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官场与江湖
曹姨太太不由噗哧一笑道:“我想不到鱼姐小竟也会开玩笑,天下哪能写信给皇上要官做的道理,老实说,方才这一番话,全是咱们大人让我对您说的,只要您能劝老将军不再固执,这保举的事全有他咧。”
翠娘又娇笑道:“原来如此,那你早说是曹大人说的不更好吗?又何必绕上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不也嫌太吃力吗?”
曹姨太太不由脸上一红道:“那是咱们大人怕您一时想不开,万一再固执己见,那彼此下不了台,才着我对您婉转说明,再说有许多话他也不便说,我们到底彼此全是女人,说话也方便多了,才由我来说,不过咱们对老将军和您全是一片好心,并无恶意,这一点还求您原谅。”
翠娘略一沉
道:“既如此说,曹大人本来可以算是我的长辈,彼此也见过面,何妨请姨太太进去说一声,容再当面一谈如何?”
曹姨太太闻言,不
喜得一张嘴,笑得合不拢来忙道:“大人本来说过,只要您肯答应劝老将军出山,他还要当面说明,既如此说,且请少坐,且怠我去请他出来便了。”
说罢,更不待慢,便起身告辞,直向屏风后走去,却不料才转过身去,几乎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再一看时,却是曹寅,正待开口,那曹寅连忙摇手拦着,相携转入后进卧室之中,那曹姨太太忙一伸手笑道:“您这可听清了,我可一句没有漏,连您教的身段做作也一点没有错,人家可答应了,你允我的东西咧?”
曹寅连忙头摇道:“你且慢索谢仪,这事还不十分拿稳咧。”
曹姨太太道:“那我不管,你教我费了夜一工夫才把这一场练好,如今打算过河拆桥那可办不到。”
接着又道:“我知道你现在和李大
已经嫖上了,那我也不管,只是你对我许的愿不还不行。”
曹寅红着老脸道:“你胡说什么?我对他两口子恨也恨透咧,这些事可不是全教他们闹的,便方才如非那丫头还有几分顾忌,便又拧咧。”
说着打开衣橱,取出一个手巾包来,递在曹姨太太手中笑道:“你好好的帮我把这台戏唱好,这一付镯子和一对耳环就送你权当谢仪便了。”
曹姨太太不由一怔道:“这个你不是送那丫头的吗?为什么又说送我咧?你别骗我才好。”
曹寅道:“你这人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你瞧见没有,人家那身珠光宝气,还在乎这二三两金子两块烂宝石吗?”
曹姨太太不由把小嘴一噘道:“原来你这一双老势利眼,也有被人家
倒的时候,对不起这一点点金子我也不在乎,你还是留着送那
娘们吧。”
曹寅连忙又央求着道:“人家现在在外面等着,你可别
我,咱们好歹把这台戏唱完再说,你且收着,改天到了南京,咱们好好的去逛一趟三山街,和珠宝廊,你要什么我决不驳回还不行吗?你在这个时候可耽误不得咧。”
曹姨太太方才回嗔作喜,瞪了他一眼道:“既如此说,我依你就是咧,你可不要说了不算才好。”
说着又一扭纤
道:“那么我先去,说你就来咧,这丫头可不好对付,你还得留点神才对。”
说罢,花枝招展喜孜孜的,又向前面内花厅走去,才转过屏风便向翠娘笑道:“鱼姐小,累等了,咱们大人这就来咧,有话对他也尽管说,方才我已经说过,只要老将军肯做官,什么话全好说,便你这一家,也好请到城里来住,那船上却太局促咧。”
翠娘笑道:“这倒无须,我们那条船虽小,但浮家泛宅之乐,却非万金能买,你只须一问你们大人他便知道咧。”
正说着,忽听那曹寅在屏后大笑道:“鱼姐小出言毕竟不俗,只是你和她谈这个,却难索解呢。”
说罢缓步而出,把手一拱道:“小妾庸脂俗粉,虽然跟我学了几年,也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但她哪里懂得这种超然物外之乐,不过古人有道是,天下有道则仕,以老将军纵横诲上的威望,如果任其终老江湖,那就未免太可惜了,如今虽然天下澄平已久,但四夷仍未尽服,正是老成宿将决策庙堂驰骑疆场之时,也未必能容他长此啸傲烟霞,纵情泉石咧。”
翠娘也站了起来道:“大人美意,适才全由姨太太转达了,不过士各有志,家严疏懒已久,又年享
高,却恐无心再出仕了,便我再从中劝说,也未必有效咧。”
曹寅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道:“我们且慢谈这个,适才闻得小妾说鱼姐小曾经救过一位江湖女人名叫张桂香的,如今她已在十四王府护卫后宫,不知从何处打听鱼姐小泊舟在这焦山脚下,特为着我面致一函,并请鱼姐小到北京里小住几天,容她当面叩谢当年相救之德,鱼姐小能有暇赏她一个全脸吗?”
说罢,便将那信递了过来,翠娘接过一看,那信封固甚牢,内面还附着半枝袖箭,果是当年说的信物,再看那信时,却盛称允题德望,并隐约有储位已定之意,底下便是坚约往北京一晤,信末又缀上数语,托代探听魏景星游太湖被架之事。
不由也微笑道:“这倒也真难说,以她这样一个秽德彰闻的江湖惫赖女人,居然也蒙十四王爷青睐,这也算是异数了,不过我在这焦山脚下,她怎么会知道?这传话的人,也真太多事了,我虽言出必践,昔年曾允过她,只要她能改
归正,如有所求必当尽力,但此事却颇有为难之处,这却救我如何处置咧?”
曹寅在她接过信去,本就偷眼看着,一见话风不对,忙道:“鱼姐小,你也许不知道,这张桂香,现在确已改过自新,所以在十四王府颇受王爷器重,这足见是你德化所致,你如不去,岂不令她失望,再说,她这封信也许出于王爷所使,要不然,凭她一个看家护院的女江湖,怎么把这封信托我来发,如依我料,这一定是王爷想见一见令尊和你,恐怕冒昧唐突,所以才着她写这封信来.由此你便可想见王爷求贤若渴的苦心咧,你如真的不去,岂不也负王爷这一番盛意。”
翠娘笑道:“不但如此,我如坚执己意一定不去,那便连曹大人这一番用心也辜负了,不过我所为难的,并不在那张桂香身上,这却非大人之所能知咧。”
曹寅不由脸上一红道:“那一定是老将军坚卧松云不肯出山了,那也无妨,只要鱼姐小肯去,这事便包在我身上,有一半可望,你何必为难咧?”
