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七彩蛇
“那只是一个空的玉匣。”
张天牧边说边骂自己笨蛋,小关提醒的好,如果肩上不是挂着这个包袱,谅那两条怪蛇近不得他身。
张天牧叫道:“你想法子把这两条他妈的臭蛇的注意力引开一下,我好摔下包袱。”
小关道:“我说老张你别打马虎眼,咱们先讲明白,这个玉匣已经变成我的东西,对不对?”
“当然是你的东西。”张天牧催促道:“你快点儿动手呀!”
“不行,东西虽然变成我的,但你可以抢回去,对不对?你赌个咒,讲明不准用捡用骗,还要保护我全安。”
小关语气听来很坚决,大有不于马上拉倒之意。张天牧终究是性命重要,忙道:“好,好,我若是不守此诺,叫我不得好死。你快想法子引开那两条毒蛇的注意力,只要一下子工夫,我就可以卸下包袱,可以出手对付它们。”
“这个不难。”小关夸口道:“简直比吃饭喝酒还容易。”
他的确也没有吹牛,不知如何已打着火折,点燃一束枯枝枯叶,这一串动作都仅仅用一只手便完成。
接着,他吆喝道:“老张,注意。你若不能把握机会,可别怪我。”
话声甫歇,他手中那束火把划过空中,啪一声落在一条七彩蛇前面三尺之处。
他不将火把掷向怪蛇身上,实在高明之极。
因为以怪蛇行动及反应之快,这束火把一定起不了任何作用,那怪蛇只须蹿前数尺便可以了。
但现下火把落在前面,怪蛇一时已看不见张天牧,不觉呱地一叫;另一条怪蛇吃惊地稍一例头顾视。
这一瞬的变动,张天牧肩头摇处,包袱已飞开七八尺远。
人也同时纵起丈许,左手一扣头顶横枝,身形呼一声横飞两丈,脚尖一碰到另一株树身,又飞出了两丈七八尺远。张天牧的应变真是一
的头脑和身手。
可惜却完全白用了,因为两条七彩怪蛇根本都没有追袭他。
那两条怪蛇是一齐蹿
向那个包袱。其中一条全身盘绕着那包袱,另一条则绕着包袱和同伴打转游弋,显然是护卫之意。
敢情那两条七彩毒蛇,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天牧和小关远远察看一阵,不觉稍稍走近,但距两蛇还保持三丈以上,因为那两条七彩怪蛇的行动实在快得叫人心惊。
“老张,看来它们对你的皮
没有什么兴趣。”小关一边喃喃,一边捡了一
六七尺长的树枝,扯掉树叶,便变成一
短
。
张天牧忍不住斥责:“你想干什么?”
以他经验看来,这两条七彩怪蛇肯定连利刀都剁不动,小关那
制滥造的
子济得什么事?
“你要想惹它们,等我走远一点儿再动手,本大人可不愿陪你做这等愚蠢的事。”
“有
子总比两手空空好呀。”小关抗议:“我只不过比别人眼明手快些,不似你的手练过什么掌力功夫。”
“这话也是。”张天牧同意。
只要小关不是拿这
子去
拨两蛇,有
子在手总是好些。
他虽是不免喜欢摆摆官架子,像自称本大人之类,但终究是出身在江湖的武林人,仍有
直豪朗的习惯作风。
他道:“看来想弄回这个空匣子,可不是容易的事。”
“既然是空匣子,何必辛辛苦苦冒这么大险?”
“匣子虽是空的,来头却不小。那是海南毒府符家专门收藏毒药的东西,叫做万寿匣。
“呸,这名字好象可以长命百岁,其实打开了匣子,谁要沾碰一下,任是铜皮铁骨也活不成了。”
小关面现怀疑之
:“你想吓我?”
“吓你?”张天牧这时才忽然记得这个万寿匣已经给了小关,不由得升起幸灾乐祸的快
。
他哈哈一笑:“你尽管拿去,这罪名虽然不小,本大人还担得起。不过你拿了这个空匣子有什么用?既不能食,也卖不了银子,又不敢打开。末了还得提防海南毒府的人来夺。他们最擅长暗中下手,你就算天天不睡觉都不行。何况符家的剑法,论凶毒天下不算第一至少也算第二。他们明着抢你也罩不住。哈,哈,我为什么要吓你?”
“我怕什么?你还不是背着满街跑?”
“我?我跟你怎么同?”
张天牧气得直瞪眼吹胡子。
小关是什么东西?
怎可跟堂堂御赐二品的侍卫大人相比?
何况在后面还有难以形容的大势力?
小关道:“有什么不同?”
