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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又爱又很
 这朴升实是一代雄才,虽是聪明过人,但从不自诩其能,凡事虚心听取别人之见,是故谋事多成,而天下之士莫不甘心为他所用。

 他听取了素负智名的钦昌国师之言,心中有计较,回到战场上,从容向遁天子道:“兄弟之事已待过,请道长赐教。”

 遁天子道:“朴施主苦苦相迫,山人只好以全力周旋,便可保存此剑。”口气甚软,使人敌意消灭不少。这正是遁天子阴险之处,他平生从不在口舌上占人便宜,反倒处处令人觉得舒服。这一来敌人越是没有取他性命之心,他就越有机会可乘。

 两人互相行过礼,便开始锋,朴升抢踏方位,首先连攻五招,掌势森严高峻,咄咄追人,这正是天山神掌的独特气派。

 辛无痕微讶道:“看他这一路功夫已得髓真传,只不知是谁所传?”

 申甫道:“若然连你也不知,谁能晓得?”

 雕仙司徒妙善接口道:“此子的武功除了他本门先天无极派的家数是得自假弥勒简十传之外,其余的武功几乎都经过鄙人与吴同兄之手,代为安排机会才能学到。”

 辛无痕眼中出凌厉的光芒,道:“原来简十全这个老怪物还未归天,我还当他尸骨已寒了。”话声中透出怨毒恶恨之意。

 画圣吴同大吃一惊,道:“鄙人等并不晓得仙子与那简老有过隙嫌,如若得知,决不敢胡乱帮他。”

 辛无痕‮头摇‬道:“不关你们之事,我跟这老怪物的仇恨,天下无人得知。何况他并不比我好惹,你们若是拂逆他的意思,定难保存性命。”

 申甫道:“朴升既是名震一代老一辈的高人简十全的弟子,怎会称那老魏为师叔的?”

 司徒妙善道:“这一点鄙人却晓得其故,那就是简老不愿被别人测知他尚在人间,所以要朴升称魏一峰做师叔,借以掩饰。”

 他与吴同二人说话之时都十分斯文,举止典雅,一望而知乃是极有学问之士。

 辛无痕沉一下,说道:“假弥勒简十全平生行事荒诞不经,此事不算稀奇。但闻说穷家三皓犹在人间,他们昔年乃是死对头。假弥勒简十全既然健在,何故不出手对付三皓?这一点使人甚感不解。”

 申甫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穷家三皓在老一辈的高手之中,也极负盛名,难道还怕简十全一人不成?”

 辛无痕道:“这些轶闻秘辛天下间知者寥寥,难怪你不晓得。须知简十全当初崭头角之时,武功还有限,他为人十分荒唐,胡作非为,曾以不正当手段,暗算了穷家帮前一位帮主,使他身负重伤。穷家三皓大怒寻他,也把他弄重伤了,十年不敢面。

 但到他复出之时,武功大有进。原来他遁居巫山之时,认识了家母,把家母的秘制灵丹盗去服用,得以胎换骨,参悟他本门至为奥的内功心法,以此成为一高手。自然他与我另有仇恨,不必多说。单说这简十全武功大进之后,潜修了三年,便下山找三皓报复,却只能跟他们战个平手。

 从此时开始,十年之内,他先后去找过他们十次,每一次他的武功都大有进。三皓一则本身功力深厚,二则擅长联手,三则他们也拼命苦修,亦有进步。是以每一次相遇之时,双方都以为自己有把握可以嬴得对方,谁知终局仍然平手。”

 此事经她娓娓道来,甚是动听,众人一面眼观战况,一面耳听武林秘辛,渐渐‮奋兴‬起来。

 那朴升一上手全是玫势,就这一段话的时间,他已连攻了二十余招。

 要知他们这等高手放对锋,全然与普通武林之豪不同。有时转眼之间便拆了五六招之多,有时一招要化去不少时间,平均而言他们战上二十招的时间,等如别人战了五六十招之久。这时双方的招数尚是试探多于搏之时,所以还不十分扣人心弦。

 辛无痕又道:“但到了第十次,穷家三皓已变不出别的新花样,而简十全却仍然大有进。双方一动手,三皓便知不妙。果然斗了四百招之后,三皓已濒临险境。你们猜猜看这时谁出头解了三皓之厄?”

