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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人事已非
 十年,够长了!

 当年还是孩子,如今已经都长成了。

 话锋微顿,虎妞接道:“这十年,苦了你了。”

 关山月道:“没有什么,没有那十年,没有我今天。”

 还真是,没有那十年的苦学,哪有今天的关山月!

 虎妞道:“原来那些人都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你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

 虎妞道:“你师父一定是位高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又能知人所不知,他老人家恐怕是神仙了。”

 关山月道:“他老人家不是神仙,但确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人,其实,要说他老人家是神仙,也无不可。”

 虎妞道:“虽然他老人家告诉你的那几个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可还是让你一个个都碰上了,你说是天意,真是天意。”

 关山月没说话。

 虎妞又道:“一个或许是赶巧了,几个就不是赶巧了,不是天意是什么?看来人是不能作恶,作了恶迟早会遭报应。”

 关山月说了话:“那是一定的,没听人说么?人亏天不亏,天道有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虎妞道:“善恶到头都有报,那位大胡子不是做了大善事有了好报么?还成了菩萨、成了佛?他真是个好人,该有好报,该成菩萨,该成佛。”

 关山月道:“是的,善恶到头都有报。”

 虎妞道:“知道我没死之后,你就见一个问一个,打听我的下落,最后还是从那位大胡子那儿打听到了?”

 关山月道:“是的。”

 虎妞道:“我就没处打听你,没处问了,也不能打听,不能问。”

 关山月道:“我知道。”

 虎妞道:“当年他们带着我走了,我知道你逃过一劫,天天盼着你能来找我,可又怕你来找我,又想咱们都是孩子,你能上哪儿找我?你也找不着我,还想等你回来,见着家里的情景,一定会吓坏、哭坏:你没了家,没了亲人,你怎么办?一年一年过去,后来我就只想你,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关山月感动,难过,道:“如今我来了,我找到你了。”

 虎妞又了泪:“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来了,竟然找到了我,我都不敢信,我不是做梦吧?”

 关山月也想掉泪,可是他忍住了,道:“不是梦,虎妞,不是梦。”

 虎妞又取罗帕擦了泪,道:“小月,十年了!”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十年了。”

 虎妞道:“你没怎么变。”

 关山月道:“你也没怎么变。”

 虎妞道:“盼了十年,想了十年,今天能再见着你,我知足了,苍天对我恩厚。今生今世也别无所求了。”

 关山月道:“我也是!”虎妞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关山月道:“随时。”

 虎妞道:“知道都活着,也见了面了,够了!”

 这话?

 关山月目光一凝:“虎妞。”

 虎妞道:“我不跟你走了。”

 虎妞竟然会这么说!

 关山月心神震动,以为听错了,道:“你怎么说?”

 虎妞道:“小月,我不能跟你走。”

 这一句更清楚了。

 关山月知道,他没有听错,一颗心往下沉,道:“为什么?”

 虎妞道:“老侯爷不能没有我。”

 关山月道:“虎妞,这话怎么说?”

 虎妞道:“老侯爷多年来视我如己出,如今更把我当成唯一的亲人,这么大年纪了,这时候让我离开他老人家,我不忍。”

 关山月道:“老侯爷把你当成他唯一的亲人?”

 虎妞道:“那位大胡子,告诉你老侯爷把我要了过去,收我为义女,视我如己出,如今带着我在‘蒙古’‘科尔沁旗’的时候,别的没告诉你什么?”

 关山月道:“你是说…”

 虎妞道:“老侯爷有位少爷,‘威武神勇玉贝’,领京城卫,年轻气盛,自负高傲,不听老侯爷的话,老侯爷一气之下,带着我来了‘蒙古’‘科尔沁旗’。”

 她没说“威武神勇玉贝勒”不听老侯爷什么话。

 她是不知道,还是认为没必要说?

 都不要紧,关山月不是非知道不可。

 何况,关山月已经知道了。

 关山月道:“那位霍居士告诉我了。”

 虎妞道:“那你说,在这个时候,我怎么离开他老人家?”

 是不能!

 可是?

