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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先派人“踩道儿”然后再派出十几名大内侍卫,行动机密,趁夜来到,所要对付的,应该不是等闲人物。

 照这么看,应该不会是人在睡梦里,还不知道。

 果然,身材颀长黑衣人跟那件带领人站在北面屋上,那位带领人物一挥手,南面屋上两名带剑黑衣人飞身落了下去。

 下面是个小四合院,刚落下去,恐怕脚还没沾地,一声女子轻叱划空响起,东厢房用两点寒芒破窗打出,直奔那两名带剑黑衣人。

 当然,那两名带剑黑衣人早有防备。

 尽管是是早有防备,一个伏身斜掠.躲了开去,另一个却闷哼声中,身躯一晃,连忙退到影壁墙后。

 显然,那两点寒芒打中了一个。

 虽只打中一个,但——

 那伏身斜凉的刚躲开两点寒芒,西厢房里又是一声女子轻叱,又是两点寒芒打到,吓得他就地一滚,腾身跃起,又上屋面。

 退入影壁墙后的那一个没动静,不知怎么样了?

 只听那与身材颀长黑衣人并肩而立的带领人物怒喝道:“大胆叛逆,还敢负隅顽抗,这里已经被我们围上了,再敢拒捕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出来负手就缚?”

 随听北面上房里传出个平静、冰冷,但却不失甜美的女子话声:“真要那样,那才真是死路一条呢。”

 至少,这一家里有三个女子,而且分别在堂屋跟两边厢房里。

 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

 但,北面堂屋里那个平静、冰冷又不失甜美的女子话声.却听得纪珠心头猛震。

 他一听就听出来了那是姑娘万海若。

 北面堂屋里的既是万海若,不用说,东西两边厢房里的必定是万海著的两名侍绿云跟紫兰了。

 而且这一家里,除了她们主仆三个以外,也不会再有别人。

 纪珠记得,也绝不会错,前次跟万姑娘见面的地方。不是这儿。

 已显然,万姑娘为逃避清廷鹰犬的耳目,已经又更易了住处。

 可惜的是,仍然没能躲过,仍然被发现了踪影。

 纪珠大感为难,他跟纳兰说好了的,是不许官家再动北六省的江湖道,也就是铁英那帮人,他则不找官家,并没有把万姑娘主仆三人也包括在内。

 现在,万姑娘主仆三人遭到围捕,他到底是手不手。

 管不管呢?

 无论于情于理,无论说哪一样,他都该手、该管。

 但,只他一手管了这件事,那背信违约的就是他,而不是纳兰。

 那么一来,官家自然可以派出铁卫,大捕北六省江湖道、北六省江湖道也必群起抗拒,甚至进而反扑。

 真要是那样,后果将不堪想象。

 如果这是纳兰的谋略计策的话,这一着,应该是既高明而狠毒的。

 就在纪珠犹豫为难之际,那位带领人物怒喝挥手。跟那身材颀长黑衣人,连同另三面屋上的黑衣人,一起腾身的落在院子里。

 甫一落下,两边厢房里叱喝声中又透寒芒。

 但这一次,却全被十几把长剑挥动之中打落。

 只听那带领人物道:“再不出来我就要下令攻进各屋,格杀勿论。”

 北面堂屋,又响起那平静、冰冷、甜美话声:“官大人不必动不动就以杀来吓人,我们这就出来了。”

 堂屋门豁然大开,出来的正是姑娘万海若,她提着长剑,一身白衣,清丽绝伦,也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东厢房里、西厢房里,也开门出来了绿云跟紫兰,绿云一身绿,紫兰一身紫,都提着长剑,脸色冰冷,寒气人。

 身材颀长的黑衣人,跟那位带领人物没有动,其他的则立即微微的散开,分别面对东西两厢房。

 只听万海若道:“官大人,我们出来了。”

 那位带领人物冷哼道:“你们是想负手就缚。还是想血五步,横尸此处?”

 万海若道:“负手就缚,有什么好处?”

 那位带领人物道:“或许朝廷开恩免你们一伙,废去武功,配给官家为奴。”

 “那比死还惨,是不是?”

 “这么说你们想死?”

 “我们倒不怕死,可是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死,至少目前还不能死。”

 “这么说.你们是两样都不想?”

