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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连他都难以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他苦笑,也只有苦笑。

 三月十一。东风又吹,落花如雨。

 崔北海没有站立在落花中。他站立在走廊上。

 也有落花被东风吹入廊中,他却没有再去接。

 他怕落花上又伏着血蛾,当他接在手中时,又刺他的手,他的血。

 他望着那些落花,心中却全无伤之意。

 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的目光呆滞,心也已有些麻木。

 恐惧、失眠,一连十天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能够支持得住,没有变成疯子,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也没有发觉易竹君的走来。

 易竹君同样也意料不到这个时间竟会在这条走廊碰上崔北海,这条走廊已远离书斋。

 这条走廊曲曲折折,崔北海不是站立在当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发觉崔北海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一瞥见崔北海,她的面上就出惊惧之,那‮子身‬一缩,竟真的企图闪避。

 只可惜崔北海虽然没有看见她,但她的脚步声己够响亮,已足以将崔北海惊醒。

 崔北海缓缓回头,呆滞的目光落在易竹君的身上,突然一凝,瞳孔同时暴缩。

 “蛾…”

 崔北海一个蛾字出口,话声便中断!

 易竹君今天穿了一袭翠绿的衣裳,翠绿如碧玉,就像蛾身,蛾翅那种颜色。

 崔北海就像是惊弓之鸟,看见这种颜色,不由就想起血蛾。

 他的手旋即握在剑上。

 幸好他总算看清那是一个人,是他的子。

 跟着出口的说话立即咽回,却没其它任何话说,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易竹君。

 易竹君没说话,面上的惊惧之却更浓,就像是遇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人遇上了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又是目杀机,手上握利剑,当然最好就是赶快开口。

 易竹君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因为她是这个疯子的子。

 两个人就一如两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哪里还像一对夫妇?莫说是夫妇,连陌生人都不如。

 两个陌生人清晨相遇,有时也会打一个招呼,更不会远远看见,就企图回避。

 崔北海不免心中一阵悲哀。

 终于还是他首先开口,道:“这么早你去哪儿?”

 易竹君嗫嚅道:“到荷塘那边去散散心。”

 崔北海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烦恼?”

 易竹君没有作声。

 崔北海也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那边的杏花已快飞尽,要看的确就得趁现在这个时候,去走走也好。他虽然说好,脚下并没有移动半分,目光也没有回转,仍是望着易竹君。他似乎完全没有意思陪同易竹君到荷塘那边。易竹君仍不作声,也没有举步。

 崔北海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等什么?”

 易竹君轻声问道:“你不去?”

 崔北海反问:“你希望我去?”

 易竹君又不作声,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我也想陪你去走一趟,只可惜我还有事等着要办,去不得,还是你自己去好了。”

 他笑得这么凄凉,眼中也充满了悲哀。他真的去不得?

 真的有事等着要办?

 易竹君没有问,垂下头,默默地举起脚步。

 崔北海亦是默默地瞪着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走出了半丈,易竹君的脚步便开始加快。

 崔北海即呼一声:“竹君!”

 这一声叫得非常突然,语气亦非常奇怪。

 易竹君给他这一声叫住了。

 刚开始加快的脚步应声停下,却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声“竹君”出口,连随放步追上去。

 是不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陪易竹看到荷塘那边散散心?

 易竹君等着他追上来,脸上并没有丝毫愉之,也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直走到易竹君的身旁,才停下脚步。

 易竹君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什么事?”

 崔北海没有应声,一双眼睁得老大,盯着易竹君的左手。

 易竹君的双手都深藏在衣袖之内,他盯着的其实也就是衣袖。

 翠绿如碧的衣袖之上赫然有一片触目的红色,红得就像是鲜血。

 易竹君一瞬间亦发觉崔北海在盯着什么,下意识一缩左手,崔北海比她更快,已将她这只左手握住。

 易竹君似乎被他握着痛处,一皱眉,面上出了痛苦之

 崔北海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仍在那衣袖之上,忽问道:“你的左手怎样了?”

 易竹君浑身一震,嗫嚅着道:“没有事。”

 崔北海冷冷地道:“没有事又想会有血出来,衣袖都染红?”

 “那莫非不是你自己的手臂出来的血?”

 他再问这一句,却不由分说,自行将易竹君左手的衣袖拉起。

 易竹君的手臂晶莹如玉,小臂上赫然着一条白布。

 白布的一边已变成了红色,已被血透。

 崔北海面色一寒,道:“这是什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多的血?”

 易竹君吐吐地道:“我方才裁衣,一下不小心,给剪刀伤了手臂。”

 裁衣?剪刀?她那把剪刀到底怎样拿的?

 怎会将手臂伤得这么厉害?

 崔北海心意一动,道:“给我看看你到底伤成怎样?”

 也不等易竹君表示意见,他就将那条白布解开来。

 果然伤得很厉害。小臂上五六寸长,深有两三分的一道血口,血犹在渗出。

 这怎会是剪刀弄出的伤?

 崔北海细看一眼,当场就变了面色。一一是创伤!

 他心中大叫,一个字却说不出来。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错误。应该没有错误。

 要知他到底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是否创伤也应该可以分辨得出。

 她为什么要骗我?

