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人怪事
灰衣人微一头摇道:“黄白之物俗得很,我也没有兴趣,我看你手里拿的这
旱烟袋倒是
好的…”敢情他要的是…“
谭秀明白了,这灰衣人既然早到了,既然听见了彭千里跟他说的话,自然知道旱烟袋杆儿里有半张藏宝图。
谭秀火往上冒,他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敢情你早就在此啊,告诉你,办不到,除非你把我杀了…”
“怎么?”灰衣人“哦”地一声道:“为了一个旱烟袋,你就不要命了?”
谭秀道:“你不用再装了,这东西是这位老人家临死之前的重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除非你杀了我,要不然你休想夺去这东西。”
灰衣人道:“小伙子,你真想死。”
谭秀道:“我不愿死,可是我不能愧对这位老人家。“
“好话。”灰衣人一点头道:“小伙子,你难得,可取,现在这年头儿像你这种人可不多见,只是小伙子,我不能因为你是这么一个人而放弃了那半张藏宝图…”
谭秀道:“那你就杀了我再拿走它。”
“不,小伙子”灰衣人微一头摇道:“我又不想杀你,杀你这种人是一种罪孽,你说怎么办。”
谭秀道:“除非你杀了我,要不然你别想…“
“谁说的?”灰衣人道:“我不杀你就拿不到这半张藏宝图么?“
谭秀一点头道:“那当然。”
“我不信。”灰衣人道:“我要试试,小伙子,你也看着。”
灰衣人话落抬手,手只一摇,谭秀没见他近身,更没见他把手伸过来,只觉得手里的旱烟袋一震,
手
飞,他一握没握住,只觉得手里一空,再看时旱烟袋已到了灰衣人抬起的那只手里。
谭秀一惊大急,惊急之余顿忘所以,大叫一声闪身扑过去就要抢,然而——
那灰衣人突然把旱烟袋往前一递,道:“别急,小伙子,我不会真要的,拿去。”
谭秀一怔停了步,他也忘了接,瞪大了眼大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
别问我是什么意思,快接过去吧,要它的人已经到了林外了。“
谭秀起初没懂,为之一怔,但他旋即会过意来,连忙伸手接过了那
旱烟袋,匆忙地藏进了怀里,刚藏好,林内微风飒然,眼前已多了两个人,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正是那两个黑衣老头儿。
他两个一见林内另有人在,不由俱是一怔,也为之一惊,只是很快地他俩就定过神,转趋平静,那瘦高黑衣老人森冷目光一扫灰衣人跟谭秀,冷然问道:“你两个是干什么的?”
灰衣人像没听见,没答理。
谭秀却毅然说道:“我是彭老人家的朋友。
“
瘦高黑衣老者为之一怔,凝目问道:“怎么说?你是彭老三的朋友?”
谭秀毫无惧
,一点头道:“正是。”
瘦高黑衣老者讶然说道:“彭老三什么时候
上你这个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谭秀没理他。
那瘦小黑衣老者突然冰冷说道:“好心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瘦高黑衣老者霍然转望灰衣人,道:“他是彭老三的朋友,你呢?”
灰衣人开了口,答得妙:“我是世人的朋友也是世人的对头。”
瘦高黑衣老者一怔道:“你这是什么话?
“
灰衣人道:“你不懂么,我解释给你听听,我是世间好人的朋友,却是世间恶人的对头,打个譬喻来说吧,我是这个小伙子跟地上这位老人家的朋友,却是你两个的对头,明白了么。”
瘦高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闪,旋即笑了,道:“好朋友,骂人不带脏字儿,寻起我两个的开心来了,你是哪条线儿上的。”
灰衣人道:“这人世,四海八荒,三山五岳,都有我的足迹,你说我是哪条线儿上的都行。”
瘦高黑衣老者笑了笑,道:“你占的线儿可真多,真广,那么你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灰衣人道:“你问这么,忘了,早在十年前就忘了。”
瘦小黑衣老者突然
一笑道:“那好办,我帮你想想…”伸手向灰衣人抓去,五指箕张,出手如风。
灰衣人视若无睹,也一动没动,只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要是你能帮我想起来,我会告诉你的。”
他话刚说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瘦小黑衣老者突然闷哼一声,既像被蛇咬了一口,又像被电殛了一下,伸手快,缩手更快,那只手飞快地缩了回去。
谭秀看得一怔,心里也一跳。
那瘦高黑衣老者也一怔,旋即他笑道:“敢情是位高人,是个硬点子。”
“岂敢。”灰衣人道:“要论高你比我还高半个头。”
瘦高黑衣老者冷笑一声道:“让我试试。”
拾手抓了过去,比刚才瘦小黑衣老者那一抓还快。
灰衣人道:“
我也谢谢。“
他这里话声方落,那瘦高黑衣老者的遭遇跟瘦小黑衣老者刚才一样。所不同的是他手缩得比瘦小黑衣老者还要快。
谭秀看得又一怔,心里又一跳。
那两个沉不住气了,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去。
灰衣人缓缓说道:“留神,别踩着那位老人家,也别绊倒了。”
他话刚说完,那瘦高黑衣老者,就像约好了一般,身形齐转,就要跑。
只听灰衣人淡淡一声沉喝:“站住。”
不知那两个黑衣老者感受如何,谭秀只觉得一声沉喝,隐隐含着无比的慑人之威,听得他心里一懔。
也许那两个黑衣老者的感受跟谭秀同,只觉他两个子身一抖一晃,就像被钉在了那儿一般,谁也没再动。
灰衣人道:“没有我的话不许走,转过来。”
那两个黑衣老者还真听话,立即缓缓地转了过来。
灰衣人道:“我只知道你两个曾是李自成的卫士!李自成‘九宫’毕命之后,你两个又改侍李继承,我却不知道你两个姓什么,叫什么。”
那两个黑衣老者低着头,没说话。
灰衣人道:“难不成你两个也忘了,要我帮忙想想。”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只听那瘦高黑衣老者道:“
董化成。“
那瘦小黑衣老者说道:“
复。”
灰衣人转过脸来望着谭秀道:“小伙子,听清楚了?”