他
出洋洋自得之态,教人看了不由得牙
地恨从心起:“你别忘记,你赌过咒的。”
“我?你…”张天牧听了一时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以你第一步,帮我从怪蛇那儿夺回玉匣,然后,咱们商量一个法子,要以后不会被海南毒府的人抢回去才行。”
小关所言合情合理,除非张天牧食言违诺。
因此张天牧一时头大如斗,却又无法反驳。
“我怎能永远跟着你、保护你?”张天牧抗议,声调毫无强硬意味,反而有点儿像是在求情。
小关以无赖的头脑来想主意,这问题一下子解决:“你做官的人,当然有个
牌或什么的东西以证明你的身分,对不对?”
“有是有,但我
牌岂可给你?”
张天牧这回声调更不够坚决强硬了。
因为事实上他也觉得,这恐怕是唯一可行之法了。
“为什么不行?皇帝老子也
止不了你大意遗失
牌呀!你回去补领一个不就行了。我呢?也紧紧闭嘴不告诉别人,连我爸爸妈妈也不透
,这可行了吧?”
“这也不是没得商量。”张天牧有点儿无奈样子:“但那对怪蛇是什么玩意儿,我一点儿不知道,我实在没法子帮你抢回玉匣。”
“行,先把
牌给我。”
小关伸出手,摊大手掌。
张天牧
不得已恨恨地掏出一枚
牌,长约三寸,宽及两指。整块
牌金光灿然,就算不是足
赤金,至少也有八九成无疑。
“哟,好坠手,一定不是假货。”小关检视后
容满面。
他问道:“这上面雕的是什么怪物?”
“是貌赫,本是一种天下无敌的恶兽。而在鬼神的传说中也是最凶恶的。”
“你老哥是皇帝的护卫,当然要很勇悍才对,想出这主意的人真聪明,应该重重赏赐。
啊,咱们别扯那么远。老张,你自己说一句帮不帮我赶跑怪蛇抢回匣子?”
张天牧面有难
,连连头摇。
其实他心中主意已定,倘若小关闹到最后不敢惹那对怪蛇,拍拍
股走了,这时他再想法子不迟。
而如果小关贸然出手的话,这小子被毒蛇咬死,那更是再好也没有之事。
“好吧,我自个儿想办法。”小关边说边转眼珠想计策:“老张你先走,我不怪你不帮忙就是。”
张天牧点点头,果然拔脚走了。
小关知道这老张一定会在远处找个所在,监视着大路,看他结局如何。当下也不加理会。
耳听张天牧脚步声果然走出大路,又接着走远了,才咧咧嘴巴对自己笑一笑,咕哝道:
“小关啊小关,看来你是不必怕这两条怪蛇的。但天下之事难以预料,你可能手脚不够它们快,被咬中几口。而小妖女所说的百毒不侵偏偏遇到的是第一百零一种,所以立刻归天…”
他提着那
似
非
的树枝,口中念念有词地行去,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他精通法术,正在念咒施法呢。
那两条七彩怪蛇正在阳光照耀下,身上的色彩鲜明夺目得教人心慌。
那条盘绕着玉匣一直扭来扭去的蛇没有安静过。
这时蛇头忽然从包袱折
隙钻入去,不知如何把包袱布挣裂散开,现出蛋黄
的一个方形玉匣。
小关不知它搞什么鬼,立即停步查看。
他如今
力非同小可。一看再看之下,这时玉匣有字的一面恰好向上,那当然是匣盖了。
他发现盖子这一面有七个小孔,只像绣花针那么细小。如是平常之人,只怕近在眼前细看也不易瞧见。
至于匣盖上的字则是蓝黑色的,是隶书“万寿重宝”四个字。左侧一行稍小的楷体,写的是“海南毒府秘藏”六字。
那七彩怪蛇的蛇头有拳头般大小,子身则又细又长。
它的头老是在匣盖上转来转去。
小关看了一会儿,老是觉得它的动作正是在嗅
匣盖上的气味。
此一想法本来没有什么道理。
但小关必是天生不会墨守成规的人,心念忽然转到盖子的细孔上,由联想而
发奇想:
“对了,这万寿玉匣既然装惯毒药,说不走有一种是怪蛇最喜欢的,而气味又从细孔中透了出来。所以,这对蛇兄蛇弟,或者是蛇公蛇母吧,总之它们来个死
烂打,誓死占领此匣。
他想出这个道理,
不住仰天打个哈哈,觉得既荒闫又合理。
笑声未歇,眼角瞥见彩光电闪!
