个原因,
娘撤退了。在一个剑术名家来说,如果在剑术上的造诣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最重要的是代表意念的左手剑诀,至于右手拿的,只要它能象征一柄宝剑,无论它是竹枝或木片,都能发挥宝剑的功能,而无损一套剑法的完整。但如果求胜心切,藉物传力,以内力硬拼的话,被着力之宝剑,其本身之质地优劣,便有很大影响。宝剑和宝剑之间尚且如此,何况一柄名剑和一段枯树枝?所以,始终领着半先的
娘
身后退了。当然,我们可以说
娘系为对方过人的自信和胆力所惊,我们如果这样说,毋宁说
娘认为在这种情形下和对方拼试真力实在是胜之不武。加上她可能另有要事在身,和那男的也没有深仇大恨,经过半场比试,已知来人
底如何,彼此心里明白,实无血溅荒山之必要,这就是俗语所说的惺惺相惜;如
穷究高低,来
方长,也不限于一时,而坏了名家风度。”
“那个男的神态好从容!”
“这就是他能和
娘相提并论的地方!”
“您老可想得出那男的是何许人?”
“照理他应该是剑圣之后,可是,就没有听人说过剑圣有甚传人!”
“一个
娘才了解了一半,想不到又出来了一个
男。”
神机怪乞慨叹道:“武林中事,往往如此,但慢慢总会寻出答案的…施力,不早了,休息罢!”
第二天,老少两乞继续赶路,走了一天,已近少室山,一路并未发现若何异状。
司徒烈于路上问道:“青城前辈前夜示警,难道即系指七星首尾两鹰而言?”
“那种人怎会放在
娘心上?”神机怪乞摇头摇道:“士为知己者死,青城
娘很可能是个武林奇女子,因被武林误解太深,一气之下,索
不作任何辩解,十数年来,你小子或许是第一个发出持平之论的人,她因深受感激,也许早将一路危难在暗中为你化解了也不一定。”
司徒烈默默地点点头。
这夜一,他们就在少室山下歇宿下来。
夜来无事,司徒烈突然想到某一问题,于是又向神机怪乞问道:“古老前辈,您老这次上少林,原意是想找谁?”
“百愚禅师。”
“少林上一代掌门人?”
“少林本代掌门人!”
“唉!”
“什么?”
“您老不知道?”
“吭?”
“老禅师早在数月之前就…唉唉。”
“就怎么样?”
“就被人杀害!”
“啊”
“你可知是谁杀了老禅师?”
“谁?”
“七星堡主。”
“啊啊…天。”
神机怪乞倏地将头脸埋入两掌之中,伏向膝盖,啊啊连声,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司徒烈见了,也不
情不由己地淌下了几滴英雄之泪。
足有顿饭光景,神机怪乞方从膝盖上缓缓抬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悲声道:“少林百愚禅师,为老夫数十年忘形之
,想不到说法一生,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公道何在?天理何在?唉唉,施力,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了,明天,你一人独上少林去吧,我,我…
我古如之的寿数大概是尽了。”
司徒烈见神机怪乞如此说法,颇有去七星堡拼命之概,心下甚是后悔。他连忙移身怪乞身前,跪在地下,双手搭上怪乞膝盖,恳切地将事件始末复述了一遍,并说天山游龙老人现在可能还在少林的原因,就是为了如何避免少林受到第二次的灾劫!
神机怪乞听完,凄然地点点头道:“这样说来,我对游龙老儿的过去也有点误解了。”
司徒烈见怪乞心意略动,乘机又道:“古老前辈若念在和百恩禅师的数十年道义之
,目前首要问题便是赶上少林和大家共商良策,如何保护少林上万僧众的全安,至于为老禅师主持公道,那是天下武林的公责,家师可能早有成算在
,并不忙于一时,古老前辈若能暂忍悲愤,与家师携手合作,区区七星堡,何患不灭?”