 “做官的毕竟聪明,对了,官大人。”

 那位带领人物怒笑道:“由不了你,死到临头还敢油腔滑调耍贫嘴,你们这些叛逆真是个个死有余辜,来人,给我——”

 ‘杀’字就要出口,万海若突然道:“等等。”

 那位带领人物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不成?”

 万海若道:“我想知道一下,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那位带领人物道:“找你并不难——”

 “不容易。”万海若截口道:“最近这一阵子.我不住的搬家,有的时候甚至一天换两个地方,想知道我的确实住处绝不容易。”

 那位带领人物道:“事实上我们已经我到你了,一点也不难。”

 万海若道;“那非有人告密带路不可,能不能让我知道一下、那告密带路的是谁?”

 那位带领人物道:“没有人告密带路。”

 万海若道:“何必呢。你们既然说我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相的,难道说,你们的心肠那么硬,死都不让人死得瞑目。”

 那身材颀长黑衣蒙面人忽然一声怪笑,说道:“我天生就惜玉怜香,还是让我来告诉你是谁吧——”

 他越前一步道:“看清楚了,告密带路的人就是我。”

 入耳这话声,纪珠心头又是~阵跳。

 只听万海若淡然道:“你一块黑巾蒙面,唯恐别人看见了你的面目,你叫我如何看清?”

 那身材颀长黑衣蒙面人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把脸上的蒙面黑巾拿下来,让你看看我的脸?”

 万海若道:“你愿意么?你敢么?”

 那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入道:“反正你已死到临头。敢倒是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我不愿意。”

 万海若冷冷一笑道:“弃宗忘祖,卖身投靠,既想向虏主邀功,却又畏首畏尾,不敢见人,世上再也没有比你这种人更卑鄙的了。”

 那身材颀长只在蒙面人道:“你不用我,我是不吃这一套的。”

 万海若突地目闪寒芒,厉声截口:“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无败类,你以为看不见你的脸,我就真不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

 “你就是那丧心病狂,反复无常卑鄙小人白泰官。”

 纪珠暗道:“对,就是他。”

 只听白泰官道:“不错,你真知道,可是万丫头,你知道又如何?”

 万海若咬牙道:“白泰官,我是不认识你,可是家师她老人家待你不薄。”

 白泰官哈哈一笑道:“万丫头,不提你那师父人就是死,脸上也好看点儿,胡玉娘她,丑恶秽行一大堆。有其师必有其徒,我替他们把你们这一对丢人现眼的师徒除掉,真要说起来,他们应该感谢我。”

 入耳一声“胡玉娘”纪珠心头猛震。

 原来万海若竟是胡玉娘的徒弟。

 有约在先,这件事纪珠不该管。

 但是,现在,纪珠他能不管?

 大哥念伦二哥怀玉,这个‘玉’,就是当年的胡玉娘啊!

 忽听万海若厉喝道:“白泰官,往口!你弃宗忘祖,卖身投靠已经是死有余事,居然还敢血口人,侮辱家师,作简直罪该万死,还不纳命!”

 话落,振一抖,一柄软剑已握在手中趁科血之势,软剑笔直,带着一道寒光便卷向白泰官。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万海若出剑发招,一气呵成,而目疾若奔电、分明在剑术上有不俗的造诣。

 奈何,她碰上的是“江南八侠”里的白泰官。

 白泰官朗笑声中长剑出鞘,抖起一朵剑花,硬万姑娘的软剑。

 “当!”的一声,火星,软剑了回去,白泰官跨步欺身,掌中长剑直指万海若。

 行家任何人都看的出来,万姑娘一把软剑,在先天上就吃了亏,如今若不躲闪应变,势必非伤在白泰官这一剑之下不可。

 纪珠不能再看下去,他也看不下去了,龙长啸声中,腾空拔起,头下脚上,疾而落,半空中做霹雳大喝:“住手。”

 这一声震天慑人,白素官身躯猛震,手上一顿。

 纪珠已飞身落地单掌一挥,拍向白泰官。

 白泰官急忙身飘退。

 有不知死的,一个黑衣蒙面的内廷好手,悄无声息,长剑一摆,就卷纪珠身后重

 纪珠脑后像长了眼,一声:“你还差得远。”

 单掌后抛,一圈一抓,闷哼声中,长剑已到了纪珠手里,吓得那个黑衣蒙面的内廷好手连忙爆退。

 纪珠一收长剑,剑尖下垂,道:“白泰官,你的伤好了?”