空气中的微细
变化,也告诉小关有锐物袭到。
小关竟然还转眼去瞧,事实上他决计不肯用仰头向着天空的姿势,来对付这看来很可怕的彩蛇。
所以他面孔恢复正常角度时,也顺便得以盯住彩蛇来势。
那条彩蛇速度快得有如飞云掣电。
它从两丈外
来只费了不到一眨眼时间。
小关目光才转,只见那拳头般大小的蛇头,已距离他面门不及两尺。
这一点点距离,在别人简直连躲闪也已来不及,但小关却还能先挤出一个冷笑,才竖起
子。
那
子既
糙又有些弯曲,所以贴着小关鼻尖朝上顶起之时,差点儿便把小关鼻尖擦破。
但假如小关不是把
子贴鼻顶上去的话,便又肯定不能及时挡在他面门和蛇头之间了。
那颗彩光夺目的蛇头啪一声撞中木
,利齿乍瑰
咬末咬之时,忽然退了六七尺,掉落地上。
而它那样子一看,显然已是一条死蛇。
小关侧起头向稍远处另外那条彩蛇望一眼。
他恣牙冷笑,道:“问你怕不怕?哼,关爷爷虽然不敢像那些广东大佬那样大吃蛇
,但你们很怕冷我却是知道的。瞧,我使出九
煞极之明冷的真力从
身传出去,你的伙伴一下子就乖乖睡觉了。
他自言自语之时,已走近那条七彩怪蛇,木
尖挑住蛇身一掀,那条彩蛇呼一声飞起,落向另一条怪蛇身上。
两蛇相触,那条本来还活生生绕抱着玉匣的怪蛇,忽然如触电般一震,蛇身立刻伸展摊开,看来也像被打死了一般。
原来小关
尖传出九
煞神功,借第一条蛇的体身,转传第二条的身上。
那九
煞神功奇寒奇冷,天下无双。
蛇
则最是怕冷,越毒的蛇就更加倍的怕冷。
那对七彩斑斓、头颅大、子身细长的怪蛇,名为彩练,宇内唯有大别山脉可以发现。
它的毒
甚是奇怪,被咬的人不论人兽,都不会立即毙命,只不过平时感到昏眩以及暂时
地失去力气。三
后才会死亡。
但睽诸事实,彩练蛇根本不必有毒,因为它头大口阔,毒牙尖长锋利而又力大无穷。
任是最皮坚
厚的猛兽,碰到它的利齿,都变成了豆腐。
更何况它全身的极细彩鳞,全都坚逾
钢,刀砍剑剁也休想伤得分毫。
这种怪蛇若是遇上一条,已经有死无生。
偏偏又绝不会只碰上一条这么幸运,因为这种彩练蛇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必是公母一对,复又行动如风,瞬息百里。
故此有些山区居民,认为彩练蛇是妖魔化身,并非元因。
但这一回这对彩练蛇运气奇坏,刚好碰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关。
老实说,换了别人,纵然也练就了九
煞这等神功,但看见那彩练蛇如此特别可怕,一定明哲保身赶紧跑开。
谁还肯冒杀身之险去
拨它们?
小关呵呵一笑,先用
子姚起它们,放在一堆。
然后运起阿修罗大能力,两手的十只指尖,都各各透出一股细长劲力。这一来他等于是十只手指都长了尺许。
那个玉匣有字的一面,四边边缘凸起。接合得十分严密,乍看真会以为是整块玉石雕成。
小关用无形手指一手抓住匣身,一手在凸出的匣缘试探。果然其中有一边是供人着力
出盖子的。
匣盖应手轻巧滑出,但见匣内空无一物,光滑的内壁却不是蛋黄
,而是七彩绚丽,光晕
转。
相隔好几尺,居然闻得到隐隐甜香扑鼻。
小关用无形劲气变成的手指,捞起一蛇放入匣内,估量仍有足够空位,便把另一条也放了入去,关好匣盖。
他的无形指力乃是阿修罗大能力,亦即是六
罡和九明煞两种神功,融合而成的更为玄奇高绝的神功。
这时指力已是浑然圆成,无冷无热。
故此他捞起两蛇之时,它们毫无特殊反应。
小关仍然用无形指力隔空拿起玉匣,奔入林内,拣了一棵老松,认准树下有块钟形巨石。
便在石头前面三尺处,挖个
把玉匣子放好,上面也不用泥沙封盖,只弄了些松针落叶干草等物铺盖上,整理得看不出曾经挖掘过。
他当下吹吹口哨,很轻松地向大路那边走去。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张天牧方面,因为他只要使个狡猾,就可以
惑张天牧一段时间。
而有了这段时间,这个可能有毒的万寿匣,以及肯定有毒的彩练蛇,都已经到了小妖女手中。
那时候,她爱怎样处置发落,都与他小关无关。
出得大路,仿佛看见左方里许那高坡上,一排树木后面,有人影闪映。
小关眼力之尖利,目下连鹰隼也比他不上。他甚至看见树叶下,
出张天牧那对黑亮的软皮靴。那人果然是张天牧。
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口有一股气哽
着。
现在总算看见小关踉踉跄跄奔出大路,又见他全身上下绝对不可能掖藏起那万寿匣。
他不觉舒颜一笑,这小子没有死掉,算他祖上有德。
万寿匣他当然拿不去的。
等小关走远,张天牧离开藏身之处。
他早已盘算好步骤!
