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谗狼握五兔 香饵钓金鳌
这时,他不得不以一声干咳打断花六爷话头,缓缓接着道:“这些现在不急,以后可以慢慢来,那女人当我临离开时,曾
代了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大哥。”
花六爷道:“什么事?”
花人才道:“她说,为了提拔大哥来
在天狼会中的声望地位,目下这段时期,她希望大哥最好能想个法子表现表现。”
花六爷不假思索道:“这个当然”
然后,他突然一怔,就像给自己这句话吓坏了一样,脸孔也跟着变了颜色。
他眨着眼皮,提心吊胆地道:“难道她希望我带几颗首级过去,作为进身之阶?”
花人才摇头摇道:“这个她倒没有说。”
花六爷神色稍稍松弛了些,忙接着道:“那么,她要我如何表现?”
花人才道:“她并没有指定方式,只是要大哥酌量情形,尽力而为。”
花六爷点点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条件并不苛刻。
严格地说,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种条件。
他向该会靠拢,便等于是该会的人,他既已成为该会的一员,当然应该处处为该会的利益着想!
换句话说,即使血观音不提到这一点,他为了表示诚意起见,也应许有点作为才对。
可是,他能起什么作为呢?
下毒?放火?杀人?
下毒,放火,他都没有机会。
杀人他不敢。
就算他有这份勇气,也找不到下手的对象。凭他的几分玩意儿,他杀得了谁?
老大高敬如,老三胡三胡子,武功全比他强;老四文结巴,算是较弱的一环,但也不见得就不如他花老六。
至于公冶长和袁飞等人,他更是连边儿也摸不着!
花人才忽然轻轻一拍膝盖道:“我想到一个法子了!”
花六爷精神一振,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花人才道:“眼前就是一个建大功的好机会。”
花六爷道:“什么机会?”
花人才凑近了些,低低地道:“公冶长那小子今晚不是要去太平客栈行刺么?我们只要送个消息过去,这小子便休想活着回来。小子是天狼会的头号眼中钉,如能因而除去,咱们哥儿俩,岂非奇功一桩?”
花六爷脸上的麻坑又问起了光亮。
但他马上又
出顾虑之
道:“消息怎么送?你如果无缘无故的,再跑去太平客栈,难道不怕别人怀疑?”
花人才笑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花人才并非胡乱夸口,他的确有他的一套方法。
这个办法是血观音教给他的。
血观音最后吩咐他,若是有事需要联络,他只须在如意坊大门口走动走动就行了。
如今花人才就站在如意坊的大门口。
他站在大门口干什么?
借口太动人了。
他说:由于胡三爷全家遇害,花六爷坐立不安,要他站在大门口等,说不定什么时候六爷府上的府了也会突然赶来报讯。
他一脸忧惶的神色,倒是
真之至。
只不过他要等的人,并不是六爷府上的府了。
他等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他也许完全不相识的人。
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他要站在这里等多久?
如果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当对方跟他打招呼时,他又怎能断定对方是胡八姑那女人派来的人?
还有,他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被这边守门的家丁看到了,会不会起疑心?结果,事实已证明,他是白担了这一场心事。
那个人来了。
来的这个人,并不是一张生面孔,也没有跟他打招呼使他左右为难。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太平客栈外面的那个红鼻子车夫。
马车夫当然离不开一辆马车。
现在这个红鼻子就驾着一辆空马车。
马车徐徐驶过如意坊,两边的窗帘,卷得高高的,这说明它的主人因为生意清淡,正在沿街兜揽顾客。
两人四目交接,彼此心领神会。
花人才举手摸摸耳
子,手藏肩后,曲指一弹,一个小小的纸团,悄没声息地飞进了空车厢。
马车慢慢地驶远了。
花人才也跟着转身。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这将是多事的夜一,也将是蜈蚣镇有史以来,最诡异,最离奇,最恐怖,以及最残酷的夜一。
很多人也许会因此夜一成名,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同时,也一定会有很多人,将因此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刻下尚在大厅中跟袁飞和薛长空密商大计的公冶长,他知不知道,在他尚未前往太平客栈之前,就已经有人为他掘好了坟墓呢?