谭秀不愧聪明,一点就透,他道:“我记住了。”
灰衣人转眼又望向那两个黑衣老者,道:“你两个给我带句话给李继承,那半张藏宝同我拿去了,他要是想要,让他派人找我。我永远是这身打扮,这身装束,不难找,去吧。”
一声“去吧”那两个黑衣老者如逢大赦,仓惶腾身而起,狼狈破林而去。
灰衣人转过脸来一笑说道:“小伙子,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没事了,你也可以走。”
谭秀没动,望着灰衣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灰衣人道:“小伙子,你何指?”
谭秀道:“你既然有这么高的能耐,为什么你不就地把他两个杀了…”
灰衣人笑笑截口说道:“小伙子,你是彭千里的朋友,我不是,你真愿意我这么做么?”
谭秀道:“那…
你说那半张藏宝图你拿去了,又是什么意思?“
灰衣人笑道:“小伙子,我要是说那半张藏宝图是你拿去了,就在你身上那
旱烟袋里,你保得住它么?”
谭秀呆了一呆道:“这么说你是为我好?”
灰衣人道:“至少我不会害你。”
谭秀疑惑地看了灰衣人一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灰衣人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吃
饭没事儿太闲了。”
这话谭秀懂,他脸上一热,道:“我该谢谢你!”
灰衣人微一头摇道:“那倒不必,主要你别骂我我就知足了。”
谭秀脸上又一热,窘迫地道:“那怎么会,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灰衣人截口说道:“小伙子,你还不走么?”
谭秀道:“我要等一会儿,我不能任彭老人家曝尸林间…”
灰衣人微一点头道:“小伙子,你有一颗仁厚的心,好心肠者多福,这话是不会错的,那你就把彭千里埋了吧,我不帮你了。”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
谭秀忙道:“你请等等。”
灰衣人回过身来道:“小伙子,你还有什么事儿?”
谭秀道:“我还没有请教…”
“小伙子”灰衣人截口说道:“我并没有问你…”谭秀忙道:“我叫李秀。”
灰衣人笑笑说道:“小伙子,你吃亏了,刚才没听我说么,忘了?早在十年前就忘了。”
谭秀明知道是托辞,他只以为灰衣人是不愿告诉那两个黑衣老者,却没想到灰衣人对他也会这么说显然灰衣人也不愿告诉他,他呆了一呆,道:“那…你请吧。”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小伙子,前途多珍重,咱们后会应有期。”话落,转身往林外行去,步履之间洒
异常。
灰衣人走了,此人算得上神秘,令人莫测高深。
谭秀这时候没心情多想,望着灰衣人消失在十多丈外的黑暗中之后,转过脸来望着地上的彭千里,
不住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眼下既没锄头又没铲子,他摸索着在地上找了一
一点的树枝,弯下
去正预备挖土,突然——
“小伙子。”有人叫了他一声。
谭秀吓了一跳,直起
一看,竟然是那灰衣人去而复返,这人真是,走路一点声息也没有。
谭秀呆了一呆道:“你怎么还没走?”
灰衣人道:“我想起了一件事,又折了回来…”
顿了顿、接问道:“小伙子,你愿不愿意再见我?”
谭秀听得一怔,道:“你这话…”
灰衣人道:“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也觉得跟你颇有缘,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见我…”
谭秀当即说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灰衣人道:“真的么?”
谭秀道:“我这个人从不会作假说虚…”
灰衣人一点头道:“那很好,我很高兴你对我印像不恶?小伙子,你拿着这个。”
他抬手递过来一物。
谭秀没立即去接,道:“这是…”
灰衣人手往前一递,道:“你先拿着再说!”
谭秀迟疑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灰衣人手一放,一样东西掉在谭秀手里,谭秀只觉得它圆圆的,大小跟小指差不多,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林里黑,也看不见,他忍不住问道:“这是…”
灰衣人截口说道:“这是我长年不离身的东西,就算是我的信物吧,我每年七夕总在‘金陵’莫愁湖‘扫叶楼’上,江南最是堪爱,城中西面是青山,我喜欢那儿,你要是愿意再见我,就拿着我的信物到那儿找我去好了…”
谭秀只觉此人不但神秘,不但高深莫测,而且还占个雅字,当即毫不犹豫地一点头,道:“我一定会去,只我不敢说是哪一年…”
灰衣人道:“那不要紧,哪一年都行,反正每年七夕我总在那儿!”
谭秀道:“谢谢你,我记下了。”
灰衣人没再说话,转身而去,刚走两步,他又转回身来道:“小伙子,万一你错过了七夕,可以到‘莫愁湖’畔‘胜棋楼’上跑一趟去,湖本无愁,笑南朝叠起群雄,不及佳人独步,棋何能胜,为此局误投一子,致教此局全输,我也喜欢那儿,七夕之后我还会在那儿待上三天。”
谭秀见他这么诚心诚意,心里倒也很感动,他当即说道:“谢谢你,我只要去,绝不会迟过七月初十就是!”灰衣人含笑点头,说道:“小伙子,我等你了,虽然你哪一年去都不要紧,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别让我久等,更别让我空等。”
谭秀道:“不会的,我一定去!”
灰衣人道:“有你这一句话就行了,小伙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者必然是信人,我走了,咱们‘金陵’再谋后会。”
说完这句话后他走了,这回是真走了,没再见他入林。
谭秀很快地埋好了彭千里,前后没多久,他生平也没杀过人,长这么大可以说连只鸟也没杀过,甚至连只蚂蚁也没踩死过,可是他却亲手埋葬了四个人。
片刻之后,他又来到“泰安城‘中,现在
里有钱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住店,放心大胆地吃喝了,可是当他掏出那鹿皮袋,要花用里头的银子时,他
不住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同时,他也发现,那鹿皮袋里装的不只是银子,还有一片片的金叶子和几颗价值不少的珠子,他心里更难受了。
客栈灯下闷坐,他东想想,西想想,突然想起了灰衣人给他的那颗信物,从怀里掏出来一看,他不
呆了一呆。
如今他看见了,而且看得很清楚,那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一颗念珠,佛门弟子出家人用的念珠。
那颗念珠黑黑的,黑得发亮,既非金,也非铁,更不是木头,谭秀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磨成的,只觉得托在手里很轻。
他不明白灰衣人何以有念珠,何以用念珠做信物。
突然,他想起了灰衣人那句话,这信物是他长年不离身的东西,再想想灰衣人那袭灰衣,那身打扮,谭秀心里一跳,难不成这灰衣人是个和尚,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不成么?
