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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地叱天鸣 欣逃烈火 泉甘土沃
 凤珠见姒音服药之后,卧在行之上,人已睡。闻报天亮,也跟了来。到了林边,一看天色,天上云渐高,风已早止,那雨还是大得出奇,眼前水气蒸腾,雨点仍是又密又大,树顶上面的雨水和瀑布洪涛一般往下倾倒,离身两三丈的坡下平地水深七八尺,急奔腾,由高就下,其如箭,往旁去,眼前好似隔着一层水墙。人立林边大树之下,四顾茫茫,更无陆水之分。沙洲被水气隔断,也看不出一点影子,料知天虽高了一点,离晴还有些时。略一盘算,就是雨住天晴,沙洲房屋已全烧毁,也无法住人,决计先回地休息半,天晴之后,在附近另觅住处,将这一片湖山作为未来基业。一面准备在下月月明以前将鬼头蛮收服,或是化敌为友,另外再由再兴带人赶回小金牛寨,查探兰花存亡安危,将那两个女兵和老寨来的那些蛮人听其自愿,分批引来,一同开荒立业。再兴、姬棠同声赞好,便由原路回到地之再兴急于想知王翼近况,又觉这大一片地利最需人力,兰花如已遇害,王翼必不能再立足。孟龙重为寨主,旧人还好一点,老寨逃来的那些蛮人便难安居下去,此是自己和凤珠力主,理应为之打算。此举正是两得,好在用具齐备,妖巫之害已除,有此大片地也可暂居,意乘这一月光,在鬼头蛮六十年限期未满以前早做准备,便向凤珠请命,先往一行。姬棠也要跟去,再兴恐风珠寂寞,不令同往。在中睡了些时,自带八个蛮人起身,往小金牛寨赶去。

 这时雨早停止,外面天色只得申未之。凤珠、姬棠送再兴走后,闻报林外天晴水退,便往查看。天明前那么大一场雨,半竟会退了一个干净,满地沙土,红黑相间,粒粒分明,和洗过一样。浮泥灰尘已被大水冲净,靠近森林边界树顶上的积水还在零下滴。临湖低洼之处有两条急顺坡而下,朝湖中倾泻。湖水自然涨高,已快平岸。

 此外只觉云白天青,景鲜明,使人触目皆有清新之感。山风阵阵,心神皆。湖边只倒着几株断树,休说昨那样惊天动地的巨变恍如梦境,连沙洲上面的劫灰也被这场大雨冲洗干净。房屋本来不多,早就烧光,妖巫所奉神又被大火烧去,只震陷了两个地,别的均未留下痕迹。绳桥已早在火口爆发时震断,被狂风雨打落水中,随飘去。

 两岸木桩也只剩了一

 二女见小山下面所陷地较大,内里似有白光闪动,便同赶往湖边,正令女兵取出套索掷向对岸,亲身先纵过去,命人分头斫伐竹木,建造浮桥,一面查看洲上以后能否住人。忽听异声起自地底,方疑昨地火不曾完,又要发动,心中一惊,正命众人且慢,一道白光映着晴已由洲上火口内冲霄直上,拔地而起。定睛一看,不大喜,原来那白光乃是一道泉,光下看去,那起来的水柱高达六七丈,约有六七尺细,光照处,晶芒闪闪,壮观已极。

 凤珠自从昨一到,便看中当地水碧山青,物产丰富,地利甚多,早就打定好了‮定安‬立业之意。一见洲上添些奇景,越看当地越好。经此火后大雨,妖巫所留毒秽之迹又都去尽,高兴已极,便赶回来和众人商量,先在洲上建一房舍,辟作后大家赏玩风景之区,另外建一吊桥以供往来,并防森林中猛兽毒虫侵害,众人同声诺。当时便把人喊齐,斫伐树木,动起手来。仗着工具齐全,人多手快,还未做到半夜,便在洲上建了一所平房,都是尺许方圆的树木建成。因想上面建楼,第一层先用整竹枝做顶,上铺树枝茅草,暂时居住。等到查探明了当地形势,有无比此再好之处,再作计较。好在行甚多,竹木之类取之不尽,随便锯一些树桩木板便可应用。忙到天明将近,居然大致齐备,连人带行李都运了过去,稍微安息。起来重又看好地方,分别添建。似这样,不消三,众人所居房舍便全盖好。

 有了住处,凤珠本想等到再兴将人带来,通盘筹划。第四早饭之后,姬棠因那泉每六次,到了时辰便落将下去,并非之不已,初次见到,未免惊奇,又爱水,常往观看。忽然发现西北一角湖岸最厌,并有一片危崖,上下树木甚多,似有水光闪动。想起那大雨,平地水深丈许,湖面共只这一岸,如无出路,怎会退得这样快法?湖水又朝西北角上去,但那大片危崖不易通行,草木又极繁茂,好似从来无人经过神气,心疑西北角崖后藏有一条水口,知道众人连忙于兴建,不曾在意。想起昨夜姒音病势稍好,往询问。