翠娘头摇道:“他老人家是决不肯再出山的,我是说目前那雍王爷也着了人来,邀往小住,我本已一口回绝,如果此刻因张桂香一信而到十四王府,岂不令我开罪雍王爷,所以为难之处却在这里呢。”
曹寅不由一怔,接着眼珠一转道:“那雍王爷连鱼姐小也邀过吗?这一定又是那位马护卫了,不过这也无妨,你只管到十四王府去,如恐开罪雍王爷,那只须十四王爷去对雍王爷说上一声,只说十四王爷有约在先,便无碍咧,他们两位王爷是同母弟兄,还能为了这个分出彼此,对你见怪吗?”
翠娘笑道:“曹大人,你真的当我是一个无知的女孩子吗?须知我正为了两位王爷明争暗斗甚烈,却犯不着恼谁呢!”
曹寅老脸愈红略一踌躇,又道:“鱼姐小,您既知道这个,那便更好说咧。”
接着又悄声道:“他们明争暗斗诚如尊言,不过从外表上看,这储位虽尚未定,但十四王爷却最为皇上钟爱,老实说,如果老将军肯到北京去走上一趟,此刻也无须出仕,但今
潜邸上宾,他
便是国之重臣。即使老将军志在山林,不屑重入仕途,他
如修国史,这隐逸传总是有份的。再不然,他老人家怕大局未定,犯不着先染上一水,只鱼姐小能先去上一趟,王爷自必对老将军和您也有一个适当的安排,这实在是一个进可以战,退可以守的上策。至于到雍王府去,那便又不同咧,固然此番应邀北上的知名之士极多,便不能显出老将军来,再则万一将来储君不属雍邸,便更犯不着咧。”
说罢又哈哈一笑道:“曹某向来
友以诚,虽然说不上能够高攀老将军,做一个忘形之
,但既然一见如故,却不得不先将此中利害在鱼姐小面前呈明,您如果不以我为憨直太甚,不妨和老将军详细再斟酌一下,便知道何去何从了。”
翠娘又略一沉
,看了曹寅一眼道:“以大人久历官场,对于京中各事消息又极灵通,所料定属不虚,不过家严不但此刻无入京之理,这事连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一言不合,以后便更不好劝得,至于我是否可以到北京一趟且容再斟酌如何?”
曹姨太太在旁道:“这事已经很明白的放在面前,您还有什么思索的?方才我已和您说过了,难道您就真的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吗?”
曹寅却笑道:“你知道什么?此事关系极重,鱼姐小怎能蓦然答应,却本来也须仔细思量一番咧。”
说着又道:“曹某所见仅此,现已直言无隐,还望再就利害得失细为斟酌,我在一二
内再静候行止便了。”
翠娘点头,一面又道:“那张桂香信上还另外托我一事,我却一时无法打听,曹大人曾有所闻吗?”
曹寅正待告辞回到后面去,闻言忙道:“她还有什么事托鱼姐小?只要是我能代谋的,决无不从命之理,您且说来听听好吗?”
翠娘笑道:“她说有一位翰林叫魏景星的,因在
庭东山游湖被架去,不知下落,却托我代为打听,大人请想,我日常均在这京口附近,
前虽曾到姑苏一带走动,但江南京来平静,并无掳人勒赎之事,却教我向哪里打听去?大人曾听说过吗?”
曹寅微讶道:“此事我倒略知一二,但她为什么倒托您打听起来?”
接着又道:“这位魏太史现住
庭东山,月前确在太湖被人架去,但系仇杀,抑或尚有别情我却不知道,不过有一位同游的王秀才也被打落湖中,却被渔人救起,逃得性命。据他向当地官衙报告,那动手掳人的,曾通姓名,说是姓裴名叫老幺,口称那魏太史久经被害,现在系由家奴邓占魁冒充,那魏太史遗孤尚在,他因与邓某同属魏太史家丁,不忿邓某弑主冒名,所以携了魏太史之子前来报仇,架去杀以祭灵。但另一方面,却说魏太史之被架系前明遗老顽民所为,迄今尚未查明咧。”
翠娘笑道:“既如此说何须查得,只要能将姓裴的拿获不就全清楚了吗?但此事与那张桂香何干,却为何要她来写信给我打听咧。”
曹寅头摇道:“这个却连我也不知道,也许她与这姓魏的或有关联亦未可知。”
说罢把手一拱道:“今
一席本乃小妾与那位李大
合做主人,却不料那李大
过份无知,又自食其果,所以只好由小妾一人作陪,恕曹某不便同席,先行告辞了。”
说着径向后面走去,一面又道:“适才所谈不足为外人道,曹某
内再候好音便了。”
翠娘连忙也站起身还礼,曹姨太太等曹寅走后,又悄声笑道:“适才大人不许我说,我却偏要说,您对此事,当真还要斟酌吗?要依我说,这好机缘却不可放过,您如怕长途寂寞,我也想回到北京城里去看看,咱们同行如何?”
翠娘也笑道:“我向来一剑随身,说走便走,岂有怕赶这一趟路之理,其实我倒真想到北京城里去逛上几天,讨厌的便是因为雍王也曾来邀,所以必须再为
筹才能决定,即使要去,又怎么能教姨太太陪我赶上几千里路咧。”
曹姨太太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也打算回去看看,却并不一定是为了陪您,不过我劝您凡事还得看穿一点,可别太那么傻,放着一个锦绣前程不去巴赶,自己把好好的青春误掉,却大可不必咧。”
说着便命仆妇开筵,一桌盛席,却只有宾主二人对酌,饭罢之后,曹姨太太又一再叮嘱不可自误,方才放翠娘离宅。
那翠娘回到船上,只见舱中也陈着一桌盛席,除了因大师而外,其余各人均在畅饮,一见翠娘下轿入舱,等曹宅来人去后忙问此行经过,翠娘匆匆说罢,鱼老不由把手一拍道:
“这奴才果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你为什么不干脆回绝他,这难道还有什么商量的。”
曾静忙道:“老将军不必着急,方才翠娘不是已对他说,你是决无出山之理吗?至于翠娘去否,那就与老将军清节无关宏旨咧。如依我说,翠娘今
这一场应对倒极好,他如再邀,不妨到那十四王府去上一趟,只不沾滞,落得替他兄弟之间再挑拨个大的,让他们早点火并,我们便也可以早些举义,老将军须知,我们现在是赤手空拳,如果无机可乘,单凭这些遗民志士,却不易得手咧,这事还宜向大处去看才好。”
鱼老偏着头,正在踌躇,泰官也道:“老将军须知目前我们只可斗智,却还没有到用兵的时候,如果不设法,鼓动鞑虏内变,今非昔比,一成一旅之师却难敌天下之众例。”
鱼老不由长叹一声道:“大好河山轻易弃却,如今打算逆取,主客之势已易,自然为难,我听你们的话便了,但我倔强一生,无论如何,这晚节却决不可失。”
说罢,不由
下几点英雄泪来,众人连忙劝慰,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曹寅自翠娘走后,忙又从屏后转出向曹姨太太道:“如依方才情形而论,这丫头已有几分活动,今后你还宜多从侧面着力才好。须知目前我们已经输了那马天雄一着,如能将这丫头父女弄到十四王府去,还可挽回一二分颜面,否则不但雍王之路已断,便十四王爷也必见怪,皇上再一降罪,那这江南也许便待不下去咧。”
曹姨太太笑道:“您要我帮忙也不难,快拿来呀,否则我却犯不着费那么大的力咧。”
曹寅道:“方才我不已经允过你吗?等一回南京去,我决定替你再买上几件首饰,以酬今
之劳便了。”
曹姨太太道:“那么这丫头你又送她什么咧?我看这样儿已有几分算成功,你要送还得快一点,不然人家一走,你还能赶到北京去再送礼吗?”