神机怪乞长叹一声道:“施力,别将事情看得那么容易!游龙老人是何许人?假如七星堡可以简单解决,七星堡何能存在到今天?老夫适才的激动表示,也不过抱着以身殉义之心而已,又何曾说过有甚把握来?…总之,孩子,你是对的,我如果那样做了,实在愚不可及,也决不能得到百愚泉下的谅解,孩子,起来吧,老夫依你了!…唉…这样说来,百愚一死,我们丐帮本身的一团疑云是永世也澄清不了的了!”
司徒烈嚅嚅地道:“施力可得与闻否?”
神机怪乞点点头道:“像你我这种一见如故的忘年之
,何事不可推心置腹?但望你念丐帮三老之薄誉得来不易,在知道这件事后,务必代守秘密,免得宣传出去,为亲者痛仇者快,孩子,你做得到么?”
司徒烈严肃地点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神机怪乞开始
惘地说道:“早在两年之前,百愚禅师曾对老化子说过这样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说:‘古老子,老僧最近在关洛一带,听到一点风风雨雨的传闻,希望你能提请你们掌门追魂老儿多多注意,免得坏了丐帮三老名头才好。’老化子当时听了,直如轰雷劈顶,连忙追问百愚禅师此话怎讲?百愚严肃地道:‘佛门弟子,首戒贪嗔痴妄,老僧愿意再花两年时间,作进一步之探究,如何得到真凭实据,两年后你来少林,我们再作详谈不迟。’我化子为了尊敬百恩的意见,虽然闯了一肚子,但也没有追问下去。
如今两年期届,想不到老禅师业已先作古人,于公于私,怎不叫吉如之痛心
绝?”
“您老能想像老禅师那几句话的含意么?”
“那有什么难解的?老禅师的语意还不是指本帮关洛支舵有人觊觎掌门宝座,有非份之企图?”
“这事可能么?”
“依理,我古如之为本帮第七代掌门人摄魂叟古一之的六世玄孙,无论资历声望或武功,皆应为本代掌门之选,但我姓古的自知不若追魂师兄沉稳老练,有领袖才能,便坚持相让,当时各代有地位的弟子均无异议,惟有师弟龙虎怪乞低头不语,追魂师兄和我均未注意及此,总以为师兄弟三人情逾手足,在武林中又有三老清誉,以致没有向三弟多作解释,事后细细想来,如说三弟龙虎怪乞怀有异志,也是不甚可能!三弟人虽暴躁一点,心地却极纯善,可是,此话出诸百愚之口,却又令人不得不信。”
“追魂老前辈知道此事了么?”
神机怪乞摇头摇。
司徒烈嘘出一口大声道:“那就好了,此事很可能是贵帮仇家的一项阴谋,百愚老禅师一时不察,为其所蒙,尚幸老禅师老成持重,未肯遽信,不然的话,三老先为此事失和,中了仇家离间之计,就是贵帮的大大不幸了。”
神机怪乞沉思地点点头。
司徒烈自告奋勇地道:“等此次少林事了,施力决继百愚禅师遗志,为老前辈弄个水落石出,不知老前辈见允否?”
神机怪乞点头道:“孩子,以你的这份聪明才智,老化子还有放不得心的!…歇歇吧,孩子,不早了。”
晨曦微
、巍峨宏伟的少林寺前的石子坡道上,一先一后地上来了两个一老一少的化子。前面的一个,年约六旬左右,弯眉细眼,鼻如扁蒜,白发苍苍,肤
红润。一袭蓝衣袍,下摆破烂得像一撮
苏,七
八绞地打了五六个奇形怪状的衣结,一副颟顸滑稽神情。
后面的一个,年在廿以内,手扶竹
,背背破席,胁下夹着一只缺口海碗,两手泥污,驼
塌背,面黑且丑。
石子坡道上,灰衣僧人来来往往,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担着水桶,但每一僧人均是目光平视,对身外之物视若无睹。
老少两乞一直来到寺前。
寺内,佛号起处,两个高大僧人披着大红袈裟缓步而出,飘然跨过高有半丈的铁槛,分立寺门外两座大巨的石狮之前,合掌一躬。
左首的僧人同时低声道:“古老前辈请,掌门师兄现于藏心阁恭候前辈侠驾。”
神机怪乞微愕道:“怎么?知客…会是你们两个?”
