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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石室正厅挤着不少人,路挂斗、浣花、孟乌、佳酒,他们都在等,等着小小君康复,虽然也在等小凤,但他们希望仍全在小小君身上。

 路挂斗靠着手术房,时而倾听里边动静,时而轻敲石门,时而来回踱步、喝酒,他已不知该如何掩饰内心的焦虑。

 孟乌也差不多,首先他还很潇洒地摆着一盘棋,想等着小小君一起下,自己也怡然自得地杀伐不已,总是他的黑子赢,小小君的白子输,这是他唯一能足在棋方面的方法,杀久了,心里也不能平静,有时连想一个钟头,子也没下一目,再等下去,他不知从何处弄来烟杆,起烟来,好闷,喝酒吧!

 浣花坐在桌前,菜凉了,又换,酒淡了,不冰了,也换,她总希望能在小小君复原之时,让他吃了一顿最好的午餐,或者晚餐吧!整个人已陷入冥想,不言不语,不停盯着门扉发愣。

 只有佳酒还算正常,她总是充满信心和希望,偶尔期盼所引起的烦闷,也会被要调酒,弄菜给冲淡了许多。

 众人在等,却仍无结果。

 该吃晚餐了吧!

 有人这样叫着,声音不大,却能让众人惊醒。

 石门已开。

 众人一颗心已系在口里,就像了平生积蓄的赌徒,正等着庄家开的那一刹那。

 容观秀已步出石门,神情稍现萎缩,但仍稍加微笑,有些勉强。

 “老爷子!”路挂斗正想出口询问,一手拉过他,已然发现小小君和小凤双手掩目,慢慢步出。

 众人站起,摒气凝神,目不转睛地往小小君瞧去。那种希翼神情,就算现在有人捅他们一刀,他们仍然不知不觉。

 乞丐见着银子,狼见着‮女美‬也不能与之相比拟。

 容观秀轻轻一笑,拂着长髯,他是该有心理准备,然后道:

 “你们可以将手拿下来了…小凤先来!”

 小凤有些紧张而畏惧:“我…我…”双手一直不敢放下来,甚而有些抖。

 路挂斗急道:“快呀!小凤,你就快看到我们了,快点拿下来!别让我们着急嘛!”

 佳酒亦高兴叫道:“小凤姊你不是要看看我吗?我就站在你前面,你看了可不准笑我喔!”

 她甚为高兴地走向小凤前面,笑得甚甜。

 小凤仍犹豫,但不住大家催促,已慢慢将手放下,长长的睫频频抖颤,她仍不敢张开眼睛。

 “快呀!小凤姊!我就在你前面,你快点张开嘛!人家好急喔!”

 浣花希冀道:“小凤你快打开,一切都会如你所想的,快!”

 路挂斗已等不及了!一冲上去,往小凤眼皮轻轻拨开,急道:

 “等你还真难…”

 “哇——我…”小凤不敢相信地往佳酒望去,再转向众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亦跟着她紧张起来,他们猜不出小凤双眼是否已复原。

 路挂斗又叫道:“快呀!小凤,你到底看见我了没有?你快说呀!”

 “我看见了——”小凤滚下泪水。

 “哇!好!好极了!”

 “小凤你终于看见了!”

 “太好啦!这真是太好了…”

 众人闹成一团,尤其是路挂斗,跳上跳下,抱着老乌猛打口。

 他们都以为只要小凤能治好,小小君自是没有问题,所以才会如此狂喜不能自制。

 容观秀轻轻一叹,向小小君道:“你也放下手吧,该来的总是要来!”

 小小君哑然一笑,轻轻点头,方想放下手之际,路挂斗已冲过来。

 他兴高采烈地叫道:“等等,哪有这么简单!”

 小小君愕愣,众人亦不知他在弄何玄虚。

 他又道:“难得要歪歪今天重见天,咱们要敲他一顿!各位同不同意?”

 众人霎时疯狂般地举手吆喝,通通同意。

 小小君心中实说不出之感伤,却也只能苦笑。

 路挂斗得意道:“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你三天之内给我弄来十罐黄山花酿,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小君苦笑:“要是我眼睛亮不起来呢?”

 “废话少说!”路挂斗挥手叫嚣:“你想骗谁?就是不亮也是一样,这样好了,亮一只眼弄五罐,两只都不亮,小本生意一罐好了,你小子鬼把戏多,说不定给我装瞎,俺不就自许愿了!”

 他为自已想到此绝招而感到很得意——这是稳赚不赔的“许愿”

 孟乌亦吆喝不止:“我要赵瞎子的拐杖,那一拐拐的,真够味哪!”

 他学着赵瞎子走路,逗得众人哈哈直笑。

 路挂斗向佳酒:“快呀,你也许个愿!机会可难得哪!”

 佳酒天真想着:“我…我要…对了,我要李大哥每天像星星一样无忧无虑!”

 路挂斗瞪她一眼:“真没水准,许这种愿?换一个!王八羔子都比你聪明!”佳酒霎时红着脸,不知所措:“路大哥你怎么可以骂人,小星星真的是无忧无虑嘛!”

 路挂斗叫道:“说你两小无猜还真的是两小无猜,像你这种竹杆,就是敲破头也敲不出一颗老鼠屎粒来!”

 “路大哥——”佳酒跺步不已。

 众人为之轻笑。

 “算了算了!”路挂斗甩指叫道:“我替你许愿,米酒三杯好了,总比什么星星月亮来得强多了。”

 众人更是畅笑不已,路挂斗很久没如此开心过了。

 “浣花你呢?”路挂斗又问。

 浣花红着脸没说。

 路挂斗眯着眼戏谑道:“你也要星对不对?只不过你的星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李歪歪的心,对吗?”

 浣花娇羞道:“路大哥你别说,我要他高高兴兴地吃这顿晚餐!”

 “小凤呢?”

 小凤道:“我也一样,希望李大哥能永远快乐。”

 “好!好!”路挂斗也不漏掉容老爷子,道:“老爷子你也来一个吧?”

 容观秀啼笑皆非,他知道希望愈大。失望就愈大,看到路挂斗如此兴浓,心中说不出凄怆。

 他道:“老都老了,还好意思敲你们年轻人吗?老夫放弃!”

 路挂斗无奈道:“也罢,看在敬老尊贤的份上,放你一马!”转向众人:“好啦!答案开张!”转向小小君,抓下他左手:“先开左眼!”

 小小君依言睁开左眼,他已决定长久隐瞒总不如让众人先知道来得好,因为此事并不能瞒过大家,若错过今,在某时某地说出此事,其情况又将如何呢?总不会比此地好——只有朋友,没有敌人。

 他的眼睛在转,如常人一样,只是看不见,红花果叶片并没医好它。

 路挂斗问:“看得见?看不见?”

 小小君淡然一笑道:“看不见。”

 “你骗鬼!快把右眼也张开!”路挂斗叫道:“十罐黄山花酿我是赚定了!”

 小小君打开右眼,自然地转向四周,像似在寻视众人。

 路挂斗自得而抿嘴瞪眼:“看得见?看不见?”

 “看不见!”小小君这次回答虽仍有笑意,但语气重多了。

 路挂斗戏谑叫道:“少装了啦!别扫大家的兴,快承认!省得晚餐落了空。”

 小小君轻轻口气,镇定道:“君回,我真的看不见。”

 这句“君回”是小小君不开玩笑时才叫的名字,现在他叫了,路挂斗登时如被了个大馒头入嘴巴!鲠住了。

 “李歪歪你…”他仍不大敢相信。

 此时浣花已了起来:“不!你没瞎!你已经复原了,你骗我…”她冲向小小君。

 “我没骗你们…”小小君感伤地说。

 “李歪歪你…”路挂斗抄起酒葫芦,抖颤地倒着殷红酒

 “这酒是什么颜色?”