 申甫道:“当时各大门派都有高手,真不容易猜中。”

 路七突然接口道:“可是辛仙子恰巧赶到?”

 辛无痕注视他一眼,只见他虽然面目平凡,但英气飒飒,方面广额,一望而知乃是智力过人之士,心中大为赞许,便点头道:“不错,我恰好闻讯赶到,此是我最初出道时之事。

 我闻得简十全要对付三皓,所以暗暗跟踪三皓,才会赶上这场热闹。可惜我不是事先赶到,是以才会贸然现身出手,想换下三皓。哪知简十全的武功家数甚是妙,处处借势生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莫大粘之力,那三皓不但没有退下,连我也退不出圈外。”

 这刻她已涉及武功妙之处,众人连厮杀也不瞧了,聚会神的听着。

 辛无痕道:“正在此处,忽然出现一个蒙面长衫客,哑声说话,只说了几句,简十全就自行跃出圈外,向这蒙面客挑战。”

 众人都不泛起惊奇之,辛无痕缓缓扫视众人一眼,道:“他说的是如何破拆简十全招数的法子,所以简十全骇然跃出圈外,要跟此人放对一拼。须知简十全其时已是一高手中的高手,连三皓那等深厚功力之士,也须联手出斗,他的厉害可想而知。但他居然十分震惊地向那蒙面人挑战,又可见得那蒙面客何等高明了。”

 辛黑姑忍不住叫道:“娘,那蒙面人到底是谁?”

 辛无痕双眸出光采来,言道:“你们想必难以置信,那蒙面客年方三旬上下,纵是自出世之起开始练功,也不过是三十载的修为。其时简十全己有五旬年纪,真真正正具有三十年苦修练之功,再加上家母的灵药之力,当真是深不可测。但他们动手之时,内力上竟是不相上下。”

 申甫见她眼中神采焕发,突然间悟出此人是谁,一阵妒恨和痛苦袭到心头,使他不住用力咬住下,险险把下都咬掉了。

 辛无痕可没有注意到他,接着说道:“那人就是出道只有两三年的赵云坡,这件往事距今已达四十载之久,犹自历历如在目前。”

 辛黑姑目瞪口呆,心想原来母亲深心爱上的是赵云坡。又想到自己倘若是母亲的话,当时得见赵云坡如此威风厉害,恐怕也不能不倾心喑恋。

 辛无痕道:“赵云坡要在场之人完全走开他才肯动手,简十全只好迫我们走开。而我仗着隐身之术又掩回去听他们对答,才知道赵云坡竟是不愿我们晓得他是谁,因为他不愿别人向他报恩,这等怀气度实是古今罕有。而他出手之时,更是采,那天罡九式在他手中施展出来,简直有无坚不摧的威势。两人只斗了三十招左右,简十全就退出圈外,说他因为耗去内力过多,须得约期再斗。”

 申甫突然说道:“你后来又去瞧他们拼斗了?”声音甚是生涩。

 辛无痕目光转到他面上,突然间透出一股温柔,轻轻点头,道:“不错,但你不必放在心上。”

 辛无痕此言一出,所有听见之人顿时得知那千手剑魔申甫与她的关系不比寻常。

 申甫似是想不到她会如此地对待自己,受宠若惊地瞪大双眼,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只听辛无痕又道:“他们三个月后在朱仙镇附近一处平坦草地碰头。赵云坡出现之时,带了一人前来,那人便是他的盟弟李星桥。这一场拼斗毫不采,因为假弥勒简十全设词先跟李星桥试招。李星桥的‘天机指’当真是举世无匹,厉害之极,竟能与简十全斗了三十余招,尚无败象。”

 画圣吴同道:“云坡大师的妙身手鄙人曾经见过,可惜尚无缘得见李大侠的天机指绝技。但今耳听辛仙子一席话,亦可想像出李大侠昔年气概风采了。”

 辛无痕道:“他那时节只有三十岁左右,声名未彰,居然能力斗简十全这个老怪物,实是骇人听闻之事。简十全大概想到一个赵云坡已不易取胜,忽然又多了一个如此厉害的李星桥,更无胜望,便跃出圈子,待了几句场面话之后扬长而去。”

 司徒妙善接口道:“但简十全长老乃是在距今三十年前才突然退出江湖,也就是说在朱仙镇会过中原双义的一场之后,还在江湖上行走十年之久,只不知他的退隐是不是别有他故?”