右首的僧人合掌低声道:“这是权宜之计,空净僧无暇细陈,前辈见了空空师兄后自然得知。”
神机怪乞轻哦一声,返身向司徒烈点点头。进了寺门,另有两个真正的灰衣知客僧侧身旁导,将老少两乞领向大雄宝殿一旁的偏门,穿过数座经堂,绕过少林寺闻名于世的罗汉堂,最后抵达一座高耸的楼阁。
一路上,两僧两俗默默而行,司徒烈心中虽然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但格于规仪,不敢稍事张望,但看到那些整洁的经堂僧舍,和庄严地往来、穿着各式僧衣的僧人,也不
油然起敬,心想,名寺风范,果然与众不同。
刚刚踏上藏经阁楼梯,经阁上已经传来一个为司徒烈所
习的苍老的笑声:“古老儿,听说你是丐帮三老中顶会喝酒的一个,老夫久被斗你一斗,如今你我均是客处佛门,奈何,奈何。”
经阁楼口,一个须发如银,皱纹满面,身穿蓝布短袍,双眼
开还闭的龙钟老人,笑容可掬地蔼然而立。司徒烈一抬头,一颗心,立即猛然狂跳起来。
只听得神机怪乞哈哈大笑道:“赵老儿,你休卖乖了,武林中,论名气和武功,三老远在三奇之下,若是说到酒,你赵老儿可得歇歇!要认输干脆认输,我姓古的就不相信偌大一座少林寺就不能让出一块我们喝酒的地方!”
大笑声中,众人上了楼。
刚刚上楼,游龙老人即便微噫一声,笑道:“古如之,你一个人来还怕不够本?”
神机怪乞哈哈大笑道:“赵老儿,这下子你可丢人丢到家啦。”
司徒烈不敢怠慢,先向一旁静立含笑,身披深紫红线袈裟,满脸红光,寿眉覆目,法相至为庄严的少林本代掌门人空空大师躬身一札,然后转身跪倒游龙老人面前,含泪磕下头去道:“弟子司徒烈,拜见恩师。”
游龙老人双目微睁,
光暴
,等司徒烈磕完头,连哦数声,随向空空大师道:“烦大师拿盆水来。”
片刻之后,少林寺藏经阁的阁楼上,少了一个黑丑小叫化,多了一个剑眉虎目,鼻似琼瑶,
若涂朱,面如冠玉,丰神奕奕的绝世美少年…所有的人,均是惊噫不已。
游龙老人一面朝司徒烈打量着,一面捻须微微点头。
司徒烈俯首赧然而立。
突然间,游龙老人沉声喝道:“烈儿,你且将玉门关的事件详细为老夫说来。”
司徒烈坦然抬起脸来,向在座三位异人分别一躬,然后有条不紊地,以沉痛的声调,将输出七星堡,参加文武擂,掌伤五九两鹰,独身赶向玉门关,长安见哀娘母女,玉门关为风沙所阻,嗣遇二煞月夜行暴,致为三煞所困,襄陵相逢不相会,重陷七星堡,蒙施师爷善待,少林僧犯堡,他格于和施师爷的君子协定,不便出声,最后由长安遇见的哀娘搭救出堡,为他改容,嘱其奔赴少林寻师,途遇丐帮三老之一,夜半
娘示警,针毙七星两鹰,荒山
娘与人比剑,最后和怪乞相偕来寺的种种,有些地方详细,有些地方只择其概略地总说了一遍。
空空大师和神机怪乞也不
为之动容。
游龙老人点点头道:“好,你去那边坐下。”
司徒烈坐定,神机怪乞向游龙老人笑问道:“古如之外号‘神机’,近
来事事‘莫测’,专遇上些见首不见尾的古怪事,只好向你这条游龙请教了,赵老儿,哀娘是谁?和
娘比剑的那个蒙面人是谁?你老儿可否略透玄机?”