 小小君茫然,没有回答。

 “不——不——你撒谎,你骗我——你没瞎——啊——”

 路挂斗冲上去,拳打脚踢,他哭了,那种绝望,就算拿刀一寸寸地割地向他肌肤,也不能让他感到一丝痛楚,那痛楚全被绝望给掠夺去了。

 孟乌也一样,拳打脚踢,但他打的不是小小君,而是桌椅石壁。

 男的发疯砸,女的恸不生,窃泣不已。

 小小君没躲,让路挂斗又踢又打,也许他也想借此来散发内心之怅然。

 “李歪歪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恶——你怎会伤害你自已,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一定将果实给了小凤?为什么?为什么?你以为你是圣人?神仙?你了不起,你伟大…我恨你我讨厌你…我打死你…”路挂斗的拳很重,打得小小君嘴角挂血。

 “路大哥你不能打,你会打死他…呜…小小君…你为什么要如此做?为什么…呜…”

 浣花不停拉着路挂斗,不停哭泣,她已将陷入昏状态。

 小凤呢?她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只有流泪,喃喃念着:“小小君你不该如此!你真的不该如此!我不在乎我,我却在乎你!我好在乎你!你怎么可以把药给了我呢?我真的好痛苦,这一生我从没这么痛苦过…我真的好痛苦…”

 晚餐没了。

 路挂斗打得疯狂,已奔出石室,狂奔、狂砸,还好此山布有阵势,让他转不出,也遗失不了。

 浣花、小凤、佳酒都已昏昏沉沉不醒人事,需要人家照顾。

 只有孟乌复原较快,他还有希望,再弄另一株黑叶红花果来,他虽气愤小小君将红花果给了小凤,但见着小小君如此悲怅模样,气也消了一大半,也不忍心再骂他,只有默然帮他照顾浣花、小凤和佳酒。

 容观秀苦叹不已:“小小君你伤得如何?”

 小小君淡然一笑:“不要紧,君回伤不了我!”

 孟乌叫道:“看你整个脸都肿起来,还说没关系?快点敷药催散它,否则她们醒来见着,难免又要更加伤心。”

 小小君苦笑地点头,亦敷起药来。

 容观秀叹道:“老夫替你金针渡,很快就能复原。”

 “多谢老爷子!”

 容观秀转向孟乌:“让她们多睡一会儿,你也该休息了。”

 孟乌叹道:“我还得去找挂斗,他一个人在外边,我不放心。”

 小小君道:“那你快去,这里由我来照顾。”

 孟乌应声离去,走路一拐拐地,想必刚才他踢得还满狠。

 小小君望着他背影,感叹不已。

 容观秀出金针,已一支支扎向小小君脸颊,出瘀血。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敢如此对待小小君,那个人就是路挂斗。

 这是小小君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掴巴掌,那个人也是路挂斗。

 掴得重,掴得疼,小小君却一点怨言也没有。

 是友情的包容与发。

 容观秀道:“还好,最难熬的一刻已过去,他们会慢慢适应的。”

 小小君道:“我想事情还是说开来较好,藏在心里,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容观秀叹道:“你是人中龙凤,要是易身而处,我就没那份勇气去面对现实,我更没有那种将宝物平白送给他人的襟。”

 小小君哑然一笑:“你会的,你一生救人无数,哪是我等草莽所能比拟的?”

 容观秀叹道:“行医者只能见一个救一个,有时还束手无策,不像你,置身江湖却终为仁义奔波,到头来连眼睛都弄瞎了还不忘施舍,老夫实是汗颜。”

 小小君苦笑:“我哪是仁义之士?我行的乃是拿钱办事之事。”

 容观秀道:“谁不知道你所接的案子皆是惊天动地,除的皆是大大恶之人?诛一得以救天下苍生,又何言之不是仁义之士?”

 小小君苦笑:“凡事沾上一个钱字,就怎么也谈不上仁义了。”

 容观秀也笑了:“你接一趟案子酬劳高得吓人,为何又常要浣花资助?你的钱又到哪里去了?给人,哪有灾荒往哪儿送,任我走向街头巷尾,谁不竖起大拇指说你慈悲心肠,侠义风范?”他又道:“甘心以钱而去其仁义之外壳,存其仁义心,老夫不佩服你敬仰你又该敬仰谁?”

 小小君微微一笑:“老爷子你愈说,我倒真以为我是那么一个人了呢?”

 “你是的!从一开始老夫就没看错你!所以老夫很放心将浣花交给你,只有你才值得她去依恋,只有你才有资格让她爱慕。”

 小小君往浣花望去,芙蓉般无的容貌,不沾一丝俗气。他虽看不见,却感受得出,不长叹道:“我却带给她如许之不幸,要是她没遇着我,她的人生可能更快乐,更完美。”

 容观秀轻声道:“你现在是此种感受,但你也明白一个道理,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浣花她心甘,她情愿,她是女孩人家,她需要爱,爱人或被爱,你值得她如此,至少在她心目中你是值得她如此,只有付出,不望收回,因为你占去了她整个心灵,除了你,她再无填满感情的方法,她对你充满感情,她不在乎自己,她只在乎你,只要能为你做任何事,她都是快乐的!”

 他又说:“相反地,你也会为感情而付出,为路挂斗,为浣花、老乌、佳酒、小凤,甚至于任何你觉得他们能勾起你感情之人,垂死的老人,贫困的小孩,无依无靠的‮儿孤‬,这是感情中的同情,你仍然会付出,无条件地付出。”

 小小君感伤道:“而浣花现在如此悲戚,她何来快乐?”

 容观秀叹道:“这是命,全是命运,你们感情已结合,你的痛苦也就是她的痛苦,你无可避免时,她依样欣然接受,她不会怨你,她心甘情愿如此,她只会怨老天无情,给你带来不幸。”他又长叹:“很多事,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小小君也叹息不已,两人沉默许久,都为着命运之捉弄而感伤。

 不久,小小君转移话题,问:“老爷子你对我的眼睛有何看法?”

 容观秀道:“小凤之所以能复原,全靠红花果实刺瞳孔的结果,致于叶片可能药力不够,是以无什么功效,但以申老前辈的遗言看来,或许只要能找到活眼,再加以移植到眼中,然后以叶片之功效,复明之机会并不会太小。”

 小小君甚为欣慰,这总是一个希望。

 容观秀又道:“只要假以时,让我有充裕时间了解眼球之种种血脉神经系统,想必不难替你复明。”

 小小君感激道:“多谢老爷子,赶明儿您就将这情况说出,想必能减少他们因我而引起之悲切。”

 “如今也只有这么说了。”容观秀似乎想到什么,道:“也许我们要开导小凤一番,刚才她只顾沮,喃喃念个不停,那是一种心灵闭症,若情较烈者,很容易就会出事。”

 小小君沉,不久道:“还是先让她知道我有复明希望为佳,这样可以减少一些冲击,其他的只有慢慢再说了。”

 容观秀叹道:“也许我们做错了此事。”

 小小君默然不语,他是忽略了小凤将来之感受,这事将不知绕小凤心灵多久?

 他叹道:“让时间来冲淡这一切不愉快的事吧!明天,明天将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吧!”

 天已亮,果然晴朗如洗,碧空宛若刚从长白积雪陡冒出来之青叶小松,一尘不染,让人清心怡神。

 晴朗天气,仍有黯。

 厨房尽处终年因照不到阳光而发腐变臭的墙角,山坳小涧常年罩着茅草的苔壁,这些都是黯处。

 还有一处也算是黯——浓密渗天林荫的小径。

 小径荒凉,杂草掩道,再加上阳光穿不透密丛林叶,幻起一股幽森冥静之森冷气息。

 本不该有人在此的,现在却来了不少人。

 本不应有人烟的,现在却出现一古屋,古屋如庙,还冒着白烟。

 屋中走出一人,点着拐杖,跨着坚涩步伐,赫然是赵瞎子。

 那么很多人的那边该是柳直了?

 “赵瞎子你很大胆,敢约我来此?”柳直嚣张地说。

 赵瞎子静静走向他,冷森道:“约你并不是件多难办的事,也不需要什么胆量,你不是来了?”

 柳直冷笑不已,不屑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找我,将会有怎样的结果?”

 不等赵瞎子回答,他又说:“很多,你将会得到很惨的报应!”