 关山月道:“虎妞,你是汉人。”

 虎妞道:“我知道,可是老侯爷没把我当汉人,几年后,我也忘了自己是汉人。”

 一个弱质孤女,能让她怎么样?

 关山月道:“你总是汉人。”

 虎妞道:“我知道,可是就算要离开,也不是这时候。”

 关山月道:“你有你的家,你的爹娘。”

 虎妞道:“小月,我的爹娘跟我的家,已经都没了,早就没了。”

 关山月一怔:“你爹你娘跟家,已经都没了?早就没了?”

 虎妞道:“是的。”

 关山月道:“你怎么知道?打听过了?”

 虎妞道:“到‘神力侯府’三年后,我跟老侯爷说想回家看看,老侯爷准我回去,还派两个护卫保着我,我回去看的是你家,也想看看你回去过没有,想知道你的生死,顺便打听我家,才知道我爹娘已经过世了,家也没了。”

 说着,虎妞又红了一双美目。

 关山月一样哀痛,道:“想是知道我义父遭人杀害,你从我家失了踪,受了惊吓,加上着急…”

 虎妞道:“许是,没敢多问。”

 关山月更难过了,道:“虎妞,这又是关家欠你的,我欠你的。”

 虎妞道:“小月,这是我的命,我家的劫数。”

 关山月还想再说。

 虎妞道:“小月,咱俩再见面不容易,能说话的时候也只有这一刻,净在这上头争么?”

 看来虎妞没有回心转意,真不跟关山月走了。

 关山月不平了,转了话锋:“我家怎么样?”

 虎妞道:“也没了,房子塌了。”

 关山月心里一阵痛,道:“退好老人家的遗骸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埋的,不然我这个做义子的…”

 他心里更痛,也一阵难过,说不下去了。

 虎妞又伸玉手抓住了关山月的胳膊,道:“小月,那不怪你,那时候咱们都还是孩子,十年来苦了你了,老人家的仇,你不是已经报了么?”

 十年来苦,这一刻关山月更苦。

 十年来的苦是‮子身‬苦,如今的苦是心里苦。

 ‮子身‬苦,关山月受得了!

 可是,心里的苦!

 要虎妞跟他走,理由只能说这两个。

 十年的思念,这么久的找寻,好不容易找到了,也见着了,虎妞却不跟他走。

 这,关山月不能说。

 关山月也不愿说。

 他不愿意勉强虎妞。

 而且,他也知道,虎妞跟着老侯爷,日子过得比跟着他强得多。

 这不能怪虎妞。

 两小无猜之间,本就没有山盟海誓。

 就算有,又怎么样?

 孩子话,能当真?

 如今长大了,看淡了,谁又能说不行?

 谁又能勉强?

 何况,关山月也不愿勉强!

 可是,关山月不能说的,不愿说的,虎妞说了。

 她道:“小月,别怪我。”

 关山月道:“怪你?”

 虎妞道:“我很为难。”

 关山月道:“虎妞,不要这么说。”

 虎妞道:“不,我要说!”

 关山月还待再说。

 虎妞道:“小月,别拦我。”

 关山月没说话。

 虎妞道:“你想了我十年,我也盼了你十年,你也找我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终于见着了,说什么我都该跟你走,千该万该,可是我…”

 关山月反得安慰虎妞,道:“我知道,你不得已。”

 虎妞道:“小月。”

 关山月道:“虎妞,不要说了:”

 虎妞道:“你又拦我。”

 关山月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不得已,你还用说么?”

 虎妞道:“你不要怪我。”

 关山月道:“我不会怪你。”

 虎妞道:“真的?”

 关山月道:“真的!”

 不真又如何?

 虎妞香翕动,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

 关山月觉得已经没必要再坐下去,再说什么了,道:“我该走了!”

 他站了起来。

 虎妞没有松手,跟着站起,突然了泪:“小月!”

 关山月道:“虎妞,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虎妞还是说了,她着泪道:“小月,我对不住你!”

 关山月道:“虎妞,你没有对不住谁,是关家跟我亏欠你。”

 虎妞道:“你怎么还这么说。”

 关山月道:“都不说,好么?”