曹寅又一偏着脑袋,摸着下颔道:“送她的东西用不着买,这些珠宝金玉更用不着,少时我便差人赶到南京去取,她看见一定高兴无疑。”
曹姨太太睁着一双妙目道:“是太太的那一串珍珠手串吗?这东西拿来送别人却太可惜了咧。”
曹寅笑道:“我已说过,这些珠宝金玉之属,决不足以动其心咧,何至再拿这东西出来?你先别问,明天午后,你便直接到她船上下轿,却不必差人先行通报,免得他们又挡驾,如能再将那老海盗的
妾联络好了,这事便更有望咧,不过你却不必急急向那丫头讨回信,否则便反又不好咧。”
曹姨太太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不是心里很急,巴不得她立即答应吗?怎么明天去,反不向她讨回信咧?”
曹寅又笑道:“这个道理,决非你所能知道,你只照我的话去做便了。”
说着又道:“那李大
伤势如何?我们去看看如何?”
曹姨太太抿嘴一笑道:“我知道您忍不住,非去看一下不可,既如此说,我陪您去一趟就是咧。”
说着,两人一同前往前进跨院李元豹夫妇所居房间而来,才到那院落外面,便听林琼仙在娇笑道:“这丫头手底下委实真可以,便这点内功潜力也着实惊人,她只在我肘下一托,这肩胛便又
了臼,下次你可别替我再
出主意咧,我看你我要报这仇,那是今生休想了。”
又听李元豹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此仇焉有不报之理,迟早我总要想个法子,让她替武当少林两派丢个大脸,不信你走着瞧。”
接着又听一阵吃吃笑道:“你别吹着玩,凭你那两手狗儿刨能近得了人家吗?我才不相信咧。只靠我那义母有什么用?”
曹姨太太为人本来促狭,又和他夫妇素来不拘形迹,放
惯了,忙把脚步放低了,就窗隙向里一望,只见李元豹斜欠着子身,坐在一张椅子上,却把林琼仙挽在怀中,脸对脸儿说着话,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方才我看你那样愁眉苦脸的,倒吓了我一大跳,总以为你已经受了重伤,谁知现在两口儿却在这里有说有笑的,这不是存心要吓唬我吗?”
那林琼仙一听,连忙从李元豹身上,跳了起来,一
头发道:“那丫头走了吗?我不是吓唬你,委实受伤不轻,幸而我们这一位素
推拿卸骨之法,把这条胳膊凑了上去,又用推血过宫之法,才算复了原,这一来更把她恨透了咧。”
接着走进窗前向外一看,一见曹寅也跟在后面,不由又脸上一红道:“原来大人也来咧,快请进来坐吧。”
李元豹一听,忙从房中
了出来,曹寅笑道:“大嫂没有怎么吧,那鱼翠娘已经走了,你既不愿和她多说什么,现在也该出来咧。”
李元豹一面肃客入室,一面笑道:“谢谢大人,她虽然又受有内伤,但已经治愈,现在却已无妨,不过卑职的事还望成全,否则两位王爷这一赌上气,大人也许无碍,卑职却难说咧。”
曹寅道:“现在倒不一定怕雍王爷见罪,讨厌的是我们一切全落在那马天雄的后面,怕只怕十四王爷也怪下来,那便难说了。”
林琼仙也从房中走了出来道:“这位十四王爷如果对我们也怪了下来,他便没有良心咧,我们为了他,真是九死一生,便不说给点好处,还能
怪人吗?”
曹姨太太抿嘴一笑道:“如今的事,确实难说,上面却只问这事你办好没有,却不管你的死活咧,谁教我们落在人家后面来。”
李元豹看了曹寅一眼道:“难道十四王爷因为我们输了一着便真的袖手旁观,把我们推出去吗?那他以后还有要用人的时候咧,便算雍王爷不说理,势力再大,卑职也没有个死罪,何况那马天雄伤已全好,吃亏的还是我们夫妇,他老人家这点主也不能替我们做一下吗?”
曹寅笑道:“贤伉俪只管放心,此事全有曹某啦,不过在这个时候,李兄却不必再寻仇报复,否则便更不好办了。”
李元豹连忙请了一个安道:“卑职谢谢大人成全。”接着暗暗又向林琼仙使了一个眼色,一面道:“那鱼翠娘对我夫妇之仇,在所必报,不过大人既如此吩咐,那卑职只好留以有待咧。”
曹寅点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才算好汉,李兄能看得远点最好,如今我们要能在十四王爷面前稍有
代,便非借重他父女不可,却不可再轻举妄动咧。”
李元豹连忙躬身答应了两个是字,一面又请了一个安道:“拙荆伤势虽然无碍,但仍须稍服活络去瘀之剂,以免留下病
,这类的药,怕差人去不易弄清楚,非自己跑一趟不可,请恕卑职失陪了。”
说着便起身告辞,一面向林琼仙道:“好在大人与姨太太均能见谅,你就权且代我陪一陪吧。”
说罢便匆匆走了出去,曹姨太太等他走后,猛然一摸身边道:“哎呀,我是怎么着咧,为了陪那丫头,竟把一串钥匙忘记在内花厅咧,这还得赶快去寻一寻才好,要不然,这些管家
们,向哪里一
,又寻不着咧。”
说着也起身径去,这时,那三间屋子里,婢媪全不在旁,曹寅看着林琼仙又笑了一笑道:“你没有伤着哪里吗?我要不是因为要把那丫头敷衍晋京去,早来看你咧。”
林琼仙双蛾微蹙道:“不敢当,大人能不见罪已是万幸咧。”
曹寅掉头一看,姨太太已经去远,又四顾无人,连忙趋前一步笑道:“你又生什么气?
方才当着李兄我已说过,这事全在我咧,你放心,只等把这一场过去,如果十四王爷能不降罪,我决设法替李兄安排一个好缺先署上一署,再谋实授,还不行吗?”