摸黑时分,花十八偷偷地溜出了如意坊后院门。
她现在已是一身仆妇打扮。
她这一身衣服,是从厨房里烧火的张妈那里借来的。
因为她有一副苗条的身材,而张妈则是一个发福的女人,所以这一身衣服,并不如何合身。
只要遇上一个稍为细心的人,便不难一眼看出她这一身衣服是借来的。
事实这也正是她要向张妈借衣服的原因,因为这样方能引起别人的疑心。
如果她装扮得惟妙惟肖,那最多将只像一个偷了东西的下人,就引不起别人欣赏的兴趣了。
公冶长的推断果然没有落空。
花十八刚绕过墙脚,拐进左首的小巷子,身后便是遥遥缀上了一条幽灵般的人影。
这人跟踪的技巧,非常高明。
他并不是亦步亦趋地盯着花十八,而是远远地藏身于黑暗中,直到花十八拐弯转向,才一连几个腾纵,从后面悄悄赶上。
他显然自仗轻功高出花十八甚多,完全不担心花十八转一个弯儿后,会从他眼前突然消失不见。
这一点他的确不必担心。
他的一身轻功,别说只是跟踪一个身手平凡的花十八,就是换薛长空等人,无疑也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全是别人安排好了的:就像耍猴戏一般,很多人都正在欣赏他的表演。
石库上面的刁斗里,有灯火一闪而灭。
这是一个全安信号。
它表示监视的敌人,已成功地为花十八引开。
驮着朱裕的关汉山,瞥及这一信号之后,立即疾步出门,从相反的方向,往黑暗中的镇尾奔去。
花十八不负公冶长重托,她今晚的这个角色,的确扮演得很成功。
只是,有一件事她和公冶长也许都没有想到。
她身后的这一头狼,
上鱼钩之后,最后将如何甩
?
现在,花十八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当初,她曾问过公冶长,走出如意坊之后,她要溜去哪里?
公冶长的回答是:随便溜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将暗中窥伺的敌人引开就行。
当时贸然听起来,公冶长这话好像并没有说错。
不是吗?你目的是
开敌人,将敌人引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她才忽然发觉,事情显然并不如公冶长说得那么轻松。
蜈蚣镇只有一条主街。
如意坊接近镇尾。
她一走出小巷子,没有任何选择,只有向镇头上走去。
这条主街虽然相当长,但总有走尽的时候;一旦走完了这条街,又怎么办?
长街两边,商店虽有数家百之多,虽然这些商店,她多半
识,但是,以她一个女
之辈,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又能闯进哪一家去呢?
她进入哪一家,便等于害了哪一家。
即使她狠得起这副心肠,问题照样无法解决。她进入一家商店或住宅之后,身后的这头粮就会放她过去?
花十八愈向前走,心里愈是发慌。
因为她愈走离如意坊愈远,呼救的机会愈来愈少,危险也愈来愈大!
她没有回头向后张望过。因为她知道,即使她回头张望,她也不会发现什么。
但她肯定必然有人跟在身后。怎么办呢?
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目前惟一的办法,便是继续向前走。慢慢地走。
希望在走完这条长街之前,能想出一个万全的解厄之策。
羊肠巷过去了。
朝阳楼过去了。
大德布庄又过去了。
高远镖局和太平客栈也过去了。
啊,糟糕!
她的思路慢了一步,平白失去了一个自救的机会。她经过太平客栈时,为什么不进去找虎刀段
呢?
只要找到虎刀段
,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她见了虎刀段
之后,并不需向虎刀段
求救,只要说上几句不相干的话,一切就都太平了。
不!甚至连话也用不着说,只须走进虎刀段
房内,稍稍停立一会就行。
因为跟踪的金狼不会
得太贴近,他不会听到她对虎刀段
说了些什么。
他只能遥远监视,只能凭猜想去猜测她来会晤虎刀段
的目的。
虎刀段
也许会被她怪异的行动弄得一头雾水,但那不关她的事。虎刀段
不是普通人,这位杀手应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他自己。
她只要让跟踪的金狼,误以为她是个传信使者就行了。
然后,她相信,她再走出太平客栈,身后就不会有人跟踪。
对方将会把注意力移去虎刀段
身上。
经过这一番转折,虎刀段
的一举一动,才值得他们密切关注!
太平客栈已经走过了,重新回头,是不是还来得及?