 崔北海的目光不觉移到易竹君面上。

 易竹君一脸惊俱之。她惊惧什么?

 崔北海怔怔地盯着易竹君,心中的恐惧绝不在易竹君之下。

 她不懂武功,也没有理由无端用剑,怎会是自己用剑刺伤自己?

 不是她,又是谁?

 在这个地方,谁敢用剑伤害她?

 只有我!

 莫非昨夜出现于书斋的那只奇大的血蛾就是她的化身?

 莫非昨夜我那一剑就是刺在她的手臂之上,剑上的血,地上的血,就是她的血?

 那些血又怎会一下子消失?莫非她变成血蛾时,体内的血亦变成妖血?

 这要是事实,她岂非真的是一只血妖?一只蛾!崔北海越想越惊。

 那么说,我要保存自己的性命,岂非将她杀死?

 她到底是我子,叫我怎能如此忍心?

 崔北海眼旁的肌不住地颤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易竹君的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松开了,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用布包着是没有用的,烧饭的老婆子懂得刀伤,你找她看看,敷些药,否则伤口发烂就糟了。”

 易竹君点点头,口道:“我正要去找她。”

 崔北海谈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到荷塘散散心?”

 易竹君一怔,垂下头。

 崔北海却接道:“散心是小事,还是自己的‮子身‬要紧,不过那还不严重,刘婆子大概可以应付得过来。”

 易竹君道:“嗯。”崔北海挥挥手道:“那还不快去?”

 易竹君倒是一个很服从的子,立即就退开。

 目送她远去,崔北海眼中的悲哀之更浓。

 娶着一个蛾的化身,一个自己的血的子,娶着一个欺骗自己,不忠的子,这两件事都同样可悲,若全都是事实,更就可悲的了。

 又一阵东风,又一阵落花,崔北海叹息在落花中。

 花落明年还会重开,破裂的感情,却往往终生难以弥补。

 三月十二,风雨故人来。

 来的这个人却是崔北海非亲非故。

 这个人是易竹君的表哥。

 表哥这个称呼据讲未必只代表表哥,还代表情人。

 很多女人据讲都喜欢将自己的情人叫做表哥,因为这非独解决了称呼上的问题而且出入也方便得多,不会惹人说话。

 易竹君这个表哥当然未必就是那种表哥。

 这个表哥叫郭璞,表面上看来似乎比易竹君还要年轻。

 他不只年轻,还英俊。

 好象他这样的年轻,岂非就是年轻的女孩心目中的对象?

 崔北海越看这个郭璞就越不顺眼。

 他忙了一个上午,将店务打点妥当,折回书斋内,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易竹君就带着她这个郭璞表哥来了。

 他们竟然是两个人同来书斋,总算他们还是有所先后。

 易竹君走在前面,头却不时回望,郭璞跟在后面,一双眼似乎并没有离开过易竹君窈窕的‮子身‬。

 崔北海看见就有气!他居然忍得住气,没有发出来。

 他还笑,笑着第一个招呼,道:“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

 易竹君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

 崔北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的表哥,叫什么名字?”

 易竹君道:“郭璞。”

 崔北海沉道:“我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易竹君道:“其实你也应该见过他的了。”

 崔北海缓缓道:“是不是在你养母那里?”

 易竹君点点头。

 崔北海道:“怪不得总觉似曾相识,坐!”

 他摆手请坐,表面上倒是客气的很。

 郭璞真如受宠若惊,赶紧在一旁椅子坐下来。

 崔北海冷冷地看着他坐下,他口头说得客气,心里其实想一脚将这个表哥踢出门外。

 他虽然窝心,还是将之留下来,因为他很想知道易竹君为什么将这个表哥带到自己面前?

 他若无其事地对郭璞道:“我已有三年没有到易大妈那里,所以就算见过面,最少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现在认不得也怪不得。”

 郭璞道:“岂敢岂敢。”

 崔北海随即转入话题,道:“只不知道这次光临有何贵干?”

 郭璞还未开口,易竹君已抢先替他回答:“我这个表哥本是名医之后,自小就读医书,精通脉理,这两年在城南悬壶,也医活过不少人命。”

 崔北海道:“哦?”易竹君接道:“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举止失常,又尽在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找他来给你看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听易竹君这样说话,竟似全不知情,竟当崔北海的脑袋有毛病,在发疯。

 难道她并不是一只血蛾的化身?并不是一个蛾

 难道这几天她真的没有看见那些血蛾?

 难道她真的这样关心我?

 崔北海心中冷漠,面上也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

 他笑道:“我心情虽然恍惚,举止并没有失常,说话也并不奇怪,根本就完全没有毛病,无须找大夫诊治。”

 易竹君轻叹道:“讳疾忌医,并不是一件好事。”

 崔北海漫应道:“硬要说有病,我也只有一种病!”

 易竹君不由地追问道:“什么病?”

 崔北海道:“心病。”

 易竹君一怔,道:“心病?”

 崔北海道:“就是心病。”

 他霍地转身回顾郭璞,道:“你可知心病如何方能痊愈?”