林琼仙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好,我的大人哪,算了吧,你这一番好意,我是谢谢咧,你凭良心说,我们两口儿也算把您伺候上咧,可又得着个什么?那焦山的事,不也是遵你大人的吩咐吗?如今却全弄到我们身上来咧,你老人家却向两位王爷身上一推,有理没理,过失全是我们的,还让我吃了哑吧亏,反去伺候那丫头,我们可图个什么来?”
曹寅乘势一把捉牢纤腕道:“我委实对不过你夫妇,不过这事这样弄拧了,却不能一定全怪我,谁又能料那雍王爷半路上派出一个马天雄来咧,如今错已错了,只有设法弥
才好,便委屈你夫妇一点,我心里全有数目,日子长呢,闻得皇上圣驾就要南巡,至迟也不过明年春天,便要到江南来,即使一时无法外放,到时候,我必设法弄件好差事调剂调剂,也就足酬今
之劳咧。”
说罢,乘机挨着她坐了下来,又附耳道:“你上次要的东西那也算不了什么,只等我一到南京,便可如愿咧。”
林琼仙不由辗然一笑,接着又叫了一声哎呀,把他一推道:“我这条胳膊又受了伤,却不是平
咧,你可动不得。”
接着又道:“但凭你的良心吧,我是不争什么的。”
曹寅笑道:“我的良心本来就不坏,对你更不坏,但请放心便了。”
接着又道:“你这臂伤既无大碍,明天还须帮我将那丫头撮弄进京去才好,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们只要能在她身上挽回一二分面子,别教十四王爷再怪下来,以后一切便不愁咧。”
林琼仙把嘴一披道:“说来说去,原来你还是为了这个,我真想不到,你就这样看重她,这到底是什么缘故?老实说,我已把她恨透,要不是有你的吩咐,说什么也不行,现在却没有话说咧。”
曹寅忙道:“不是我看重她,却是因为皇上对这些前明遗老太不放心,各位王爷又全对他们争相延聘,所以他们才成了香饽饽,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们还能理他父女吗?”
琼仙又笑道:“那些遗老也太多了,做过大官大府的也不知多少,就在乎他一个老盗,一个强盗丫头吗?”
曹寅道:“话不是这等说,上面看重的,倒不在乎他们过去的官职大小,而是因为他们的潜在势力,这鱼家父女委实不安本份得很,他别的地方不住,却跑到这焦山脚下来,一定有他的用心,你看,只凭那丫头今天的一身穿戴,像个打鱼的吗?”
林琼仙娇笑道:“那干脆派兵把他剿了不也就完了,你还怕他造反不成?他父女虽然在这江面上的确有点力量,还能撑得住官军的一击吗?好好的现成事不做,却倒转来要去奉承他,未免太值不得咧。”
曹寅一吐舌道:“这怎么使得,皇上好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个三藩之
平定下来,与民生息,怎么能够轻易再谈到用兵,要不,那还等你说,如今但求能把她弄进京去,由十四王爷把他父女羁縻起来,那便行喇。”
林琼仙笑道:“假如她不去,你又待如何咧?”
曹寅头摇道:“那不会,我已把她说了个八成咧。”
林琼仙眼珠一转道:“你且慢拿稳,这丫头也许心眼儿已经活动,但是她的老子却是出了名的古板,一心要想做前明忠臣,你要让他到北京城里去,却恐怕未必呢。”
曹寅道:“那依你之见,又如何处置咧?目前却非把她弄到北京去不可,老的不行,至少也要把小的弄去,要不然,我在王爷面前,却无法
代咧。”
林琼仙又吃吃一笑道:“反正皇上和王爷不是为了怕他造反吗?我们设法把他父女给宰了不也是一样吗?”
曹寅连连头摇道:“那可使不得,固然我们现在无法宰他,即使有法子暗中把他害了,也适足以引起其他遗老顽民的公愤,以后再想罗致那便更难咧,再说王爷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急于报仇才好。”
林琼仙把手一夺嗔道:“我这是为了大人着想,却不只是为了私仇,你为什么老吩咐这话?老实说,我夫妇便要报这仇,也不会借重官中力量咧。”
接着又道:“我夫
受了这丫头的一镖一弹,决不能就此罢休,凭谁来说也不行,将来自然会有人找她算还这笔帐,桥归桥,路归路,却用不着大人替我们着力呢。”
曹寅忙又道:“你又生什么气?须知官中的事,一切须听上面的话,却和江湖行径绝不一样咧,你且听我的话,咱们把十四王爷这一关先敷衍好了,等她已经入了牢宠,再慢慢收拾她不好吗?”
林琼仙把小嘴一披道:“你骗我呢,依照你的话,他父女果真肯北去,还怕不是十四王府的上宾,我们还能动她吗?”
曹寅不由吃了一惊道:“难道你夫妇目前就要动她的手吗?那却使不得咧,须知不但十四王爷要邀他,便雍王爷也曾托那马天雄邀他父女,如果在这时候出上点事,那却又是麻烦咧。教我无法
代事小,便于你夫妇也不妥,千万别这样办才好。”
林琼仙又笑了一笑道:“你别害怕,便有人来找她,也与我们无关,江湖上寻仇报复的事太多了,难道说因为我们跟她有过过节,便应该保她一辈子平安无事吗?”
曹寅忙又道:“你千万不可
来,须知不论是谁出面,一旦出事,全于我们不利,目前两位王爷正在勾心斗角,彼此惟恐无事,他们无碍,我们一夹在中间,便吃罪不起咧。”
林琼仙道:“这却不是我的意思,我们那一位,早已差人去告诉我义母孟三婆婆了,她老人家如果有什么花样,我却阻拦不住咧。”
曹寅一跺脚道:“这怎么是好,这李兄也太急急咧,为什么事前一点也没有告诉我?他在官场之中,也混了好多年,难道连这点利害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你还须好好的劝说一番才好,须知便是一个小小前程也不易巴结,这却荒唐不得。”
林琼仙略一沉
道:“我那义母也是江湖有名人物,而且在武当少林之外独树一帜,手底下人也不少,你怕她杀那丫头父女,不会也把她招致过来,大家乘势解开这个扣儿吗?”
曹寅双眉一皱道:“这却不同,王爷属意的是这些遗老顽民,通儒大侠,你那义母却非其人,我便密保上去,王爷也不见得便见重咧。”
林琼仙冷笑道:“照这么一说,大人便先瞧不起她来,她要出上点事,也只好听她去咧。”
曹寅闻言也霍的站了起来道:“我阻拦你,固然是为自己,也是为你们夫妇,这个前程来之不易,弄得不好也许还带上点其他的罪过,既如此说,那只好暂且不提,以后有什么事,你可别再托我。”
说罢拂袖
去,林琼仙连忙拦着,又福了两福,媚笑道:“哎呀,我是闹着玩的,大人你为什么真的生了气咧?我夫
全仗你提拔,还敢真的抗命不遵吗?他虽已经着人去,我那义母回信还没有来,我想法子暂时拦着,不让他去寻那老海盗父女也就行咧,这也值得这样吹胡子瞪眼睛的吗?”