花十八稍稍踌躇了一下,决定回头。
因为这是谁一的一个机会,长街已走完将近三分之二,这条长街上再没有第二个虎刀段
。
只可惜别人已不答应她这样做。
她子身还没有完全转过来,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突然搭上她的香肩耳边,同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久仰花姑娘的大名,咱们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
血观音胡八姑是个很懂得享受的女人。
这也许正是她虽已年近四十,看起来仍像一名花季妇少的原因之一。
她很少喝酒,也很少吃辛辣的东西。
她说过:只有少吃刺
的食物,才能保持肌肤细致。
她穿的衣服很少。
她说:穿衣服愈少,就愈能保持血脉的
畅。
所以,她平时很少与外界接触,原因便是为了穿衣麻烦。
她也很少让男人接近她。
她说:将近四十岁的女人,正值虎狼之年,这段时期如果不知道节制,便会因放纵过度而变衰老。
但这并不是说她对男人已失去兴趣。
她说的只是节制。
节制的意思,就是不浮滥;不浮滥的意思,便是要有所选择。
兵在
而不在多。
因此,平常侍候她的男人,都是天狼会中,一些
壮壮的小伙子。
这些小伙子每隔半个月,才有一次机会。
由于日常管理严格,这些小伙子谁也不敢另尝异味,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月,一旦
戈上马,差不多人人都似渴骥奔泉,勇不可当。
胡八姑欢喜的就是这种男人。
除了这些之外,这位血观音还有一个保持年轻的要诀。
那便是每天按时推拿。
这是丑婢美美,和肥婢秀秀两个丫头的
课。
两婢推拿时,这位血观音经常都是不着一丝一缕。这段时间之内,这位血观音照例一律停止接见宾客以及会中弟子。
但今晚属例外。
烛光柔和,檀香氲氤。
胡八姑舒适地靠在一张凉竹逍遥椅上,她眼皮微微合闭,双肩随着丑婢美美的双手十指轻轻颤动着,似已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她穿的是一件黑纱罩,雪白的肌肤,隐约可见,纱罩之内空无一物,比不着一丝一缕反为
人。
这是她每天推拿的时间。
按照习惯,这段时间是不准闲人在场的,而今晚屋子里则坐满了一些神情骠悍,佩带着各式长短兵刃的劲装汉子。
天狼长老铁头雷公杨伟也在座。
一张皱皱的小纸片,经过一轮传阅,这时又回到了杨雷公手上。
这张纸片不大,上面字也不多。
“今夜公冶小子将前往太平客栈谋刺八姑,暗中接应者为薛姓小子,敬请提防,知名不具。”
杨雷公接过纸片,又看了一遍,然后便仍然以一尊玉美人
在茶几上。
胡八姑缓缓睁开眼皮,微笑着道:“这张纸条你们都看过了,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坐在近门口的一名黑脸汉子
声
气地冷笑道:“只怕两个小子不来,来了就叫他认识老子们的厉害!”
这汉子是第十一号金狼,擅使一对流星锤,别瞧他说话
鲁不文,论地位却在已死去的金四郎之上。
死去的金四郎,实际是第十二号金狼“四郎”只是一个临时的代号,就像同时死去的潘大头,曾被喊为“金狼一号”实际只是“八号金狼”一样。
“金四郎”那样精明干练,只排了个第十二号,这汉子能被编为第十一号金狼,自然有他不可忽视的一套长处。
胡八姑微微一笑道:“认识你的厉害?你有多厉害,你且说说看。”
金十一郎的面孔突然涨得通红。
他一度也是胡八姑的面首。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这位金十一郎体身虽然
壮如故,但某一方面的骁勇战力,却于一夕之间突告衰退。
于是,这位金十一郎,也就从此退出了胡八姑的侍卫行列。
如今胡八姑虽然只是信口打趣他,但在这位金十一郎听来,却因前事不远,一时触及旧创,不
为之大感惭窘。
男人天不怕,地不怕,怕就只怕某方面在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位金十一郎本来心雄万丈,只被胡八姑语出无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抢白得完全失去了男人的气概。可见这世界上,十个男人,有九个惧内,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只怪男人多数不够“坚强”
如果男人不先自己显示“软弱无能”试问女人又凭什么敢骑到你头上来?
就在金十一郎脸红发窘之际,另一名个子瘦小,有着一双八字眉,手指不停地弄抚着
际一
革带的汉子,接着发话道:勺\姑,你看花人才这家伙,靠不靠得住?”