 辛无痕道:“猜得好,他的退隐便是因为自知斗不过我,我在十年之后找到他动手,虽是还不能在武功胜得过他,但我的轻功与及诸般绝艺使他晓得后患无穷…”

 说到此处,场中正在拼斗的朴升、遁天子二人已斗了五十余招之多。

 朴升一声断喝,震得全场之人耳鼓隐隐生疼,但见他左手掌势一推,遁天子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个转,变成背向朴升。

 朴升右手掌势已劈了出去,但突然停住,劲道发出了一半,已遥遥罩住对方背后要

 他只须内劲一发,遁天子便须倒毙当场。

 这刻遁天子身形微向前倾,手中毒蛇信斜拖地上。他不但不趁朴升煞住掌势之时逃走,或是出招化解,反而定住不动,宛如石像一般。

 两人僵立不动,姿势古怪奇异。

 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当代高手,一望而知朴升不敢以劲力伤敌之故,便因深悉那口五异剑之“毒蛇信”的奥妙厉害。他诚然能够一举毙敌,可是对方也有一记反击杀手。

 那遁天子本是以毒蛇信向后挑起,吐出剑锋反击敌人,谁知这一招尚未使出,背心大已被敌人内劲宠罩住。他若是反应极快,当对方煞住掌势之时,便也僵住不动的话,势必‮辣火‬辣地拼了一下。

 人人尽皆瞧出了这个僵局,但这僵局甚是难以解拆,倘使朴升一掌击出,遁天子晓得绝无幸理,趁上身向前倾倒之时,毒蛇信向后疾挑,吐出剑锋,朴升纵然不死,也须受伤,不过这一来遁天子是必死无疑。

 全场之人不论是哪一边都静默无声,谁也不敢作出主张。这等两败俱伤的僵局极是罕见罕闻,这一干武林高手们风经得虽多,但从未有经过这等局面,一时之间竟计算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偌大的旷场上被一阵死寂笼罩,不但是场中的两人,连两边观战者亦莫不危立如石像。

 朴升已用尽他的智慧在这刹时间考虑种种的厉害关系。他深知钦昌国师说的话全然不错,假如这刻不下毒手取他性命的话,此后就很难再有这等机会了。然而他是否值得一搏?

 那遁天子忽强忽弱的功力,实在无法测知他这一记临危反击威力如何?若是功力突强的话,朴升他不死也得重伤,若是功力显弱的话,那就最多受点轻伤。

 原来遁天子因为尚未能驾驭毒蛇信,是以出手之际呈显出功力忽强忽弱之象,倘若不是如此,朴升焉能乘隙取胜?

 朴升知道自己若是撤掌一走,从今以后天下武林便多了一个难以匹敌的高手,莫说是自己,甚至那辛无痕也不一定能与遁次子争锋斗胜。这遁天子心狭窄,性格毒,若然成为高手中的高手,以前得罪过他的人决计逃不过他的报复毒手。

 朴升一则不甘让他成为超越群伦的高手,二则怕他报复,是以一时之间委决不下究竟怎么办。

 他在这亟需立即决定之际,脑海中陡然泛现出薛飞光的倩影,心中不由自主的想道:

 “要是她在这儿就好了,她定能助我作成决定。”

 朴升目光一闪,突然落在辛黑姑面上,但见这个骄傲自负而又十分厉害的美貌少女正凝望着自己,眼光之中充满了关切的柔情和焦虑之意。

 这个发现使他为之一怔,际此形抛极是紧张的关头当中,他仍然感到心头一热,暗自想道:“我只道她决计瞧不起天下任何男子,更不会垂青于我,哪知事实非是如此…”

 要知朴升人既长得俊美潇洒,复又文武全才,权势倾国,天下间还有哪一个‮女美‬能不倾心于他的?

 孰知最近接连碰见四个‮女美‬,都对他视若无睹,这四女是云秋心、薛飞光、杨岚、辛黑姑。此事确实令他感到气,然而世事变化无常,突然之间,四女之中竟有三女垂青于他。

 这等奇异变化焉有年轻男子不为之惘的?