 这时万海若已看清是谁,口道:“三少。”

 纪珠道:“万姑娘,你该早告诉我,令师就是胡前辈。

 万海若呆了一呆道:“就是怕给三少添麻烦。”

 那位带领人物定了定神,跨步上前:“你就是李纪珠?”

 纪珠道:“不错。”

 那位统领人物道:“纳兰公子曾经告诉我,你跟他已经约法三章!”

 “不错,有这回事。”

 “那么官家缉捕叛逆,并没有动铁英他们,你为什么不遵约法,横里手——”

 纪珠道:“我想你是错了,我并没有不遵约法。”

 纪珠不让他说话,道:“纳兰公子有没有告诉你,我找弃宗忘儿卖身投靠的败类,官家不要伸手干涉?”

 “当然有,可是——”

 白泰官突然腾房拔起,直上夜空。

 他一抖长剑就要卷出。

 那位带领人物长剑出鞘,横里一指道:“等一等。”

 就是一指、一顿工夫,白泰官已然破空不见。

 纪珠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是谁不遵约法,你是我剑指官家?”

 那位带领人物道:“李纪珠你不要强词夺理,你说是找白泰官,但你横里伸手,也等于妨害了官家缉拿叛逆。”

 纪珠道:“那么双方都没遵约法,两不吃亏,这么办你不动万姑娘三位,我也不追白泰官了,一切等错过今夜再说,你认为怎么样?”

 那位带领人物情知闹僵讨不了好去,而且自己也算是理曲的一方,真要是纪珠找上纳兰,或者纪珠剑指官家,他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会来个脑袋搬家。”

 他迟疑了一下,毅然点头:“可以,那么错过今夜——”

 纪珠道:“错过今夜,纳兰再派出来的未必是你,你担心什么?”

 那位带领人物一怔,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纪珠道:“你们不是主人的人物,可以请了,剑——”

 他振腕抛出了长剑。

 那被夺了长剑的黑衣蒙面内廷好手连忙接住,纪珠那一抛之势劲大,他接是接住了,纪珠也没想不让他接住。

 但是,他一连退了儿步,才拿桩站稳。

 只听那位带领人物道:“走。”

 他一挥手,带着他所带领的腾身上屋,一闪不见。

 万姑娘带着一将香风,到了纪珠身边:“三少——”

 绿云、紫兰也如飞掠到见利:“三少爷。”

 纪珠答了礼,转望万海若:“姑娘,胡前辈安好?”

 万海若肃容道:“她老人家安好。”

 一顿道:“三少——”

 纪珠道:“万姑娘,事到如今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请姑娘即刻离京。”

 “要我马上离京,为什么?”

 “恕我直说一句,姑娘不足以自保。”

 “不,三少,铁霸王伤没好之前,我不能走。”

 “铁大哥自有我跟他手下弟兄们照顾。”

 “别人照顾是别人照顾,可是我欠他的。”

 “万姑娘不欠任何一个人的,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每个人都应该卫护致力于匡复的志士的。”

 “三少。”

 “姑娘,再留下去,不是智举。”

 “至今我一无所成——”

 “姑娘,来方长,匡复大业不是一班可成的。”

 “哪么,至少让我见他一面。”

 “可以,我现在就陪姑娘去。”’

 万海若目光一凝道:“三少不相信我?”

 纪珠是有点不大相信她,但他不便承认,道:“姑娘言重了、我只是怕从这儿到姑娘原来往的地方这段路上,再出什么差错。”

 万海若双眉微扬,显然有点不大爱听,道:“听三少这么说,我是一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纪珠道:“上一辈的有不寻常的渊源,彼此不外,有话我也就直说了,事实上地处虏都,敌众我寡,姑娘的自保能力的确不够。”

 万海若眉梢儿又一扬,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道:“谁叫我面对的是辽东李家的李三少呢,面对李三少,我的确是不敢自满,好吧,就让三少陪我去,不过在三少陪我去之自,我有几句话要对三少说。”

 纪珠道:“姑娘请说,纪珠洗耳恭听。”

 “三少太客气了!”万海若转望二婢道:“你们进去收拾一下,等我跟三少说完话后,咱们就走。”

 绿云、紫兰恭应一声,双双行向堂屋。

 望着二婢进了堂屋,万海若才转过脸来道:“我要先声明一下,我只是把铁霸王当作须眉知己、纯道义之,不涉一点儿女之私。”

 纪珠怔了一怔,道:“铁大哥也这么想么?”