 郭璞一怔。

 他正想回答,崔北海已自说道:“别的病也许一定要找大夫才有办法,心病却是不必的。”

 郭璞点点头,方待说什么,崔北海的话又接上:“医治这种病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忽变得蒙,轻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医治心病,也就只有用心药。”

 他再声轻叹,道:“心药却比任何的一种药还要难求。”

 易竹君与郭璞呆呆望着。

 崔北海的话一收,两人不约而同就相顾一眼,这一眼之中,仿佛包含着很多很多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意思。

 然后他们的目光齐转向崔北海的面上,这一次,却满是怜悯之

 他们就像是在望着一个染上了重病的人。

 崔北海看得出来,他笑笑,忽又道:“我的话你们也许听得懂,也许听不懂,无论懂或不懂,我都不在乎。”

 他又再转向郭璞,突然伸出手,放在茶几上,道:“你既然读医书,精通脉理,不妨替我诊察一下,看我可是真有病?”

 郭璞瞟了一眼易竹君,道“我这就看看。”

 他欠身伸手,搭住了崔北海的手腕,面容变得严肃,聚会神的样子、看来倒像个大夫,也像在认真其事。

 崔北海木无表情,心里在暗笑。

 估量不是名医之后,对于这方面也颇有心得,早在这之前,亦自行检查过两次。

 他深信自己绝对没有病,却仍由得易竹君郭璞两个摆布。

 因为他一心疑惑,想弄清两人在打什么主意,也想试试这郭璞到底是不是一个大夫。

 好象这样的一个英俊潇洒的年青人,莫说是一个大夫,就说他懂得替人看病,也很难令人置信。

 几乎一开始,崔北海便已怀疑易竹君的说话。

 不过人有时实在难以貌相。

 这个郭璞居然真的懂得脉理,而且实在有几下子。

 把过脉,郭璞再看看崔北海的面庞,眼神便变得奇怪起来。

 崔北海一直就在盯着他,实时问道:“如何?我可有病?”

 郭璞道:“脉搏十分正常,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就只是有些睡眠不足。”

 崔北海一怔,大笑道:“果然有几下子,老实说,我也懂得一点儿歧黄之术,是否有疾自己也心中有数。”

 郭璞苦笑道:“看来你如果有疾,似乎真的是只有一种必须心药方能医治的心疾。”

 崔北海笑声一落,道:“本来就是真的。”

 郭璞道:“这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崔北海淡淡地道:“心疾本来就不必找什么大夫,要找到了病源,即使是完全不懂歧黄之术的人,亦不难想出却病的方法,自我疗法。”

 郭璞道:“你找到病源没有。”

 崔北海点头道:“早就找到了。”

 郭璞道:“却病的方法?”

 崔北海:“也有了。”

 郭璞叹了一口气,道:“我来的敢情多余?”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接道:“不过这却是最好,省得我这个表妹夜担心。”

 他笑顾易竹君!

 易竹君也笑笑,笑得却很勉强,那表情倒像宁可夜担心,只怕崔北海不病。

 我若是真的病倒,她只怕未必就会夜担心。

 崔北海心里想,表面却又是一种表情,他又有了笑容,笑对郭璞道:“你来得倒也是时候。”

 郭璞愕然道:“哦?”崔北海道:“我正闷得发慌,正想找一个人喝上几杯。”

 郭璞怔在那里。

 易竹君连随又问道:“你用过午膳没有?”

 郭璞道:“还没有。”

 崔北海又问道:“懂不懂喝酒?”

 郭璞道:“几杯倒可以奉陪。”

 崔北海拍膝道:“好极了。”

 他目光一转,方待吩咐易竹君打点,易竹君已自趋前,道:“我去吩咐准备酒菜。”

 这句话说完,她便带笑退下。

 看样子她似乎很高兴郭璞能够留在这里。

 她甚至高兴得忘记了问崔北海应该将酒菜准备在什么地方。

 酒菜准备在偏厅!

 这是崔北海通常宴客地方,易竹君总算还记得崔北海这个习惯。

 她叫人做了六样小菜。

 六样小菜五云拜般摆开,当中的一样还用一个纱罩覆着。

 崔北海目光闪动,连声说出五样小菜的名字,目光终于落在纱罩上,道:“这里头又是什么。”

 易竹君应声揭开纱罩,道:“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水晶酿虾球。”

 翻花的虾珠,酿上水晶一样透明的糖,衬着碧绿的配菜,既像是水晶,也像是一颗颗的碧玉。

 香俱全,易竹君在这上面显然已化了不少心机。

 郭璞瞪着这一碟水晶酿虾球,出了馋相。

 看样子,对于这样小菜,他似乎并不陌生,却又似已很久没有尝到。

 崔北海却是一面诧异,连听他都没有听过这名字,他更不知道易竹君有这种本领。

 他怔怔地望着易竹君,忽然道:“怎么你还懂得做几样小菜?”