的确有九分像,可惜那灰衣人戴着一顶大帽子,不知那顶大帽子下是不是一颗光头。
想起了和尚,他又想起了彭千里跟他提过的那位奇僧,难不成这灰衣人就是…他心里
不住猛然一阵剧跳。
这灰衣人是个和尚,这灰衣人也会武,而且有大能耐,有很高的修为,只怕就是…
忽地,他笑了,心想世上那有那么巧的事?即便有,又怎么会让他碰上。
假如这灰衣人就是彭千里提的那奇僧的话。今夜幸遇又当面错过,失之
臂,那可真会让人懊悔死。
不管怎么说?反正订有后会,到时候见面再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对,要去一趟,说什么也得去一趟。
今天是六月中,离七月七还不到一个月,虽然不到一个月,从这儿往“金陵”去?
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对,去一趟,明天一早就上路。
想到了这儿,谭秀在无聊、烦闷、难过中,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同时,他也有点急。
这夜一,他没能好睡,不知怎么回事儿,他老做梦,梦杂得很,
得很,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是。
就因为夜里没能睡安宁,第二天他起得很迟,睁开眼时,
头已晒上了窗。
他像有什么急事儿似的,匆忙地下了炕,匆忙地洗了把脸,匆忙地穿好衣裳,也匆忙地离开了客栈。
刚出客栈,油条刚出锅,烤饼刚出炉,豆浆也直冒热气,这,引得谭秀走了过去。
长板凳上坐下,要了一碗豆浆,几套烧饼油条,刚喝一口豆浆,背后伸来一只手拍在他肩头上。
这是谁随便拍人,谭秀扭头一看,心里陡然一惊,一口豆浆差点没呛着他。
眼前含笑站着个人,不是别人,赫然竟是陈慕南。
谭秀霍地站了起来?
陈慕南却含笑拍着他说道:“兄弟,你害人害得可真不浅,我这两条腿差点没为你跑断!”
谭秀明白,在“玉皇观”时,陈慕南对他不错,他跟陈慕南也很处得来,如今再见陈慕南面含微笑,语气柔和,心里不由定了一大半,当即嗫嗫嚅嚅地叫了一声:“二师兄!”
陈慕南微微一笑道:“兄弟,你还认得我这个二师兄么?”
谭秀心里又跳了一下,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陈慕南又拍了他一下:含笑说道:“兄弟,烧饼油条别吃了,豆浆也别喝了,咱们哥儿俩换个地方聊聊去!”
谭秀心里打鼓,一时也不能断定是吉是凶,而事实上他又明知不跟陈慕南走不行,他一下都不会,想在陈慕南手下反抗,那是自找没趣,他迟疑了一下,掏出一小块碎银子丢在摊儿上扭头就走,那卖烧饼油条的直看他。
陈慕南拉着谭秀拐进一条小胡同里,看看胡同里空
地没一个人影,陈慕南停了下来,道:“兄弟,咱这哥儿俩就在这儿聊聊吧。”
谭秀心里忐忑着,没话找话,道:“二师兄什么时候到‘泰安’来了?”
陈慕南道:“我昨晚上就到了!”
谭秀道:“就二师兄一个人来么?”
“不!”
陈慕南道:“还有大师兄,他如今也在这‘泰安’城里。”
一听那凶狠
暴的大师兄也来了,谭秀吃了一惊,他担心就担心这个,忙道:“大师兄也来了?”
陈慕南笑笑说道:“这儿是东城,他如今在西城,我们俩是分头找的!”
这等于给谭秀一颗定心丸,谭秀一听这话,那颗跳动的心平静了不少,他沉默了一下,怯怯地问道:“二师兄到‘泰安’来是为找我?”
陈慕南笑笑说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玩儿的。我自从拜师学艺以来,还没有过这种福气!”
谭秀勉强地笑笑,没有说话。
陈慕南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道:“兄弟,我要问你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谭秀道:“二师兄是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下山?”
陈慕南微一点头道:“不错!”
谭秀嗫嚅说道:“二师兄,我想回家看看去!”
陈慕南道:“怎么,想家了?”
谭秀不安地点了点头道:“二师兄该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不错,兄弟!”陈慕南点头说道:“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更知道兄弟你从来实在。”
谭秀脸一红,没作声,他本来就不擅说慌,这该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玩假,玩起来是那么心慌,那么不自然,旋即他一咬牙,一横心道:“二师兄,我不愿意再学武了,也不愿意再在玉皇观待下去了!”
陈慕南笑了,笑得很轻微,道:“兄弟,这才是实话,不只是我,连师父跟师姑都知道你是‘济南’‘大明湖’畔谭家的三少了,如今你已没有亲人,无家可归了。”
谭秀的脸更红了,也吃了一惊,忙道:“是…是黎玉说的?”
陈慕南点了点头。
谭秀没说话半天才找出一句话来:“二师兄,他…黎玉好么?”
陈慕南淡淡一笑道:“也很好,你用不着惦念他,也用不着担心他,他心窍玲珑,手眼通天,可比你强得多!”
谭秀一听这话?再想想彭千里告诉他的那回事?心里一跳,道:“二师兄是说…”
“没什么!”
陈慕南一头摇道:“说来黎玉这个人还不错,我临下山的时候,他还帮你说了不少的话。”
谭秀没说话,心里还真有点感激黎玉。
陈慕南话锋忽转,口气也变得有点冷,道:“这一趟我总算没白跑,也总算找着了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了,赶快跟我回观里去吧!”
谭秀心头猛然一震,道:“二师兄要带我回‘玉皇观’?”
陈慕南道:“没找着你那就算了,既然找着了你,难不成我还能放你走?”
谭秀忙道:“二师兄,我…”
“兄弟!”他刚说声我,陈慕南便截了口:“我承认在观里的时候,咱俩处得不错,也很合得来,可是这是私
,你总不能让我为你愧对师门吧!”
谭秀脸上忧了
,微一点头道:“那我不敢,二师兄既然找着了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要怪只怪我时运不济该倒霉,我明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只有跟二师兄走了!”
陈慕南微微一笑道:“兄弟,这才是,我谢谢你!”
谭秀道:“不敢当,二师兄别客气。”
谭秀既然有了这种表示,按说陈慕南就该马上走,马上拿他回去
差了,可是陈慕南没动,谭秀说完话后,他笑笑说道:“只一两天不见,兄弟怎么显得生份了,别忘了,咱们是师兄弟,是一家人。”
谭秀仍没说话,他如今那有心情。
“兄弟!”陈慕南又开了口。这回语气相当得严肃,相当的沉重?他道:“不是我说你,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你可知道像你这样不吭不响地跑下山来,再被找回去,会落什么后果,落个什么下场么?”