胡八姑登时收敛起一副嬉戏之态,似乎对这名其貌不扬的瘦小汉子相当敬重。
她向那汉子正容反问道:“苗长老是不是在这张纸条上看出了什么破绽?”
原来这汉子身材虽然瘦小,在天狼会中的名气可大得吓人。
天狼八老中的多指先生苗箭,便是这位仁兄。
黑道上的人物,被喊作先生的人,实在不多。这姓苗的绰号上级有先生两字,据说是因为早年曾开过几天村塾的关系。
这位多指先生,手指头不仅不比常人多,实际上还要少两
。
他的双手,只有八
手指。
两手缺少的,都是小指。
一个两手缺了两
手指头的人,竟被喊为多指先生,这是不是一个讽刺呢?
绝不是!
因为他双手八指能做的事情,别人就是有十
指头,也不一定做得来。
就算一个人有八双手,八十
手指头,也不一定能于同一瞬间,分向七个不同的方向,发出七种不同的暗器。
多指先生能。
他不仅暗器手法玄妙,而且奇准无比。
据说屋子里飞舞的苍蝇,不论数目多少,他都能以一把绣花针,于片刻间,尽数
落,天狼会中很多人都曾见过他这种绝技。
同时,在天狼八老中,除了血观音胡八姑,这位多指先生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天狼长老。
他今年只不过四十刚出一点头,比一号金狼柳如风还少好几岁。
像这样一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受到胡八姑的另眼看待,自是意料中事;多指先生摇头摇,表示他并不是在这张纸条上看出了什么破绽。
然后,他接着道:‘作座的意思是说,一个人,能卖友求荣,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八姑最好还是提防着些为妥。”
胡八姑点点头,又转对杨雷公道:“杨长老意下如何?”
杨雷公沉
道:“老夫认为这个消息应有八成以上的可靠
。”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们今夜就是空等一场,也并没有多大损失,万一那两个小子真落了网,如意坊那边剩下来的人,就好收拾了。”
胡八姑笑道:“只要这两个小子能够除去,如意坊那边还有什么好收抬的?剩下来的那批家伙,除了一个血刀袁飞;其余不趴下磕头喊饶命才怪!”
多指先生道:“另外不是还有一个叫穿心镖谷慈的杀手吗?”
杨雷公得意地笑了笑,说道:“那小子在高远镖局里换了老夫两腿,还有他一段好日子过的。”
左腿微瘸的金十三郎接着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天已经黑下来了,应该趁早安排安排才对。”
胡八姑点头道:“是的,本座也是这样想。不过,关于如何设伏,本座的主张,诸位或许会反对的。”
她还没有说出她的主张,就知道有人要反对;一种一定会引起反对的主张又是一种什么主张呢?
没有人开口发问。
因为这位血观音虽然口头上是在征询大家的意见,但真正有资格在她面前表示意见的人并不多。
有资格随意发言的人,只有两个:杨雷公,多指先生。
但这两位天狼长老都没有说话,他们显然都想先听听胡八姑的主张是什么?
胡八姑忽然笑了笑,徐徐接着道:“本座的主张是想请诸位立即退出这家太平客栈,离开得愈远愈好。”
众人听了,果然都为之齐齐一呆。
这算什么埋伏?
埋伏的第一件事,便是人手。如果大家都撤走了,等会儿龙剑公冶长前来行刺,由谁出面对付?
多指先生扬起了两道八字眉,带着满脸
惑之
道:“八姑这样做的意思是?”
胡八姑笑笑道:“本座这样做的用意非常简单,公冶长那小子是灵台老人惟一传人,天赋之高,不难想象,我们如果像对付一般江湖人物那样设下重重埋伏,本座敢说这小子决不会轻易上钩。”
多指先生道:“可是,这样一来,八姑岂非要冒很大的危险?”
胡八姑嫣然一笑道:“你看我胡八姑像不像一个喜欢冒险的女人?”
这一点多指先生必须承认,胡八姑的确不是一个欢喜冒险的女人。
她如果不是珍惜自己的生命,当年就不会为了逃避老人,而不辞辛苦远走关外。
多指先生一双眉头,皱得更紧,问道:“否则?”