接着又将曹寅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坐向曹寅膝上红着脸低声道:“他为了这个前程,什么亏没有吃过?你瞧,他为了我们方便说话,已经借故避了出去,只就这一点,便显得可怜咧,你还发脾气,动不动就提这个,不太令人寒心吗?”
曹寅不
转怒为笑道:“这是你
出来的,并不能怪我,须知小不忍则
大谋,你们这样不听话,我能不急吗?”
说着又附耳数语,林琼仙头摇媚笑道:“我才不上你那个当咧,少发几次脾气已经很好了。”
接着又道:“听说无锡县已经报了丁忧,你既允了愿,能在藩台衙门替他打打生意吗?”
曹寅头摇道:“这里的事还没有完,藩台怎么好教他署缺?我既答应你,只等此间事了,一定可以如愿,你放心便了。”
正说着,猛听曹姨太太在外面放重了脚步一面笑道:“我这人真糊涂,把一串钥匙放在身上,却到内花厅去找了半天岂非笑话。”
接着又道:“南京有人专差送信来,大人有话吩咐吗?”
曹寅连忙推开林琼仙道:“你快着当差的,教他等一会,我正要差人去取一件东西咧。”
曹姨太太答应一声,人并没有进来,便又走了出去,曹寅忙又向林琼仙道:“你务必要拦着你义母,这时候千万动手不得,至于我允你的话,决不会骗你,放心便了。”
林琼仙猛一头摇一伸五指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快把这一位伺候好了,她才真不放心咧,你瞧这才多一会,便又来弄玄虚咧。”
曹寅笑了一笑,便自走开,不多会,那李元豹也从前面耳房里踅了回来,低声道:“那老小子走了吗?你新受内伤,却须当心自己体身咧。”
林琼仙红着脸低啐一口道:“你胡说什么?这青天白
的,他还能怎样么?”
李元豹一伸舌头道:“我在院落外面,亲眼看见,我才一走,那五姨儿也就转出去,这屋子里却没有第三个人咧。”
林琼仙低声笑骂道:“亏你说得出来,这却是你
着我的,慢说没有什么,就有什么你也管不着呢。”
接着又道:“他已经吩咐过了,着我们不许向那丫头寻事,你还得快派人去告诉我义母请她老人家暂缓南来才好,要不然她老人家向来说做就做,万一出点事,却真不好办咧。”
李元豹不由一怔道:“你已经全告诉了他吗?这却未免太多事了,这一来这事便不好办。”
林琼仙道:“我如何能不告诉他,须知为了这个,还几乎和他闹翻了咧。”
说着,忙将经过一说,李元豹不由一跺脚道:“好好的,你又为什么要跟他撒起娇来?
须知我们千辛万苦的是要借他这条门路,在仕途上才有望,你要真的一下弄翻便前功尽弃咧。”
林琼仙看了他一眼娇笑道:“你瞧你这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告诉你别害怕,全有我咧,只要这件事完了,他要不替你弄个好缺,你把我林字倒过来写,可是我义母那里,你却非拦一下不可,不然弄出别扭来却与我无关咧。”
李元豹略一沉
道:“不要紧,那去的人才走不多天,此刻还没有赶到秦岭,即使她老人家要来,最快也在一两月以后,这边便也定局,那老海盗父女如果北上,我们便拦住她老人家,否则他们如果不去,便让她老人家给我们报仇,量那老小子也不好再阻拦得。”
接着又笑道:“倒是那个署缺的事,你还得催他快点才行,不然我却犯不着,吃这哑吧亏咧。”
林琼仙不由把嘴一披道:“你这人是贪心不足,这天大一个
子,全是我给你顶着,要不然人家早把你推了出去咧。你要我给你谋署缺,我也替你说了,人家也答应了,还得要快,这不太强人所难吗?须知人家却不是藩台可以替你立刻挂牌放出去咧。”
接着又道:“你且别计算这些,尽向好处想,也得向坏的地方打算才好,那傻瓜傅天龙逃跑以后便不知下落,他要真的到少林寺去一说,那铁樵老和尚固然非找你算帐不可,便那雍王爷真的把罪过放在你头上也不好办,还有十四王爷如果怪下来,那老小子也许全向你头上一推,又该怎么办咧?要依我说,这件事,你是八下里不合式,危机四伏,凭哪一面你全招架不了,自己不说拿好主意,倒又想升官发财起来,这不有点财
心窍吗?”
李元豹一听,好像浇了一头冷水,半晌做声不得,林琼仙又噗哧一声笑道:“要依我说,你先把这升官署缺的事收起来,自己也别闲着,我们的仇人是鱼老海盗父女,与旁人无涉,那马天雄看情形在雍王府一定很拿权,你只看雍王爷为了他,竟向那老小子严词切责要将你看管起来,限
替他把伤医好,便可想见咧,人家平白挨上你一毒药偃月镖,能不记恨吗?亏你还打算和人家去拼,岂非拿鸡蛋去向石头碰,明天还不赶去向人家拉拢拉拢,乘他人还在这里,把这场事揭过去,只要他回去少在雍王爷面前说两句,也许就可以放你过去咧。至于十四王爷面前,只好拼着我这个人去
牢那老小子,托他设法,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过少林寺的事,你无端
怒傅天龙又把他放走了,这却是一个祸
,一时却连我也想不出好方法来咧。”
李元豹连忙笑道:“好太太,你真想得透彻,那姓马的,明天我就找他去,那老小子你可把他绾紧了,也许这两位王爷便可以不致把我向重处办咧。至于那铁老和尚,虽然也不好惹,到底要比两位王爷容易对付得多,火烧眉毛,我也只有暂顾眼前之急咧。”
林琼仙又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也是一个江湖出身,怎么一点利害也不知道?须知那铁老方丈,向来对你就异常鄙视,你无故挑拨他和武当派作对,他焉能坐视,岂有不来找你之理。不过所好那傅天龙人还憨直,不会把事全推在你身上,一定先是毕五当灾,果真他派人来,你也只好全推在毕五身上,或许倒有一说。但是江湖人物却绝非官场可比,可以苟且过去,你还须留心,却不能等闲视之咧。”
李元豹不由又一拍巴掌笑道:“卿真可人,为我擘划得太周到了。”说着又作一个揖。
林琼仙笑啐了一口道:“你怎么又
出酸丁本
来?须知天下最可怕的是读书人,读书而做官更可怕,强盗却在其次,你却三项都占全了,我真不敢招惹咧。”
李元豹乘势一把揽着道:“这三项全不可怕,可怕还是女人,你不看我把三项占全了不过如此,你却比我要厉害得多呢。”
丢下二人调笑不提,第二天一清早起来,那曹寅用罢早点,便着姨太太梳妆打扮到鱼老船上去,轿子方才出门不久,忽然门上来报:那北京下来的马护卫来拜,曹寅连忙
了出去,才到前厅,果见天雄昂然走来。
忙道:“马兄来得好早,兄弟因为方才着小妾前去向鱼姐小谢步,并拜谒鱼老太太和姨太太,预备等她回来再去奉访,却想不到您倒先来了。”
说罢,把手一拱,便肃客入厅坐下,命仆人献茶,一面笑道:“昨
所谈,兄弟均系肺腑之言,马兄不嫌失之憨直吗?”