 到后一说前事,凤珠正和姒音说笑,询问她的来历身世,拟音闻言,先未回答,说:

 "鬼头蛮共分拟、子二姓,女多男少,以前两族轮推选,每隔十年换一次女王,一向相安,从无事故。六十年前,本应拟族为王,为有外来恶人与子姓好王勾结,把祖传之宝失去,因而全家被逐。非但不能为王,并由神祖卦象:不将所失神金寻回,连她全族中人均受连累。因此六十年来,同族中人除随前王逃往森林、隐居避祸的少数人外,常年受尽苦难。如今好王已死,因其独占王位多年,威力大,无人敢抗,并未按照祖规在两姓族人中互选贤能,接任王位;由她把持,独揽大权,死前便将王位传于自家女儿。

 不是族人敬信神祖昔年卦象,有神金到时自归,非过六十年期满不许越过杀人崖边界之言,那逃走的前王全家早为所杀。如今六十年限期将满,对头图谋越急,只等期限一到,必要派人过界,搜杀前王全家,并往小金牛寨寻觅神金下落,以便世代相传,永居王位。

 为了平大甚,人心离叛,非但我们同族中人,便他族人也是怨天恨地,巴不得回复以前祖规,公平度。"

 "现在新继位的王子香,非但残暴,并还具有野心,打算把这大片森林占为己有,外族全都杀光才称心意。因知人心不服,一面以重刑重罚立威,一面又与妖巫刚神婆勾结,本打算由她出面,暗算逃亡在外的对头。前数月,忽听妖巫密报,说昔年刚即王位不满一月便因失宝被逐的敌人藏在森林之中。前王逃时年轻,虽然今已八旬,人尚未死,所生子女连当时随同逃走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卧薪尝胆,想要报仇,夺回王位。并说所失神金业被寻回,只欠四主受,也都访出下落,快要到手,须做准备等语。

 昔年卦象原有神金到时自会飞回之言,又因前王深得人心,当时两族共议,暂由子族轮推选,代理王位,等前王或他同族寻回神金,仍将王位让回。后因久无音讯,两族中人忧急万分,均恨好王暴,乘着一个盛会,向好王同声哭求,借寻神金为名开端,说‮民人‬太苦,请其设法。好王知道这类哭求之举乃是众心离叛、思念前王、借题发挥,为最丢脸的事。在两族共同悲愤哭诉之下,当时不敢动强行凶,表面好言安慰,答应目前无人统率,非我不可,如因年老昏庸,有什过错,还望两族‮民人‬宽其已往,我必照着公众意思去恶从善,至多三五年内退让贤能。但是神祖卦象,在神金至宝未请回以前,必须由我子姓为王,才兔灾祸,还望众人容我改过。"

 "这类哭诉,原是两族特有祖规,历代相传,不是女王专政,为恶太多,或是仗着现有权势和手下人爪牙凶威,连任三次,久占王位不去,得众人无法,不会发生。当女王的遇到此事固是奇大辱,非去不可;稍微无志气的还要当众‮杀自‬,以明心迹。而一般‮民人‬不是怨毒已深,也轻不发难。这类事都是‮民人‬受害大深,乘着秋祭祀佳节盛会,或是月明之夜,全族中人均在歌舞会之际,只有一人突起发难,全山的人不问是否同族,只要情真罪当,觉着彼此同情,立时群起响应。虽无别的举动,但那全山‮民人‬哭喊之声,震得山鸣谷应,势甚惊人,不由女王不服。"

 "可是领头的人有意为难,或是女王为人功过参半,附和的人不多,再经女王当众评理,请求公断,经过一番辩之后,功能补过,固可无事,便是附和的人不满三分之一,也是由当女王的人自向众人谢过,从此改好,满了期限,方始引退。领头的人如系寻隙,或受别人主使,借故陷害,哪怕事前布置,结好同,从旁响应,人心自有公论,心中不服,决无多人附和。一个发难不成,在当女王的为了身是‮民人‬拥戴,理应使得所有‮民人‬全都安乐,有人作对为难,便是自己做得不好,至少也是无心之失,引以为辱。

 对那领头的人为想以后受善改好,向主宽大,就把对方问得理屈词穷,也只训诫几句,并不十分计较。可是当地风俗向主公平正直,最恨恶人,事后必向那人考查探询,只一查出存有阴谋,有意诬陷,因那女王乃众公选,平人好,无端受此冤枉,便把那领头的人认为公敌,决不与之甘休。为了关系重大,不得众人同情,便成众恶,百十年中从来难得遇到一次。发难的人如非苦痛到了万分,看出众怨沸腾,一呼百应,并不关系自己一人私怨,也从无一人敢于轻举妄动。"