 虎妞低了低头,说了别的:“你这就走?”

 这话问得…

 关山月刚已经说过了。

 不走又如何!

 关山月道:“是的。”

 虎妞道:“不能多待?”

 关山月道:“我还有事。”

 虎妞泪如泉涌:“我知道,你还是…”

 关山月拦了她的话:“虎妞!”

 虎妞带泪笑了,笑得凄然,道:“你不愿意再待了,本来就是,还待什么?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关山月再次拦她话:“虎妞!”

 虎妞还是说了,但话锋转了:“不说了,你走吧!”

 虎妞虽没哭出声,却跟个泪人儿似的。

 关山月有些不忍,脚不没动,道:“虎妞。”

 虎妞道:“真的,你走吧!既不能跟你走,还说什么?说什么有用?”

 还真是。

 关山月不再说什么了,道:“你保重。”

 虎妞道:“你也保重。”

 关山月没再说话,转身要出亭。

 只听虎妞叫:“小月!”

 关山月收势回身。

 虎妞泪直:“今后,你都在哪里?”

 关山月道:“江湖上。”

 虎妞道:“南方?北方?关里,关外?”

 关山月道:“或南或北,或东或西,江湖上飘泊不定。”

 这是实话。

 虎妞道:“你就这样永远在江湖上跑么?”

 关山月道:“一天是江湖人,就永远是江湖人了,不了身。”

 这不完全是实话。

 虎妞道:“想不想到官里来?”

 只要关山月愿意,她可以求神力老侯爷,容易得很。

 她不知道,关山月进官里,本就不难,官里会抢破头。

 关山月岂能卖身投靠?可是他知道虎妞是好意,没跟她说别的,道:“虎妞,官里杀了我的义父,毁了我的家。”

 真是!

 虎妞道:“我是说‘神力侯府’。”

 关山月要说话。

 虎妞紧接第一句:“你不怪老侯爷,不是么?”

 关山月还是不愿说别的,道:“谢谢你,江湖上放惯了,我不愿受管,受羁绊。”

 虎妞道:“还能再见着你么?”

 关山月道:“我不敢说。”

 虎妞泪如泉涌,悲声叫:“小月!”

 关山月又不忍了,道:“虎妞,我说的是真的,那就要看缘分了。”

 虎妞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走吧!”

 关山月没说话,要转身出亭。

 虎妞又悲声叫:“小月!”

 关山月没转身望虎妞,看她还要说什么。

 虎妞道:“再想见着你不容易,我想多看看你。”

 这是何必!

 关山月心一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但他忍住了,没动,也没说话。

 虎妞接着又道:“多看了又怎么样,你还是走吧!”

 关山月不怪虎妞了,其实,他始终也没怪虎妞,他说了句:“虎妞,有缘还会再相见的。”

 转身出亭走了。

 虎妞张口又要叫,可是这回没叫出声,泪眼望着关山月出院门不见,她像站不稳,颓然坐了下去,抬玉手掩面,失声痛哭!

 这又何必!

 这又何苦!

 虎妞的选择对么?

 问谁?

 谁又知道?

 恐怕连虎妞自己都不知道!

 不,虎妞应该知道。

 她不是选择留下来么?

 或许,人是会变的。

 十年不是短时

 虎妞是变了,还是没变?

 要说虎妞变了,她为什么这么不舍关山月?

 要说虎妞没变,她又为什么舍了关山月?

 问谁?

 谁又知道?

 她不知道,关山月为她,拒绝过多少女儿家!

 关山月没说。

 关山月不能说!

 关山月也不愿说!

 关山月本想就这么走了。

 可是他还是去了书房。

 这是礼!

 老人跟呼王那么对他,他不能这么对老人跟呼王。

 这也表示,他心里没什么。

 他心里坦然。

 到了书房中,他扬声一句:“草民告进!”

 只听书房里传出老人话声:“快请!”

 呼王快步出来,要关山月进去。

 这是老人跟呼王的对人。

 关山月道:“王爷,草民不敢当。”

 呼王道:“阁下,你不同于一股人,你是我‘呼王府’的贵客。”

 他把关山月拉进去了。

 他还往关山月来处望了望,只望了望,没说什么。

 关山月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关山月进了书房,老人已站着相

 关山月躬身为礼:“老侯爷,草民当不起。”

 老人道:“关壮士见着虎妞了?”