胡八姑笑道:“本座当然有本座的道理,这一点你们尽可放心。”
她见多指先生两道八字眉仍然皱得紧紧的,于是又笑了笑道:“如果苗长老实在放心不下,则不妨改穿金狼弟兄的服装,一个人留下来瞧个究竟,但也只能留你一个人。”
多指先生欣然道:“行,有你八姑的巧妙安排,再加上一个本座,算算也该差不多了。”
他这话听起来似乎充满了自负意味。事实上他这一番话,全是就事论事,一点也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
有了他这位多指先生,的确足够了。
不仅足够,而且有余!
在这位天狼长老一明一暗,互为搭配之下,别说是一个龙剑公冶长,即使换了灵台老人复生,无疑都难免不蹈垓下之失。
其他的金狼弟子见多指先生已被胡八姑留下,也都觉得以这等阵容应付一个龙剑公冶长,应该绰有余裕。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胡八姑叫住杨雷公,吩咐道:“苗长老刚从蓝田来,如意坊那边也许还不知道,我们已先后占了胡三胡子等人的地盘,杨长老带他们出去时,不妨从后门走,以免惹人注目。”杨雷公点点头,表示会意。
胡八姑又接着道:“杨长老带着他们,如果认为闲着无事可做,大可绕道抄截两个小子的后路,本座这边一旦得手,则不妨就在今夜攻下如意坊,横竖公冶长和薛长空这两个小子一去,我们就不必再依原计划刻板行事。”
杨雷公笑道:“此举正合老夫之意。”
杨雷公嘴一尖,指向贵字跨院那边,低声道:“那一边怎么样?你认为金一号可以看得住段
那个猛小子?”
胡八姑笑笑道:“姓段的小子目前并无跟本会作对之意,这不过是种预防措施,以如风老弟之身手,大概没有什么问题。”
原来百变人魔被安排在贵字号上房那边监视虎刀段
、怪不得今晚始终未见这位金狼头目
面。
这位血观音处理事务的手法,可说跟公冶长同样细腻。
虎刀段
拒绝高大爷的聘请。已证明这位虎刀无意跟天狼会公开为敌,她居然还要派出柳如风这样一员大将去加以监视,这份心机,该多慎密!
杨雷公领着一批金狼走了。
胡八姑又跟多指先生苗箭咬了几句耳朵,然后这位身材瘦小的暗器圣手,也接着走出了富字第四号上房。
来人走光,屋子里现时清静下来。
胡八姑转向丑婢美美,笑着道:“娘今晚心情颇佳,你先去吩咐秀秀张罗酒菜,然后再去叫银八号进来陪娘喝两杯。”
如意坊中院大厅也点燃着两只大蜡烛。
但此刻大厅内静
的,只剩下公冶长一个人。血刀袁飞和双戟温侯早离开了,只有这位年轻的总管,仍独坐大厅一角陷入沉思。
天色已黑了好一会儿了,仍然不见他有收拾出门之意,他想了这么久,究竟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改了主意,不打算前往太平客栈?还是觉得时间尚早,不宜
之过急?
他知不知道,由于他思虑欠周,此刻的花十八已落入敌手?
如果敌人故技重施,将花十八也喂上一粒定时毒丹,然后再以花十八的生命作威胁,要他们这边乖乖归顺天狼会,他又将如何应付?没有人能对这些疑问获得答案。
因为如今所发生的事。每一件都不寻常;不寻常的事件,就不能单看表面。
也不能从表面去追求答案。
就说现在的公冶长吧!他如今看上去像在沉思,事实上他也许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也没有在转,而只是在瞑目养神。
或者,这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而他也早就筹好了对策。
谁知道?
不过,有一件事,绝对错不了。
那便是公冶长无疑还不知道花家两兄弟已经通敌,已偷偷地向天狼会
出他今夜要独闯太平客栈的消息!
就算他预感如意坊内有人靠不住,他也不会怀疑这人就是淳朴如君子的小留侯花人才!
远处传来起更的鼓声,公冶长似自梦幻中突然惊醒。
他站起身来,
眼皮,像是责备自己似的喃喃道:“我也够迷糊,已经这么晚了还不知道。”
公冶长走出大厅时,天空一片黑暗,两边厢房中已有数处灯光亮起。
一部分人显然已在候命集合了。
就在这时候,突听后院有人咦着道:“咦!艾四爷呢?艾四爷哪里去了?你们可有人见到艾四爷吗?”