 全场仍然一片死寂,陡然间一条人影从巷口转出,众人迅快掠瞥一眼,已瞧清楚此人年约五旬左右,身披一袭蓝布衫,满面风尘之

 他手掌中拿着一件物事,一边走一边向掌中那件物事瞧着,又向地面睇视。如此一步步地向场中僵持的两人走去,人人都瞧出此人一则没有武功,二则他如此全神贯注地瞧着手中之物以及地面,所以根本不曾见到场中有人。即使是才智如辛无痕、钦昌等人也为之怔住,而且全然不起上前阻止之心。

 只见那蓝衫老者走到离朴升等两人寻丈之处,便站定不动。他正好是从遁天子正面走过来,是以遁天子和朴升都瞧见了他。

 朴升乃是主动之势,他若不发难,遁天子只好耐心苦等。这刻朴升也觉得来人甚是稀奇,是以暂时势开眼前之事,讶异地望住那蓝衫老者。

 那蓝衫老者站了一下,便点头自语道:“正是此地,正是此地,我罗茂光总算开了眼界。”这话人人听见,却都不明其故。

 但见这个自称罗茂光的人抬头向前望去,便即瞧见一丈远处的两人。他惊讶地道:“你们两位何故站在此处?”他竟不曾发觉两边数丈之外还有不少人。

 遁天子不能开口说话,在他背后四尺之处的朴升道:“罗先生你办你自己的事,别打扰我们。”

 罗茂光点头道:“这话说得是。”目光迅即回到地面,接着从左肩上取下包袱,摊开放在地上。包袱之内乃是一大堆半尺长的钢钉,还有一个铁锤,罗茂光取起铁锤,拿了几长钉,第一钉在脚尖前的地内。

 此举只瞧得全场之人目瞪口呆,全然不明其故,是以个个忍耐住不则声,瞧他还有什么举动。那罗茂光把长钉一的钉入地内,却是沿着那遁天子、朴升两人绕个三丈方圆的大圈,一共钉了七七四十九长钉。

 众人瞧来瞧去,但觉那罗茂光此举丝毫无道理,虽然那七七四十九长钉似是含有奥妙深意,但既已全数没入地中,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辛无痕擅长各种阵法变化之术,也推究不出丝毫道理,眼见他把钉子全都钉要之后,便忍不住大声问道:“足下以四十九支长钉排成大衍环之形,只不知‘神’在何处?”别人不懂得阵围之学,自然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罗茂光讶道:“原来此地竟有大行家,这话问得好,环之神便在于此。”说时,举一举手中的铁锤,又道:“破鬼门,出生天,全靠这一着了。”

 他踏入圈内,迫近遁天子。遁天子满腔恶气,无可发,恨不得一剑刺死此人。但形势格,终是不能出手。

 罗茂光迫近那两人一步,众人便都紧张一分。不过辛无痕既然懂得个中道理,不再说话又不阻止,想必另有情由。

 裴淳道:“大喇嘛,咱们怎么办?”

 钦昌国师神情肃穆,道:“此是一门深奥无比的学问,洒家正在推究,但于人决计无害。”响亮的话声响彻全场,人人皆闻。

 罗茂光又讶然转眼向大喇嘛望去,道:“大喇嘛当必是得道高僧,智慧如海,方始有此言论。在下素知佛门度化世人跳出轮迥,解一切,与在下之学全然相反,是故佛门中人对在下这一行向是诟病不满。”

 他不再多说,再跨两步,已站在那两人旁边。随即蹲下把铁锤放置在地上,正当遁天子脚跟之后,朴升脚尖之前的中间位置。

 他起身道:“在下要把此锤击人地内,尊驾能不能暂且移开片刻?”

 朴升道:“此举有何好处?”

 罗茂光正道:“此处乃是百绝死之源,若然大衍环之神一立,广布各州府的百处死绝地顿时绝处逢生,化凶为吉,关系甚大,乃是一宗莫大的功德。”

 朴升皱眉道:“我只问你于我有何好处?”

 罗茂光瞠目道:“这个…这个…”

 钦昌大喇嘛眼中出智慧之光,朗声道:“这位罗先生之言极有道理,国舅爷何不听从于他?”