 赵瞎子停在距他八尺不到之草地,冷道:“你最好等结果如何再说,现在说未免太早了。”

 “不早不早,一点都不早!”柳直大笑:“我还真想谢谢你,不知从何处弄来这玩意儿,真让我受用无穷!”

 他晃着手中盒子,十分得意。

 赵瞎子冷道;“那只是一口废盒子,起不了什么作用。”

 “废盒子?”柳直戏谑道:“那上次你为何要逃?既是废盒子,你干脆将它抱回去就是,怕个什么劲?来呀!来拿呀!”

 赵瞎子翻翻白眼,没动,也没说话。

 “怎么?你怕了?哦,对了!我还忘了你不会武功?抱歉!抱歉!”

 柳直装模作样将赵瞎子奚落得可以。

 赵瞎子冷笑道:“柳直你很狂!通常狂的人都有病,今天我就是专程替你治病而来的!”

 “替我治病?哈哈…”柳直边笑边往前走;“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替我治病!”

 他走向赵瞎子,很大胆地靠近他,然后更大胆地伸起右手笔直地戳向他,不屑道:“就这样替我治病是不是?来呀,治呀!”

 边戳边笑,赵瞎子往后退,全无反抗之余地。

 赵瞎子竟然一点怒意也没有,而且还一直冷笑,他被人像赶囚犯一样地赶着,却仍在笑,甚至连最后一次被柳直震退七尺摔在地上,他仍是如此。

 他到底是存着什么心?

 柳直笑得更是猖狂:“我看今天谁会来救你?你那位伟大的救命恩人,很不幸昨天已被我用火送上西天,赶不回来救你了,你认命吧!”

 “他不会死的!”赵瞎子冷森叫着,泛白眼球竟透出一丝青光,透着恐怖。

 可惜柳直并没发现,仍陶醉在猫耍老鼠的得意中。

 “不会死?你以为他是谁?神仙?还是如来佛?”柳直戏谑道:“求他不如求我,只要你跪下向我磕几个响头,再叫几声爹,说不定我突然心情一乐,放你一条狗命呢!”

 赵瞎子突地怒道:“柳直你敢——”

 “我有何不敢?说都说了,你,还凶成那样子?真像那么回事?”

 “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听多了,好像你上次也曾经说过吧?”

 “这次一起要回来。”

 “恐怕你要不回去。”

 “我赵瞎子要办之事,没有一次办不成的!”

 “哟!跟真的一样?你也不想想你抓小小君一事,一共办了多少次?到现在连人家鞋子都抓不着,还说得跟真的一样?”柳直装傻道:“哦,对了,我忘记世上还有一种病名叫自大狂,我看你就是得了此种绝症,要治可就难了!”

 赵瞎子脸色一阵青白,被他说中心灵要害,怒不可遏:“狂的是你不是我!今天非让你跪地求饶不可!”

 柳直不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话说多了会闪了舌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叫我跪地求饶?”

 “很简单!”赵瞎子已恢复已往的深沉狠:“跟我到古屋走一趟!”

 他这话说得生硬,是有点不同——跟他方才之性格不同。

 柳直乍闻之下已起了疑心,目光往古屋瞄去,只见瓦墙斑剥,腐蚀不堪,最少已十年无人居住,心想:“该不会有陷阱吧?”

 赵瞎子不饶人,又言:“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只是去了可以免你部下死于非命而已。”

 柳直已知一定有问题,立时叫一名部下潜向古屋搜查一番,结果一无所获——空屋一座。

 “赵瞎子你在弄何玄虚?”

 “你怕了?”

 “我怕?我怕什么?”柳直戒备地往赵瞎子行去,冷道:“我现在就劈了你,看你如何作怪。”

 他没劈下,仍是试探地戳着赵瞎子口,一用力,已将瞎子震退。

 赵瞎子坚苦地爬起来,不再望着柳直,跨出步伐,已走向屋里。

 他冷森而含有沉重的挑战味道,冷道:“你只不过一个小角色,杀了你未免沾辱了我的手!”

 慢慢地,他已步入屋里,背影已失。

 柳直好歹也是一派之尊却被他说成小角色,而他却是被自已百般凌辱,不懂功夫的瞎老头?

 如若他不再进古屋,面子实在挂不住,在场众部下说不定会因此而嘲笑而反叛。

 再危险,只要自已小心些,保个全身总可以吧?

 所以他也跨入古屋。

 然后门已被带上。

 然后…

 然后就听到大喝一声。

 这喝声很特别,没有震,没有传远,仿佛电光石火一闪即逝,也像是板子,只叭地一声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然后是一片宁静,静得飞叶可闻。

 两个敌对的人一同在屋里,却一点声响没有,他们妥协了?

 妥协总会有谈话声吧?

 他们争执而打斗?

 这也不对,不论争执或打斗都会弄出声音绝不会如此静悄悄。

 有一种情况,倒能造成此种情况——

 一强一弱,强的太强,弱的太弱,只一个照面强者就将弱者击倒。

 照此情况,柳直若想一掌击毙不懂武功的人,是有此能力。

 他当真将赵瞎子一掌劈死?

 门已被打开,走出来的是柳直,他没表情,先前那股盛气已全失,木讷地走出来。

 柳直无恙,那么遭殃的该是赵瞎子了?

 没有!

 赵瞎子也出现在门口,他依样目无表情,宛若石塑人像,一步步走出来。

 两人都完好如初,但两人却木无表情,这是何事使他们如此?

 为何在如此短暂时间内,竟会形成如此大的变故?

 这情况弄得所有在场之人瞠目而视,不明就里?

 柳直慢慢地走着,赵瞎子静静地跟在后面,如行尸,也像走

 “老爷子,小小君的眼睛能治好?”

 路挂斗泛白而疲倦的脸颊已陷了下去,一个晚上的折腾,够他受的了。

 众人散落石屋中厅,午餐仍在,却没人有此胃口。

 容观秀很把握地回答:“这件事我能向你保证,只是时间要久一些而已。”

 路挂斗转望小小君,见着那消逝而痕迹仍在的淡紫脸腮,歉意横生,道:“对不起!我昨天…”

 小小君笑道:“挂斗兄,我们又不止一次打架了,还担个什么心?不出两天,保证完好如初,来,喝点酒如何?”

 递过酒杯,路挂斗轻啜,然后着双,那表情,真是不知酒儿为何物,食不知味,心怅神戚。

 小小君向大伙道:“来,大家吃点东西,你们都已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一定很饿!吃点如何?这可是我亲手熬的粥!味道不好,还请包涵!”

 众人霎时又触伤哀情,悲切地落下泪来。

 粥是小小君熬的,熬给他们吃,在平常也许没感觉,但在此时,那种关怀心情展无遗。

 佳酒已忍受不住,悲切叫道:“小小君你为什么要瞎嘛!你为什么要治不好嘛!我好难过!”她已哽咽地哭起来。

 小小君安慰道:“佳酒,你不要难过,我不是仍好好的吗?我还能熬粥…”

 “你不要说,我不要听!粥本来是我熬的,你熬的不好吃,我不要你熬!呜!浣花姊!”

 佳酒已倒向浣花哭泣不已。

 小小君强忍心头凄怆,道:“浣花你能劝劝佳酒吗?”

 浣花本就需要大家安慰,但小小君无助的要求,让她觉得她该坚强起来而能让小小君心情平静下来,一切不幸就由自已承担吧。

 抹去泪痕,装笑道:“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大家的!”

 “谢谢你…”小小君深深地握着她的手,一切关怀及爱心由此展无遗。

 浣花怅然轻掠小小君稍的头发,微微笑道:“我没关系,你要自个儿小心些!”

 小凤淡然道:“李大哥,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如此,我好难过!”

 小小君轻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能振作起来,我也一样感到快乐。”

 小凤有点进入痴状态,喃喃道:“我真的好难过,从小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是我害了你,李大哥!是我害了你,我真的好难过!”

 小小君急道:“小凤你别想那么多,吃点东西好吗?”