谭秀没说话,这他知道,他听黎玉说过。
陈慕南接着说道:“你这就叫背叛师门,任何一个门派,对背叛师门的人是绝不稍容,严惩不贷的,记得当初你刚上山的时候,我还提醒过你。”
谭秀道:“二师兄,当时我还不知道。”
陈慕南“哦”地一声道:“当初你不知道,如今你又知道些什么?”
谭秀不愿牵涉彭千里,更不愿把黎玉拉出来,他就是这么个仁厚的人,他摇了头摇道:“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学武了,当初我不知道学武的日子这么苦,这么难过…”
陈慕南笑笑说道:“兄弟,你告诉我,是谁到山上去把你带下来的?”
谭秀心裹一跳,道:“没有谁,是我自己跑下山的!”
陈慕南道:“兄弟,又不实在了!”
谭秀这时候不
大为恼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善说慌。为什么这么不善玩假,他沉默了一下,不自在地道:“是一个老人家把我带下来的!”
陈慕南道:“老人家,哪个老人家?”
谭秀道:“他姓彭。”
陈慕南道:“姓彭,兄弟,这位彭老人家的大号是…”
谭秀心想既然说了,索
全说了算了,当即说道:“他叫彭千里。”
陈慕南神情一震?双眉微扬,道:“兄弟,你是说‘铁掌’彭…”
谭秀头摇说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号,他也没告诉我,我只知道他叫彭千里。”
陈慕南-道:“不会错,江湖上只有一个彭千里,兄弟,行了,既然是他把你带下来的…兄弟,你要知道,你现在跟别人不同,既没家,又没亲人?更没有防身之技,一个人毫无仗恃地在江湖上行走,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如今既然…兄弟,彭铁掌人呢?”
谭秀听了陈慕南的话,大有放他的意思,心里正在跳,闻言忙道:“走了,过一个时期才会再到‘泰安’来!”
他又说了一次假,而这回陈慕南居然深信不疑、他居然深信不疑,他没再多问,道:“兄弟,彭铁掌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谭秀没隐瞒地把彭千里告诉他的说了一遍。
听毕,陈慕南面有异色,
边闪过一丝
搐,微一点头道:“不错,兄弟,彭铁掌没说错,也没冤枉谁,其实,他知道的还少,还不够详尽…”
谭秀道:“怎么,二师兄,难道…”
陈慕南笑了笑,笑得很勉强,道:“不提了,兄弟,为人在世,只能走对路,不能走错路,那怕只是一步,兄弟该知道一句古话,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
“哼!”地一笑,摇了头摇,道:“兄弟,算你运气,你也够幸运,不瞒你说,你是头一个有这种运气的人,只怕也是最后一个…”
谭秀忍不住说道:“二师兄…”
“听我说,兄弟。”陈慕南道:这儿是‘泰安,离’泰山‘不过咫尺之遥,你既然不打算再回去,不想被找着,就不便待在这’泰安城‘里,更不该大摇大摆地坐在客栈门口喝豆浆,吃什么烧饼油条。你这是让我碰见了,要是你让大师兄碰上,兄弟,我敢说你决没那么便宜…“
谭秀忙点头说道:“二师兄,我知道!”
陈慕南道:“兄弟,‘泰安城’不能再待下去了!”
谭秀道:“
二师兄,我这就走!“
“那就好。”陈慕南微一点头道:“兄弟最好赶快离开‘泰安’,越快越好,你要是还想学武的话,可以去找彭铁掌,此老工夫不弱,掌上工夫尤称独到,在江湖上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
谭秀心里一阵悲痛,心想:我上哪儿找他去…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没说出来。
陈慕南接着说道:“假如兄弟有一天会在江湖道上行走,能别提‘玉皇观’最好别提,最好也别说你上过‘玉皇观’,见过‘崆峒三子’,进过本门,那不是什么光彩事,按说这些话我是不该说,只是…兄弟,我不耽搁你了,能早一刻离开‘泰安’那就是早一刻平安。有缘咱们将来会再见面的,兄弟,你多保重了。”
说完了话,没等谭秀说什么,掉头往胡同口走去。
谭秀既是感激又激动,忍不住叫了声:“二师兄…”
不知陈慕南是没听见,还是他不愿再多说什么,多耽搁,脚下停也没停地很快地出了胡同口,拐了弯儿。
谭秀站在那儿发了一阵子呆。良久才趋于平静,他知道陈慕南没说错,也不是恐吓他,这‘泰安城’的确不能再待下去了,哪怕是一刻也不能再待了。
真的“泰山”、“泰安”近在咫尺。他怎么就没想到那班人会找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不但在“泰安”住了店,还在大街上大模大样地吃喝。
陈慕南说得对,这是他碰上了自己,万一是给那位凶狠
暴的大师兄魏豪碰上自己…
想到了这儿,一丝寒意打心底升起,谭秀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没敢再多停留一会儿地转身往胡同那一头行去。
魏豪也在“
泰安“,虽然陈慕南说他在东城,那并不意味他老待在东城,谭秀可没敢大意,一路提心吊胆,一路躲躲藏藏地寻找小胡同往城门口走去。
还好,他没碰见魏豪,总算平安顺利地出了城,一直到出了城,谭秀才算定了一颗心,松了一口气。但他仍没敢大意,也没敢停一下,更没敢多待,出城便抄小路往南而去。
他原就打算今天上路往江南去、现在算是上了路了。
谭老爷子是武林名宿,谭秀由他一手带大,虽然没涉及武学,但骑马倒会,而且骑术还
不错。
两条腿总比不上四条腿,况且
里也不是没有,所以谭秀离“泰安”没多远便掏银子买了一匹马顺着大路往南驰去。
谭秀这匹马是从一个过路客商手里买的,看那客商不像个马贩子,他一个人有两匹坐骑,骑着一匹,拉着一匹,沿途兜售,价钱喊得很便宜,可巧让谭秀碰上了,没说二话,没还价地便买了过来。
那客商还翘着胡子瞎吹了一通,硬说那匹马是口外的良种,谭秀会骑马,可是相马他外行,好在他只是买来代步,想早一刻远离泰安,早一天抵达江南。管它是口外良种也好,它是匹寻常的种也好,只要是匹马,能代步、能走得比他快就行了。
的确,四条腿是比两条腿快,谭秀没怎么急驰,没多大会儿那座‘泰安城’就看不见了。
谭秀经“大汶口”经“曲
”过“泗水”这一天他到“独山湖”他沿着“独山湖”边儿走,高坐雕鞍,纵辔缓驰,湖光山
尽收眼底,倒也是赏心惬意事。
谭秀只顾贪看那清澄的湖水,只顾贪看那碧波上的点点渔舟,他可没留意,走着,走着跨下坐骑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谭秀没看路,没留意,可是很快地便发觉了,忙自碧波上收回目光,抖缰磕了下马。
按说
绳一抖,再加上两脚一磕,跨下坐骑是该拨开四蹄前冲驰去的。谁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那匹马只是四蹄跳动了一下,却没往前跨一步。
谭秀仍没在意,也没多想,二次抖动缰绳,两脚猛然一磕,他不磕这一下还好,一磕之下,那马不但仍没动。反而长嘶一声,踢蹄人立而起,要不是谭秀抓得紧,骑术还不错,非被摔下来不可。
谭秀恼了,怒比一声:“畜生。”抡起缰绳就要
下去。
蓦地一声惊叫传入耳中:“老黑!”