游龙老人微笑道:“酒后
真言,你穷化子不先设法将老夫灌醉,空口白话,问什么也是白废。”
神机怪乞哈哈笑道:“好好,咱们先比划几杯!”
就在一奇一老说笑之际,经楼下突然有人向上发话道:“空净僧有事禀告掌门人!”
空空大师脸色微变,端坐不动,向楼下缓声道:“净师弟有事但说无妨!”
楼下道:“
前挂单的那位兄弟又闹事了。”
空空大师道:“要酒喝?”
楼下道:“是的,…还有那些不伦不类的疯话。”
空空大师沉
了一下,然后向楼下道:“净师弟,愿佛祖慈悲,就依了他罢!”
楼下恭喏一声,随即杳然。
空净和尚去后,游龙老人不
问道:“那位挂单的和尚是哪个庙里来的?”
空空大师微咽一声道:“本寺送生事故,真是佛门不幸,也可以说是空空僧的无德无能有以致之。这事发生在半月之前,那时你老尚未来寺,嗣后,因为此事说来不登大雅之堂,故亦未说与您老得知,可是,现在却愈闹愈不像话了,两位前辈不是外人,说来也是无妨。”
空空大师顿了一下又道:“半月前的某一天,本寺突然来了一个带发行者,身穿破旧僧衣,面目残败,眼鼻难分,一身之外,别无长物。声言要在本专落单,问他要度谍,他说没有,问他何处受戒,他说忘记了,疯疯癫癫,纠
不清。本寺看在佛门广大,无不渡之人,寺中弟子上千,也不在乎一二个人的吃用,便由知客做主收留下来。讵知此僧心
丧失,满口胡言胡语,要吃
要喝酒,口口声声地喊着:‘你们少林寺死了一个大和尚还不够么?哼哼,你们少林寺来
的灾难可多着哩,…空空僧,拿酒来,拿
来,本和尚是罗汉降世,只要你们这批不肖弟子伺候得好,来
之事,由我一人承担…包你们少林寺太平无事!’”
空空大师说到这里,神机怪乞不
岔口道:“大师不以为此人出现得颇为蹊跷?”
空空大师皱眉道:“空空僧何尝没作如此之想?只是当今几位武林高人空空僧都曾有过一面之缘,看那疯僧年龄,如何高估,也只在六旬以下,五旬左右光景,要说他是某一位前辈异人伪装,却又实在不像!”
神机怪乞道:“之后呢?”
空空大师继续皱眉说道:“空空僧因为七星堡事件未获结局,
来心绪甚感不宁,便也懒得去管这些琐碎事,只吩咐一位师弟好好将他照顾,供给他的素带尽量做得精美点,哪知道他竟因而越发狂闹起来。每次,当人送饭去,他就大声问:‘喂,小和尚,有酒么?有
么?’待发现无酒无
时,吃虽然照吃,却一面吃一面骂:‘空空僧放着活佛不敬,真是自寻死路!’…两位前辈想想看,空空僧在此时此地碰上这种烦人事,该多头痛?”
神机怪乞向游龙老人奋然道:“我们看看他去如何?”
游龙老人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于是,由少林掌门人空空大师带路,众人下楼向寺内东北角一座孤立的客舍走去。
只要一见那间客舍整洁的外貌,众人便知空空大师确未亏待那位挂单的带发癫僧。
众人刚刚抵达客舍窗下,窗内便有一个嘶哑的喉咙朝外面大声问道:“小和尚,是送
来还是送酒来?”
空空大师皱着眉,抢步走至门口,向屋内单掌一打问讯道:“大和尚身为佛门弟子,何竟漠视我佛八戒之律?”
屋内嘶哑的喉咙怒声道:“你是少林何人?”
空空大师忍声道:“佛祖慈悲,空空现下雨列少林第十九代掌门。”
屋内哦了一声道:“你就是空空大和尚么?好极了,快点吩咐他们拿酒
来。只要你当家的伺候得好,包管你空空僧永世不会步上你们那个百愚老和尚的后尘。”
“师兄不以为这种话不应该出诸你我之口么?”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只要心田净洁,过肠酒
,与我佛心何碍?”