 朴升哈哈一笑,道:“很好,这宗功德本爵甚愿乐助其成。”他应变极快,刹时之间已经下了决定。

 遁天子忽觉背上要一轻,劲道消失,但接着一股劲道袭到间要害,是以不能挑剑伤人,迅即跃出丈许。

 人人皆知朴升若不是用这等奥奇险的手法迫得遁天子跃开,而是容得遁天子异剑向后挑出的话,那罗茂光便首当其冲,非死不可。是以都明白朴升说的“乐助其成”的含意。

 朴升更不迟疑,伸出左脚踏在铁锤之上,内劲一发,那个铁锤顿时深深陷入‮硬坚‬的地面。

 罗茂光见了不由得目瞪口呆,辛无痕举步上前,说道:“你这堪舆之学已远超一般地师所能,你的师父是谁?”

 她这一问方始揭开众人心中之疑,敢情此人乃是相地的术士,但照辛无痕所说,则他乃是地师中的名家高手,不同凡俗。

 罗茂光拱手道:“在下以此业糊口达二十余年之久,颇有所得,但最近始蒙樊祖师指点,方知前所学俱是皮,全然未得髓。”

 朴升讶道:“什么?是樊潜公?”他其后已从裴淳的口中得知当樊潜公把他们救走之事,所以得知樊潜公是什么人。

 裴淳也奔了出来,喜道:“樊先生现下在什么地方?我有好消息告诉他。”

 原来樊潜公广积德,他对付商公直之举,初时动机是为了暂替好友报仇,但后来却想使商公直变成有用之人。经他数次安排的结果,商公直果然改归正,自愿到元都运用他天生所擅的挑拨离间的天才,使元廷王室互相倾轧残杀,造成祸之源。裴淳所说的好消息便是指此。

 罗茂光道:“樊祖师乃是啸傲人间的散仙,在下怎能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不过樊祖师曾经嘱咐过在下,倘使有人说出是他的相识朋友,便是在下的贵人,可把一处佳奉送。但他老人家指明的这一种佳名城真不好找,在下还是前几才发现。”

 裴淳并不热衷名利富贵,同时对地理风水之道也全然不懂,是以只淡淡点头。朴升可就忍不住问道:“这一处佳城在什么地方?”

 罗茂光道:“就在此镇的西北方,一出镇便远远可见到一排遮天古木。到了古木之下,即见数丈之外有一对石翁仲。从左边的石翁仲笔直向西走,有条小路,数三百步,便是龙了。”

 朴升拱手道:“承教了,罗老师请速离此地吧!”

 罗茂光转身行,但忽又中止,回头道:“在下有一事大惑不解于心,将来两位贵人有机会见到樊祖师的话,烦请转告他老人家一声。便是那一处龙虽是砂水齐全,两边相当,但其实并无真龙,应属二十四凶之中的‘’。此诀有四句歌诀是:左右齐到似相当,谁知下后出强梁,两尖相斗不顾,终戈起祸殃。依此歌诀,若是占用此,其后子孙个个强梁霸道,终同室戈,必至家破人亡为止,乃是丁财两绝的大大凶,还真不易找到。可是樊祖师却指明定要才行,不知是何缘故?”

 朴升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大为愠怒,面上却不动声,只道:“这个疑难还须你亲自见到樊先生之后,才弄得明白了。”

 等到罗茂光离开之后,慕容赤怪笑数声,道:“风水先生说的什么佳城龙,咱家全然不信,也别想弄得明白,辛姑娘只要吩咐一声,咱家早就摔死那专门哄人的家伙了。”

 他瞪大铜铃一般的眼睛四下一望,不见褚扬,便改向裴淳问:“小裴,你信不信?”他向来最与褚扬亲近,其次就轮到裴淳了,所以会出言问他。好在此人乃是猛汉一个,辛黑姑不会怪他向敌人攀扯交谈。

 裴淳诚心诚意地答道:“小弟学识有限,对这风水之道全然不懂。但小弟心中却认为这等自古传下来的奇怪学问,不会完全没有道理。或者是信之者便有灵验,不信者便毫不相干。”

 钦昌点头赞道:“答得好!足见裴檀樾所学极是扎实深厚。”他这么一赞,大家对此事都不用再加揣想。

 朴升携了裴淳的手缓步退回去,方道:“那地师的‮解破‬百绝死之法灵与不灵是一回事,但此举于我却已见其利了。”

 裴淳道:“原来你当真没有把握躲得过遁天子的异剑反击之威,若是如此,自应感激那罗老师解围之法。”

 那边传来辛无痕娇婉悦耳的声音:“朴升,你师父现下住在什么地方?”