 小凤没听见,转向容观秀,祈求道:“老爷爷,我要将眼珠换给李大哥,您替我换好吗?”

 容观秀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小凤已濒临精神崩溃之阶段,若回答得不妥,将有不良后果产生。拒绝,立时有不良后果产生,答应,那小凤下一步要求又如何?

 考虑一阵,他才说道:“小凤你别急,小小君的眼睛会好的!”

 “老爷爷您说谎,药都被我用光了,您拿什么治他?我知道药还在我眼睛,我眼睛一定能换下他眼睛,您说对不对?”

 这倒是实话。

 容观秀笑得甚僵,道:“话是不错,你这样做,小小君又怎能接受?”

 “我的眼珠本来就是他的,我不要,我要给他。老爷爷您一定要答应我。”

 容观秀实在没办法,只好先答应再说:“我答应你,但必须在我治不好小小君的情形下,再替你们换眼好不好?”

 小凤悲戚道:“那还要多久?”

 容观秀很难开口,但他还是说了:“快则半年,慢则三年,说不定五年十年!我尽力而为就是。”

 “这么久…”

 小小君道:“小凤你别如此,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完好如初!我不久也会复明,我不希望你做傻事。”

 小凤哀凄道:“李大哥你为什么要让我复明?你知道我希望的是你复明!我好难过,我要将眼珠换给你!”

 容观秀知道现在谈什么也没用,只能等她渐渐清醒时再说。

 但若她永远醒不过来,那就惨了。

 他道:“我答应你,可是你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将自己‮体身‬弄坏了,而损及眼珠子。”

 小凤频频点头:“我会的,我会很小心照顾自己,李大哥你不久就能复原了!”

 小小君说不出地难过,看她那样子,真不知道自己决定是对还是错了?

 容观秀道:“你吃点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对眼球不怎么好!”小凤立时点头:“好我吃,我吃!李大哥,浣花姊!你们也一起吃!”

 小小君向众人道:“快吃,别让粥凉了!”

 众人多少吃了点粥,这都是因为不想让小小君过于伤心才吃的,要是粥是容观秀或老乌熬的,吃的人恐怕只有小小君和熬粥的人了。

 小凤心情不稳,须要多休息,等她吃,小小君已点她黑甜,让她睡觉还要浣花多加留意和安慰,以期她早康复。

 浣花都答应下来,在这节骨眼里,她再不坚强起来,实在够让小小君难过而无助了。

 饭后,他们聊些所谓趣事,但只点到为止,并不能缓和此愁云密布之气氛,容观秀建议到山上走走,以便采些奇花异草,众人倒也欣然答应,他们在冥想中有个希望——

 希望在无意中碰上黑叶红花果,那样任何事都可刃而解了。

 可惜此事只有容观秀知道——绝不可能。

 这山,他至少走了三四十年,何处有几株什么药,什么花,甚至于何种鸟兽、昆虫青蛙,他都一清二楚,而那些奇花异草,最少有九成全是他栽植而成。他就是没发现一株黑叶红花果。

 众人上了山,只留下佳酒照顾小凤,直到落时分,浣花也回来准备晚餐。

 这几天,他们是须要忘却一切不如意事,以恢复平静之心灵。

 柳直走在前头,赵瞎子紧跟其后,面无表情。连动作,步伐都死气沉沉,仿佛白里的活僵尸,透着重重冷森气。

 众人摒气凝神,事出突然,他们连猜都不用猜,就已感觉出平常高傲冷酷的门主今天是出了事。

 门主出了事,他们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随着柳直步伐,众人眼睛愈缩愈细,气息愈愈紧,就像刑场囚犯乍见一把利刀慢慢地劈过来,是慢慢的,若是快快的,倒也不必费时间去想,去看了。

 还好,柳直没再‘’向他们,他停了下来,他停,赵瞎子也停。

 众人心坎也停,是顿停,好像心脏‘卟’地就停止,并没再出现‘通’的声音。

 然后柳直转身,目光颓丧地望着赵瞎子。

 然后…然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双膝落地,是跪下?

 柳直竟然跪下来?跪在赵瞎子面前?跪在一个不会武功的瞎子面前?

 谁敢相信?

 连亲眼所见的众人都不敢相信。

 那人是他们的门主,不可一世的门主,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门主,他竟然向人家下跪?

 男人膝下有黄金,下跪,无疑是一种最大的辱,比掴巴掌还严重,但他却真的跪下了?

 门主下跪,他们当然不敢不下跪,叭地,全部一次整齐地跪下。

 反正他们跪习惯了,跪下,心情反而轻松多了。

 通常下跪接受某种‘侮辱’后,都能保住一条老命。人说:好死不如赖活,能活着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尤其他们又是无大志,任人吆喝呼唤之人。

 柳直没表情,也不知他跪得心情如何?不过可以猜想出来,他很难过,难过得连如何动自己嘴角,眼皮都不自由主。

 赵瞎子却不一样了,被他这么一跪,他显得伟大得多了,木无表情,也现出冷森笑意。

 很明显,古屋一‘战’,赵瞎子是胜利者。

 他是如何制服了柳直?

 是武功?是水晶变?还是另有原因?

 只这么短暂得不能再短的时间内,他就能令一代枭雄臣服,而且还跪在他面前?

 对赵瞎子,是该重新估计。

 如此戏剧化的结局,真让人难以想像,就好像赵瞎子说他有十只脚趾,柳直不信,然后两人到古屋里数趾头,结果是十只,柳直就输了,跟小孩在玩家家酒一样,干净俐落。

 这算哪门的江湖拼斗?

 柳直想开口叫,但没叫出口,因为赵瞎子阻止了他。

 他想叫什么?

 刚才下的注“爹”

 赵瞎子本要他还,而且要还得很快,但他似乎改变了心意,只要他跪“爹”可以不必叫。

 他道:“你起来吧!本是意气之争,又何必认真呢?”

 他现在可是落落大方,全然不像方才之激动,无他,只因他只想收服柳直为已用。

 既是想‘收服’,在某方面就该让步,不能做得太过火,否则他就是二

 柳直没说话,依言站起来。

 赵瞎子满意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怎么好受,但你必须习惯,世间事情本就是那么回事,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道理?不难——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是…”柳直轻声回答。

 赵瞎子道:“你意想不到吧?”

 “是意想不到。”

 “他…”赵瞎子故意拖得很长才道:“他并没死。”

 “是…”

 “想要烧死他并不容易。”

 柳直没回答。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其实你太低估他了,一张网怎能困住他呢?”

 赵瞎子说话听来,他所指的‘他’,就是昨天被柳直困住而放火烧的‘主人’。

 很明显,那人非但没死而且还到过此地,还将柳直击败于古屋之中。

 除了那人,又有谁有此功力能一掌击败柳直?

 难怪赵瞎子说话如此僵硬,有这么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当靠山,嗓子总是大点、硬点。

 赵瞎子道:“我们也合作过不少时候,你该不会陌生我的作风吧?”

 “很清楚。”

 “越清楚对你越有好处。”赵瞎子冷冷一笑:“你还是当你的水晶门主。”

 “是。”

 “你不必拘束,老是以‘是’来回答我,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很多事要商量。”

 柳直没回答,突来之转变使他有些吃不消。

 “只要你照着指示做,我保证你的门主会当得很快活。”

 “是。”

 赵瞎子满意一笑:“叫他们回去!回去就不要回来!我们还有很多秘密事待商量。”

 他将‘秘密’两字说得特别重,当然是有所暗示。

 柳直眉头一皱,一时不知是猜不出其中含意呢?还是不知如何进行。

 赵瞎子道:“把盒子给我!”

 柳直握着水晶变,双手微抖,这可是他唯一的宝物,良久良久,他才将盒子交给赵瞎子。

 赵瞎子接过手,有些激动地‮摸抚‬着:“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柳直见他如此激动,实是不解。

 赵瞎子解释:“这是第一口,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口,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口,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没什么好怀疑的!