“六
不净,五
未去,佛心云何?”
“十八罗汉中就有
刀之人,罗汉能杀,和尚如何吃不得?”
“罗汉悟非,放刀证果,师兄何必苦苦倒果为因,徒增本身孽障?”
“空空僧,这样说来,你在近
内大有成佛归西之望了。”
屋内嘶哑的喉咙冷冷说着,同时自窗口探出一颗蓬
的头和一张丑恶无比的脸孔来。那张面孔,扁鼻阔嘴,吊眉横眼,两道眼神,冷森怕人,就算十殿阁罗前的值殿鬼卒,也比不上他那副恶形恶状!
当那癫僧向窗外扫过一瞥之后,脸色突然大变,伸出一
乌黑的指头,指着空空大师怒詈道:“好,空空僧,你胆倒不小,居然带了两个武林人物来谋害我?走,走,快走。我和尚不要见那两个白发老小子,尤其那个满面皱纹的,武功更高,人看上去也更讨厌…滚,都给我滚!…噢,噢,阿弥陀佛,我和尚明白了,原来你空空僧有了靠山,不把我这个无庙无产的穷同门放在眼里啦!呜呜,…呜呜…我的酒,我的
,给这两个老小于抢去吃光啦。”
那个面目狰狞的疯和尚说到这里,居然埋首掌心,失声痛哭起来。
空空大师向游龙老人和神机怪乞摇头摇,示意众人可以走了。
这时,那个疯僧突又抬起一张泪水纵横的丑脸,向司徒烈看了两眼,变哭为笑地招手道:“俊小子,你来。”
看到了那个疯和尚脸上的泪水,再看到疯和尚朝司徒烈发出的那种恳切的笑容,游龙老人和神机怪乞冷冷冰冰的面孔上第一次皱起了眉头。司徒烈朝游龙老人望着,游龙老人点点头,低声道:“烈儿,不要走得太近。”
司徒烈敬诺一声,向前走了两步,躬身悯然道:“行者有何吩咐?”
疯僧目不转瞬地注定司徒烈,这时用那只脏得发亮的僧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以乌黑的手指,指指游龙老人向司徒烈问道:“小朋友,你是那个白发老小子的徒弟么?”
司徒烈恭恭敬敬地答道:“他老人家正是在下家师。”
疯僧突然一变口气厉声道:“小子,你可是以为我和尚疯了?”
司徒烈又是一躬答道:“世人皆睡我独醒,自古以来,伤心人大都另有怀抱,大和尚对世俗之观点,容或与吾人不同,何能谓之疯与不疯?”
疯僧闻言,突又乐不可支地哈哈狂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嚷道:“好,好,有了你小子,吾道不孤矣!”
说至此,复又慨然长叹一声道:“可惜你已有了师父,不然我和尚倒真想传你两手绝学。”
说着,又向游龙老人瞪眼喝道:“老小子,你可得用心好好地教,这么好的徒弟,你老小子如果没有自信,你随时随地可以转交给我和尚,让我和尚教给你看!”
最后他向司徒烈挥挥手道:“去吧,小子,我和尚要睡觉了。”
司徒烈又是一躬而退。
疯僧开始唱着一些语意不明的山歌,向屋内隐去。
空空大师连宣佛号,领着众人,走进一间雅洁幽静的书室,书室内,斋席已备,席上还放着数瓮泥封未拆的美酒。神机怪乞见了,哈哈大笑。游龙老人见了,却皱眉道:“大师,这个使得么?”
空空大师道:“八戒之律,仅可约束佛家弟子,檀越等乃方外之人,饮用何妨?”
席间,空空大师又道:“依两位前辈看来,那位挂单师父可有可疑之处?”