 郭璞替易竹君回答:“她本来就是这方面的能才。”

 他这个表哥知道的竟然比崔北海这个做丈夫的还要清楚。

 崔北海这个做丈夫的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淡应道:“哦?”郭璞又道:“这水晶酿虾球她做得尤其出色,我却已有三年没有尝到了。”

 崔北海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淡淡道:“我从来没有尝过。”

 他尽管在笑,语气已有些异样,易竹君也听出来了。

 郭璞不是呆子,他同样听得出来,再想崔北海方才的说话,一脸的笑意不由凝结。

 崔北海大笑道:“这次大概是因为你到来,她特别亲自下厨弄来这些小菜,哈,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他这句话出口,易竹君的面色亦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郭璞赶紧陪笑道:“嫁入大富人家,谁还想到亲自动手烧菜。这次,想必是因为我这个表哥到来,记起自己还有这种本领,才下厨去,大概是想试试,自己还能否做得来。”

 他转顾易竹君,道:“表妹,你可是这意思?”

 易竹君当然点头。

 崔北海随即笑道:“这就非试不可了,果真做得好的话,以后可有你忙的。”

 他笑得倒也开心。

 易竹君郭璞听他这样说,一颗心才放下。

 崔北海接又笑道:“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来!趁热吃!”

 未入口已是香气扑鼻,入口更香甜。

 糖本来说香甜可口,食欲不由大增,一口咬下去。

 “吱”一声,这一口像是咬在一只老鼠的身上。

 死老鼠!一般血红的浓汁从虾球里出,入他的咽喉!

 浓汁之中透着一种难言的恶臭,就像是死老鼠那种恶臭。

 虾不是这种味道,绝不是!

 水晶虾般的糖内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北海实在不想在客人面前失仪,但也实在忍不住。

 那一股恶臭的浓汁才入咽喉,他整个胃就像已倒翻了。

 “哗”地他张口吐出了那个虾球!

 虾球滚落在他面前的桌上,已几乎被他咬开两边,他看得非常清楚,裹在糖内的并不是一只虾,而是一只蛾!

 碧玉般的翅,血红的眼睛血蛾!

 水晶血蛾球!

 那一只血蛾也不知是给他活活咬死还是本来就是一只死蛾,血从被咬开的蛾身中出,染红了水晶般的糖外壳。

 血红色的血,带着一种难言的恶臭。

 入崔北海的咽喉中的也就是这种恶臭的蛾血!

 崔北海不看犹可,一看整张脸就变成白色。

 他双手扶住桌子,当场呕起来。

 腥臭的蛾血,呕下了桌面。

 连胃也几乎呕出,易竹君郭璞吃惊地望着崔北海。

 他们的目光先落在崔北海呕吐出来的那个水晶酿虾球之上,却一带而过。

 在他们眼中,那似乎不可伯。

 是不是他们早就知道糖之内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也并未下箸。

 崔北海继续呕吐出来的只是苦水。

 他的面色由死自转变成赤红,‮子身‬也似乎因为呕吐变得衰弱,已摇摇坠。

 易竹君郭璞看在眼内,不约而同地一齐站起‮子身‬,急步上前去,伸手正要扶住崔北海,冷不防崔北海突然将头抬起来,狠狠地瞪着他们。

 给他这一瞪,易竹君郭璞伸出去的两只手不由都停在半空,人也怔住。

 呕吐已同时停下,崔北海咽喉的肌筋骨犹在不停地搐。

 他的口仍然张大,口角挂满了涎沫,一额的汗水,珠豆般纷落,面部的肌似乎已全部扭曲了起来,显出来的那种表情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易竹君望着他,不觉口道:“你…怎么了?”

 崔北海口角牵动,好容易才吐出一个字:“蛾…”

 易竹君的面上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神色,道:“什么蛾?血蛾?”

 崔北海立时半身一偏,戟指易竹君,哑声道:“你哪来这么多血蛾?”

 易竹君一声轻叹,道:“你这次又在什么地方见到血蛾了?”

 崔北海那只手指颤抖着,转指向那水晶酿虾球,道:“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易竹君一怔,道:“不就是水晶酿虾球?”

 崔北海惨笑道:“虾球虾球,糖内裹着的真是虾球?”

 易竹君轻叹一声,道:“不是虾球又是什么?”

 崔北海道:“蛾!血蛾!”

 易竹君摇‮头摇‬,没有作声。

 崔北海接道:“水晶血蛾,你亲自下厨弄这道小菜,到底是准备给谁吃?”

 易竹君又是‮头摇‬,仍然不作声。

 郭璞一旁口道:“何来什么血蛾?”

 崔北海怒道:“这难道不是…”

 话一出口,他那只手指亦向吐在桌面上的那个虾球指去。

 那个虾球内本来是一只血蛾,现在竟变了金黄芬芳的蜂汁。

 这-那之间,他忽然亦觉自己犹带腥臭的口腔不知何时亦变成芬芳。

 蜂汁芬芳,崔北海目定口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转回易竹君郭璞两人的面上。

 他立时看到两个非常可怕的“人”!

 青绿如碧玉的面庞,赤红如鲜血的眼睛,没有眼瞳,整个眼球就像是一个蜂巢,就像是无数的筛孔结合在一起。

 人怎会这个样子?妖怪!崔北海心中惊呼。这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两个妖怪已然消失,幻影般消失。

 消失的其实只是那两张妖脸。

 那两张妖脸其实也不是如何消失,只不过面庞不再青绿,眼睛不再赤红,黑漆一样的眼瞳又再出现。

 那两张妖脸只是变回两张人脸,易竹君郭璞的两张人脸。

 青绿如碧玉的脸庞,赤红如鲜血的眼睛,简直就是血蛾的化身!