谭秀很自然抬眼循声望去,身左一个大院落,大小跟他那“大明湖畔”的家差不多,高高的石阶,两扇红门,一对发亮的黑门环,
气派。
这时候那两扇朱门开着,门里站着个三十多岁的
壮青衣汉子,打扮俐落,像貌也
威武。正瞪着眼望着他
下这匹坐骑,而且随听那青衣汉子又叫道:“老黑,老黑回来了!”
谁是老黑?谭秀刚一怔,跨下那匹坐骑,突然一声轻嘶,忽地转头往那两扇朱门走了过去。
谭秀连忙控缙,一勒竟没能勒住,眼看
下坐骑就要驰上石阶,那青衣汉子突然一个箭步窜了出来伸手扣住马辔头,圆瞪着眼喝道:“下来!”
谭秀为之一怔,道:“你…你叫谁下来。”
“我叫你下来。”
嘴说手不闲,伸手抓住了谭秀的腿猛然一拉,谭秀只觉那只手力道奇大,竟然使他离鞍
起,心里刚一慌,整个人已当真地离了鞍,摔了下去,还好他没松缰绳,不然非摔个重的不可,饶是如此也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站稳之后他立即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青衣汉子劈手夺过了缰绳,冷笑说道:“什么意思,你还问什么意思,我把你这个偷马贼…”
抡起一拳直捣谭秀
口。
谭秀不会武,可是他还懂一招两式。匆忙间脚下往左一滑,无巧不巧地堪堪避过这虎虎生风的一拳青衣汉子斗大的一颗拳头擦
而过,他惊怒喝道:“你怎么打人?”
那青衣汉子“唁”地一声道:“瞧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本来嘛,没有两下子怎么敢跑到‘独山湖’来偷马,打你怎么样,对你这种贼种还客气不成。”
挫
跨步,左掌一晃,右掌由
际飞快递出,这一拳力道更猛。
谭秀从没跟人打过架,又是头一趟出远门,也从没见人打过架,毕竟没有经验,他把那青衣汉子那虚晃的一掌当了真,依样画葫芦,仍往左边一躲。刚跨一步,那青衣汉子拳头已到,谭秀这才明白,陡然一惊,他还算灵活,忙一侧身,避开了
口要害,砰然一声,青衣汉子那一拳正打在右膀子上!
青衣汉子是有工夫的,掌力何等大,谭秀立足不稳,踉跄退了几步,一下子倒了下去。
那青衣汉子还不肯罢休如影随形,闪身而至。飞起一脚踢向谭秀,他这一脚取的是谭秀的右肋,这一下要被他踢中,谭秀非骨折吐血受伤不可。
就在这时候一声朗喝传了过来:“史亮,不许伤人。”
那青衣汉子身手的确不错,能收能发,他硬生生收住这一脚,一个飞旋退向一旁。
那两扇朱门里快步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是位衣着气派讲究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的年纪跟谭秀差不多,有一付颀长身材,
红齿白,剑眉黑目,俊而
拔,算得上少见的美男子。
后面那个卅多岁,打扮跟这青衣汉子一样,只是个头儿比这青衣汉子还壮,一身肌肤呈古铜色。
两个人一前一后,转眼已到近前,这叫史亮的青衣汉子跨前一步,恭谨异常地一躬身,道:“少寨主!”
那俊美年轻人脸上没有表情,望着叫史亮的青衣汉子道:“怎么回事儿?”
那叫史亮的青衣汉子一指谭秀那匹坐骑道:“这家伙骑着老黑刚从咱们门口过…”
那俊美年轻人一摆手,道:“我明白了…”
转眼望向谭秀,道:“你站起来说话!”
谭秀拍了拍土,站了起来,他还没说话,那俊美年轻人跟着又是一句:“他伤着你了么?”
谭秀道:“还好,你出来得快…”
那叫史亮的青衣汉子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家少寨主你呀我呀的。”
谭秀火儿了,怒声说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人,现在又骂人,你…”那俊美年轻人一抱拳,道:“阁下,我的人打了你,骂了你,是他的不是,我这里向你赔罪!”
人家这么一来,谭秀倒不好发作了,他没再说话。
那俊美年轻人接着说道:“我请教,阁下贵姓?”
谭秀火熄了三分,道:“我姓李。”
那俊美年轻人道:“阁下从哪儿来?”
谭秀道:“我从‘泰安’来!”
那俊美年轻人一指谭秀那匹坐骑道:“阁下这匹坐骑是哪儿来的?”
谭秀道:“这匹坐骑是我在‘泰安’城外向一个过路的客商买来的,贵属不问青红皂白,硬指我是偷马贼…”
那俊美年轻人道:“我先告诉阁下,这匹马是我‘独山湖’史家寨的,前两天丢了!”
谭秀道:“那也不能硬指我是偷马贼呀。”
那俊美年轻人道:“我刚才已经向阁下赔不是了。”
的确,人家已经向他赔过不是了。谭秀沉默了一下,道:“我可以走了吧?”