神机怪乞想了一下道:“那人有着一身不俗武功已是无可置疑。”
游龙老人沉
着道:“可疑之处不是没有,但此人之出现,对贵寺有益无害则可断定。
就算他原是武林中人,因受重大刺
而丧失神志,大师也应善予照顾。老夫今夜颇想亲身独自前去试他一试,是真是假,以及到底是何来路,大概总可以摸透三分。”
空空大师大喜道:“这就有劳前辈了。”
这一晚,游龙老人将司徒烈带至罗汉堂,先面试了他在游龙三式以及轻功上的成就,然后纠正了一些不到之处,并传了司徒烈天山本门的至上心诀,吩咐司徒烈就在罗汉堂温习起来。
这无异画龙点睛,司徒烈经过游龙老人这样一贯串,有如盲人霍然放光,一悟百通,虽仅短短夜一功夫,本身功力已立增数倍。
游龙老人教过司徒烈,旋即匆匆出门而去。
第二天,众人在可以俯览全寺的藏经阁再度集会。
空空大师首先向游龙老人迫切地倾身询问道:“不知前辈夜来有何发现否?”
空空大师如此一问,神机怪乞和司徒烈等人的注意力一齐集中向游龙老人,只见游龙老人轻轻地摇头摇,微微地苦笑道:“贵寺收留的这位行脚师父,假如他不是一个大疯子,那他就是一位大行家!”
众人齐齐一声轻哦。
“因有大师向贵寺各位轮值高僧
代在先,致命老夫能在全寺行动自如。”游龙老人手捻长须,继续说道:“昨夜约摸三更时分,老夫异常谨慎地欺近那间客舍,仔细向屋内一望,嘿“你们猜猜看,老夫看到了什么?唉,这是一种巧合呢?还是那位师父的故意布置呢?直到现在,存留在老夫心中的,仍是一团浓厚的谜!这话说出来,恐怕没有人肯相信,老夫当时看到的,竟是一个身长不满五尺的矮人,正在屋内专心一志地练着贵寺的成名绝学‘罗汉拳’!老夫几疑老眼昏花,凝神再看,一点也不错,打拳的正是那位疯僧!”
神机怪乞失声道:“那人身高不是将近六尺么?”
游龙老人点头道:“是的,你听我说下去。…当时,老夫因所见甚为怪异,便越发小心起来。这一点,你们当然信得过老夫,除非屋中人事先已知老夫潜伏室外,当今之世,若想凭本身在视听两觉上的修为而轻易识破老夫行藏的,想来为数也不会太多。老夫自审处身之所已够全安,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他那套拳式上去,少林罗汉拳的一招一式,老夫还有不清楚的么?经老夫细察之下,发现那套罗汉拳打得不但毫无
辟独特之处,而且功力泛泛,破绽百出,充其量也不过和本寺一名三代弟子在伯仲之间!”
神机怪乞忍不住又道:“他的身长缩短两尺有零,难道他使用的是内家上乘‘易筋缩形’之术?”
游龙老人又是一声苦笑道:“‘易筋缩形’之术,当今武林中包括老夫在内,充其量也不过三五人擅
此道,说出来各位也许更要称奇不置,那人的缩形术,如果是真功夫的话,简直可以说比‘易筋缩形’术更高一筹。”
因为此话是出诸武林三奇之一的天山游老人之口,众人果然又是一声惊噫。
“看他行拳手法之俗,出招功力之庸泛,”游龙老人沉
着道:“如非老夫在白天见过他的实际身材,根本就一无出奇之处!可是,老夫既已发现这点,当然得继续观察下去!只见他,将罗汉十八式反复练了两遍,也未见他运气行功,身躯业已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原状!
这时候,他并未停止罗汉拳的演练,练着,练着,他的身形竟又暴长起来,渐渐地,他已变成一个身长九尺的伟丈夫!”
“啊!啊。”
“若论武学,烈儿不算,古老几你,以及空空大师都是当今一流行家,老夫之所以不揣冒昧想解说一下,实在是为了研究问题,并非老夫有意倚老卖老,古老儿你可不许生心!”
神机怪乞瞪眼嚷道:“赵老儿,少耍江湖切口好不好?武功无古人,达者为师。平常拿铁
也不一定能撬出你老几片言只字,今天有此机缘,是化子和这个和尚的耳福,你赵老儿难道真想化子跟和尚跪下来朝你磕头?”