 莫非他们两个人都是蛾

 崔北海浑身的血都几乎凝结,木然地望着易竹君郭璞。

 易竹君郭璞一直就在盯着崔北海,一见他回头,郭璞便问道:“血蛾在什么地方?”

 崔北海没有回答,眼中又有了惊惧之

 易竹君实时一声叹息,转顾郭璞道:“他就是这个样子,好几次突然说看见血蛾,依我看,你现在最好立即替他诊察一下,也许现在就能够找出病因。”

 郭璞点头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他两步跨前,手刚待伸出,崔北海猛地一声怪叫:“不要接近我!”

 好惊人的一声怪叫。

 郭噗几乎没有吓死,勉强一笑道:“你现在还是给我看看的好。”

 崔北海冷冷地道:“还有什么好看?现在…现在我什么都明白…”

 易竹君郭璞对望一眼,仿佛不明白崔北海说话的意思。

 “血,血蛾!我到底有何对不起你们?”

 崔北海喃喃自语,突然狂笑了起来。

 他一脸悲哀,笑声中更无限的凄凉。

 易竹君郭璞面面相觑,两个忽地都叹息起来。

 易竹君叹息道:“他这个毛病又来了。”

 崔北海居然听在耳里,惨笑道:“是我的毛病又来了!”

 这句话出口,他倏地转身奔了出去。

 荷塘的水冷如冰。

 崔北海双手掬了满满的一捧水泼在脸上,激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一颗心却仍草。

 易竹君嫁给我的时候已非完壁,我虽然因为实在喜欢,没有当面揭破她,也没有与易大妈计较,仍不免耿耿于怀,一心要找出那个先我夺去她清白的人。

 这个人,莫非就是她这个表哥郭璞?

 好象易竹君这么可爱的女人,无论谁得到,都不会放手,郭璞之所以由得她嫁给我;想必是当时有所顾虑,不敢出面与我争夺。

 这三年之间,也许他学来什么妖术,所以走回来,要从我的手中将易竹君抢回去,哪些血蛾的出现,也许就是出于他的驱使,一切可怕的怪事完全是他从中作怪亦未可知。

 也许他们本来就是两个蛾,郭璞是故意让易竹君嫁给我,一待时机成便现出原形,我的血,要我的命!

 这如果是事实,他们的目的只怕不会这么简单,那除非我的血特别宝贵,是以他们才不惜在我的身上化费三年的时间。

 要不是,他们的目的又何在?

 崔北海越想心越

 他们如果真的是存心害我,就绝不能对他们客气,无论是人抑或是蛾,都非杀不可!

 杀机一动,崔北海的手不觉就握在剑上!

 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再多等一天看看,说不定这一天之中让我找到他们害我的证据,那时下手,方是道理。

 心念再转,崔北海才将握紧的那只手又放松。

 他决定多等一天。

 三月十三,今夜月仍缺,铁的却已并不多,满院虫声半窗月。

 书斋向月那边窗户的窗纸全都被月染得苍白,死白。

 崔北海独卧榻上,静对苍白死白的窗纸,面色亦显得死白,苍白。

 他一脸倦容,眼睛仍睁大。

 忙了整整的一天,他已经找遍整个庄院,易竹君所有的东西他亦全都找机会暗中加以检查。

 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甚至一只血蛾都没有遇上。

 难道他们早已知道我准备采取什么行动,预先将所有有问题的东西全都藏起来?

 难道那些血蛾的巢并不是在这个庄院之内?

 找了整整的一天,他都找不到一只血蛾,可是,才卧下,那些血蛾便又来了。

 成群的血蛾出现在书斋外“霎霎”的扑翅之声,静夜中听来,份外的刺耳,份外的恐怖。

 那群血蛾仿佛从月亮中飞来。月光照在窗纸上,它们的投影亦落在窗纸上。

 飞舞的蛾影直似群鬼舞,由近而近,由大而小!

 月光已经被蛾影舞碎,窗纸也似被舞碎了。

 崔北海居然沉得住气。

 也不过片刻“霎霎”的群蛾扑翅之声突然停止,蛾影亦同时静止。

 千百个蛾影全都静伏在死白的窗纸上。

 窗纸,却不因此昏暗,反而变得碧绿。

 月竟照透蛾身。

 崔北海死白的面色亦惨绿起来,他的‮子身‬实时从榻上飞出!

 箭也似“飕”的飞出,飞落在窗前。

 他瞪着那群血蛾,一直到它们完全静止,才采取行动!

 人犹在半空,他的双手已伸出,身形一落下,双手就将其中的一记窗户劈开!

 窗户一劈开,他的右手便收回“呛啷”拔剑出鞘!