天雄笑道:“卑职愚鲁,承蒙大人一再开导,实深感激,以后还望多多训示。”
一面取出两封信来道:“这两封信,一封是给王爷的禀帖,另一封敬烦托驿递专送敝友年双峰,冒昧干渎,还望恕罪。”
曹寅哈哈大笑道:“这是兄弟份内之事,当得代劳,你怎么说出这话来?昨
南京又有急足前来,我还有事也须奉托,你这么一说,倒教我开口不得咧。”
说着连忙接过两信,在桌上放好,马天雄忙道:“南京既有人来,一定是京中又有什么急事了,大人如果有事下委,只要卑职能办到的无不尽力。”
曹寅道:“这是一件小事,但因其事在急,所以不得不奉托马兄,却无甚为难之处,只是你此番北上能走水路吗?”
天雄笑道:“卑职只求不误
期,起旱乘船全是一样,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咧?”
曹寅微笑道:“其实这事也出雍邸所命,不然兄弟却决不敢奉劳咧。”
接着又道:“那是因为前此,雍王爷曾有信来托我代办一付上等妆奁和各项彩缎嫁衣,我自奉命以来,早已赶办齐了,只因这付东西连同珠宝头面约值两三万金,惟恐中途有失所以迟迟未发。如今雍王爷已经专函来催,限定克
动身,那信上并且说如果马兄伤好,江南事已办妥,不妨由你带回去,所以我只好奉托咧。”
天雄心知那是雍王代中凤办的,但不便说穿,方在沉
,曹寅又笑道:“如马兄肯替我带去,沿途兄弟自当派人照料,到京之后由他们向雍邸总管点
,决不敢以琐屑相干,只仗同行诸侠与马兄威名,免致中途有失而已。如蒙慨允,这船只和沿途供应,当由兄弟代为预备,决不敢再劳马兄咧。”
天雄忙道:“既承大人下委,卑职当得遵命,何况还有雍王爷之命,不过卑职行期在即,大人东西准备好了吗?”
曹寅笑道:“东西均已购齐,只不过分存各地,马兄只须少留便行,却好我也可稍做东道主,藉此聊作平原十
之
如何?”
天雄点头道:“既是大人有命,卑职自当遵从,不过过份叨扰,却令我居心难安咧。”
曹寅大笑道:“马兄今之豪士,如果再客套便俗咧,此事我们一言为定,兄弟立刻便去着人将分存各地的东西取来,差不多有十天也够了,此事自有妥人料理,大家全都不必费心,我们正好
出子身来小聚咧。这京口金焦二山之外,还有竹林招隐等寺,目前闻得圣驾不
南巡,均在大加修茸,隔江便是扬州,江鱼下酒,芜城揽胜,这也算是小小鸿雪因缘,何况除兄弟而外同游均是奇人,更是难得,你却千万不要辜负才好。”
说着,眼珠一转又道:“兄弟还有一事相求,马兄也能慨允吗?”
天雄道:“方才卑职已经说过,只力之所及,无不遵命,怎的大人又这等说法起来?”
曹寅又走近身来低声道:“马兄此来对那鱼老将军父女也曾邀约过吗?昨
兄弟已经掬诚相告,马兄此次对江南通儒大侠已经大半罗致,还望留此一二人容兄弟对十四王爷销差才好。”
天雄笑道:“大人也想替十四王爷延聘吗?卑职既蒙开导在前,岂敢再有争衡,不过此老倔强成
,却颇固执,实不相欺,我已知难而退,大人即使相邀,恐怕也未必便肯允诺咧。”
曹寅道:“只要马兄能稍让一步,回去也不必对雍邸道及,兄弟便好进言,即使不成,也必感激,如可代为从旁促驾那便更好咧。”
天雄头摇道:“如果大人真
为十四王爷罗致此人,卑职决当以全力相助,但恐却非易事咧。”
曹寅微笑道:“只要马兄能助我便行,兄弟自信还有几分把握进言,便事如不成,曹某能在这风尘之中
上这么一位名震遐迩的奇士不也算是一件太快事吗?”
正说着,忽听屏后有人大笑道:“小弟正待敬造宝舟,却想不到马兄却已到了这里,这却又省得我出城一趟咧。”
天雄再看时,却是那李元豹走了进来,一见面便是兜头一个大揖道:“论理马兄与大人促膝清谈,小弟本不容相扰,但你这行
匆匆又有要公在身,却恐早晚便须北上,所以不容不再来一谈,俾尽区区苦衷,还望两位恕罪。”
曹寅笑道:“你忙什么?我已将马兄留了下来,他至少还有十朝半月才能成行,有什么话却不妨从容说咧。”
接着又道:“你来得正好,且代我稍陪马兄须臾,我还得着人替他把这两封信专送出去,还有分散各地的东西,也得着人赶紧前去运来,这却全是急事,一点也耽误不得咧。”
说着立即站起身,也向天雄把手一拱道:“兄弟先行别过,少时再见,这位李兄酒量极好,又妙解音律,雅擅度曲,中午还请不必回去便在敝寓小酌一聆雅奏如何?”
天雄也站了起来,一面向二人还礼,一面便待告辞,李元豹连忙拦着道:“大人放心,卑职今天是专为向马兄赔罪而来,焉有容他回去之理。”
曹寅一笑径去,李元豹等他走后,又向天雄笑道:“今天我是决不放马兄再走咧,这大厅之上,仆从往来,小弟一时也难尽所言,且请到我那所居跨院一谈如何?”
天雄受了曾白二人所教而来,已是万般无奈,好不容易才把曹寅这一场敷衍下来,如释重负,正待告辞回去,却不料李元豹忽然出来,又提到赔罪的话,不由也把手一拱道:“小弟向来说话算数,前
已经掬诚相告,李兄为何今
又提这话,难道还有不能置信之处吗?