 朴升向钦昌国师打个暗号,自个儿举步走出场中,朗声应道:“家师曾经嘱咐过区区言道,任何人问起家师以及其他有关之事,不可作答。”说时,钦昌喇嘛已率了众人向后撤退,转眼已退到门口。

 辛无痕暂时停止跟朴升说话,向裴淳等人冷笑一声,道:“你们干什么?”

 朴升道:“钦昌国师认为辛仙子即将下令战,是以集中力量守住门口大关。”

 辛无痕转眼向辛黑姑道:“你瞧他们会不会趁机运走云秋心?”

 辛黑姑道:“女儿派得有人在此宅四面严密监视,只许有人进宅,不许出宅,因此除非他们能把云秋心从天上运走,或是有地遁之术。否则决计瞒不过我派出之人的耳目。但这刻仍无警报,可见得此宅并无人往外逃走。”

 辛无痕沉一下,道:“听说云秋心不能受到惊吓震动,若要运走,非连铺抬走不可,如此自然无法瞒过监视者的眼目。”

 她的目光回到朴升面上,冷冷道:“你师父在哪里?”话声甫歇,身形一动,己到了朴升面前,身法之速,难以形容。

 朴升面色不变,道:“家师虽是说过不许漏任何消息,但又说过这天下间唯有仙子是例外。是以自应奉告,他老人就在离此镇不是百里的仙岭上,筑室山间,独自隐居。”

 辛无痕道:“他如今已是九旬老人,想必早已筋骨老朽衰惫,无复当年威风了?”

 朴升道:“恰好相反,家师是老当益壮了,功力进,筋力强健如昔。”

 辛无痕‮头摇‬道:“这话使人难以置信,试问他既然武功进,何以多年以来都不向穷家三皓寻仇?”

 朴升道:“这个在下便不清楚了。”

 辛无痕抬眼一瞥,但见裴淳等人已经全部入宅,关起大门。当下道:“阿黑,你来对付这厮,挑一个人做你的帮手。”

 辛黑姑挑中遁天子,两人奔到了朴升身前,辛无痕挥手命别的人跟她向宅内奔去。

 口他们刚刚奔到大门,但听哨声四起。

 辛黑姑大声叫道:“有人逃出宅外,但不是云秋心。”

 辛无痕当先跃入宅内,申甫等数人也跟了进去,北恶慕容赤懒得跳墙,一拳就打塌了大门,举步奔入。

 外面旷场中朴升笑道:“本爵打算逃走,辛姑娘最好卖点情,不要追赶。”

 辛黑姑发狠道:“你逃到天边我也不放过你,若不是你来搅闹,我早就制住裴淳了。”

 朴升讶道:“这话怎说?”

 辛黑姑指一指遁天子,道:“他告诉我说,裴淳答应过云秋心生死与共,她若是死了,他就‮杀自‬到黄泉之下陪伴她。因此,我若是把云秋心弄到手中,人人为了顾惜裴淳性命,自然唯我之命是从,不敢反抗。”

 朴升脑中轰一声,心想:“原来云秋心为了怕她一死会连累裴淳,是以不惜用答应嫁我之言来骗我不向她下毒手。还有就是薛飞光因见裴淳对云秋心如此深情,不心灰意冷,才会应承作我之妾。唉!这两个女子虽然都说要嫁给我,但其实对我全无真情…”

 这么一想,满腔尽是怨毒妒恨,咬牙道:“我竟不知云秋心的性命如此宝贵,不然早就取她性命了。”

 辛黑姑讶道:“你当真向她下得毒手?”