那俊美年轻人微一点头道:“当然可以,并没有人硬留阁下,‘独山湖’‘史家寨’是个讲理的地方。”
谭秀没再说话,迈步向着那拉着马的青衣汉子走了过去。
那俊美年轻人伸手一拦,道:“阁下要干什么?”
谭秀道:“我不是可以走了么?拉马呀。”
那俊美年轻人微一抬头道:“阁下可以走,但这坐骑却不能跟阁下一起走,它要留下来,因为他原是我‘独山湖’‘史家寨’的。”
谭秀道:“可是这是我花银子买来的。”
那俊美年轻人淡然一笑道:“阁下,我只把马匹留下来,对阁下已经是很客气了。”
谭秀听得好不舒服,道:“这叫什么话,这匹马是我花银子买来的,又不是我偷你‘史家寨’的。”
那俊美年轻人道:“真要说起来,我并不知道它是不是阁下买来的,是不。”
这话谭秀懂,他心里又有了气,双眉一扬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马要是我偷来的,我会骑着它往这儿闯么?”
那俊美年轻人呆了一呆,微一点头,道:“说得是,有理…”
转望拉着那马匹的青衣汉子道:“史亮!把老黑交给他。”
那叫史亮的青衣汉子一句话没说,手一抬,冷然把缰绳递向了谭秀。
谭秀接过缰绳,也没再说话,翻身跨上雕鞍,一抖缰绳就打算走,岂料,他抖他的缰绳,跨下那匹黑马只四蹄踢弹了一下,却没往前走一步。
那叫史亮的青衣汉子道:“对,老黑,别动,最好把他摔下来,摔他个四脚朝天。”
那俊美年轻人背着手,却跟个没事人儿一般。
谭秀不服气,猛然又一抖缰绳,两个脚跟同时也往马肚子上猛然一磕,这一抖一磕不要紧,那匹黑马不但没往前走一步,而且昂首一声长嘶,突然踢蹄而起,差一点没把谭秀摔下来。
那叫史亮的青衣汉子哈哈大笑,道:“对,老黑,摔他娘的…”
那俊美年轻人这时候也淡然一笑,缓缓说道:“阁下,是谁的东西就是谁的东西,这匹马是我‘独山湖’史家寨的,我愿意让阁下骑走它,可是阁下骑不走它若之奈何。”
谭秀脸上发烫,心里有气,当一咬牙,就要抖缰再磕马。
那俊美年轻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辔头,抬眼望着谭秀道:“信不信任凭阁下,阁下不怎么懂招式,身手也没那么俐落,要是再磕它,那可是自找苦吃,我劝你阁下还是下来吧。”
谭秀羞怒之火陡然上冒,一声:“我就不信,你松开它。”
猛一抖缰再磕马。
那俊美年轻人适时一声:“我遵命。”同时松开了手。
要命了,那匹黑马猛然掀起,谭秀再也无法稳坐雕鞍,子身一仰摔了下来。
那俊美年轻人子身俐落,心肠也不坏。他伸手接住了谭秀,望着谭秀直笑,也没说话。
谭秀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好烫好烫,他有一股被羞辱,被戏弄的感觉,猛然一挣,挣脱了那俊美年轻人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背后,响起了一阵大笑,笑得谭秀好不自在,混身像针扎一样,他心里想,有朝一
他非从这“独山湖‘史家寨弄匹马走不可,而且让”史家寨“的人送着走。
好不容易地,那大宅院被抛在身后看不见了,那刺耳扎心的笑声也听不见了,谭秀暗暗吁了一口气气是吁出来了,可是心里还觉得闷得慌。
突然,一阵急促蹄声传入耳中,谭秀只当是那几个还没完,追了过来,往后看看,什么也看不见。再一细听,那急促蹄-声是从前面传过来的。
扭头再往前看,看见了,老远地驰来两匹快马,像阵风似的,好快!八只铁蹄卷起地上的尘土,弥空飞扬,卷上了半天,谭秀不由自主地往湖边让了让。
他刚让出路,那两匹快马已然驰到。带着一阵劲风从他身边掠了过去,谭秀只觉眼前一暗,什么也瞧不见了,他忙用衣袖遮住了脸。
半天,他放下了手,眼前已经没有弥天的尘雾了。可是他身上,头上都是土,火上又加上火,可是人家已经过去了,有什么办法,他狠狠地挥了掸身上的土,他很自然狠狠地抬眼往那两匹快马驰去方向望了过去。
这一看,看得他怔了一怔。眼前,两三丈外,住立着两匹健骑,一黑一红,俱是一般地神骏。
黑马上,是位肩披风氅,身着黑衣劲装的大姑娘,大姑娘年可十八九,一副瓜子脸,两道弯弯的柳叶眉,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瑶鼻、檀口,还有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大姑娘她由头到脚一身黑,黑里带着俏,还带三分
人的英气。
红马上的那位,也是位姑娘,年纪较黑衣大姑娘小了些,长得很清秀,嘴角向上翘着,带着些刁鸾、任
意味,那身翠绿色的劲装、长短、宽窄、无一处不合身,穿在她那玲珑的躯娇上,散发着一种少女特有的动人气息。
谭秀看得清楚,眼前这两位嘴角上却噙着一丝笑意,他当然明白这两位笑什么,双眉一扬,就要说话。
“对不起啊,弄了你一身土。”
那黑衣大姑娘开了口,话声像银铃,说不出有多清脆,多甜美多动听。
那双美目已然令人不忍发作,再加上这话声,谭秀心里顿时一软,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要走。
“这个人好不懂礼数,活该弄一身土,只恨没土让上埋了他!”
谭秀三番两次的受气,心里实在有点忍不住,可是他有不跟女
计较的好
襟,好气度,他装作没听听见,脚下连停也没停。
“站住。”那绿衣姑娘又一声娇喝。
谭秀脚下顿了一顿,但仍没停。
“好东西,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谭秀听得清楚。身后蹄声响起,紧接着是黑衣大姑娘的一声轻喝:“小凤,住手。”
黑衣大姑娘的这声轻叱慢了些,谭秀只觉有一条蛇一样的东西
上了脚脖子,随即那像条蛇的东西一抖、他立足不稳,子身往前一踉跄,直冲出好几步去,差点没爬在那儿。
谭秀忍不住了,霍地转过了身,那绿衣姑娘离他近些,玉手里握着一条五六尺长的软鞭,他瞪着绿衣姑娘怒声说道:“你讲理不讲理,弄了我一身土,还…”
绿衣姑娘道:“弄了你一身在怎么样?活该,我们姑娘跟你陪不是,你理都不理,是聋了还是哑了。”
谭秀道:“弄了我一身土,我不说话也不行么?”