 他又道:“叫他们回去吧,我们时间不多。”

 柳直用力点头,随即走向众人,亦依样用同样的口吻:“你们回去吧!我时间不多。”

 众人相互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柳直却冷森道:“你们不都一直抱着誓死效忠的心理追随我么?”

 “是…”众人有些畏惧。

 “那你们效忠的时间到了。”

 柳直竟然想将他们置于死地,看来他们那一‘跪’并没有保住他们的性命。

 众人惊慌逃窜。

 柳直出手如电,数十位没走一个。

 这就是赵瞎子所强调‘秘密’两字的真正原因。

 他不希望柳直的归顺有任何人知道,因而影响他的计划。

 人已死,赵瞎子选择角度,打开盒子。

 红光轻现,映在黝林中,墨绿带红,别有一番景象。

 红光掠过,尸体已开始腐化,先是皮肤,再是红腥腥的肌,再是衣服…终化成一堆黄胶质体,渗入泥中不现踪迹。

 两人劈梁柱为椅,坐着。

 瞎子总不太愿意曝光太多,所以他又躲入屋内。

 他道:“你做得很好。”

 柳直没反应。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活着还有机会,若是死了,什么都完了,你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必我多说,只要你能,只要你有机会,你仍然可以扳倒我。”

 这本是江湖中弱强食,千古颠扑不破的道理。怕的只是‘弱’者是不是能转变成‘强食’者?

 柳直就是为这事而消沉:“我能吗?”

 “你不能。”

 这三个字很快在赵瞎子心头中呐喊,但他却没说出口,因为他要控制柳直,对于已成为强食者,没有必要再和弱者争执,这实在费力气,也很不明智,通常强食者都明白这点。

 他只是笑着,他实在不想谈论这很幼稚的问题。

 能与不能,该回答的还是柳直自已,也不知他做何回答,人已沉静多了。

 他道:“你说吧,你要我如何做?”

 赵瞎子见他果然明白了这道理,轻轻一笑:“完成你的心愿。”

 “我的心愿?”

 “不错。”赵瞎子深沉的说:“你曾经要我帮你分争天下,现在仍是一样,只不过换你帮我,主客易位而已。”

 “怎么争?“

 “以前你是怎么争?”

 柳直考虑一阵才说:“先分化再并。”

 “现在已没有必要分化。”赵瞎子道:“我们力量已够大了,现在只有并。”他又问:“你最终目的是想并谁?”

 “所有帮派!”

 “话是不错,我所问的是你最忌讳的是何人?何派?”

 “小小君。”

 赵瞎子轻轻颔首:“不错,小小君是最值得让人忌讳的人,可是另一个人也甚为堪虑。”

 “公西铁剑?”

 “嗯!”赵瞎子道:“小小君飘忽不定,想对付并不容易,不如先对付公西铁剑。”

 “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柳直是在探口气,倒底赵瞎子能给予他多少帮助?

 “你只要以水晶门名誉下帖子,要他臣服,其他的交给我。”

 这容易,办起来也很轻松。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

 “暂时没有。”

 “何时下帖?”

 “愈快愈好。”

 “地点?”

 “七香长堤。”

 公西铁剑皱着眉头,他手中有张红帖,红如血,烫着金边,细致得要比任何绣花名手所绣出来的花鸟景屏还来得巧。

 他想不透柳直如此大胆敢发帖子挑衅?

 柳直凭恃什么?

 他已如此向常子开发问。

 常子开今天是坐着,坐在公西铁剑左侧太师椅,他显得有些不自在,竟和门主平起平坐?

 但这是公西铁剑要他如此,理由是——有许多事情要商量,站着谈不了多久,也谈不出结果来。

 对于柳直的举动,他是该仔细想、仔细谈,否则差错可能会出不小。

 常子开回答:“可能他仗着小小君之助,才敢如此猖狂。”

 “不可能!”公西铁剑道:“小小君前几天已在长江域失踪,到现在仍没消息传来。”

 “那属下就不知了。”

 常子开清楚公西铁剑想得比他多,比他彻底,他之所以回答,是因为公西铁剑要他回答。

 “从少门主回来所说,柳直该是不敢如此猖狂才对。”公西铁剑道:“否则他该留下少门主才对…”

 “也许柳直不是少门主敌手,是以才让少门主回来。”

 “论武功,也许是如此,但论经验,少门主恐怕就要差一大节了。”公西铁剑道:“我不认为柳直无此能力留下少门主。”他又道:“所以他放走少门主是有意向我示恩。”

 “那他又为何下帖?”

 “这就是我要想的,此事转变得太快,必有原因,我们必须找出原因来。”

 “会不会柳直倒向那所谓的神秘人?”

 “不大可能。”公西铁剑道:“传言柳直一把火将那神秘人给烧死,又怎会投靠他?”

 火烧神秘人一事,见着的并不在少数,是以很容易就可传入公西铁剑耳中,但赵瞎子和柳直接触结果却无人知晓,是以他并未得到神秘人没死的消息。

 “赵瞎子呢?”常子开建议地道:“他曾约过柳直,不知谈些什么?”

 公西铁剑沉思,这正是关键所在。

 他道:“赵瞎子深不可测,到现在我还摸不清他的底。”

 常子开突然若有所悟,道:“也许此事真和赵瞎子有关。”

 “怎么说?”

 “问题出在七香长堤。”常子开道:“那本是门主约赵瞎子和浣花姑娘的地方。”

 “你意思是说那地方是赵瞎子选的?”

 “属下正是此意。”

 公西铁剑很满意这个答案——

 人总是有个习惯,特别怀念曾经让他不能忘怀的地方。

 七香长堤无疑是赵瞎子较为怀念的地方,不管有意或无意,他选择那地方谈判较其他人之机会来得多些。

 公西铁剑奇道:“赵瞎子曾经被柳得走投无路,又怎会爬到他头上呢?”

 常子开想不通,没回答。

 公西铁剑左脸刀疤,不久又道:“前天他和柳直会面,结果柳直去的三十六名高手全丧命,可见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频频点头:“赵瞎子啊赵瞎子,你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他向常子开解释道:“柳直很可能落入赵瞎子掌握之中,否则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向我们挑衅,那些高手全被溶化,可见是水晶变所为,也就是被赵瞎孑所杀!”常子开道:“当时柳直也有一口…”

 公西铁剑笑道:“若柳直也拿自已部下开刀,他不是神经不正常,就是受到威胁,这道理很容易就能想得通的。”

 常子开困窘一笑,很容易想通,他却没想通,是该发窘的。

 公西铁剑满意道:“我想除了他,也没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了。”

 常子开道:“门主将如何对付他?他有一口厉害无比的水晶变。”

 “这倒是个难题…”公西铁剑陷入沉思。

 他想得很多,届时用强弩、霹雳弹或用火攻,以人易人…

 “到时再说吧!”

 这是他的决定,随后又道:“期是明夜子时,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准备。”

 常子开道;“不知柳直是否在七香长堤设下埋伏?是否要派人去察探一番?”

 公西铁剑点头:“这事由你去办。”

 “是!”“还有!”公西铁剑道:“今夜子时开始,关闭所有出入口,不准任何人进出,一直到此事办妥为止。”

 七香长堤,连绵十数里,大小石块映着月光,幻成碧灰烘托如银江水涛涛,一泻千里,宛若天上银河。

 长堤观月,赏江涛,乃一大享受,加以澎湃涛声,更让人豪气万千,心神为之奔放。

 常子开依言先来探查此地,名曰“探查”实际上想做手脚。

 他带了人,也带东西,准备埋‮药炸‬,准备将柳直一行全炸个稀烂。

 他很小心也很隐密地指挥部下进行工作,约耗费一个更次,已将‮药炸‬埋妥。

 然后他想离去。

 在此时,天空飘下一样东西,柔如丝般轻飘,随风轻送。

 来得突然,常子开甚为惊讶地接下那东西,是条丝巾,察看之下,立时脸然微变,往四周瞧去,不见任何迹像,他只好先遣人回去,然后往堤尾掠去。

 只奔三里,蓦然有人朝他行来,裙飞衫舞,还是个女的。

 常子开止步惊愕道:“是你?薛护法?”