 "起初群情愤,除好王羽外几于全数响应;不料好王用柔之法,当时认错,除将神祖抬出、不肯退位而外,所有请求全数答应。好王本有才干,话又好听,众人一想昔年卦象,果是由她代掌王位,没有说到换人的话。为了迷信太深,甘心受害,以为拟族不将神金寻回不能复位,子族中人又都有勇无谋,没有才干,均想好王智勇双全,如能改过,自然是好。这时,拟族在对头重之下,朝不保夕,只管怨恨,随同哭喊,不敢主张。子族中人再为好王巧言所动,想她改悔,委曲求全,没有坚执,便由好为首,按照旧规向王规劝几句了事。"

 "哪知好王表面假装好人,上来样样答应,暗用好计向双方挑拨离问,一面勾结刚神婆,用法惑人心,借神立威,假托神意,说是仇敌不久来犯,有灭亡之忧,再以练兵为名,收买羽,暗中监防,想出种种方法,将众分散。等到众人全都受制,再将王位让与女儿,她在暗中主持,虽然死去已二三十年,因其法令严酷,心计周密,如今所有鬼头蛮均在水火之中,恨她已极。现在女王本就暴‮忍残‬,心贪意毒,妖巫到杀人崖已十多年,早想用她势力往老金牛寨报仇。前年看出她的心病,便说能够代她除害,并将前王所寻回的神金先夺回去。到时,就那四寻回,少掉一仍无用处,好王子子孙孙便可永居王位,自然一说即允。"

 "妖巫本来收有几十个花狼蛮做徒弟,不知用什方法,越过杀人崖,将以前地底秘径寻到,藏伏在内。先往西南方搜寻我家下落,但她并不侵害,只将我和几个同族姊妹偷偷擒来,做她的徒弟。如不答应,便要将我所有逃亡的族人全数残杀。我们被无奈,只得答应。在她门下三年多,终心情苦痛已极,新近听妖巫师徒密言,得知她的凶谋,方想舍命逃回报信。有许多机密的事我虽不知,因我喜欢游玩风景,除森林地道不奉命向不许人人内,余者均可随意游玩。方才二娘所说西北湖岸,我曾去过,远看好似这里是片整湖,并无出路。实则那危崖下面便是一条水口,路极难走,被崖石挡住,不到面前看不出来。如由崖顶绕将过去,那地方山明水秀,只夏之蛇虫大多,如说风景,且比这里还好得多呢。"

 二女闻言俱都高兴。因姒音已能起坐,又愿引路陪去,便令女兵快送,绕着湖边一同寻去。沿途查看形势,见那湖形如一个弯曲的蝌蚪,西北角上的缺口便是它的尾巴。

 两面山崖一大一小,将其夹在中间。因崖下还有丈许宽~片湖岸,由上到下草树繁茂,灌木丛生,整圈湖岸只此一角不能通行,出口是一又深又狭的溪,形如瓶颈,宽只丈许,被这些崖石草树紧束遮蔽,终奔腾,水势到此格外猛急。水大口小,全湖的水均由此宣出去,又当大雨之后,表面看去似向危崖湖岸打到,花飞舞,吼声如雷,实则齐向口内猛冲出去,水力又大又猛,狂滚滚,头一阵接一阵,常时高起丈许,漫过湖岸,打向崖上。人立数十步外,便觉冷气侵肌,扑面生寒。那些灌木常受恶冲击,具有特,甚是坚强,株刚劲,弹力甚大,上面并有毒刺。一问音,说妖巫心虽凶贪,在此潜伏了数年,一心只想并两金牛寨,将鬼头蛮以强力收服,自立为王,当地只是暂住。平只对东南森林一面注意,西北水口一带竟似未在心上。在她门下三年,自己曾和另两个妖徒先后去过几次,路极难走,由开起虫蛇又多,多具奇毒,不是冬天也不敢去。此时草木正繁,须要小心。

 说时,二女互相谈论,业已悟出千百年前这里原是一片山地,上面也有森林遮蔽,不知何时地震山崩,陷出这片湖,水云洲便是残余山崖,所以环湖一大圈均是空地,所有树木均不甚,比起森林中的大树相差天地。这条水口也是当初地震时残留的一条裂,料知前面必有溪河平野可供开辟,忙令女兵代木开路。拟音又在一旁指点,不消多时,便开出一条三尺来宽的道路。越崖一看,不喜出望外,原来下面溪业已加宽,越过半里多宽一片石山,由一危崖下降,面前便是大片盆地。树木不多,到处溪纵横,山深水秀。右面是片密密的森林高地,但只数里方圆,到一列石山之下为止。山势高峻,出云表,雄险已极,由东南方蜿蜒而来,危峰峭壁剑戟撑空,环若城堡,做一大弧形,将这大片盆地围绕在内。右面还隔着大片绝壑,黑沉沉深不见底。平野之中更有不少孤峰巨石立地上,到处长满花草,五缤纷,比起来路湖别具一种清雄旷之趣。