 万海若道:“他的想法是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也无法勉强他怎么想。”

 纪珠心往下一沉,道:“情之一事,无法勉强,我为铁大哥扼腕,同时也为铁大哥感到万分遗憾。”

 “同样的,我也感到很遗憾,如果铁霸王跟我的想法不一样,我更感到歉疚。”

 “那道没这个必要。”

 “还有!”万海若道:“家师她老人家曾经告诉我一些话、待我一些事,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已经不可能了,就可以直地告诉三少,不会脸红。”

 纪珠一怔凝目,他没有问。

 原本能令人脸红的事,不好问。

 万海若抬玉手掠了掠被夜风吹了的云鬓,微微一笑,只是她这一笑笑得显然不够朗,她道:“家师她老人家曾经告诉我,李家有位三少,人品出众、所学高绝,代我如果有幸能碰上时,不妨谈谈上一代未了之情,可惜的是,三少已有了那位芙蓉姑娘。”

 纪珠的心头连连震动了几下,说道:“姑娘,今师高抬,纪珠感激,但是,只怪你我相见太迟了。”

 万海若又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得更为勉强:“上一代还能有未了之情,这一代连丝毫缘份都没有。”

 纪珠不好再说话。

 万海若竟也默然。

 突然之间,小院子里的夜,陷入了令人极度不安的静寂之中。

 纪珠忙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姑娘就是告诉我这些么…”

 万海若忽地扬眉一笑,这一笑笑得朗了:“别的没有了,有又如何,绿云、紫兰收拾好了没有?”

 答应声中,二婢提着两个轻便的小包袱,闪出堂屋。

 万海若轻抬皓腕:“三少请。”

 纪珠一抱拳:“让纪珠带路。”

 话落,长身而起。

 …

 纪珠陪着万海著主婢刚进院了,秦玉松已带着两个弟兄了上来分别见礼,道:“三少、万姑娘。”

 纪珠答礼道:“五哥,铁大哥怎么样?”

 秦玉松道:“好多了,一觉刚醒,芙蓉姑娘在照顾。”

 纪珠道:“万姑娘要见铁大哥,麻烦五哥带个路。”

 “是。”秦玉松微微躬身道:“万姑娘请。”“有劳。”万海若一点头,就要迈步。纪珠及时一句:“姑娘,铁大哥不过是刚好一点,不比平时。”

 他是提醒万海若,别在这时候给铁霸王什么刺

 万海若颖悟绝顶,自是一点就透,回头一瞥道:“三少放心,我省得。”

 她带着二婢跟秦玉松走了。

 万海若等没入往后去的夜没多久,芙蓉飞快地奔了过来,直如凌波燕,两眼情意,一脸相思:“你怎么样?”

 纪珠道:“我没什么,你呢?”

 “累一点儿,还好。”话锋一顿,姑娘接着问道:“在哪儿找到万姑娘的…”

 纪珠把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芙蓉笑着说道:“万姑娘直比仙丹灵药还好,她这一来,我看铁大哥马上就精神好多了。”

 纪珠心又一沉,也为之一痛,想告诉芙蓉,但是话到口边又忍住了。

 姑娘已看出来了:“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纪现道:‘以后再告诉你。”

 “对了。英蓉何等解事,何等可人,话锋立转:我差点儿忘了,年爷找你干什么?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纪珠遂又把随纳兰进宫见驾的事说了一遍。

 “呢!”芙蓉道:“可真没想到,那位会见你,会当面要你辅佐东宫。”

 纪珠没说什么。

 姑娘的确善解人意,话锋又转:“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铁大哥?”

 纪珠道:“我看铁大哥的机会多的是,何必非抢这时候?”

 芙蓉听得为之一笑,也满含深情的看了纪珠一眼:“厅里坐吧!”

 纪珠道:“不了,我等万姑娘出来,送她走。”

 芙蓉为之一怔:“送她走,她还要上哪儿去?”

 “她不能再待下去,我送她出城离京。”

 芙蓉脸色一变:“这么说,她是来跟铁大哥话别的?”

 “相信她暂时不会让铁大哥知道,好在——只是小别,往后有的是见面时候。”

 芙蓉道:“暂时不让铁大哥知道,那还好——”

 就这么说着话,万海若带着二婢从后头出来了,后头还跟着秦玉松。

 到了近前,万姑娘道:“看样子铁爷不要紧了。”

 纪珠道:“那就好。”

 秦玉松道:“万姑娘对爷说,暂时还不能回来住,爷说他不能照顾万姑娘,请三少代为安排了。”

 纪珠心里又一阵难过,道:“我知道,告诉铁大哥,请他放心。”

 “是。”

 纪珠转望万海若:“姑娘,走吧!”