 关山月道:“是的,草民见着了。”

 老人道:“关壮士所见,是不是如关壮士所闻?”

 关山月道:“草民特来谢谢老侯爷。”

 老人道:“关壮士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老人这话。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将英雄,举世钦敬。”

 呼王道:“看来我也保住这条命了。”

 呼王这话——

 关山月道:“王爷孝义双全,也令人敬佩,草民不得已,还请王爷谅宥。”

 呼王笑道:“我这是说笑,阁下别当真。”

 老人道:“关壮士也别这么抬举我,我也是为赎罪,没想却为自己找了一个伴,好伴,可以相依为命,也是只剩的两个亲人里的一个。”

 只剩的两个亲人里的一个,另一个当是呼王。

 关山月明白老人何指,道:“老侯爷总是令人敬佩,令人感激。”

 老人道:“关壮士这是更抬举我,不管怎么说,关壮士找着了,见着了,放心了就好。”

 关山月道:“是,老侯爷,草民也来告辞。”

 老人微怔:“怎么,关壮士要走了?”

 呼王叫道:“阁下!”

 关山月道:“老侯爷,王爷,草民心愿已了,该定了。”

 呼王道:“阁下,感谢老天,咱俩依然是友非敌,你怎么能?”

 关山月道:“王爷,草民总是要走的。”

 呼王道:“这我知道,可是你总得多待两天。”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的好意,草民还有事。”

 呼王还待再说。

 老人道:“关壮士,也请让我跟我这个好伴儿,好女儿在一起多待两天。

 老人这话?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不跟草民走。”

 老人跟呼王都一怔。

 老人道:“怎么说?她不跟关壮士走?”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不跟草民走。”

 老人道:“怎么会?”

 还真是,怎么会?

 显然,连老人也认为虎妞一定会跟关山月走。

 本来嘛,当初是在那种情形不分离,互相不知生死,却互相思念了整十年。

 关山月道:“老侯爷,这是实情。”

 老人道:“关壮士,为什么?”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有她的理由。”

 老人道:“她一定告诉了关壮士。”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告诉草民了。”

 老人道:“请关壮士告诉我。”

 老人想知道。

 关山月道:“草民斗胆,请老侯爷问虎妞。”

 关山月不愿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像是告虎妞的状。

 老侯爷没再问关山月,道:“伦儿,去把你妹妹叫来。”

 呼王恭应一声要走。

 关山月道:“王爷请等一等。”

 呼王停住了,望关山月。

 这是等关山月的后话。

 关山月道:“敢请老侯爷等草民走了之后,再找虎妞来问。”

 老人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不懂,什么不明白?他没有坚持,却双眉扬动,道“关壮士,我可以此刻不问,但我认为,不论她是什么理由,都不该不跟关壮士走。”

 老人这么认为。

 是么?

 关山月道:“草民斗胆,老侯爷错了。”

 老人道:“我错了?”

 关山月道:“敢问老侯爷,虎妞她为什么该跟草民走?”

 老人道:“关壮士思念了她十年,找了她这么久,又远来‘蒙古’找到了她,见着了她。”

 关山月道:“老侯爷,儿伴在当年那种情形下分离,思念是在所难免;草民思念她,找她,也是因为她对关家、对草民有恩。草民知道她平安,人在福中,也就够了。”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有她的理由,她的理由令人感动,令人敬佩,还请老侯爷成全。”

 老人目光一凝:“她的理由令人感动?令人敬佩?”