 姒音领路,由一疏林穿出,绕过一座孤峰,忽见水光耀目,又现出一片湖,比来路的湖较小,水更清深,当中还有一座小岛,比水云洲却大得多,形似一个大碧螺高浮水上。四面离岸均只一两丈,上面生着一种从未见过的花树,花开正繁,形如梅花,但要大出两倍,约有几千百株散布岛上。看似石礁,却有极厚上层,少说也可开出好三四百亩的地土,那些花林石地尚不在内。后面一角高地还有好些大小,仿佛甚深,可以往人。二女便想移居来此。姒音力说,那些花树冬日照样开放,因隔着一片大水,下有伏泉,与别处溪不通,水大寒冷,更恐中藏有毒蛇猛兽,孤身一人不敢涉水,以前只在隔岸遥望,不曾去过。未了一次发现一群——,知这东西凶毒非常,总算为数不多,发现得早,赶即忘命逃回。初意大祸将临,无人能敌,毒虫转眼便要涌而来,水云洲虽然四面皆水,也必困死洲上,妖巫定必惊慌,急于逃走。哪知妖巫得信,只是狞笑,仿佛想什心事,并无动作,——(即黑蚂蚁)也未寻来,心中忧疑。次早起身,正想毒虫业已布满对岸,刚一走出,便见妖巫同了两个心腹妖徒每人手上拿着一束野草扎成的火把,身上还披着一件草衣,顺着湖岸说笑走来,——并无踪影,来路正是西北水口一面,知她师徒形踪诡秘,向不喜人窥探,忙即缩退。等妖巫同来,草衣火把已全不见,只说她法力高强,多厉害的毒虫猛兽也不敢来此侵犯。

 姒音早就看出妖巫法是假,心虽不信,只奇怪这里毒虫最是灵警,无论人兽被其发现,立时成群而来。自来此问,难得遇见一只野兽,必与毒虫有关。想往隔崖窥探,刚到崖上,便发现下面盘着那条大毒蟒向人发威,吓退回来,由此不敢再去。后经留神查探,无意中发现石箱内藏有一种药膏,与那妖巫火把上所涂香气颜色全都一样。过不两天,又听妖巫师徒谈起药膏妙用,只要烧上一点,任何毒虫均要远避;否则,闻到这股香气,当时熏杀,这才明白过来。姒音道:"不知前火起之后,石箱中的各种灵药可曾抢出?这地方风景虽好,不见野兽出没,实在可疑。水云洲对岸也可开垦,万一林中藏有嘶嘶,却是凶险已极。好娘娘不可大意,且等将来查探明了再说罢。"

 凤珠原听说过黑蚁凶毒,姬棠和留下来的几个蛮人更是惊弓之鸟,闻言都变了,但都不舍得那片地利风景;又想将来人多,地方少了恐不够用,心正迟疑。凤珠一问药可取出,金花说:"抢那石箱时地震猛烈,人已立足不稳,主人又在连发急令,只抢了一小半出来,内有两大钵白色药膏,淋漓粘腻,气味难闻,又不好拿,匆匆赶回,没有带走。"姒音道:"正是此物,另外还有好些白色药块也未抢出,真太可惜。"凤珠想了想,笑道:"这里有无毒虫或是毒蛊已被妖巫杀死虽不可知,但你在此三年,如有毒虫,妖巫师徒岂能久留?你只见过一次,妖巫天亮即回,分明连夜赶去,已将毒虫杀死。

 为了故示神奇,又使毒蟒将你吓退,毒虫多半除去,也许还能发现遗迹。我真喜欢这个地方;何况多么艰险的事均可以人力战胜。如有毒虫,凭我们的心思才力,早晚也能想出除它之法。有这一圈大水,只要多存食粮,遇到危险,足可退保。我不相信区区毒虫人便无法抵御。既有此事,以后多留点心好了。"

 那些女兵均极忠勇胆大,又都生长老寨:不曾见过这样凶毒之物,心先不服。一听姒音和姬棠互谈毒虫利害,劝凤珠不可来作久居之计,再问出毒虫嘶撕便是常见的蚂蚁,越发不以为意,立时散将开来,分头去往四面草树石土丛中搜索,只有几个守在旁边。