公冶长头摇苦笑,同时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然一直没有离开这座大厅,虽然从黄昏时分,大伙儿分手以后,就没有再见到艾四爷,但他显然非常清楚那位艾四爷何以会突然不见了人影子。
关洛七雄中,以这位艾四爷最讲现实,最重视个人利害关系;一个重视个人利益的人,他最大特点,就是绝不感情用事。
这位艾四爷无疑早就看出天狼会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势力,他前此随众行止,不过是怕惹恼了高敬如而会走上丁二爷等人的老路子。
如今已面临最后关头,高敬如本人已是自身难保,不趁此时一溜了之,更待何时?。
公冶长对这位艾四爷的去留,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当然更不会为了这种小枝节,改变他的行动。
所以,他不待两边厢房中的胡三爷和花六爷等人闻声出面查问,便即双肩微微一晃,如一缕轻烟般,投进了黑暗的夜
中。
喧嚣了一天的蜈蚣镇,终于慢慢地宁静下来。
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
长街上惟一可以看到的光亮,便是太平客栈门前,那两盏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红灯笼。
这种红灯笼,后院富字第四号上房门口,如今也悬挂着一盏。
这表示四号上房的住客尚未就寝,伙计们仍须不断的进出照应。
不过,这只是一种惯例。
富字四号上房的住客虽然尚未就寝,但进出照应的人,却不是栈里的伙计。
栈里的伙计,除非经过特许,谁也不敢轻易走进这座跨院一步。
这里供使唤的人,是四名金狼。
天狼会成立六年多,徒众逾万,而金狼名额,仅有七十七名,可见一名金狼在天狼会中所处之地位是如何的重要。
平常时候,每一名金狼手边。都经常有四五名银狼,以备随时差遣。
金狼听命于天狼,银狼奉侍金狼,可说是理所当然。
然而,今晚的情形,则稍稍有点特别。
派在这儿的四名金狼,他们要伺候的人,本来是天狼长老血观音胡八姑;但实际上,他们今晚伺候的人,却是一头银狼!
银狼八号。
银狼八号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一个
壮壮的小伙子。
一个年轻,健康,结实、浑身是劲的小伙子!
胡八姑一向欣赏这一类型的小伙子。
他知道这种小伙子,永远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决不是任何其他年龄的男人所能望其项背。
不过,她今晚找来这个银狼八号,与往常的目的并不一样。
他今晚的目的,是为了引
公冶长更易上钩。
银狼八号当然不知道这一秘密。
所以,这位银狼八号毫不客气,酒菜上桌之后,立即大啖而特啖:一方面是为了吃
了肚皮,等会儿好有气力办事;一方面则为了平
份身卑微,处处要看别人的颜色,好不容易才轮上这一次的机会,乐得尽情享受享受!
现在是四名金狼为他送酒端菜,只要明天天一亮,‘他便又要去侍候这些金狼了。不趁这种机会好好的神气一番,岂非傻瓜之至?
胡八姑含情脉脉地望望这位银狼八号,不断地以微笑加以鼓励。
天狼会中,差不多人人都知道龙剑和虎刀这两名武林后起之秀的厉害。
她知道如果让这浑小子弄清楚今夜将会有一件什么事情发生,这小子很可能连一滴酒也会喝不下去;等会就算勉强上了
,也一定无法袜马成军。
试问,那样一来,又怎能瞒得了公冶长的一双眼睛?
所以,她必须瞒住这小子,绝不能向这小子透
一点口风。只有在这小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能演好今夜这出假戏!
烛泪盈台,夜渐阑珊。
该是办正事的时候了。
胡八姑忽然打了个呵欠,
情无限地以眼角斜着银狼八号,慵慵然道:“小潘,扶我进房,我恐怕有点醉了。”
她真的醉了吗?
如果真有人醉了,醉的也绝不是她这位血观音。
醉的是这位银狼八号。
小潘!