游龙老人淡然一笑,然后肃容接下去说道:“‘易筋缩形’,难在非有三十年内功根基,或能得习已…已…失传的‘一元经’上的‘一元心法’莫辨,而且运功全凭一口先天真气,虽然各家姿势不同,但总有一种特殊架式,方能收效。假如能够在行拳时任意展缩,老夫只听先祖天山神龙提到过,只有西藏红衣喇嘛的密宗心法能做得到,但那种密宗心法据说久已失传,所以,老夫当时所感觉到的并不是惊讶,而是无限的怀疑!果然,老夫又看出破绽来了,那人又练了两趟拳,将身躯长度恢复原状,但在老夫细察之下,那人额前竟是汗水淋漓,仿佛这趟拳业已使尽了他的周身气力…想想看,这种现象合乎武术原则否!
内功有
底的人在行功时能见汗么?一个内功毫无
底的人又怎能易筋缩形的呢?
嘿,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
最费人思考的,莫过于那人最后说的两句话!
当时,他练完拳,吃力地用衣袖擦去额前汗水,自言自语,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喃喃骂道:“佛爷既不怕人偷看,也不怕人笑话,空空老…老和尚供酒不供
,总有他的报应,功夫洒家照练,将来七星堡主来了,洒家就拿这套罗汉拳对付他!”
说罢,和衣倒上石
,不消片刻,立即毫无防范地呼呼睡去。
古老儿,你向以工于心计见称,你倒说说看,那个和尚究竟是什么路数?”
藏经阁上,刹时寂然。
神机怪乞只是不住地头摇,握手,一点主意没有。好半晌之后,他这才一拍脑袋道:
“有了!”
游龙老人抬脸蔼然微笑道:“你这穷化子的玩艺儿果然不少,说来听听看,你有了啥?”
谁知神机怪乞只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有了,旋又深深叹了一口大气,继续大摇其头。
游龙老人眼皮微抬,寒芒电
,讶然道:“古如之,你在闹什么玄虚?”
“赵老儿,可记得二百多年前大雪山出过什么奇人?”
“冷婆婆?”
“她的传人呢?”
“巫山黑衣神女慕容美?”
“大雪山在什么地方?”;
“古如之,你疯了?”
“回答我,赵老儿!”
“川藏
界。”
“刚才你说西藏红衣喇嘛有一种有关易筋缩形的密宗心诀?”
“是的。”
“以后那位冷婆婆的传人黑衣神女何处去了?”
“根据老夫自先祖潜龙子遗留下来的家志记载,慕容大侠好像在离开九疑一元经大会后就回大雪山去了。”
“以大雪山的绝学大罗周天神功为基础,慕容女侠再从西藏喇嘛那儿习得密宗心法有无可能?”
“有!…但是,古老儿,你听谁说过慕容女侠之后还有传人!”
神机怪乞长叹道:“你老儿现在知道我古如之头摇的原因了吧?”
游龙老人微笑道:“你怀疑那位挂单师父是雪山传人?”
神机怪乞皱眉道:“假如你赵老儿的判断无误,西藏密宗心法之由来,除了这一
线,何处再找第二个相近的解释?”
游龙老人沉
着点点头道:“是的,老夫说过…除非这里面另有他故…那位挂单师父很可能是位奇人。”
游龙老人说到这里,忽然向司徒烈问道:“烈儿,你说七星堡主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上少林?”
司徒烈欠身恭答道:“报告师父,七星堡主已特准施师爷两个月假期,施师爷假期未满之前,七星堡主将不会离开七星堡一步,这话是七星堡主亲口说的,照推算,施师爷的假期要到下一个月,四月底方才届满。”
游龙老人点点头道:“冷敬秋人虽该死,说的话十九倒还算数。这样说来,老鬼二上少林的
期可能在五月初。现在是三月上旬,算起来时间还早得很。关于那位挂单师父的事,自此刻起,请大家不必再追究了。如有可能,空空大师不防稍稍供给他一点酒
,因为他既无度谍,又未落发受戒,更说不出他的出家庙门,除了一袭僧袍,他实在算不得佛门中人。
横竖我们也并没有将他派在预算之内,到时候有奇迹出现固好,否则的话,有老夫和古老儿在,谅冷敬秋也难有甚作为。”
神机怪乞立起身来道:“要我化子在和尚庙里住上一两个月,我化子可办不到,这样吧,四月底我们再在这儿聚齐如何?”