 凤珠天强毅,心高志大,又受了极大刺,越发立志想为女子吐气,率领众蛮人女兵做出一番事业,帮助再兴成功,报答他的痴情。本打定人力可以胜天、任何艰难凶险均可以恒心协力克服的主意,但是心思极细,素主防患未然,既不因众人劝说摇动,也不为了好胜胆大就此疏忽。一面查看当地形势,将来如何开发兴建,一面盘算万一毒虫来犯如何防御。

 凤珠主意打好,笑对姬棠道:"这里一片沃土,水草丰美,地利无穷,风景更好,如因区区毒虫便被吓退,实大冤枉可惜。照你们那样说法,除却将这一片锦绣河山全都弃掉,回去依人篱下,静等敌人侵害,别无善法;便是住在水云洲,相隔只有一片危崖,早时仍为毒虫寻来,送命拉倒。好容易无意之中得到这片土地,如何毒虫影子还未见到,只听一说,便将它弃掉?二弟如在,必与我一样心思。棠妹不可胆小。我意带来粮食足够三月之用,如在对面岛上耕种起来,等到成,也不致吃完。附近的山粮野果更不计其数,倘未算在里面。木材取用不尽,建屋方便,以后还可烧砖。只要大家出力,样样均可自给,年有余富。就算毒虫内来犯,有这一圈大水,也能自保,至多被它困上些,终有除它之法。何况姒音所见不多,妖巫在此又住了好几年,并未受到侵害,莫非我便该遭祸不成?"

 众人俱都敬爱凤珠,闻言方觉有理,忽见两女兵飞驰而来,说在来路左近发现一座蚁,内中毒蚁甚多,已全死光。忙同赶去一看,那蚁隐在一堆石之中,形如一塔,高达丈许,地下更深,由上到下满布大小,密如蜂窝,建得十分坚固,业被女兵用兵器打倒,现出下面深,内里果有不少死蚁,长约半寸左右,作紫黑,与姬棠那年所见不同。蚁也似要小得多,死蚁都是互相纠结,成团成块挤在一起,业已干枯,大小约有十几团。那些小中还有一些零星死蚁。另外两条死蛇也是奇毒之物,长约五六尺,皮鳞残缺不全,身上附着好些死蚁。姬棠一算数目,比起前见不过万分之一。就是装满整座蚁,也比前见相差悬殊。见众女兵纷纷议论,均说毒蚁果然厉害,看这神气少说也有好几千,笑说:"你们不曾见过,这比我和兰姊他们那年用火烧死的差得多呢。多的来时和水一样,往往好几里的地面都被布满,看去像是大片黑,多厉害的猛鲁老远望见便要忘命奔逃,稍微疏忽,逃避不及,被它涌到,立遭惨杀,皮被它啃光。那么雄壮凶猛的犀牛,转眼之间成了一堆枯骨。不是真个厉害,这样小虫怎会怕得那凶呢?"

 姒音忽然喜道:"你们闻见香味么?这便是那药膏点燃的香气。这东西只有大蟒不怕。那两条死蛇正是妖巫所养,忽然失踪。听妖徒说,蛇蟒遇见毒蚁,照例一面拼命吃,一面是前仆后继,拼命啃咬,一拥齐上,决不后退。结果蛇蟒还未吃,全身已被毒蚁啃剩骨头。可是吃过毒虫的蛇粪奇毒无比,用以做药,专能以毒攻毒,不论多么厉害的毒虫咬上,只要当时不死,敷上就好,其效如神。妖巫能得好王宠信,便由好王之子为毒虫凶狠,接连咬伤,我们也有不少灵药,均无用处。正在惨嗥要死,妖巫突然现身,当时医好。因其手法巧妙,药又用得极少,伤口太大,无人看出破绽,只当神法之功,因此当她神仙一样。看这情景,分明先用药香将毒虫熏死过去,再放蛇蟒吃。这两条毒蛇猛无比,毒蚁还未死净,便猛窜进去,毒蚁死前与之拼命,才致同归于尽。

 彼时毒虫定必甚多,均被另一条大蟒吃。因这蚁口小,死蚁都缩紧一团,上下相隔太深,没有全数上,遗留在此。怪不得妖巫回去不满三,由蛇中拿了许多蛇粪出来和药。好娘娘方才所料果如不差,这里毒蚁已被妖巫杀光,不妨事了。"众人闻言自是高兴。姬棠虽觉毒蚁群数最多,蚁大小,与前见不同,但见凤珠高兴头上,又照原计而行,仍作防备,并不因此疏忽,也就没有多说。