 万海若伸手握住了芙蓉的手:“暂时我不请你上我那儿坐了,等我搬回来后咱们再聚。”

 芙蓉道:“姑娘保重。”

 万海若会意的看了纪珠~眼:“走吧。”

 口口

 寂静的夜里,纪珠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万海若主婢掠下去,也望着她主婢消失在城外的茫茫夜里。

 顿时,对铁霸王,他心底也泛起了一股歉疚之情。

 望望远处提灯巡城的过来了,他才定定神,转身跃回了城里。

 脚刚沾地,人影一闪,一个人拦在眼前,赫然是甘凤池。

 纪珠口道:“甘大侠。”

 甘凤池道:“三少送走了万姑娘?”

 “甘大使看到了?”

 “我一路跟到了这儿。”

 纪珠竟没察觉,甘凤池不愧名震江南。

 纪珠道:“我认为她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三少做得对,我仅代表义师谢谢三少。”

 “甘大侠还是会纪珠当外人。”

 “三少,白泰官的事——”

 纪珠把找到白泰官的经过,连同入宫见驾的始末毫不隐瞒的告诉了甘风池。

 甘凤池肃然道:“三少令人敬佩,白泰官他就是被杀伏诛,也应该毫无怨言了。”

 “谢谢甘大侠。”

 “那么三少现在——”

 “先找白泰官,然后是鱼壳。”

 “白泰官躲进大内去了。”

 纪珠一怔:“甘大侠怎么知道?”

 “我一路跟着他,看到他进了紫城。”

 纪珠双眉一扬:“正好,省得我多费手脚。”

 甘凤池忙道:“三少要闯大内?”

 纪珠道:“我总不能老待在外头等,而且那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是不是?”

 甘凤池道:“三少有没有考虑到,三少一旦闯了大内——”

 他没说下去。

 纪珠知道他要说什么,双眉扬,道:“甘大侠,那后果不想可知,除非虏主真能不计较,不过我不相信他能做那么大的容忍,事实上就是换我,我也不能容忍,不过大不了辽东李家受到缉捕,可是这种诛除败类的事,总得有个人去做,否则将来任何人都可以出卖致力匡复的我先朝遗民。”

 甘凤池本想嘴,但他忍住了,直到纪珠把话说完,他才道:“三少,这还是以后的事,我担心的是三少闯进大内的当时。”

 纪珠两眼奇光一闪,道:“甘大侠是说,凭我一个人之力,在卫森严、高手如云的清宫大内杀不了鱼壳跟白泰宫?”

 甘凤池道:“我不否认事实上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我担心三少会——”

 纪珠两眼奇光更盛,糜然一笑:“甘大侠是想助我一臂之力?”

 甘凤池‮头摇‬道:“不是我认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京里铁卫之实力,众所周知,就是加上一两个甘凤池,也于事无补。”

 “那么甘大侠何妨拭目以待,让我一个人试试看。”

 甘凤池道:“三少,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无一人敢忘国仇家恨,无时无刻不在为匡复社稷而尽心尽力,倘若清宫大内那么好闯,虏主早就被刺身亡,轮不到今天的你我了。”

 纪珠道:“甘大侠这种说法,我不敢苟同,据我所知,并不是没有能力能闯进清宫大内刺杀虏主,而是杀一个虏主,对我匡复大业并没有多大补益。”

 甘凤池道:“三少,这不是动意气的事,以三少这样的人,应该知道,硬闯清宫大内,并非智举。”

 纪珠又扬了扬眉梢:“那么甘大侠何以教我?”

 “不敢。”甘风池道:“假如能运用一点谋略让人把鱼壳,白素官弄出大内宫之外,这么一来,既容易动手,又不至于迫虏主太甚,两全其美,三少又何乐而不为?”