空空大师还待挽留,神机怪乞拍拍司徒烈肩头,哈哈一笑,旋即飘身下楼而去。
神机怪乞走后,游龙老人向司徒烈招招手道:“烈儿,你坐过来点。”
司徒烈挨近游龙老人坐下,老人抚着他的头发慈祥地道:“孩子,你父亲和老夫虽然一生相见没有几次,但彼此钦羡,神
不逊同胞手足,关于你家的惨变,自有为师替你做主,前些日子,哀娘也答应助老夫一臂之力,有她老人家帮忙,事情更容易水落石出…孩子,别哭了,你已不小,你应该记住你是什么人的儿子,坚强起来…你父亲不是平凡的人,任何天火凡火,毁家财可以,毁他生命可没有那么简单,就像当今之世没人能毁得了老夫一样…孩子,你能逃出一命,居然又遇上了我,这是苍天的恩惠,老夫为司徒望老友高外…孩子,记住,你目前惟一要做的,便是如何在游龙三式的正反变化中
益求
,天山武学只此三式,但你当能知道,老夫就凭这三式在武林中沽名钓誉了数十年呢!…孩子,自七星堡铁牢中老夫知道你没有得你父亲的传授,老夫起初颇感惊讶,现在才知道司徒望老友做对了,孩子,假如你有武功在身,你可能早就死在冷敬秋的魔掌下了。…孩子,你知道,你知道你父亲让你和武林绝缘的深远含意么?他一生闯
江湖,虽然做的都是一些对天可表的侠义之举,但谁能担保他没有仇人呢?假如你会了武功,你就不免要到江湖上走动,做人父母者,心情永远是一样的,无论你的武功多高,他老人家又怎生放得了那颗心?…
他就只有你这么个独生子啊,…孩子,现在情形又完全不同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已至此,你注定是武人的命,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你就应记住,往上爬,出头!做一个人上人!…孩子,你的际遇,坏的一方面说起来固然很坏,但如向好的方面想去,也就好得相当可以了。你拜在老夫门下,这是普通武林人物梦想一生也不可能办得到的事,同时,你认识了哀娘,丐帮三老,
娘,魔魔儒侠。这些人全是当今武林一代精英,虽然你不一定要从他们那儿学得什么,但你有了这些行道助力,你已比任何一个武人幸运…孩子,别伤心了,愚师相信,你父亲一定仍然活得好好的,他可能正在天涯海角到处找你,老夫敢武断的说一句,我那老友就是知道了放火的仇家是谁,在没有找到你之前,他也决没有心情去动他们,我那老友的剑术冠绝当世,你学游龙三式只能算是成就的一半,你父亲的剑术是另一半,需要你去继承…孩子,记住,你要活下去,勇敢的,坚强的活下去,并不全是为了你自己!”
空空大师早就悄然避去。
楼上只有他们师徒二人。
司徒烈固然是泣不成声,说到后来,游龙老人自己也不
难过得老泪纵横。
师徒相对唏嘘半晌,最后,游龙老人扶起司徒烈的泪脸,先将自己眼泪拭去,再替司徒烈将脸揩净,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孩子,这两个月我也没有时间呆在少林,空空大师的人很好,你假如愿意留在这里,不妨向大师讨教讨教,假如你想出去走动走动,扮做一个乞儿并不妥当,七星堡的人,经过你这次又以乞儿面目戏弄了两鹰一次,他们将对所有的年轻乞儿特别注意,老夫的易容之术和哀娘源出一脉,老夫自信决不比她差,来,后面我已准备好了,孩子,看你师父给你一副什么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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