 凤珠看好地势,和众商议停当,便以水云洲作为暂时供应起居之地,将那小岛取名翠螺洲。因其地较宽大,风景最好,可垦之地极多,初步计算,洲前大片盆地不算在内,单是洲上便可开出三百多亩良田,还有大片花林和几百问房舍,将来准备建造与众同乐、登临游赏的许多楼台亭阁尚不在内。众人想起未来美景和安乐岁月,俱都兴高采烈,踊跃争先。为想永立根基,一开头便作远大完整之计,一面开垦土地,一面兴建房舍,先把屋基打好,准备建出一所竹楼,以备耕田人躲避风雨随时居住之用。等将来开窑,烧出砖瓦,大事兴作。

 凤珠共总五六十人,又被再兴带走了八个,注重的又是开田耕种,预计中的房舍园林还只具规模,由二女起都是夜操作,难得休息。这姒音病好,又开出了几十亩田地,建了一所竹楼,方觉人力不够,前由服侍兰花的两女兵忽然带了八九十个少年‮女男‬蛮人连同牲畜用具由地道中赶来。二女见再兴没有同来,大惊问故。原来那凤珠等走后,王翼半夜赶回,二女兵因见兰花自从凤珠等走后老是悲泣伤心,再三力劝,到了半夜方始睡。二女兵因送主人起身,了两夜,有些疲倦,本想是陪兰花同卧房中,因夜已深,好容易劝得兰花睡,恐搬行李惊动,又室中还有两个蛮女服侍,一个便是幺桃。主人行时虽曾嘱咐对她留意,这又是黄昏前方始回转,答话支吾,有些可疑,但只防到她和王翼私通,并没想到别的。见夜已深,打算回到原处睡上‮夜一‬,明一早再搬过来。哪知所居卧室相隔兰花卧房颇远,快到天明,忽听兰花房中‮女男‬喝骂哭喊之声,惊醒转来赶往一看,幺桃不见,只一服侍蛮女正受孟龙拷问,打得直哭。楼下原有壮士轮班守望,也有数人立在一旁,争说方才之事。

 据蛮女说,二女兵走后,和幺桃低声谈了几句,便各睡。梦中忽听急呼有贼,醒来一看,幺桃正朝楼下急呼,说王大爷方才回来,刚将她喊醒,便见主人倒在地上,衣服也被撕破,知道有贼。忙往楼外一看,见隔岸一条黑影,后面好似还跟着一个黑猩猩,正在飞驰,料是怪人来此行刺,当时急怒加便往楼下追去。这时楼下守望的人不知怎的,和被人倒一样,全部东倒西歪卧在地上昏不醒,一个也未起来。王大爷好似急怒昏,银笛又未带在身上,奔出老远方听喊人追贼之声。幺桃还当主人未死,赶回抢救,仔细一看,人已断气,着一枝毒箭,手上还有血迹,好似来贼已被抓伤神气。

 想起主人多年恩义,要和那贼拼命,楼下的人又喊不醒,意追去,故将她喊醒等语。

 说完便往楼下跑去。

 这时天还未亮,又有雾,对面不能见人。蛮女骤出意外,万分惊惶,只得去往对岸报信。等到盂龙惊起,发动信号,因幺桃走时只说王大爷始而气极,忘了喊人,跑出老远才听喊人追贼,大雾目,不知是走哪一面,当时暴跳如雷,连发警号,四面穷搜,一面赶来查看,用水将人醒,才知来贼果用香将人倒,暗中行刺而去。四个为首的人先走了两个,兰花遇害,王翼、幺桃又是一去不归,山中无人主持,甚是纷。二女兵虽觉事情可疑,楼下还有两狮,如是外来细怎无动静?但因关系重大,不敢多口。

 想起兰花死时之惨,心方悲愤。第四再兴赶回,孟龙以前待蛮人,年老多病,群情汹汹,再想统率已无此能力。幸而全山的人自从兰花做了寨主,又得王、时二人相助,转入安乐,除有十几个蛮人忽然失踪不见,对于孟龙不肯信服而外,只盼王、时二人回来,别无异图。可是兰花死后,孟龙暴,打守望的人,几乎发生反抗,引起凶杀。

 因恐蛮人报复,每和一些旧人守在老寨里面,轻易不敢出来走动。再兴一到,宛如救星天降,说什么不肯放走。

 再兴知道凤珠刚发现一片土地,正当用人之际,又有一个妖徒带伤逃走,蓝山原说次往见,来路未遇,不知是否将那妖徒除去。万一把鬼头蛮引来,凤珠人少,岂不可虑?彼此都不放心。但是身受孟龙父女厚待,当此紧要关头,其势不能弃之而去;明知凶手是谁,又不能说破。盂龙还在盼望王翼回来助他主持,其实王翼作贼心虚,看此形势决无回来之理。久留下去,心又不愿,只得召集全山蛮人,诚恳劝勉,说:"寨主虽死,老夫人尚在,将来何人为主,得信之后自有安排,暂时仍由老寨主掌管,我也从旁相助。那打人乃是心痛爱女,一时怒火。你们防守的人明知强敌就要来犯,夫人费尽心力、冒着奇险先往森林除此一害,一半也是为了你们。如其不能安心,有什离叛之意,将来必无好果。何况你们均有儿家业,一向安乐,都是女寨主多年心力造成,如何反抗她的父亲?"