绿衣姑娘道:“不行,我们姑娘跟你赔了不是,你就得说句好听的,这礼数连三岁小孩儿都懂你不懂?”
谭秀道:“我只知道得罪了人该向人赔不是。”
那绿衣姑娘秀眉一扬,道:“你敢嘴硬。”
扬起软鞭就要
。
那黑衣大姑娘一声娇叱:“小凤。”
纵马驰了过来,目光一凝,道:“弄了你一身土,是我的不是。好在我已经向你赔了罪,你走吧。”
那绿衣姑娘小嘴儿一撇道:“姑娘就是这么好说话。这么宽的路,他别处不躲,谁叫他死躲在路边上…”
谭秀道:“大路上驰马,且有人,不会慢一点么。”
那绿衣姑娘道:“不会,这地儿是‘独山湖’,我们爱怎么驰马,就怎么驰马,就是骑着马上天谁也管不了。”
谭秀道:“这‘独山湖’可不是谁的私产。”
绿衣姑娘道:“这‘独山湖’就是我们史家的私产,你怎么样…”
那黑衣大姑娘发怒说道:“小凤,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那绿衣姑娘道:“姑娘就是这么好说话,连自己人都欺负您…”
黑衣大姑娘道:“吃亏人常在,谁爱怎么欺负就让他怎么欺负吧,我不在乎。”
那绿衣姑娘道:“可是我替姑娘叫屈,替姑娘不平…”
黑衣大姑娘轻喝说道:“小凤,你还不住嘴。”
绿衣姑娘闭上了小嘴。没再说话,可是娇靥上却一脸的愤愤不平跟委曲。
谭秀这时候开了口道:“原来你们是‘史家寨’的,怪不得这么不讲理。”
绿衣姑娘一瞪眼道:“你说什么,你说谁不讲理?”
谭秀道:“我说你们‘史家寨’的人不讲理。”
那绿衣姑娘秀眉一扬,刚要说话,那黑衣大姑娘又然先开了口,她望着谭秀道:“你知道‘史家寨’么?”
谭秀道:“怎么不知道?刚才领教过。”
绿衣姑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黑衣大姑娘接着问了一句,语气要柔和得多:“你这话怎么说?”
谭秀本懒得说,入耳这柔和,动听的语气,他的气也消了不少,道:“没什么。”
绿衣姑娘道:“你不说清楚可不行。‘史家寨’的人能让你平白无故的…”
黑衣大姑娘截口说道:“听你的口气,你像个讲理的人,既然这样,你就该知道你说‘史家寨’的人不讲理,总该有个理由。”
谭秀迟疑了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
接着,他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那绿衣姑娘
口喜呼了一声:“姑娘,老黑回来了…”
黑衣大姑娘娇靥上的神色却是平静得很。她望着谭秀淡然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买那匹马花了多少钱?”
谭秀道:“你问这干什么?”
黑衣大姑娘道:“你花多少钱,我给你。”
谭秀扬了扬眉梢儿道:“你要弄清楚,我并不是心疼那几两银子,我是说‘史家寨’的人,应该讲理…”
黑衣大姑娘道:“你也该弄清楚,‘史家寨’的人并没有不讲理,那匹马是‘史家寨’的,它念故主不肯跟你走,你不能怨人。”
谭秀为之语
。但他旋即说道:“可是‘史家寨’的人该说两句好听的,我就是把马还给你‘史家寨’也无所谓,像这样叫什么,跟强抢掠夺有什么分别。”
黑衣大姑娘道:“要回自己的东西,那不能叫强抢掠夺。”
谭秀道:“可是你要弄清楚,那匹马是我买来的,不是我从你‘史家寨’偷走的。”
绿衣姑娘冷冷说道:“贼脸上也没写着字儿,做着记号,那可难说,谁知道是谁偷的,谁骑着我们‘史家寨’丢的马,谁就是贼。”
这话又听火儿了谭秀,他扬眉刚一声:“你。”
黑衣大姑娘已然抬皓腕,扬玉手,道:“这个给你,算你没了一匹马的报偿,应该只多不少。”
一点银光飞
而至。直投谭秀怀中,看着来势疾劲,碰着子身却没一点力道可言。
谭秀可是一阵被羞辱的感受袭上心头,道:“谢谢你,区区几两银子我还没放在眼里。”
探怀一摸。他摸着了一颗珠子,他只当是相等灰衣人赠给他的那颗念珠,摊开手一看,不是,却是一颗跟灰衣人赠给他的那颗念珠差不多大小的珠子。谭秀并不是行家,他看得出这颗珠子价值不菲,足够一个八口之家吃喝两三年的,他当即把那颗珠子扔了回去。
随着他这一扔之势,另一颗圆圆的东西从他怀里掉了下来,一滚滚出了老远,那是灰衣人赠给他的那颗念珠,他忙走过去弯
拾了起来。
黑衣大姑娘只顾伸手接那颗珠子没留意,没瞧见,那绿衣姑娘却看见了那颗念珠,她目光一凝,当即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谭秀看了她一眼,没答腔。
那绿衣姑娘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手里拿的是不是一颗念珠?”
谭秀没理他,把那颗念珠往怀里揣去。
“慢点儿!”绿衣姑娘一声娇喝道:“让我看看。”
手中软鞭一抖,那鞭梢儿灵蛇一般地往谭秀拿着念珠的那只手腕
去。
黑衣大姑娘突然一抬手,眼看就要
上谭秀手腕的鞭梢儿飞上了半空,她凝目望着谭秀道:“那是不是一颗念珠。”
谭秀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难道这也是你史家寨丢的不成。”
黑衣大姑娘一双美目微微一睁,道:“真是一颗念珠…。”
绿衣姑娘道:“姑娘还问什么,他不是已经承认了么?”
说着,她抖手又要挥那
软鞭。
黑衣大姑娘抬手拦住了绿衣姑娘,望着谭秀说道:“告诉我,这颗念珠是哪儿来的?”
绿衣姑娘道:“这还用问,准是那贼——”
黑衣大姑娘轻叱说道:“小凤。”
绿衣姑娘立即闭上了小嘴儿,话虽然没再说下去,但是两眼望着谭秀,一脸的轻蔑神色。
那黑衣大姑娘又问了一句:“告诉我,这颗念珠是哪儿来的?”