 来人正是上次被冒充独孤月的任变所救走的薛眉翠,不知她来此为何目的?

 薛眉翠依样袒,轻纱罩身,体态人,依样不堪。

 她嗲声道:“子开,这么久了,你想不想我?”

 常子开骤愕之余,回头就想走,被薛眉翠拉住。

 薛眉翠身躯往他身上送,紧紧地抱着他:“看你,变得如此无情!”

 常子开挣脱,冷道:“你来此干什么?”

 “找你啊!”“你少来这一套!谁叫你来的?”

 “哟,看你像审犯人似的?”薛眉翠嗲声道:“我真的是来找你,我好想你…”说着又要往常子开扑去。

 常子开闪开,冷道:“光眼中不砂子,你也别逢场作戏,我不吃你这一套!”

 薛眉翠被他一吼,也不甚高兴:“他妈的!老娘我想让你白玩,你还挑东捡西的?行!既然你不念旧情,咱们来硬的!”

 常子开冷笑:“只怕你是豆腐人身,硬不起来!”

 “这话该是我向你说才对!你可记得几年前那档事?”

 “以前的事情太多了我记不清也想不了那么多!”

 薛眉翠冷笑道:“你当然记不得了,可惜我却记得很清楚,常子开,你并不叫常子开,而是叫李东山对不对?”

 常子开霎时脸色大变,矢口否认:“你胡说些什么?”

 薛眉翠得意笑道:“我没胡说,当时我发现你剑上刻有‘东山’两字,觉得奇怪,问你,你却说一个人送你的,事后你也将此剑丢弃,没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你的秘密仍然被我发现了!”

 常子开怒目瞪视,杀机已起,但随即转缓,他想探清薛眉翠到底知道多少。

 他冷笑道:“常子开又如何?李东山又如何?”

 “常子开嘛…是铁剑门总管,李东山嘛…是长白派第五代弟子的第三名徒弟。”

 “这可好,我变成了正派人士。”

 薛眉翠冷笑道:“可惜你却是长白派李家血案的主凶!”

 常子开驳斥道:“凶手明明是‘天狐劫女’莫雨钗,又怎么会是我?这是武林公认的事实!”

 “事实有时候也有错误!”薛眉翠道:“莫雨钗只不过偶过该处,被你栽赃而已。”

 常子开不怒反笑:“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简直和‮实真‬情况一模一样。”

 薛眉翠不答,反问:“你承认你是李东山了?”

 “我没承认,我只是想知道你胡诌的本领有多大罢了。”

 薛眉翠冷笑:“告诉你也无妨,这些事都是我主人所说,他还说你为了得到秘笈而谋杀亲师,杀师母,然后和公西铁剑的儿子逃离长白山,没想到莫雨钗赶了过去,成为你的代罪羔羊。而你在公西铁剑之利威胁下,一直都以总管‮份身‬出现武林,倒也相安无事至今。”

 常子开脸色十分难看,冷道:“说的倒比唱的还好听!光凭一张嘴巴是不够的!”

 薛眉翠冷笑:”我既然能从主人那里得到此消息,如若说对了,那表示你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我主人该不会没有证据吧?”

 常子开不说话了,憋了许久才道:“你要我怎么样?”

 薛眉翠见他已屈服,登时笑不已:“我敢要你怎么样吗?再怎么说我们还是一对夫呢!”

 常子开叫道:“这以后再说,你到底要我干什么?你的主人又是谁?”

 薛眉翠觉得先将任务办完也较轻松,最少可以借此探探他的态度。

 她道:“我主人是谁你不必知道,但他要你离开公西铁剑。”

 “要我离开他?”

 “不错!”

 常子开瞪着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你明明知道他也明白此事,我一走,保证他立刻将消息传出,那我不就依样走头无路?”

 “要是公西铁剑死了呢…”

 “你们想杀死他?”

 “这就要你的合作了。”

 常子开沉默不语,他得好好决定,否则一棋走错可就全盘皆输。

 他道:“只要你们有绝对把握,我听你们的。”

 薛眉翠笑道:“哪里!很简单,你不是埋了‮药炸‬吗?明天晚上将‮药炸‬埋藏地点说颠倒,不就全结了?”

 常子开犹豫道:“公西铁剑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这十余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到后来干脆放弃了,我根本没有机会。”

 薛眉翠道:“就是你这二十年来没出过手,他才会相信你,而此次行动急在一时,也容不得他多加考虑,就算你真的失败了,我想你该找个较能保护你的人吧?”

 常子开进退维谷,最后狠下心来,眦目道:“一想到当年他儿子黑吃黑,我就有气!”

 “你见过他儿子?”薛眉翠好奇地问。

 “没见过!”常子开道:“公西铁剑每次都要他易容,我根本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他又黑吃黑?将你的秘笈夺走?”

 常子开怒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困居一二十年不能翻身?”

 薛眉翠道:“现在你已等到机会了,跟了我主人保证你立时如愿以偿,想得到什么就有什么!”

 看来她在‘主人’庇护下,真的过得无忧无虑,惬意得很。

 常子开顿有所觉,急道:“我得赶回去,省得他起了疑心。”

 “这么急?我…”

 常子开截口道:“以后再说吧!”

 现在他可没心情去做那些男女爱的事情。

 薛眉翠只好叹息:“好吧!以后就以后,现在…”

 她冲上去,紧紧抱着常子开,热烈拥吻一番,双方甫自离去。

 原来常子开还有这么一段背景,难怪他如此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公西铁剑。

 等了二十年,这机会是否就是他所等的机会?事实上除了此次以外,他可能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看来公西铁剑此次并不怎么好混,随时都有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可能。

 昨夜和今夜的七香长堤,依然没变,涛依旧,弦月高挂。

 景没变,人却变了。

 以右居小亭为中心,左边是柳直,右边是公西铁剑。

 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人都调来了,看样子他们是准备火拼一场方始言谈说和。

 赵瞎子并没来,他认为自已不良于行,对此行动有所阻碍,是以留在水晶门,他没来,当然水晶变也没在场,这倒替公西铁剑省了不少麻烦。

 他没来,主人却来了,一样灰衣套长袍,白苍苍脸庞挂着黑浓的眉毛。

 只有他坐在椅子上,他身后有十名劲装汉子,外加任变和薛眉翠、柳直立他左侧。背后仍有数十名水晶门弟子,个个铜筋铁骨,剽悍异常。

 公西铁剑忘了带椅子,只好勉强一站,他的姿势仍是威凛优雅,近半年来之训练,果然使他与众不同,有大将之风。

 公西绿竹在他左侧,王刀在他右侧,常子开在右斜前方,三个护法掠后,还有数十名手下。

 算起来,要属公西铁剑稍占下风,但他仍从容自如,一点焦虑也没有——

 可惜他不知自已正站在‮药炸‬上。

 从开始行动一直到掠阵到摆好阵势,没人说话,也没人弄出一声声响。

 静,静如月。静,静如石。

 涛声依然。

 主人只转动,轻轻地转动一下眼角,他已将他所想表达的意思传给柳直。

 然后柳直随即说话:“你可接到帖子?”

 双方距离不到丈四五,说话当可听得很清楚。

 公西铁剑冷笑道:“没接到,我会来?”

 “你来了,就表示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公西铁剑冷笑道:“你玩这把戏,实在令人笑掉大牙,拿个糖葫芦去唬小孩也许他会听你的。”

 “你的大牙并没有掉。”柳直冷道:“你该看得出你走在下风。”

 “我看不出!”公西铁剑用一种相当自大的口吻说:“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管用。”

 “那是‘有时候’!平常人多都很管用,尤其今天更管用。”

 公西铁剑冷冷一笑,道:“我不想和二角色说话,叫赵瞎子出来,我有许多话要问他。”

 主人道:“赵瞎子今天没来,问我也是一样。”

 公西铁剑不屑道:“你又是谁?”

 他明知道此人坐正‮央中‬,必是主脑人物,却也不能损及自已-派之尊,先得弄清对方‮份身‬,再作定夺是否该与他说话。

 主人冷笑,没有回答。柳直接口:“他是我的主人。”

 公西铁剑满意点头道:“看得出来,这么说要我归顺的是你,不是柳直了?”