 纪珠道:“甘大侠既以此教我,想必也已想到,谁能做这种事。”

 甘凤池道:“以眼下情势论,只要稍用谋略,虏主的任何一位阿哥,应该都乐于合作,而以三少的方便,当然首推雍正最适宜。”

 纪珠两眼奇光连闪,没有说话。

 显然,他是不愿意,甚至不屑那么做。

 甘凤池道:“三少,就兵法论,不折一兵一卒而能攻城陷阵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那是上策,上最高的谋略,硬闯那是逞意气,也是血气之勇,天下之英雄翘楚,凭的不只是武功与力,品德智慧要占七分,兵法上谋略之运用也并不丢人,还请三少为千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之身家性命而三思。”

 纪珠又没说话。

 甘凤池跟着又是一句:“嘉定三屠、扬州十,我同胞之尸骨未寒,血迹未干,假如付出的代价太大,纵然能诛除鱼壳、白泰官两个败类,也是不划算的。”

 纪珠心头猛震惊然动容,道:“多谢明教。退我冥顽!”

 甘凤池两眼出奇光闪动,道:“三少从善如,令人可敬,也让甘凤池为我先朝遗民贺。”

 纪珠道:“甘大侠就叫纪珠汗颜,纪珠马上跑一趟‘雍王府’就此别过。”

 他一抱拳要走。

 甘凤池忙道:“三少请留一步。”

 纪珠道:“甘大侠还有什么见教?”

 甘凤池道:“不敢,甘某有个不情之请,一旦从清宫大内退出,鱼壳跟白泰官还请三少手下留情,留他们性命。”

 纪珠道:“这是为什么?以他们两个的作为难道还不该死?”

 “不,论他二人之作为,死有余辜,不过甘某认为,他们两个该由甘某押回去受审,请苦大师亲做裁决定夺。”

 纪珠道:“只要使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纪珠井不坚持,非要手沾‮腥血‬不可,不过甘大侠一个人,是否能顺利把他们俩押回去——”

 甘凤池道:“甘某自知功浅力薄,不过甘某可以事先安排好人手接应,而且凭甘某的交往,以及身怀苦大师令符,届时也必能得到江湖上忠义豪雄之协助。”

 纪珠道:“既是如此,纪珠理当从命。”

 甘凤池抱拳道:“多谢三少。”

 纪珠没多说,又一抱拳腾身而去。

 甘凤池站在夜里,望着纪珠飞掠不见,他没再说话,也没动。

 口口

 片刻之后,纪珠抵达了‮定安‬门内,也就是后“雍和宫”的“雍王府”

 他一表明‮份身‬,站门的戈什哈立即往内飞报。

 抹眼间工夫,年羹尧急步了出来,带着一脸笑道:“兄弟,可真稀客啊!”年羹尧往里让,两个人踏着洁净的石板路往里走,年羹尧一边问:“进宫的情形怎么样?”

 两个人边走,纪珠边叙述经过,毫不隐瞒。

 静静听毕,年羹尧一抬手扬了拇指:“兄弟你够意思,你要是接了那差事,四爷这条路往后可就太不好走,你也真行,就我所知,眼下还没人敢当面顶抗皇上,得罪纳兰的。”

 纪珠道:“对皇上我不敢说,那位纳兰公子,也许是我无求无,也就没把他放在眼角。”

 “只是因为无求无,兄弟你太客气——”

 两个人说着话。年羹尧把纪珠让进了花厅,落座后包衣献上了茶,然后退出去。

 年羹尧目光一凝:“兄弟,你没事是不会上‘雍王府’来,这时候——”

 纪珠道:“这时候我自知打扰。”

 “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这意思,这‘雍工府’你的家只要你愿意随时来去,就怕你见外。”

 纪珠笑道:“四爷跟年爷抬爱,我由衷感激——”

 “看,是不是,说见外就见外了吧!兄弟,你也等一会儿,马上兑现也不怕人心里难受。”

 不管是真是假,纪珠听来都颇感动,道:“年爷,我有件事,来求四阿哥。”

 “又来了。”年羹尧叫道:“什么事也用得着你一个求字,你帮了四爷多大的忙?对了。

 兄弟,提起这档子事儿,恐怕你还不知道,大阿哥跟八阿哥惨了。”

 “皇上告诉我,他已得到应得的惩罚。”

 “可没告诉你,他们得到了什么惩罚吧。”

 “那倒没有。”

 “我告诉你,大阿哥被囚起来了,八阿哥眼看也要糟。”

 “哦!”“你可不知道,就在大阿哥把东宫咒得生病之初,皇上因为明珠的搬弄是非,说东宫动手打了平郡王纳尔索,贝勒海善,镇国公普奇夺了蒙古人进贡的马匹,放纵妈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凌普,勒索包衣下人,也恰好十八阿哥生病,皇上说东宫毫不关心弟弟的病。而且每夜近和城(皇帝帐篷),裂窃机,还说朕不今被鸩,明遇害,昼夜戒慎不宁,本有意思废太子,直邵王大阿哥看管的,哪知道,大阿哥这么一咒,加上他禀奏字八子有帝王之相,不妨立为太子,还有皇上如若想杀太子,不必亲自动手,有人肯做,皇上这才大怒,听说有意废去八阿哥的贝勒爵位呢!”