 他早已准备那些血蛾在窗户打开之时,扑进来向他袭击。

 大出他意料之外,伏满了窗纸的血蛾便已消失。

 夜雾凄的院子却隐约闪烁着千百点鬼火一样,惨绿色的光芒。

 崔北海没有追出,一脸的悲愤。

 他突然挥拳,痛击在窗子之上。

 整个窗子都柏他击碎,他心中的悲愤,却并未因此消散。

 他虽然不知道那引起血蛾连如此出现,并不进一步采取行动,是血之前的习惯,还是着意恐吓,却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不难就变成疯子。

 长时期活在恐惧之中,的确可以使一个人的神志完全崩溃。

 幸好今天已是三月十三,后天就是三月十五。

 十五月圆之夜,据讲蛾王就会出现。

 蛾王出现的时候,事情据讲就会终结。

 这种恐惧的生活最多还有两天。

 崔北海只希望这两天之内自己还没有变成疯子。

 事情的终结虽然也许就是他生命的终结,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必再恐惧。

 恐惧本来就比死亡更难堪。

 三月十四,又是夕阳坠西。

 崔北海徘徊在西院中,夕阳下,也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将杜笑天带来了。

 杜笑天一身副捕头的装束,满面风尘仆仆。

 崔北海一眼瞥见,大喜若狂,赶上去。“杜兄,怎么现在才来,可想死我了!”

 崔北海大力地拍着杜笑天的肩膀。

 这一拍之下,竟拍起了一大蓬尘土。

 崔北海不由一怔,一双手停在半空。

 杜笑天连忙偏身让开,仰面大笑,道:“再这样拍下去,连你也得变成灰头土面的了。”

 崔北海闻言一怔,道:“你打从哪里来的,怎么竟像一条泥土里钻出来的臭虫?”

 杜笑天道:“我不是从泥土里钻出来,只不过在风沙中赶了整整一天路。”

 崔北海问道:“这十天到处都不见人,你到底哪里去了?”

 杜笑天道:“走了一趟凤。”

 崔北海道:“是因为公事。”

 杜笑天点头。

 崔北海道:“事情还没有办妥?”

 杜笑天道:“己经办妥了。”

 崔北海奇怪道:“怎么你还是这么急。”

 杜笑天道:“我是赶回来见你。”

 崔北海道:“哦?”杜笑天笑道:“血蛾那件事你难道以为我完全忘记了。”

 崔北海点头道:“我几乎这样以为了。”

 杜笑天道:“你当我是那种不顾朋友生死的人?”

 崔北海赶紧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种事实在太难令人置信,你就算完完全全不放在心上,我也怪不得你。”

 杜笑天道:“如果那天在湖畔不是遇见那两只血蛾,又给其中的一只刺了一下,我只怕真的不会放在心上。”

 崔北海道:“你现在莫非已有了应付的办法。”

 杜笑天‮头摇‬道:“没有。”

 崔北海道:“那么你赶回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杜笑天道:“看看你变成怎样。”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崔北海两眼道:“你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崔北海苦笑。

 杜笑天接道:“那件事假使并非传说,蛾王也要在十五月圆之夜;才会出现,今天不过是十四,我回来仍是时候,还可以赶及帮助你对付那些血蛾。”

 崔北海微喟道:“你虽然及时回来,只怕对我也没有什么帮助。”

 杜笑天一怔道:“听你的口气,这十天之内,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崔北海颔首道:“已够多的了。”

 杜笑天道:“是不是那些血蛾又出现了?”

 崔北海道:“每天都出现,一天比一天多,昨夜出现的时候,我看已不下千只。”

 杜笑天耸然动容,口道:“难道那真的并非只是传说。”

 崔北海道:“我看就是了。”

 杜笑天忽然又问道:“它们从哪里飞来?”

 崔北海道:“不知道。”

 杜笑天又接着问道:“它们没有袭击你?”

 崔北海道:“没有,只是极尽恐吓,这也许是它们的习惯,是蛾王的命令,在十五月圆之夜,蛾王出现之时,它们才正式采取行动。”

 杜笑天转问道:“你有没有对它们采取行动?”

 崔北海道:“有。”

 杜笑天道:“能不能制止它们?”

 崔北海道:“根本就没有作用。”

 杜笑天说道:“难道,刀剑它们都不怕?”

 崔北海点头道:“正如第一次。”

 杜笑天道:“是不是在你采取行动之时,它们便魔鬼般突然消失?”

 崔北海一声叹息,道:“它们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杜笑天沉一声道:“你可曾想过怎么会惹上这些东西?”

 崔北海似乎意想不到杜笑天这样问,怔住在那里。

 杜笑天又道:“这么多人不选择,偏偏选择你,必然有它们的原因,知道了这个原因,事情也许献比较简单。”

 崔北海苦笑,言又止。

 杜笑天低头沉,并没有留意崔北海的神态变易,接问道:“它们多数在什么地方出现?”

 崔北海道:“几乎每一次都不同。”

 杜笑天转问道:“昨夜出现在什么地方?”

 崔北海道:“书斋之外。”

 杜笑天道:“前几次又如何?”

 崔北海闭上嘴巴。

 杜笑天盯着他,道:“忘记了?”