 “不错。”主人回答。

 “凭什么?”

 主人冷冷一笑,蓦然伸手,五指如勾,青筋暴,足可见着一道力量出自指尖,就只这一刹那,铁剑门一弟子已被他去,再一出手,五指深扣那人脑袋,登时迸裂,当场死亡。

 这手功夫,不但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连公西铁剑都惊愕不已。

 “凌空摄力?!”

 主人轻轻点头,接过侍卫递给他白白巾,慢慢擦去手中血迹,慢条斯理道:“比起你的碧绿断魂掌如何?”

 公西铁剑脸色一变再变,他实在没想到此人武功如此高强,一时也不能平静下来。

 公西绿竹见状,大喝:“你有何了不起?”也不等他爷爷示意,一出手就是‘幽瞑破九天’,奇快无比地劈向主人。

 事出突然,主人未有准备,急忙中已腾身向公西绿竹,双方一错即分,各自如飞虹般倒掠回原地。

 主人稍微气,但仍从容坐于椅上。

 公西绿竹是有些累,然以他年龄来说,此次对掌,他是四分强,主人六分弱。

 双方为此皆震撼不已,但公西铁剑如吃了定心丸,惧意尽祛。

 “竹儿,爷爷果然没白疼你!”

 他频频点头夸赞,他想一个公西绿竹已能占四分强,若是拼起来,再加一个,当不致差到哪里去才对。

 公西绿竹仍想再攻,被公西铁剑阻止。

 他道:“竹儿你先退下,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公西绿竹瞪了主人一眼:“哼!便宜你了!”方自威凛地走回原地。

 公西铁剑转向主人,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怎么高明吧!”

 主人冷道:“你真以为能赢?”

 公西铁剑已昂头大笑:“只要我一声下令,保证你们尸骨无存!”

 主人在笑,薛眉翠也在笑,只有常子开更加紧张,已扯上‮药炸‬了。

 主人道:“你不妨下令试试看!”

 公西铁剑将目光移向常子开,这句话让他有再次肯定的必要。

 常子开作贼心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立时再往柳直方向闪去。

 公西铁剑脸色大变:“常子开你…你敢背叛我?”

 常子开抖着牙关:“我…我没办法!我…”

 他仍然没那股勇气,说背叛就背叛,说话之间,牙际仍抖颤着。

 薛眉翠向他招手,笑道:“子开别理他,快过来!快,省得被他们偷袭了!”

 常子开当真向她走去,没人阻止,也没人表示,然后他就站在主人斜右侧。

 公西铁剑怒极反笑:“好!很好!常子开,二十年来我一直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心生叛意!很好!”他的眼珠瞪得差点出火来,月之下,狰狞而恐怖。

 公西绿竹怒骂不已:“你这个叛徒,待会儿你就会知道背叛本门的后果是何下场!”

 常子开见主人并没排斥自已,似乎已默然接受自已,心情也为之笃定,反驳道:“公西铁剑你也不想想二十年前你是如何待我?欺我、骗我,为的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秘笈,得手后又不断要胁我,随时都想要我的命,我已忍了二十年,今天我是豁出去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薛眉翠接口骂道:“还有我!老娘被你部下白玩了,没想到你说杀就杀,说宰就宰,全然不把我当人看,今天老娘倒要看看你心肝是黑的是臭的!”

 公西铁剑乍见薛眉翠,怒意更甚:“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勾引了他,男盗女娼,恬不知!”

 薛眉翠冷嘲:“你也差不到哪儿去,着儿子专干坏事!听说还将你孙子弄得萎翘不起来,你还算是人吗?”

 常子开又骂:“也许小的翘不起来,老的也不管用,一大半辈子也见不着你摸过女人,十足的心理‮态变‬!”

 “你…你们…”

 公西铁剑气得说不出话来,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侮辱,实在让他心灵无法平静,甚而将进入疯狂状态。

 公西绿竹更是难以忍受,他早就发过誓,谁要知道他不能人道的秘密,他就得将那人杀死,尤其是女之辈,那种辱骂之言,更是比利刀戳身还来得让他无法忍受。

 他已攻上去,全力一击,再击,又击。

 可惜全被主人给封回来。

 主人似乎很赞赏薛眉翠与常子开,否则他又何必出手拦阻公西绿竹?

 事实并不尽然。

 薛眉翠仍在骂,放形骸的女人骂出话来,够损人的。

 常子开也不客气,专扒公西铁剑祖孙俩的疮疤,更令人难以忍受。

 他们仍骂得喋喋不休,本是两派之争,现却演变成泼妇骂街。

 主人在第六次退公西绿竹时,很不耐烦地说出一句话:

 “可以停止了吧?你们骂得并不怎么样,接近无!”

 那句“接近无”已是表示出他的感受‘无’。

 这句话,说得薛眉翠与常子开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放出一个来,憋住了——

 自已所倚恃的人已生气,那是再严重不过的事情了。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会如此骂得口沫横飞,有一半是要做给主人看的,让主人觉得他们忠心耿耿,谁知道骂得文不对题,被打零分,看来还得被倒扣。

 主人坐回椅子上,静静地道:“公西门主你事先派人埋了‮药炸‬?”

 公西铁剑不答话,睚眦直瞪。

 主人笑着:“你一定以为‮药炸‬仍在你的脚下,对否?”

 公西铁剑深深哼了一声,怒道:“别以为你有了‮药炸‬就能威胁我!老夫不吃这一套。”

 “你不怕‮药炸‬?”主人笑了笑,不等公西铁剑回答,已再道:

 “我怕,怕得很!”

 公西绿竹叫嚣:“可惜‮药炸‬不在你脚下,否则我炸烂你!”

 主人静静地道:“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容易出事的!”

 公西绿竹怒骂:“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主人不再理他,转向公西铁剑,似笑非笑道:“门主你可知我约你来此的目的为何?”

 公西铁剑心情已较刚才平静,虽身困‮药炸‬区,但总得想个法子身,当下压抑怒愤心情,道:“你要老夫臣服,未免太自大了些吧!”

 “你想和我一拼?”

 “如果有此必要的话!”公西铁剑眼神已告诉他,有此必要,他会拼。

 主人又问:“你可知道拼斗结果如何?”

 “大不了两败俱伤。”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门主该懂吧?”

 “所以你就利用那人勾引常子开背叛我,将‮药炸‬换了地方?”

 主人轻轻一笑:“你想我敢相信像常子开这么一个人吗?”

 此话一出,众人震撼不已,尤其是常子开。

 公西铁剑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跟你已二十年,你都不能拴住他的心,我能吗?”

 主人道:“这个道理很明显,也很容易懂,我可不愿意将一个那么重要的决胜契机付这么一个人的手中。”

 常子开霎时脸色大变:“是你要薛眉翠让我如此做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主人笑道:“何谓出尔反尔,我要你如此做,我又答应了你什么?”

 常子开已丧了魂,栗道:“她说你会保护我,所以我才听她的!”

 主人懒得看他,道:“她答应你,那你去找她,我很累,对你这种人…”

 下面他没说,看来是真的累了。

 常子开有若丧家之犬,无处可逃,望着已摆出恩断义绝脸孔的薛眉翠,知道靠她已无希望,猛地,已跪了下来,哀求道:“我求求您救救我!我愿意替您效劳!我愿为您付出一切!求求您救救我!”

 主人冷道:“我要的是像公西铁剑、柳直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我太多了,我提不起这个兴趣,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管不着也不想伸手。”

 公西铁剑冷笑道:“常子开,你也有今天下场?刚才你不是说过不是我死就是你活吗?现在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活法?我要你死得很惨!还有你!女人!”他指着薛眉翠。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常子开想逃,边哀泣边往后退。

 柳直那边没有一人出手拦住他,公西铁剑这边已有人出手。

 是王刀,他一直在等公西铁剑的命令,他一直瞪着公西铁剑,是公西铁剑而不是常子开,他在等公西铁剑看向他,他知道公西铁剑要他出手时,都会看向他,只要轻轻一眼,王刀刀已出鞘。

 刀闪人起,双手落地,双肘落地,双耳落地,鼻子落地,眼球落地,然后才人头落地。

 王刀依照公西铁剑要求,让常子开死得很惨,依照公西铁剑要求,叛帮者凌迟处死!