 纪珠道:“这不是年爷说,我还真不知道,那这么一来…”

 年羹尧道:“这么一来得利的自然是四爷,不过八阿哥还是有他的才干,连明珠都捧他,还是不能不防。”

 “明珠捧八阿哥,纳兰卫护东宫,这倒是——”

 “一点也不怪。”年羹尧道:“纳兰是忠于皇上,其他的人他一概不买帐,他老子明珠把他弄进宫去,原是想在皇上身边安上这么一个,将来对八阿哥会有所助益,没想到纳兰只认皇上,明珠现在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纪珠笑笑没说话。

 这种事,他不便嘴,实在也不想多说什么。

 年羹尧目光一凝,话锋一转:“兄弟,就凭你对四爷的大功,还有什么用得着你用求的?”

 纪珠道:“年爷刚才已听我说过了,我必杀鱼壳跟白泰官。”

 “是啊,怎么样?”

 “这两个现在躲在大内,不肯出来。”

 年羹尧“哦!”地一在道:“那么兄弟的意思——”

 纪珠道:“就为这件事,来求四爷。”

 年羹尧目光一凝道:“我还是不懂兄弟的意思。”

 纪珠道:“想求四爷想个法子,把鱼壳、白泰官赶出大内。”

 年勇尧道:“我明白了,兄弟是想在外头下手?”

 纪珠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兄弟不愿闯大内?”

 这个‘愿’字纪珠懂。

 他道:“年爷,我还是真不愿闯大内,我有十分把握,只我闯进大内,不但可以诛杀鱼壳,白泰官,而且也能全身而退,只是,年爷,这么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年羹尧一点头道:“对,兄弟不不能不为自己家跟自己人着想。”

 纪珠淡然一笑道:“辽东李家倒并不怕什么,我不能不为自己人着想,可是我也是为大清朝爱新觉罗着想。”

 年羹尧‘哦’了一声。

 纪珠明白年羹尧不但是不相信,也有点不服气。

 他接着道:“当真一旦天下皆动,鹿死谁手。还很难说,而且那么一来,对争储的众家阿哥也不利,是不是,年爷?”

 年羹尧一怔:“兄弟,后者,我有点不大懂。”

 恐怕他真的没想到,也有点不信、不服气。

 纪珠道:“天下无事,事唯储君,众家阿哥可以为自己从容部署,文武群臣也有空闲为自己所拥立尽心尽力,但是一旦天下皆动,文武群臣各有专司,众家阿哥一定闲不住.到那个时候,年爷,情势对哪一位阿哥有利?”

 年羹尧沉着点头:“有理,我居然没看得那么远、那么透彻,惭愧。兄弟——”

 抬眼凝目,接道:“据我所知,你这个忙,四爷恐怕帮不上。”

 纪珠微一怔:“哦。”

 年羹尧忙道:“兄弟,你可千万别设会,四爷只是个阿哥,鱼壳也好,白泰官也好,都是皇上亲自聘自江南,四爷有什么能耐能把他们赶出大内,再说在这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敢轻碰跟东宫有关的事——”

 纪珠一点头道:“这倒是,我没想到,是我强人所难,告辞。”

 他欠身站了起来。

 年羹尧忙跟着站起,一脸不安之:“兄弟——”

 纪珠截口退:“年爷不必多说,我完全能了解。”

 他转身要往外走。

 年羹尧突然道:“兄弟,等一等。”

 纪珠停步回身道:“年爷——”

 年羹尧急急道:“不能把他们赶出大内,把他们骗出大内行不行?”

 纪珠倏然一笑:“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只能让我在外头下手就行。”

 年羹尧一拍腿,喜道:“那就好办了,四爷没能耐把他们赶出大内,可是把他们骗出大内的能耐绝对有,好在等他们伏诛了了帐,死无对证,查都没法查,你放心,这么一来,我就能替四爷做主。”

 纪珠道:“年爷,我再坐一会儿,您还是去问问四爷。”

 年羹尧目光一凝:“怎么,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年爷还不等于是四爷,只是,一经说定,我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四爷身上了,要不然我得先想法子。”

 “我不是已经答应作了么?”