 朴升仰天大笑,道:“为何下不得毒手?老实说,在我眼中,你比她美丽得多了。”

 遁天子乃是旁观者清,已听出他语不由衷,非是真心的话,但辛黑姑却十分高兴,道:

 “那么现在去杀她还来得及。”

 朴升‮头摇‬道:“不行,现在太迟啦!她早已不在宅内。我为了使她有时间躲远些,所以一直设法拖延时间,不让你们闯入宅内发现此事,现在才知道做错了。”

 辛黑姑讶道:“她已经遁走?为何无人得知?莫非她已经痊愈,自己改装易容逃出宅外?

 但也应有警报传来才对。”

 朴升道:“我们一同进去查看便知,我也想知道她如何能失去踪迹的?”

 当下三人一道入宅,果然不见了云秋心的踪迹。

 辛无痕等人正在宅内搜查,那裴淳等人失去踪影乃是意料中之事,因为适才此宅四周已传警报告,得知他们分散逃出。

 但云秋心在严密监视之下,怎会失去踪迹?唯一的解释便是云秋心业已复原,能够行走如常,乔装改扮为男子,混在裴淳等汰之中逃出宅外。

 辛黑姑立刻出宅查问监视之人,计算出从宅内逃出的人数恰裴淳他们退人宅内时的人数相符。归报之后,辛无痕沉道:“这十多个负责监视此宅的人都非弱者,动手的话虽是难与裴他们匹敌,但单是监视敌踪,却有绝对把握。由此可见得刚才出宅外的人数并无差错。

 玫口此说来,云秋心纵是乔装改扮,混出去,但如何人数不曾增多?再说此宅之内尚有梁药王和一僮仆,他们又何时逃离本宅的?”

 这真是使人无法解释的疑问,众人齐齐沉忖想,过了良久。朴升道:“在下胆敢保证云秋心、梁药王他们是另有妙计身的,只因当初在下经过此宅,不见云秋心,出去与闵淳一说,他也甚感诧异。随即决定分批退走,因为若无云秋心绊住他们,他们便不必苦守死战了。倘若他们早就知道云秋心已经安然撤走,他们大可在辛仙子现身之际就赶紧分头溜走,何须直到我告诉他们,才用此策。”

 辛黑姑讶道:“这么说来,云秋心、梁康他们不但是另有身之法,甚至连裴淳他们也不晓得?这就太出奇了,简直使人难以置信。”

 辛无痕寻思片刻,眼中出自信的光芒和杀气,冷冷道:“本仙子被迫非大开杀戒不可了,但我平生不让任何人痛快而死。这一干人既是胆敢惹我,又敢在我眼前逃走,哼!哼!

 迟早一个也别想活得成,现在我还有要紧的事,先走一步。”

 她目光落在辛黑姑面上,道:“你率了你的人先赴金陵等我,现下就动身前赴。”

 辛黑姑唯唯应了,带着路七、慕容赤等人去了。朴升心情紊乱之极,也向辛无痕辞别了,独自出宅。

 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出市镇,这才渐渐恢复神智,转眼一望,发觉自己身处镇北,顿时记起了那地师罗茂光奉赠的“”的那番话。抬头遥见不远处真有数株参天古树。

 他举步奔去,片刻间已到了树下,果然又见一条小路,循路而行,计算步数。不久就见到一片草地在小路左方。

 这片草地约是一亩大小,当中拱起,有如覆碗,竟是个小丘。

 他奔到丘上,四下瞧看,忽见一堆茂密草丛中冒出一条人影,定睛望去,这人竟是裴淳。

 朴升反而一怔,问道:“你为何躲在草丛内?”

 裴淳道:“你猜一猜草丛内还有什么人?”

 朴升心中一动,道:“莫非是云秋心?”

 裴淳点点头,道:“不错,她恰好回醒了好一会,现在她已好得多了,可以多说些话。

 但据梁药王前辈说,还须悉心医治,尤其是她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便是她一大关头,决计不能再行移动。其时她双目能视,口能言语,双耳能听,就是不能移动,动之必死。”

 朴升心中像是突然移掉一块万斤大石,想道:“这就好办了,到时我只须略一碰她,就可以致她死命。裴淳有过陪死之誓,自然也得‮杀自‬身亡。”

 他中的妒恨之火这才抑制得住,便道:“我很想见她一面,说几句话。”

 裴淳道:“她也正想请你进去。”他侧开‮子身‬,道:“人就在此,请吧!”