须知马某却不是那口
腹剑言不由衷的小人咧。”
李元豹闻言一怔,接着又笑道:“小弟既蒙马兄大度包容,感激之不暇,焉有不能置信之理,再说,我也江湖出身,您既在小弟身上留下
情,岂可一再纠
,此刻要说的却不专为这赔罪咧。”
天雄一听又不由满腹狐疑,意
不听,告辞就走,又觉未免拒人太甚,而且又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心中也委实放心不下,略一踟蹰便道:“既然李兄另外还有话说,小弟权且遵命就是咧,”
李元豹笑着一耸肩头,四面略一回顾,又悄声道:“其实并非小弟多言,实因马兄端人,不知这宦海之中,却比江湖更形险恶,所以非一吐衷曲不可,一则聊赎前愆,二则也不无于马兄小补咧。”
说罢便相携绕出屏后,一路到了所居跨院,肃客就明间坐定,一面道:“马兄休得见疑,小弟之所以奉邀到这里来,实因彼此全系江湖出身,与一般仕宦不同,有话须当直说,你却不可见怪咧。”
天雄忙道:“果真大家能推诚相见,便是好朋友,焉有见怪之理,李兄有话但请直说便了。”
李元豹又笑一笑道:“小弟与马兄本来天各一方,彼此素无恩仇过节可言,便与江南诸大侠也无嫌隙,前此焦山一会,所以那等无礼,却实系奉上差遣不得不尔,以致不但开罪马兄,连诸大侠也结下梁子,这实在有点内疚,在未蒙马兄见谅之前,小弟为免得再落个敢作不敢当嫁祸于人的声名,所以不便实说,现在既蒙大度包容,便无庸讳言咧。”
天雄只淡淡一笑道:“此事小弟早已知道,李兄便不说,大家也全明白,不过官方却不是这等说法,李兄之所以获谴便也因此,至于小弟把这里的经过直陈上去,却远在这里主人之后,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你如不信,将来少不得有到北京去的时候,只一打听便明白了。”
李元豹不由又一怔道:“难道曹大人把这一场是非全推在我头上吗?”
天雄道:“那也不见得,不过他只作江湖门户之争报了上去,那便不得不着落在李兄身上咧。”
李元豹连忙站了起来,又打了一恭道:“小弟之所以要求马兄的,也便在这里,实在此事全出曹大人所使,小弟不过奉命而行,不但非出所愿,便嵩山铁老方丈的话,也全出托辞,如今小弟非惟不见谅于雍亲王,便传到铁老方丈那里去,也是个不了之局,还望马兄始终成全才好。”
天雄一面起身答礼,一面又笑道:“岂但雍王爷不能对李兄见谅,据小弟所知,便十四王爷也对李兄嗔怪咧。彼此既然把话说明便全是自己人,这官私几方面全不好对付,李兄还须仔细才好。”
李元豹闻言又长叹一声道:“这真是从哪里说起,小弟如果早知道官场如此险恶,便宁可老死江湖,也决不来做这末秩微官咧。但如今懊悔也迟了,还望马兄救我才好。”
说着,又待跪了下去,天雄一把扶着道:“李兄错了,小弟微末前程,江湖下士,哪里能左右两位王爷和少林掌门,这实在爱莫能助,你却教我如何救你咧?”
李元豹又哀求道:“事已如此,小弟也犯不着代人受过,但求马兄此番回京,能就实在情形禀明雍王爷,便算是救了小弟咧。”
天雄道:“你要我禀明雍王爷不难,但是曹大人究竟如何对你说的,我却不知道,你叫我如何对他说咧?”
李元豹忙道:“马兄且请坐下,容小弟慢慢奉告便了。”
说着各自入座,接着李元豹又道:“小弟游宦江南,其实出诸河工保举,并非由曹大人提拔。自到江南以后,才由同僚引介认识,结成朋友,只因小弟秉
豪
,所以不自讳其为江湖出身,但曹大人却因此更深为接纳,连内人也与曹府诸妾有了往还,成了通家之好,他才说出奉了十四王爷之命,有罗致奇才异能之举,并允将小弟引入十四王府,将来作为倚靠。但必须立功始能作为进身之阶,却巧那少林门下的傅天龙受了嵩山毕五之
,来寻武当南宗长老责问那年羹尧挟势招摇,与李飞鹏被杀之事,被我无意撞上,带到这里来。他因那年羹尧已成雍王爷左右手,十四王爷虽然力加羁縻也是枉然,打算借此一事,离间年某与武当诸长老,为釜底
薪之计,并拟双管齐下,乘此再离间武当少林两派,造成互相残杀,然后从而两败之,或者择优拉拢,替十四王爷在江湖上树立一部分潜势力。
使命小弟携了那莽夫到处搜寻诸侠下落,恰好从了因大师行踪上得悉群侠正借鱼老将军的船,小聚焦山,这才又命小弟夫妇前去相机行事,原意本恐那莽夫
出马脚所以存心丢开了他,却不料他仍从江北赶去,又误打误撞遇上马兄南来,也在一处。不料所谋一败涂地,并且害得我夫妇均受重伤,又开罪马兄和江南诸侠,只落个八下里全有了不是。这在小弟虽也咎由自取,但曹大人如果全推在我身上那就未免冤沉海底了。”
说罢,倏然拜伏在地道:“此事经过确系如此,现在俱已据实陈明,还望马兄念我一时荒唐加以援手才好。”
天雄又正连忙答礼扶起,一面道:“原来如此,不过据我所知,曹大人此举还奉有皇上圣命咧,李兄知道吗?”
李元豹头摇道:“小弟所闻仅属如此,其他就非所知了,他和十四王爷相处极好,此乃实情。至于有无皇上圣命,那我却没有听他说过,便内人和他的内眷往来,也从未说起,并非小弟有意隐瞒,此点尚望明察。”
天雄略一沉
又道:“既如此说,小弟此番回京必当据实陈明雍王爷,以免李兄代人受过,不过今
所谈却不必让曹大人再知道,否则便令小弟境处两难无能为力了。”
李元豹忙又作揖连声道:“小弟遵命,小弟遵命,但求马兄能为我一雪奇冤,便终身均感了。”
天雄正
说:“李兄你太言重了,彼此同在江湖道中,以后还请互相关顾才好。”
说着忽见林琼仙一身
服,手中托着一个金漆小盘,里面放着两盏茶走进来,笑着将两只媚眼向天雄一睃道:“马老爷,请你多原谅,我们在这里是寄住在曹大人公馆里,丫头老妈子全没带来,没法支使人,所以你来了半天,到此刻才能奉茶,你可别见怪。”
说着,先取一盏放在天雄面前,又取过另一盏,奉给李元豹,接着又笑了一笑看着天雄道:“我们老爷的事,还请马老爷多帮忙,好在现在我们虽然全在官场混,却全是江湖出身,天下把式是一家,彼此都是武圣人的徒弟,你不看金刚还得看佛面,这以后容我们再报答吧。”
天雄见她不断的在眉来眼去卖弄风情,不由暗笑道:“如果武圣人有你这样的徒弟,那真该倒了八辈子霉咧。”但嘴里却不便说什么,勉强道:“适才我已对李兄说过,决将实在情形禀明王爷,免致将这场是非全落在他头上,以后有事大家互相关照,大嫂却无须再嘱咧。”
林琼仙又抿着嘴笑了一笑道:“原来你两位已经把话说明了,那就好咧,本来嘛,我们全是江湖出身,义气当先,与官场中人物自然不同,既如此说,我先谢谢你。”
说着福了一福又道:“这以后我们和马老爷就全是自己人咧,你如暂时不走,请常到我们这儿坐坐,别的不敢说,我在江南住了这几年,已经学会了好多南边菜,改天你且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李元豹忙道:“怎么改天?今天我便把人家留了下来咧,虽然此间主人也要留饭,你既说这话,随便做上一两样菜不也是敬意吗?”