 “为了到时候不让年爷为难,年爷还是现在去问一下的好。”

 年羹尧看看纪珠,点头道:“好吧,兄弟,你坐会儿。”他转身走了。

 纪珠没坐,背着手,看起了两边粉壁上的字画,雍王府的悬挂着出自名家手笔,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刚看了两副画,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纪珠一听就听出来了,来的是三个人。

 果然,厅里进来了三个,年羹尧陪着四阿哥雍正允祯,还有个耀眼鹰鼻的瘦老头儿,不用说那是舅爷隆科多。

 四阿哥一进来就道:“我正怪小年呢,你来了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我虽不敢说礼贤下士,至少待客之道我还懂。”

 纪珠过去,浅浅见了一礼:“四爷。”

 这是他,换个人就算不磕头,也得打千。

 四阿哥倒是既豪迈又洒,抬手一档道:“咱们之间别讲俗礼,见见.这是我舅舅。”

 纪珠又见一礼:“舅爷。”

 隆科多没答礼,可眯着眼上下直打量:“暇?老四,你跟小年好眼光,就凭这独具的慧眼.不成事才怪。”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笑道:“舅舅,具这种慧眼的可不只我跟小年啊!”隆科多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分宾主落了座,四阿哥道:“你的事刚才小年跟我说过了,一句话,只是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

 纪珠道:“四爷指示?”

 “我可不敢当你这指示二字。”四阿开半正经、半开玩笑道:“这样,事成之后,你正式到我这儿来,我的左手边给了小年,虚右手以待,怎么样?”

 纪珠淡然一笑道:“四爷厚爱,纪珠感激,只是。真要让我对四爷有所报事成之后,我最好连认识都不认识雍王府的任何一位。”

 那三位,都是一呆,年羹尧点头道:“这倒是,要是让皇上认作雍王府的人杀了东宫的护卫,尤其是皇上亲自从江南聘来的,那还得了。”

 隆科多道:“老四,你这个生意打错了,愿望落空了。”

 四阿哥微一笑,有点勉强:“不要紧,好在本来就是说笑。”

 一顿,话锋忽转:“其实,纪珠,要谢你还得谢我舅舅,他是我的军师,把那两个骗出来,还得他出本意。”

 隆科多微一点头笑得得意:“这倒还真当之无愧。”

 纪珠欠了欠身:“先谢谢舅爷,容后图报。”

 隆科多目光一换:“能不能先透点儿,打算怎么个报法,让我先高兴高兴?”

 四阿哥跟年羹尧都笑了。

 笑归笑,可是四道目光都紧盯着纪珠。

 纪珠道:“恕纪珠放肆,既是容后报,现在还没想到,舅爷又何必先把高兴搁着?”

 四阿哥、年羹尧大笑,声震屋宇。

 隆科多也笑了,笑着他忽然道:“你急不急?”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还看舅爷方便。”

 隆科多道:“瞧,这个人儿厉害,怎么说他就是不打算领情。”

 又是一阵大笑。

 然后,隆科多沉了一下:“这档子事还真不能太急,速则不达,而已之过急,也会引人动疑,听说鱼壳、白泰官都得猴儿似的。”

 纪珠道:“那么您看——”

 隆科多道:“我会尽快给你办,不过我也会拿分寸,这样你就住在雍王府等着,只一办好,也好马上通知你。”

 四阿开道:“对,好主意,舅舅帮我留客,这一招真不容易。”

 纪珠道:“这——”

 “兄弟,别这了。”年羹尧道:“有时候机会是稍纵即逝的,不好找你的人,到时候上哪儿通知你去?”

 纪珠道:“这样好不我的住处,年爷知道。”

 “怎么,纪珠。”四阿哥瞪了眼:“我这府里有刺儿,会扎你?”

 纪珠道:“四爷,不防一万,只防万一,我怕万一动手的时候让人瞧见,所以不管事先事后,我最好别跟雍王府沾上关系。”

 三个人听了又一怔。

 四阿哥道:“这叫强中自有强中手,舅舅这一招竟不灵。”

 纪珠道:“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四爷要是不怕,我受宠若惊,求之不得。”

 “这——”四阿哥笑得窘迫而尴尬——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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