 崔北海道:“你看我可像是如此健忘之人。”

 杜笑天缓缓道:“我看你像是心中有难言之隐。”

 崔北海又将嘴巴闭上。

 杜笑天道:“你说了出来,也许我能够从中找出那些血蛾的弱点,替你设法应付,但如果你不说,怕我就真的对你毫无帮助的了。”

 崔北海又是苦笑,道:“有些事即使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

 杜笑天道:“只是未必会,不是一定不会。”

 崔北海沉默了下去。

 杜笑天静候一旁,也不催促。

 崔北海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头摇‬。

 杜笑天看在眼内,道:“果真是难于启齿,也不勉强你。”

 崔北海苦笑一下,道:“有件事我倒想跟你说一说。”

 杜笑天道:“我在听着。”

 崔北海道:“那些血蛾出现的时候,并不是每一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可是除了我之外,在场的其它人竟全都没有看见他们,你说奇怪不奇怪?”

 杜笑天道:“有这种事情?”

 崔北海道:“杜兄难道不相信我的话?”

 杜笑天‮头摇‬道:“不是,但这如果是事实,那些血蛾只怕就真是魔鬼的化身。”

 他忽亦苦笑,道:“世间难道竟真的有所谓妖魔鬼怪?我绝不相信!”

 崔北海道:“我也不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但千百只血蛾一齐出现,又是何等声势,竟无人看见,只是我例外,这件事如何解释?”

 杜笑天不能解释。

 崔北海接道:“在场的人不用说,只要是住在这个庄院的人,我都已问过,异口同声,都是说不知道,这如果不是事实,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全都对我说谎!”

 杜笑天道:“前些时你不是曾经说过这个庄院的所有人对你都是一片忠心。”

 崔北海道:“我是这样说过,当时,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一直忘记了一件事。”

 杜笑天道:“什么事?”

 “人事难测!”崔北海叹了一口气。

 杜笑天道:“这句话,你似乎有感而发。”

 崔北海叹息道:“如果他们真的是全都对我忠心一片,没有说谎,这件事反而简单。”

 杜笑天道:“哦?”崔北海道:“因为也只有三种可能,一是那群血蛾的确是妖怪的化身,所以只有我这个被害者才可以看见?”

 杜笑天道:“否则如何?”

 崔北海道:“那就是我说谎,无中生有,虚构故事。再不然,便该是我的脑袋有问题,一切都是出于我的幻想的了。”

 杜笑天失笑道:“这岂非我的脑袋也有问题?”

 崔北海只是叹息。

 杜笑天的目光落在曾被血蛾刺了一下的那只手指之上,笑容忽一敛,道:“妖魔鬼怪的化身倒未必,那些血蛾的存在却是可以肯定。”

 他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况当时他还将一只血蛾抓在手中?

 还被那只血蛾刺了一下?这绝非幻觉?

 他的脑袋既然没有问题,崔北海应该也没有。

 这十天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北海到底又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杜笑天的目光不由又回到崔北海的面上。

 他立时发觉崔北海一双眼发直,并不是在望着他。

 他在看什么?

 杜笑天下意识地顺着崔北海的目光看去。

 他看到一双蛾!

 赤红如鲜血的眼晴,青绿如碧的双翅。

 血娥!杜笑天一连打了两个冷颤。

 金黄的夕阳晚照下,那一双血蛾更显得美丽,美丽而妖异!

 它们双双飞舞在那边的一丛杏花中。

 杏花已零落,颤抖在凄冷的晚风里。

 是不是杏花也有感觉,知道这一双血蛾会带来灾祸,恐惧得颤抖起来!

 灾祸果然马上就来了。

 飕一声,崔北海的‮子身‬突然如箭离弦也似向这一丛杏花!

 人到剑到!七星绝命剑星雨飞击而下。

 一丛杏花立时被剑击碎!

 那一只血蛾是不是也被击碎?

 崔北海剑势一尽,人亦落下,剑雨击碎否花落下!

 “挣”的剑入鞘,崔北海所有的动作完全停顿,木立在碎落的杏花中,一双眼铜铃般睁大,目光闪闪。

 杜笑天几乎同时凌空落下,落在崔北海身旁,道:“崔兄,如何?”

 崔北海目光霍地一转,盯着杜笑天,道:“方才你有没有看见那一双血蛾?”

 杜笑天点头。

 崔北海沉声道:“你有没有骗我?”

 杜笑天正道:“我没有理由骗你,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崔北海忽然笑了起来。

 杜笑天给笑得一怔,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

 崔北海道:“因为我实在开心。”

 杜笑天又是一怔,道:“哦?”崔北海笑道:“如果又是我一个人看见,只怕我的脑袋真的有问题,但你也看见,而且这已是第二次的看见,证明事实是有血蛾这种东西存在,我也绝不相信这么巧,你我的脑袋都有毛病,又会这么巧,两次在一起,都一齐看见那种应该没有可能存在的东西。”

 杜笑天点头,道:“你我的脑袋应该都没有毛病…”

 崔北海突然截口问道:“我一剑击出之时,你可曾看见那一只血蛾从剑网中逃出?”

 杜笑天‮头摇‬道:“不曾。”

 崔北海痛恨地道:“当时它们已是被剑网笼罩,可是剑网一开始收缩,它们便全身通透,魔鬼般消失!”