小潘醉的不是酒,而是她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盈盈眼波。
她慢慢地站起来,小潘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两个身躯靠拢。
小潘没有搀扶她。
他用的另一种方式,以搂代扶;如果不是碍着两婢在场,他也许连走向卧室的这几步路,都会省下。
这是一明两暗的上房。
两间卧氢胡八姑占用一间,另一间则由秀秀和美美两婢合住。
银狼小潘将胡八姑拥进左首卧室,堂屋中的灯光,立即熄灭。
侍立门外台阶下的四名金狼,见屋中灯光熄灭,互相扮了个鬼脸,也吹灭灯笼,分别返回厢房。
这四名金狼离去之际,每个人心头都有着一种怪怪的滋味。
他们虽然明知道今夜上演的只是一场假戏,但他们仍对银狼小潘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忌妒。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虽是一场假戏,但为了
真起见,届时势必要假戏真做。他们忌妒银狼小潘的便是这场“假戏”中必须“真做”的那一部分!
他们虽然不及小潘年轻,但是精力都还很旺足。
他们真希望有那么一天,血观音胡八姑会忽然想到要换换口味。
夜更深了,富字跨院里一片岑寂。
但富字四号上房,左首卧室内,此刻可一点也不平静。
血观音胡八姑很少会选错男人。
银狼小潘确是一员猛将。
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这位血观音今夜却反而显得有点不济事。
她今夜似乎有点承受不了小潘的进攻。
战事才展开不久,她便发出痛苦的呻
之声,同时以双手轻轻撑着,掌心里是黏黏的汗水。
她是真受不了?还是为了要
使暗处的公冶长提前现身?
不论血观音的痛苦是真是假,对银狼小潘来说,都是一种未曾有的奇趣。
因为血观音这种反常的反应,使得这位血观音今夜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种新鲜感,比什么都更能令男人觉得刺
。
小潘更卖力了。
这时即使有一口利刀突然搁在他的脖子上,相信这位银狼也绝不肯罢手的。
如果你是小潘,你肯吗?
这当然只是一个比喻。
这时当然不会有一口利刀,突然搁上小潘的脖子。
如果这时卧室里点了灯,你便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如今于黑暗中,突然悄没声息地点向小潘
际的兵刃,绝不是一口刀!
如果从形状上判断,它也不像一口剑。
无论以哪一种角度观察,它都不像一口剑。然而,事实上,它却正是一口剑!
不仅武林中人人公认它是一口剑,而且还是武林中有史以来,最脍炙人口的一口宝剑。
灵台诛心剑!
血观音胡八姑的等待没有落空。
公冶长终于出现了!
严格的说来,诛心剑的确不像一口剑。
因为,它已没有宝剑的光华,也没有宝剑的锋刃,甚至连剑尖也是秃秃方方的。
如果不是它的把柄上飘着一小撮枯草似的黄剑穗,它看上去只像是一
长长扁扁的锈铁条。
关于这口诗心剑,武林中有着很多的传说;每一种传说,都玄奇得像神话。
有人说它具有一种无形的
力,不但可破各种暗器。而且可以在
手时使敌人的兵刃滞重失灵。
有人说它是七种稀有金属打造,坚逾百炼
钢,能一下点散金钟罩铁布衫等各种横练功夫。
这些传说是否可信,谁也无法确定。
因为灵台老人一生与世无争,生前除惩罚了当时武林中几名不赦之凶之外,平
少与人
手,诛心剑的威力究竟如何,可说谁也没有亲眼见到。
不过,这口诛心剑,是另有一种浅俗,而为一般长剑所没有的功能,却是不难想象得到的。
这口诛心剑可点
!
点
的用意,是要敌人暂时失去抵抗力,而又不致伤害敌人的性命,诛心剑剑尖方秃,正好可以做到这一点。
院子里没有警卫,大门未关,房门虚掩,公冶长能轻易地摸进来,自然不足为奇。
就像渔人张网一样,这原是血观音有意留下的破绽。
只可惜银狼小潘也给蒙在鼓中。
这位八号银狼若是早知道他今夜担任的角色,只不过是块钓饵,恐怕他老弟台刚才就没有那么好兴致了。
剑尖点实,小潘哎唷一声,子身微微弹起,然后重重摔落。
像剥光了
的死狗一样,摔在
里角。
小潘移身让开,下面
出的另一个
身,这时那一副姿态,当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好在这时卧室中一片黑暗,虽然妙景可观,但谁也无法一目了然,同时公冶长也没有这份雅兴。他如今要做的只有一件:那便是让在
上的这位血观音,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血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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