 关山月道:“是的。”

 老人道:“听关壮士这么说,她的理由我可以猜到八成了,不行,我不能让她…”

 关山月道:“草民不愿禀知老侯爷,道理就在此,还请老侯爷不要让草民陷虎妞于不孝不义。”

 老人道:“关壮士没有陷她于不孝不义,倒是她陷我于不仁不义。”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不是一定得跟草民走,没有这个道理。”

 老人沉默了一下,老脸上闪过一丝搐,道:“关壮士,老实说,十年了,这么好的一个干女儿,这么好的一个伴儿,我也舍不得,可是我不能有这种私心,她总是我的人拆散了你俩,把她带到京里去的。”

 关山月道:“老侯爷令人敬佩,只是儿伴只是儿伴,无所谓拆散不拆散;草民刚说过,所以思念,所以找寻,只为她对关家跟草民有恩,如今草民已知她平安,已知她人在福中,这就够了。”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万请老侯爷成全虎妞。”

 老人还待再说。

 关山月道:“老侯爷,草民斗胆,要是草民这就走,草民敢说,‘科尔沁旗’没人追得上,江湖之大,也没人找得到草民。”

 老人道:“关壮士这是何苦。”

 关山月道:“草民再请老侯爷成全虎妞。”

 老人老脸上再闪搐,又沉默了一下,道:“关壮士这么好意,我只有领受了。”

 关山月神色一松道:“草民谢谢老侯爷,也代虎妞谢谢老侯爷。”

 老人道:“关壮上,是我该谢谢你跟虎妞啊!”关山月道:“草民跟虎妞都不敢当,草民谢老侯爷,也是因为草民终于可以放心定了,草民再次告辞。”

 一躬身,转身外行。

 老人跟呼王这回都没再拦,没再叫住关山月,老人只道:“伦儿,跟我去送送关壮士。”

 他这是要带呼王一起送关山月。

 关山月只好又停步回身:“草民万不敢当,怎敢劳动老侯爷虎驾。”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草民万不敢当,务请老侯爷收回成命。”

 呼王说了话:“还是孩儿代您老人家送这位贵客吧!”

 老人道:“既是关壮士这么客气,也只好如此了,关壮士,他还能再相见么?”

 他也这么问。

 足证他很想再见着关山月。

 关山月还没说话。

 呼王先说了:“阁下,可别让老人家跟我失望,尤其是老人家,阁下忍心?”

 关山月只好道:“老侯爷跟王爷都这么抬举,他草民当再来拜谒。”

 呼王笑了:“这才是,别说什么拜谒,来玩儿,来聚聚,阁下别忘了,江湖豪雄重然诺。”

 这句话扣住了关山月。

 关山月还是只好道:“王爷放心,草民不会忘。”

 呼王又笑了:“有阁下这一句,我还真放心了,走吧!”

 老人也笑了。

 关山月要往外走,忽然目闪寒芒,道:“这是什么人?”

 呼五微怔:“阁下是说——”他也脸色一变,沉喝:“什么人敢闯我‘呼王府’!”

 呼王听力也过人,只是,比关山月略逊一筹。

 老人为之灰眉扬起。

 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个闷雷般话声:“活佛座下使者,来见呼王爷跟老侯爷!”

 “来”见,连个“求”字都没有。

 活佛座下使者,当然是喇嘛,还一定是大喇嘛。

 来的这大喇嘛也太傲慢,太无礼了。

 老人一双灰眉扬得更高,要动。

 呼王道:“你老人家不要管,自有孩儿。”

 他大步就出去了。

 关山月跟了出去。

 出书房就看见了,书房前一左一右矗立着两座铁塔。

 那是两名高大红衣喇嘛。

 两个红衣喇嘛不止身躯高大,还一般的头如巴斗,眼似铜铃,狮鼻海口,各长得一脸络腮胡,长相凶恶,望之吓人。

 呼王的个头儿已经够雄伟的了,两个红衣喇嘛比呼王还高了一个头。

 关山月跟两个红衣喇嘛一比,就更显得瘦小了。

 真吓人。

 呼王跟关山月出来的时候,四名贴身护卫跟其他的护卫也赶到了,立即呈半圆的围住了两名红衣喇嘛。

 呼王抬手示意,要护卫们不要动,然后冷然发话:“你两个没看见我么?”

 呼王说话也不客气。

 前两次,呼王都称“两位大喇嘛”

 前两次来的大喇嘛,也是来自活佛座下,对呼王都会合什躬身为礼。

 左边那名红衣喇嘛说了话,也冷然:“看见了!”