 一面取出牙牌信符,说:"今奉夫人之命,仍由孟龙暂代寨主,一切均照旧章,不许更改。寨主无故决不像以前那样欺你们,他如违背,我们不出三便有人来治罪,你们却不许丝毫违抗。"并说:"夫人神勇你们也都知道。为了永除大害,一进森林,便将隐伏杀人崖附近屡次暗杀你们的老妖巫师徒全数除去,并还开辟出一片土地。我今回来,便为选人移居,明当众挑选,去否全凭自愿,并不勉强。方才话已说明,如不放心,恐老寨主欺你们,我先在此帮他些,并由你们当中选出人来帮他管理。全山虽以老寨主为首,但是各有执掌,遇事大家商计而行,只有一半以上的人心意相同,连老寨主也许听从,不能违背。这等方法你们也许还不习惯,从今起由我领头教导,你们明便将事务分开。他虽全寨之主,实则以后什么事都要经过公议,不能任而为。

 谁要不愿,只说出个道理,便可开口。"

 再兴本是全山人望,所说均合情理。自来人心最关重要,这般蛮人不是受过凤珠的好处,便是早有耳闻。再兴人又聪明心细,想得周到。本来过着安乐岁月,无故谁也不想生事,顾虑一消,又听夫人为首遥制,孟龙虽是寨主,比起以前少去许多威权。照再兴所说,以后乃是众人做主,他不过地位较尊而已,听完自然愿意,由不得同声欢呼起来。再兴看出众人心服,最难得是孟龙那样‮暴强‬的情,此时也成了没有爪牙的病虎,自知无能,不能违反众意,虽觉威权大减,到底比夜提心吊胆,和一般旧人守在寨中,不知何时发生危害要强得多。何况自己人少,以前老寨还可应援,如今已成仇敌,除却点头,无计可施。再兴事前又曾背人婉言劝告,非但答应,并还当众声言,从此改了脾气,与大家听命夫人,共谋安乐,众心自更欣慰。

 再兴第二召集全山蛮人,先问何人愿助夫人开荒?不料众人儿子异口同声,除老弱妇女外,无不争先欢呼。后才问出同回来的八人昨回时,无心谈起凤珠和再兴夫妇待人如何宽厚周到,本身又是那么智勇双全,恶鬼一般的妖巫师徒才一照面全被杀死,所开辟的新地物产风景又多又好。最令人感佩的遇事都是三人当头冒险,寻了好几十年的地底秘径,夫人一到,便自发现,将来好处也说不完。除王翼勾结蛮人暗算凤珠一节,经再兴再三密嘱不曾而外,说了一个天花坠,因此全都愿去。再兴极力分说两面一样,这里更是根本之地,你们业已安居多年,如其都去,非但暂时无法容纳,还有好些不便,体力能否胜任也要考查,于是当众订出规条,合格则去。

 因有不少女兵尚无配偶,再兴事前想好,去的人第一要年轻,体力健强,并是未婚男子,上来能够吃苦耐劳等等。就这样严挑选,因准少年夫同去,初次算计,竟有四百余人。老寨逃来的旧人还有好些不在其内。最后才把人分成三起,先尽那些老寨逃来的壮男,再在原有蛮人中挑选了一些,将去的人所留房地与老寨逃人接替耕种,自用衣物送人带走各听其便。第一起选了八十多人,连同先回来的八个和二女兵,带了水云洲需用的农具牲畜、大批食粮即起身,第二、三起由自己带走,或看凤珠需要再定。

 且喜盂龙情大变,自知以后孤立,须靠凤珠等相助才能无事,所送之物甚多。众人又对三人感激敬爱,想得样样周到,都挑好的送来。再兴却被留住,知道盂龙虽说王翼一回就放他走,但这两个‮女男‬凶人决不会再回来,孟龙又是年老多病,昔年‮力暴‬已使不开,只得暗中考查,多选拔几个聪明胆勇的人,由自己教导,令其分掌事务,以为将来自己走后合力管理全山之用。并和二女各写了一封长信,叫二女兵带来。