 常子开一共被切成十六块,除了肚肠未被切开以外,其他都被肢解。

 虽然王刀动作很快,但从常子开叫声可以想像得出,在一刹那之间,他已尝尽人生最痛苦的痛苦,那叫声比被宰了十几刀而未死的猪叫声还要来得凄惨刺耳。

 居然没人动。

 王刀还有一项任务,宰叛徒——薛眉翠。

 他宰完常子开,刀一划、一抖,已切下薛眉翠最惹人的东西,然后一样,凌迟。

 众人脸色已变,居然没人敢动,连她的姘头任变都不敢动,因为没有主人的命令。

 主人竟然没出手救薛眉翠?没有,因为她已被凌迟分尸。

 然后王刀轻轻回公西铁剑身边,一无表情地站立着,刚才的一切似乎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尸体仍在,两个叛帮的罪人,就这样死在刀之下,结束他们罪恶的一生。

 公西铁剑很满意王刀的做法,不论王刀做什么,他都会满意,甚至他不用看就知道结果。

 王刀从不让他失望。

 主人对于刚才那幕,竟也处之泰然,赞口道:“好刀法,难怪公西门主有恃无恐!”

 公西铁剑冷道:“岂敢,岂敢,比起你那‘凌空摄力’是要逊多多了。”

 主人道:“你该想得到我刚才所说的是何含意吧?”

 公西铁剑沉,不久道:“这里没埋‮药炸‬?”

 这话一出,众人惊愕。

 主人道:“不错!我已说过,我信不过常子开那种人,他本是二十年前的李东山,长白派叛徒。”

 公西铁剑一怔:“你早知道他的底细!”

 主人道:“否则我又怎能扣住他?”

 公西铁剑不解:“但你却不顾他。”

 “这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又有何好照顾的?”主人凝目道:

 “再说我只是提醒你,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公西铁剑冷笑不已,他在冷笑,是想用笑声来掩饰自已之惊愕,二十年前那件事做得十分隐秘又怎会落入他手中?对于他的一切,不得不重新估计。

 他道:“你有意将叛徒交给我?常子开,还有薛眉翠?”

 主人笑道:“不成敬意。”

 “而薛眉翠原本是你派来卧底之人?”

 “那是以前,现在我已将人还你,你大概不会追究底吧?”

 主人又补充道:“你我本是处于敌对,布下眼线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吧?”

 公西铁剑冷道:“你我本是敌对,你却将常子开所埋的‮药炸‬拆除,你在示恩于我?”

 “若没冲突,哪来的埋设‮药炸‬又拆除一事?而冲突起自我,更谈不上恩不恩了。”主人道:“仍是那句话,我是为自已而拆除,只因我不相信常子开的为人罢了。”

 他虽如此说,但只要稍具思考力的人都可分析出他的用意——

 他是在示恩于公西铁剑。

 可怜薛眉翠和常子开被人当作工具使用,连死都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主人就无与公西铁剑拼斗之必要,这可从他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得到答案,他再笨也不会笨得与人正面冲突而大打出手,以让第三者得利。

 而他说为着自己而拆‮药炸‬,这明明是一种借口,他可拆,就可再装,任常子开再狡猾,也无法猜知他将要把‮药炸‬重新装在何处,所以常于开的反叛或者不反,对他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他只是在利用心理战术——

 先让薛眉翠勾引常子开叛变,再让他们恶言伤及公西祖孙,然后示恩地将两人送给正在怒的公西祖孙俩,以消除他们怒意,再以拆除‮药炸‬表明立场,并不与铁剑门作无谓之冲突,以增加双方之可塑

 这一切计划除了主人知晓外,恐怕无人想得通,若有,也许只有公西铁剑一人吧?因为他也是个中高手,而主人似乎也有意要让他想通其中道理,不时以言语暗示着。

 心理战就有这个好处——明明是知道对方有意讨好,但因自已收实质利益,妥协之机会相当大。

 公西铁剑心情已趋缓和,道:“我倒想问问你,下这张帖子是何用意?”

 主人轻轻一笑:“用意实在很多,也可以说只有一种。”

 “我只要那一种。”

 这是内行人在说话,用意很多,往往是无足轻重的,比如说下马威,炫耀武力或搅对方军心等等,问了等于白问,但若只一样,可就真的是那一样了。

 主人很满意地点头:“还是那个意思,要你臣服!”

 这话倒出众人预料之外,今天他所做为都没有要人家‘臣服’之意,但他仍如此说,事情似乎有些相互矛盾。

 公西铁剑也不怎么了解他话中含意。

 主人解释道:“我想那帖子最佳用意莫过于要你臣服,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加重语气:“最重要一点,你的实力出乎我意料之外!”

 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移向王刀。

 公西铁剑被他一点,已能悟通,道:“若是我实力弱了些,你便轻而易举地并我们?”

 主人道:“我不否认。”

 “你之所以不用‮药炸‬,也是要保住铁剑门的一切,将来为你所用?”

 “我也不否认。”

 公西铁剑冷冷一笑:“你可有想过‘养虎为患’这句话?”

 主人点头:“我想过,可惜我不是养虎者,我不养虎,只用虎去伤人。”

 “可惜有些老虎本就兽桀骜不驯,很难供人驱使。”

 主人道:“还好你不是虎,较无兽,你是人,有人,你会思考,会辨别。”

 公西铁剑冷笑:“所以我才会认为你实在该去研究一下人,省得将人兽搞混了。”

 主人道:“有时候太了解人也不怎么好,就像我了解你根本不会臣服我,但我还是来了,这不就比不了解你而来此询问你还多怀一份希望吗?”

 公西铁剑道:“所以你就弄出种种玄虚,以增加你的希望?”

 “我不否认。”

 “你已知道这个希望无法达成,你可有第二个希望?”

 “这个希望不是达不成,而是我不愿花太大的代价而已。”主人淡然地说:“若我想达成还是可以办到。”

 公西铁剑冷道:“试过了你就知道是否如你所想的!”

 他口吻带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主人点头:“会的!我会的!迟早这天会到来,现在我告诉你第二个愿望。”

 他只说了两个字“联合”

 “联合?”公西铁剑道:“你我联合,有何用处?”

 “至少我们可以暂时不必为对方而猜忌,你可以专心对付霸王庄,我可以专心对付小小君以及其他人士,这不很好吗?”

 这点倒合公西铁剑胃口,但若此就相信对方,难免太了些。

 他道:“要联合可以,我只能答应你近期尽量少与你冲突,并不与你打交道。”

 主人却很满意:“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今天我们合作真是顺利!”

 这算哪门‘合作’?谈联合却不互相援助,谈各自敌人,又不相互合作消灭,这叫叫合作?

 也许主人将‘合作’一事,标准定得很低,只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看来第二个愿望是差得多了。

 既然主人并不想要公西铁剑臣服,‮药炸‬又已拆除,双方亦不愿拼斗,甚而已相互‘合作’,这场戏也该收场了吧?

 双方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中散去。

 只留下那张象徵权力、地位的漆木太师椅,向着夜空,投着月光,宛若正等待着天神降临,献着血的祭礼。

 血的祭礼,不是牲畜,而是真确的人——被肢解的人。

 两堆尸体宛如铺之牛羊猪,被切得条条块块,腥腥红红,分不清是男、是女。

 叛帮者,为恶者,他的和正常人一样,他的血也和正常人一样——热的、红的。

 切它,是切它龌龊之灵魂,灵魂左右了它的行动,指使它犯下滔天大罪。

 该杀的是灵魂,不知肢体被解,灵魂是否也一样被肢解?

 一样被肢解——

 最少在人们心目中已将他的灵魂肢解得碎碎片片。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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