谭秀知道小心,他记起彭千里临死前嘱咐他的那句话,逢人只说三分话,且莫尽掬一片心,他未答反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黑衣大姑娘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又不是出家人,身上怎么会带着念珠…”
谭秀道:“难道出家人身上才准带念珠么?”
黑衣大姑娘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
谭秀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只要它不是你‘史家寨’丢的就行了。”
绿衣姑娘突然说道:“姑娘,我瞧他就不是好东西,您还问什么,把他带回寨里去…”
谭秀双眉一剔道:“你怎么骂人…”
黑衣大姑娘向着他一摆手,道:“你不会武,我不愿难为你,你快走吧,要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颗念珠,他会杀了你。”
谭秀一听这话大感诧异,心想身上带颗念珠怎么会招杀身之祸,他刚想问,那绿衣姑娘已然说道:“姑娘,您怎么能放了他!”
黑衣大姑娘头摇说道:“你不要管…”
“姑娘。”绿衣姑娘道:“他身上有颗念珠,又出现在咱们这‘独山湖’一带…”
黑衣大姑娘道:“我知道,你不见他不会武么?”
绿衣姑娘道:“我看他是装的。”
黑衣大姑娘头摇说道:“不会,我看他是真不会武。”
绿衣姑娘还待再说,黑衣大姑娘眉梢儿一扬道:“小凤,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不管他是干什么的,让他离开‘独山湖’不就行了么。难道你也叫我跟他们一样。”
绿衣姑娘口齿启动了一下,
言又止。
黑衣大姑娘转眼望向谭秀道:“你还不快走…”
谭秀道:“我为什么要走?”
黑衣大姑娘道:“我不是说了么,你身上有颗念珠,要让别人知道…”
谭秀道:“我听见了,要让别人知道,他们会杀了我,他们凭什么杀我?”
绿衣姑娘冷冷说道:“你自己还不明白么?”
谭秀道:“要知道我就不问了。”
绿衣姑娘扬眉冷冷说道:“你装什么,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还不明白…”
谭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事儿了?”
黑衣大姑娘接口说道:“别再说了,因为你身上有颗念珠,所以他们会杀你,你快走吧。”
谭秀仍没动,道:“为什么我有颗念珠他们就会杀我,他们又是谁?”
绿衣姑娘叱道:“你还装…”
谭秀冷然说道:“我没跟你说话,我这个人从不会装假玩虚。”
绿衣姑娘脸色刹时变得好白,道:“姑娘,您听听…”
黑衣大姑娘望着谭秀道:“你这个人未免太不知好歹了,我看你不会武,不愿意难为你…”谭秀扬眉说道:“姑娘,你也该把话说清楚,我虽然不会武,可是我并不怕事,世上有理字好讲,我身上右颗念珠,这并不犯王法…”
绿衣姑娘叱道:“你还敢跟我们姑娘顶嘴…”
谭秀道:“什么叫顶嘴,我知道这位姑娘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总得把事情弄清楚…”
黑衣大姑娘道:“你真不明白?”
谭秀道:“我刚说过,我这个人从不有玩假弄虚。”
黑衣大姑娘深深一眼,道:“这颗念珠那儿来的?”
谭秀道:“我一定得告诉你么?”
绿衣姑娘道:“你呀我呀,好没规矩没礼数。”
谭秀没理她,黑衣大姑娘也没在意,望着谭秀继续说道:“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便勉强,我可以告诉你,不久之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帮派,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年轻男人受害的不少,女人受害的更多,他们的徒众每人身上都有颗念珠,那是他们的表记…”
谭秀“哦”地一声,笑笑说道:“我明白了,姑娘是把我当成了他们一伙,可是?”
绿衣姑娘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谭秀望着他冷然说道:“你就凭这颗念珠…”
黑衣大姑娘截口说道:“你别介意,你身上有这么一颗念珠,任谁都会认为你是那一帮派里的人,我看你不会武,所以不愿难为你…”谭秀道:“那个帮派里的人都会武,是不是?”
黑衣大姑娘道:“当然,可以说他们无一不是高手。”
谭秀道:“这就是喽,我不会武怎么会是他们一伙。”
绿衣姑娘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谭秀心里好火,绿衣姑娘专跟他过不去,他心里也厌恶她厌恶到了极点,当即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装?”
绿衣姑娘冷笑说道:“你自己明白。”
谭秀忍不住了,他刚要再说,那黑衣大姑娘已然望着绿衣姑娘说道:“小凤,从现在起,我不许你再多一句嘴。”
绿衣姑娘没说话。一脸委曲
。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谭秀已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黑衣大姑娘转眼望向了他,道:“我相信你不会武,也相信你不是他们一伙,可是你身上怎么有颗念珠?”
谭秀迟疑了一下道:“我这颗念珠是别人给我的…”
黑衣大姑娘美目微睁,道:“是别人给的…”
“不错。”谭秀道:“但给我念珠的这个人,绝不会是那个帮派里的人。”
黑衣大姑娘道:“你怎么知道给你念珠的这个人,不是那个帮派里的人?”
谭秀道:“这个…我认为他不是,他绝不是。”
黑衣大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便说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江湖上陷阱到处是,人心也最为险恶诡诈,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不可不小心,我看你不像
恶一
,我劝你还是多小心,那颗念珠能扔最好把它扔了,带在身上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惹来杀身之祸,我言尽于此,你快走吧。”
人家确是一番好意,对这位黑衣大姑娘,谭秀如今是大有好感,并不是说别的什么好感,而是说没了敌意,反之心里还有点感激,当即他一抱拳道:“多谢姑娘,今后我会小心的。”转身走了。
他走了没多远,身后响起了蹄声,他知道人家也走了。扭过头去看了看,果然,那一黑一红两匹健骑又忽掉转头往那大宅院方向去,他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一直望着那黑衣大姑娘美好的身影拐弯不见。
他想起了黑衣大姑娘那番话,又握起了怀中那颗念珠。
那灰衣人会是黑衣大姑娘所说那个帮派里的人么,不,不会,应该不会,他虽然一直没机会看见那灰衣人的脸,可是他直觉地认为那灰衣人断不会是
恶一
,从灰衣人的谈话里,也可以知道他不是个
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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