 二女看完好生悲愤,凤珠对于王翼、幺桃更是恨毒。一问来人途中可曾发现这两人,还有蓝山、猩人与一受伤妖徒踪迹,二女兵说:一路无事。为了再兴去时料知中还有途径,便照那蓝山追赶妖徒去路向前探索,果然发现二条道路通往快活树的东面,乃是一个石,只有两三尺方圆,外面便是森林,四面大树包围,隐僻非常,须由树隙中穿出,走上一段才是归路。已快走出,回顾还有两个壮汉落后未来,呼喊不应,重回搜寻,又发现一条秘径通往归路,离地较深,人口更小,人须蛇行而过。隐闻前面呼喊之声,过去一看,内一壮汉已被打倒在地,前面不远还有一具女尸,用灯一照,正是幺桃。

 闻知方才原是分途觅路,见就钻,走出不远再用信号招呼。二人一前一后,业已听到众人信号,因见前面有路,一路寻来,常有寻到路径遇阻折回之时,同时发现地上留有一滩血迹,想起前杀妖徒之事,贪功心盛,打算往前走上一段再赶回来。刚发现人口,用灯往里探照,看出内里径宽大,地上卧倒一具死尸,用镖打去,没有动静,当先钻进,刚看出那是幺桃,忽见前途有一黑影,一闪不见。心疑受伤妖徒尚在内,胆大心,未发信号便急追过去。正走之间,头上忽然中了一下重击,昏倒在地,跟着同伴赶到,再兴等也寻了来,看出那条路宽大平直,便追过去。再兴当先急驰,众人在后,遥望再兴正走之间,忽遇一个敌人,双方动手,刚一照面,灯光一闪,那人已被打倒,忽然纵起,飞驰逃走。再兴追上那人,双方说了几句,那人仍被逃走,再兴不曾追上,发了两镖,均打在石壁之上,越追越远。等众赶到,人已不见。再兴忽说此是一个疯人,前面恐有危险,仍带众人退回,由先发现的出口纵出。路上嘱咐众人说那疯人已被打中要害,不久必死,到了小金牛寨不要提起。二女兵还是来时听说。

 凤珠、姬棠听完,便将那两山人喊来,问那疯人形貌。一个答说赶到时人己逃走;另一个说,那人满头发,身上围着一片兽皮,手中好似拿着一个树骨朵,力大身轻,凶猛非常,满脸乌黑,还有血迹,形态可怕,从未见过,刚用灯筒一照,便被打倒。醒来时,二爷当先飞跑,走得极快,灯筒已照不清楚。那人好似暗中埋伏,想要行刺,被二爷看破,业已打倒,不知怎会被他逃走。后来追去,双方脚程都快,语声又急又低,也听不出说的什么。二女便问:"可像王翼?"山人力说:"当时虽未看清,但那貌相神情全不相似,非但满头发、周身污秽,并还咬牙切齿连声怪叫,凶睛怒凸,头蓬如鬼,像要吃人神气,实像一个疯子。"二女先疑王翼无家可归,藏身内,又做了丧尽天良之事,问心不过,成疯狂;但听山人所说又觉不似。心想:再兴回来,一问即知。

 虽觉来信未提有些生疑,谈了一阵也就放开。

 这九十多人只有十九个少女,都是聪明胆勇,各会一点技艺,因有情侣,强请同来。

 下余七十多人也都经过再兴细心挑选,各有各的专长,人手一够,便快起来。过不几天,又有四十多人赶到,内有十几个均是前回八人的亲友,业已入选,因不耐久候,又听八人说过路径,互相约好,打算偷走。被再兴看破,力劝不听,只得又选了二十几个勇士,将前不曾想起的一些小牲畜和水车风车等物一同送来,并带口信,说盂龙再三挽留,选了几个帮手,还要细心指教。本打算一劳永逸,再住些前接报,好勾结外族又在山口叫骂,恐有变故,也须坐镇。现离下月十五只有二十多天,请二女格外小心,连将当地情形写上一信,壮汉带回,以便放心。下月月圆以前就不能离开,也必空回来看望,共商应付鬼头蛮之策等语。

 凤珠本定下月月圆以前,可将耕地开出,建好房舍,忽又添上多人,全都努力争先,无一退缩,内中并有好些土木工人,在众人通力合作之下,先后不到二十天,便将田亩开出,下好种子,两边房舍均已建成。起初还恐径宽厌、高低不一,牛马牲畜无法运送,不料再兴已先想好地势,头一起人便由杀人崖绕来,中间只有那被困之处一条斜坡深居地底难于通过,已经再兴指点,将那险处打通,尽头地虽是上下高悬,四面壁立,牲畜也可设法吊上。为使凤珠惊喜,事前不令通知,突然人和牛马全数赶到,内中只伤了三猪一羊,余均安然送到。所以连耕带种样样方便,完成之后,众人自是喜极。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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