 呼王浓眉一轩:“教里怎么教你两个的规炬,见了本爵不知道行礼!”

 真是!

 左边红衣喇嘛道:“你包庇汉人罪犯,两次拒不出,已是有罪之身,本使者还称你一声呼王爷,已经是不错了。”

 他那里话刚说完。

 “大胆!”呼王四名贴身护卫里一名,一声怒喝,闪身扑击。

 行动疾快如风,左边红衣喇嘛不知是来不及动还是怎地,砰然一声,一掌正中后

 左边红衣喇嘛依然没动。

 呼王那四贴身护卫之一,却大叫一声,左手抱右手恭退,脸色都变了。

 显然,左边红衣喇嘛不是来不及动,而是根本没动,不在乎!

 又一次吓人!

 只听着房里传出老人话声:“伦儿,这两个红衣喇嘛恐怕练了‘密宗’‘金刚体’刀不入,动不了他俩!”

 左边红衣喇嘛仰天大笑,声似打雷,震人耳鼓:“还是老侯爷见多识广!呼王爷,你是个有罪之身,活佛也怪老侯爷教义子无方,要不想累及无辜,有所伤亡,就跟我俩走吧!”

 活佛不但不罢休,这回还来了真的。

 连“蒙古”铁帽子王“神力老侯爷”都不放在眼里,派出座下喇嘛拘捕,活佛权势之大,活佛之嚣张,就可想而知了。

 这对呼王跟神力侯来说,可是头一回,绝对是头一回!

 呼王当然知道“密宗”“金刚体”是什么,虽没到“金刚不坏”境界,可确已刀不入,水火难侵,他凭武功,是奈何不了这两个了。

 凭他的武功既奈何不了这两个,他的王爵,甚至连“神力老侯爷”这两个也不放在眼里,这一遭恐怕…

 呼王喝令护卫们不许再动,凝目道:“你说你两个是活佛派来的?”

 左边红衣喇嘛道:“不错,活佛座下‘八大使者’里的两个。”

 呼王道:“活佛座下的使者,本爵都见过,怎么从没见过你俩?”

 左边红衣喇嘛脸色一变,没说话。

 呼王道:“我倒是觉得,有一年在京里‘外馆’住,见你俩进出过‘黄寺’?”

 “外馆”是“理藩院”接待“蒙古”王公的地方,凡“蒙古”王公,进京都住“外馆”

 “黄寺”寺的屋瓦,都是黄琉璃瓦,喇嘛庙。

 左边红衣喇嘛脸色又一变,说了话:“王爷不该有这么好的眼力,更不该有这么好的记。”

 呼王两眼光闪动,道:“你俩别是哪家阿哥,趁这个机会,假冒活佛使者,来解老侯爷跟我不帮他之恨的吧!”

 左边红衣喇嘛脸色再变,道:“王爷尤其不该有这么好的悟性。”

 这是说,呼王说对了。

 呼王道:“我为老侯爷跟我,惹了杀身之祸,恐怕你俩要灭口。”

 左边红衣喇嘛笑了,笑得狰狞,笑得凶残:“佛爷等奉命要杀两个,差别只是在荒野,还是在这里。”

 这是说,呼王就是不惹,跟老侯爷也得死。

 呼王道:“是哪一家阿哥?”

 左边红衣喇嘛道:“到间去问,自会知道。”

 呼王威态倏现:“义父,孩儿拼了。”

 老人话声自书房传出:“等我!”

 老人从书房出来了,神色如常,镇定,平静。

 这就令人不能不佩服!

 这不是拼!

 根本就是——

 呼王慷慨赴死!

 老人从容就义!

 幸亏关山月还没走。

 左边红衣喇嘛笑:“也好,省得佛爷们进去找了!”

 他话声方落,要动还没动。

 一道寒光从关山月间闪现,闪电疾

 一阵血雨,两颗人头,同时落在地上。

 两个红衣喇嘛站立不倒。

 关山月不见了!

 呼王惊叫出声:“天!这是什么剑法?”

 老人一脸肃穆,喃喃自语:“我欠他的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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