林琼仙一
鬓角又对天雄眼光一扫道:“我是怕马老爷有要公在身,无暇小饮,再说现邀现请也不成敬意,既如此说,那我该就到厨房里去咧。”
天雄忙道:“大嫂且慢,适才虽承曹大人和李兄相邀,但我委实有事在身,还是改天再行叨扰吧。”
林琼仙笑道:“哎呀,马老爷,你是把我怪下来了吧,方才我实在不知道曹大人和我们老爷已经把你邀定,所以才说改天再行奉请,你此刻要是一走,他两位岂不怨我搞场。”
李元豹也一力苦留着,说什么也不放走。在另一方面,那曹寅别过天雄之后,携了那两封信到后面书房一看,那信封固得极其严密,并沿着封口加有花押,
亮一照,内面还衬着一层
纸,竟无法偷拆窃窥,只得在外面又加上一个官封,专人送向自己南京公馆里。又分别派出三四个家丁,分赴各地运取采购寄存等物,并写信到当地衙门封雇五艘大船备用,忙了好一会,等诸事妥当,这才又向前厅而来,却不见二人在座,再一问,方知李元豹已将天雄邀往所居跨院,不由双眉微皱,心中一动,连忙也向那跨院走来,才到院落外面,便见那林琼仙的贴身丫头小香倚着角门站着,一见他来,便高声道:“大人,那位马老爷要走,我们老爷和太太正在苦留咧。”
一面又向门里走着道:“老爷,太太,曹大人来了。”
曹寅一见,心下又是一动,连忙大踏步赶进角门大笑道:“兄弟
饭已备,马兄却走不得咧。”
接着又道:“那两封信我已专人送出,便各地存物也派人去取,此时并无公事,正该大家乐上一乐,你如一走便无趣了。”
林琼仙头一个笑着
了出去道:“马老爷是贵客,我夫妇实在没这份面子把他留下来,现在大人既来了,就看你的金面如何了。”
接着李元豹也笑着走出来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适奉大人之命要留马兄便酌,他却一再要走,所以只好先邀来这里小坐,好不容易才留到现在,如今大人既然来了,卑职正好销差缴令咧。”
天雄跟在后面忙道:“卑职实因有事在身,非回船一行不可,好在既须押运东西,行期还有数
,容我改
再来叨扰便了。”
曹寅笑道:“马兄便有事,其忙也不在乎一顿饭的时候,现在
已傍午,你便回去不也要吃饭吗?至于同行诸侠,自有鱼老将军代陪谅亦无妨。兄弟武技虽然外行,惠泉酒还可以有个三斤不醉之量,正要和马兄李兄一决雌雄,你真要走便令人扫兴咧。”
说着三人一齐拦着不放,天雄无奈,只有答应,一会儿,便在李元豹所居开上酒席,虽然说是便酌,却又水陆杂陈,丰盛异常,那林琼仙百忙中,又当真监厨做了两样菜送上,并取过一枝笛子吹着,由李元豹唱了两折南曲,曹寅也居然取过一付板鼓,按着节奏轻轻敲打着。这一席酒一直闹到未牌方罢,天雄作辞回到江船之上,只见曾静白泰官二人正在说笑着,却不见了鱼老,连忙笑道:“你们好自在,老将军到哪里去了?我今天却又受了一阵活罪咧。”
曾静笑道:“他因曹寅又着姨太太来,并且非登舟拜见不可,所以和了因大师一齐溜了,直到现在尚未回来,你又受了什么活罪,能告诉我们听听吗?”
天雄一面入舱坐下,一面说出经过,白泰官大笑道:“受阔人恭维一乐也,曲筵小集二乐也,何况座有丽人,耳聆雅奏,更是人生至乐,你为什么反叫苦起来?岂非言不由衷,要换上我简直不想回来咧。”
天雄忙道:“白兄不必取笑,小弟正在发愁咧,看在年双峰和云姐小份上,这一份妆奁自不得不带去,但他这平原十
之
,我实在受不了,这却如何是好咧?”
曾静笑道:“我不是早对你说过吗?你只权当他是在做戏,把这几天混过去不也就算完了,现在你这一出戏既已出台怎么能不唱下去?”
天雄正在头摇,翠娘却从后舱转了出来道:“那鞑王也真好事,一副嫁妆还怕北京城里买不出来,却眼巴巴的着人到江南来采购,这不嫌忒以张扬吗?”
曾静笑道:“你哪里会知道,这个是那鞑王的权诈可畏处,他所以这样郑重其事的,其作用便全在笼络年云二人,这幸而他两个全是忠贞不二各有怀抱的人,要不然换上一位,还不感激零涕杀身图报吗?”
翠娘不由笑道:“照这么一说倒好,我倒要看看年师弟和凤丫头两人,怎样报答人家,须知受恩重则难以自立,我真替他两人担心咧。”
天雄正
道:“世妹,话却不是这样说法,大丈夫固当恩怨分明,但是为国家大计和大义所在使有不同,汉寿亭侯之归汉,我们到现在还觉得大义凛然,你能说他对不住曹瞒吗?”
翠娘抿嘴一笑道:“可是三国演义却有华容道放走曹
的那一段书,也许到了那一天,他两个觉得太对不过人家,便也会把那一段书重演一番咧。”
天雄道:“那也不见得,我却深信这两人决不会因为人家这点小手段,便会忘了自已这样委屈求全是为了什么。”
曾静在旁连忙笑道:“翠姑娘所言者人情,马兄所言者人义,果真能有那么一天,便他两位对那鞑王待以不死,亦复何妨?你两位却不必为此距今尚远的事再争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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