 朴升走入草丛,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块木板,上面尽是泥土青草,揭开是个入口,若是关闭,便与草地无殊,手法巧,谁也别想瞧得出来。

 他从口溜入地底,发觉竟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地下室,总有两丈方圆,屋顶都用坚厚木板衬托,极是牢固。此外,还有十多个通风口,既可通气,又可引人光线。

 但室内终是弥漫着泥土味,朴升一眼望见黯淡的角落有一张榻,云秋心覆衾而卧,正也瞧着他。

 室内别无他人,梁药王和僮仆都不在。朴升走到榻前,但见她苍白的面庞闪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美丽。

 他呆一呆,便情不自地蹲低‮子身‬,面面相对,同时伸手捏住她的纤掌,柔声道:“这几天苦了你啦!”

 这话说出口时,连朴升自己也吃了一惊,心想我这是怎么搞的,竟变得如此情长气短了。

 云秋心甚是感动,轻轻道:“也苦了你啦!听说是你反转过来帮助他们,才能转危为安。

 我虽然不能在场目睹,但仍然想像得出你一定费了不少力量才能这样做。”

 她的话字字体贴,朴升登时觉得大是值得作此转变,一切的痛苦都获得报酬。他如痴如醉地凝望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叹气道:“我此生真心热爱的人只有一个,便是你了,假使我能把你当作一般‮女美‬看待,我们两人都可以少受许多痛苦。”

 云秋心道:“这话说得很对,我真愿意你忘记了我。”

 朴升讶然寻思道:“你分明答应过嫁我为,为何又但愿我忘了你?难道那允诺乃是假的?”他虽是当代之雄,智勇冠世。可是一旦动了真情,坠入爱河情网之中,便也跟平常之人全然无别。

 此时一股酸楚痛苦之感涌满了臆,又自怜地想道:“她对我毫无情意,而我偏偏苦恋她,真是活该受罪。我应该把她剔出心中,永远也不瞧她一眼才对。”

 默想之际,双眼却没有片刻移得开她的面庞。越是仔细端详,就越是觉得痛苦,真是难舍难分,爱恨织,使他臆既要迸裂,眼泪又想涌出。

 他缓缓把嘴印在她掌背上,喃喃道:“你还肯嫁给我么?”地下室之内静寂无声,朴升自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的回答真不啻是最后的宣判,生、死、爱、恨、祸、福都决定在她的一句话上。

 云秋心软弱地道:“当然肯啦!我不是答应过你么?”

 朴升心中叫声谢天谢地,无限感激地吻她的手,霎时间挚汨已涌满眼眶。

 云秋心又轻轻道:“可是梁伯伯说过我已不能生儿育女…”

 朴升心头一震,道:“他几时告诉你的?”

 云秋心道:“已经好多天了。”

 朴升顿时又被爱恨两种情绪淹没,他的爱意不须解释。恨的是云秋心明明是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后,才放弃了裴淳而答应自己。由此可知她对裴淳何等体贴热爱,生怕连累他断绝宗嗣,才不肯嫁给他。也由此可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确实只是第二把椅的人选,远远比不上裴淳。

 这一股恨意使他几乎出手击毙云秋心,幸而心中的热爱力量也极大,才制止这阵狂怒出手的冲动。他在烈的情绪中挣扎了好一会,才转念忖道:“她终究是对我印象很好,也有情意,才肯应承嫁给我。”于是下了决心,道:“不要紧,我决不把儿女之事放在心上。”

 云秋心实在想不到朴升如此情深一往,为了她肯牺牡一切,不热泪满腮,突然觉得自己已当真爱上了他。

 朴升如何瞧不出她的心情,再也情不自地俯身吻她,并且用温热的嘴干她面上的泪水。

 要知云秋心一向不会作伪,她心中的情绪都在清澈含愁的眼睛中无遗。所以朴升一望而知,感情激动之下,方始如此表现出来。

 过了片刻,两人默默对视,目光绵温柔地纠结在一起,这霎时间已听出无限的心曲。

 朴升忽然发觉她眼中出现一层云翳,隔断了两情交流,心头不泛起一阵畏怖,低声道:“你怎么啦?可是想起了什么事?”

 云秋心点点头,道:“不错,我想起来了,我不能嫁给你…”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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