 杜笑天苦笑,目光落在地上。

 他只希望能够看见一只蛾尸,因为那就可以证明那只血蛾不过被那一剑击毙,崔北海不过一时眼花。

 一地的碎叶,一地的碎花。

 碎叶碎花之中并没有蛾尸,连一小片蛾翅都没有。

 杜笑天一拂双袖,一地的花叶齐飞。

 蛾尸也没有盖在花叶之下。

 那只血蛾何处去了,莫非它们真的魔鬼般消失?

 真的是魔鬼的化身?

 世间莫非真的有妖魔鬼怪?

 杜笑天不一声叹息,崔北海亦自叹息。

 杜笑天忽然问道:“你准备怎样?崔北海道:“等死。”

 杜笑天一怔,道:“明天才是十五,你还有一天的时间。”

 崔北海道:“这一天之内你以为就能够想出应付的办法?”

 杜笑天道:“最低限度你也可以尽这一天离开此地,或者找一个秘密的地方暂时躲藏起来,一切等过了十五再说。”

 崔北海道:“如果我要离开早就离开了。”

 杜笑天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不离开?”

 崔北海道:“那些血蛾若真的是魔鬼的化身,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它们一样可以将我找到。”

 杜笑天又是一怔,崔北海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古老相传,妖魔鬼怪大都无所不知,无所不至。

 杜笑天心念一动,道:“你大可走进佛门暂避一宵。”

 崔北海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没有动过这念头。”

 杜笑天道:“据我所知,所有妖魔鬼怪对于佛门清静地,都不无避忌。”

 崔北海道:“我也知道这附近的佛门并不少。”

 杜笑天道:“难道你已试过这办法,已知道这办法完全无效?”

 崔北海道:“我只知道一件事。”

 杜笑天道:“什么事?”

 崔北海道:“这附近的佛门虽然多,还没有一处真正清静的佛门,也没有一个真正得道的高僧。”

 杜笑天并没对崔北海这样说,他是这地方的捕头,这附近的佛门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崔北海所说的正是事实。

 他一声轻叹,道:“天下间其实又有几处真正清静的佛门,又有几个真正得道的高僧?”

 崔北海接道:“更何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使我真的置身清静佛门,又有得道高僧一旁守护,蛾王也未必就没有办法。”

 杜笑天道:“是以你索就静候蛾王的出现?”

 崔北海点头道:“我也实在想见它一面。”

 杜笑天道:“哦?”崔北海接道:“最好到时它能够化为人形,人一样说话,又容许我还有说话的余地。”

 杜笑天道:“你要问清楚它为什么选择你?”

 崔北海凄凉一笑,道:“只要能给我一个明白,我便将血奉献给蛾也甘心。”

 杜笑天沉默了下去。

 崔北海缓缓接着道:“我只求一个明白。”

 杜笑天不觉说话出口,道:“我也希望能够有一个明白。”

 崔北海道:“这可就难了,我明白之际,也是我绝命之时,死人并不能够传话。”

 杜笑天笑道:“明天夜里我要寸步不离你左右,你明白我又怎会不明白?”

 崔北海断然拒绝说道:“这万万不能!”

 杜笑天道:“为什么?”

 崔北海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万万不能让朋友冒这个险。”

 杜笑天道:“这样说这个险我就非冒不可。”

 崔北海瞪着他。

 杜笑天接着道:“你将我当做朋友,我又岂能不将你当做朋友,眼看朋友有难竟袖手旁观,又岂是朋友之道。”

 崔北海突然问道:“你可知明天夜里与我一起不难亦成为群蛾攻击的对象?”

 杜笑天点头。

 崔北海又问:“你可知道果真一如传说,群蛾亦可能将你的血干。”

 杜笑天又点头。

 崔北海道:“你既然都知,还是要冒险?”

 杜笑天一再点头。

 崔北海突然一拍杜笑天的肩膀,大笑道:“好朋友,够朋友!”

 杜笑天道:“你这是答应我明天夜里追随你左右?”

 崔北海笑声突止,道:“我还是不答应。”

 他盯着杜笑天,接道:“如果我答应你,就是我不够朋友的了。”

 杜笑天‮头摇‬轻叹,道:“你这个人也未免太固执。”

 崔北海点头道:“我生来就是这个脾气。”

 杜笑天忽一笑,道:“不过我一定要来,你也没有办法。”

 崔北海道:“因为你是捕头?”

 杜笑天点头:“我有责任阻止凶杀的发生。”

 崔北海道:“凭我的地位,在我睡觉时候,大概总可以将你请出房门之外。”

 杜笑天笑道:“那明天晚上,我就守在房门之外好了。”

 崔北海道:“有什么可以改变你的主意?”

 杜笑天道:“没有。”

 崔北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只要群蛾出现的时候,你不冲入进来,房门之外应该是一个‮全安‬的地方。”

 杜笑天笑笑。

 崔北海接着道:“我却知道你没有这种耐,就不用群蛾出现,只要房内稍有异动,你便会冲进去。”

 杜笑天笑道:“你什么时候清楚我的脾气?”

 崔北海没有回答,只问道:“明天你什么时候到来?”

 杜笑天道:“尽早。”

 崔北海道:“明天整天我都会留在书斋。”

 杜笑天说道:“书斋外的景,也不错。”

 崔北海道:“月夜的景更不错,只怕风太冷。”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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