首先是瞧瞧那对怪蛇现下怎样?
那万寿匣还在不在?
等处理了蛇和匣之后,才轮到小关,看看怎样把御赐金牌取回来。
可是张天牧甫奔数丈,忽然一阵昏眩之感袭到,害得他几乎打个筋斗。
幸而他一生擅长硬功,马步最是稳固坚牢,总算没有摔筋斗。但也得站定调息了好一阵,才恢复如常。
张天牧心中叫怪,却仍未醒悟。
继续执行计划,放步疾奔。
这次奔到坡下,陡然头晕身软,一跤跌倒。
虽然他不久就复元而爬起身,但他已知道有问题,而且问题非常严重。
他检视一下双掌,并没有蛇牙伤痕遗迹。
虽然如此,他却知道问题必是出在蛇毒上。
若是不时会这样晕眩摔倒的话,一旦遇敌,哪里还有能力应付?尤其是那对怪蛇,动如电闪。
张天牧想起来一阵悚然,骇汗涔涔
下。
那客店不太大,其中一部分作为供应饭汤茶酒所在,故此除了两大间是通铺之外,剩下便只有两小间客房。
小荷花的一身打扮,以及天生的明眸皓齿
光四
,那掌柜的和两个伙计,在这等小闹镇上几时见过如此尤物,不觉都看呆了。
其实不止他们,还有七、八个正在饭堂中吃喝的客人,也全都看直了眼睛,而忘了继续吃喝。
小房间只有一个空着。
小荷花付过银子,向宫道嫣然一笑,道:“我们先到房里再说。”
宫道肚子里所有话,都被她这一句硬给
回原处。
她说得没错,有话到房间里再说。
那小房间当然很简陋,却收拾得相当干净,小荷花和宫道都不是千金姐小公子哥儿,故此颇感满意。
宫道在窗边椅子坐下,见她把包袱放在
上急急打开,拿出些衣物,不觉皱起眉头:“喂,小荷。”
他这个称呼是在路上彼此讲好了的:“现在还未过午,离投店歇宿的时候还早。你到底想怎样?难道在这黄石坪住几天才赶路?”“谁说要赶路?”
她检查一下衣物,是一些青色的衫
,又道:“而且我要换衣服但总不能够在大路上换呀?”
“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要到什么地方了吧?”
“不远,就在这小镇附近一个村庄。”
“那为什么不快点儿去,干吗要换衣服?”
“那是个小村庄,那些人都没见过世面,都喜欢大惊小怪。我不怕他们嚼舌
,因为我很快就离开了。但我弟弟,还有我
娘,他们将来一定有得受的。”
“这话甚是,但为什么你不把弟弟带到卢州?”
“唉,我干这一行,就算我弟弟知道,也不可给他看到,对不对?”
宫道叹口同情之气,起身出房,拉上门就在外边站着。
过一会儿小荷花出来,只见她除了面上还略有少许脂粉痕迹以外,整个人已变成一般的朴素的大姑娘。
“你真行。”
宫道极欣赏她这种清丽美态,以及她利落的行动。因为她一转眼就已把盘来绕去的可怕发式,像玩魔术般变成两
大辫子。
“但我建议我们先吃点儿东西…”宫道说。
“光吃东西还不行。”小荷花媚媚一笑:“我累死了,所以定须好好睡一觉。”
那“睡觉”两个字的背后含意,还有她媚波
盼的味道,合起来变成一个大铁锤砰一声砸中宫道心房。
使他大大一震,差点儿跳起三尺。
外表上宫道力持镇定,道:“睡觉向来是晚上比较好。”
“我知道,我这么大一个人,难道从未睡过觉?”小荷花声音有点烦躁:“但夜
会减少很多可怕的眼光。”
她在外面干什么职业,村里必定已有传闻。此所以她落入不能不极力掩饰,以及要尽量秘密行藏的境地。
宫道怜悯地叹口气,转身当先行去:“好,咱们先吃东西,然后再睡觉。”那个藏盛着玉屏风的本匣,以蓝布包着,由宫道挟着。
踏入饭堂,才知道喧嘈之故。敢情有四名公差打扮之人,其中有两个把六七个客人赶到一角,又搜身又喝问。
另两个则气势汹汹地质问两个食客;他们直到此时,仍然坐在另一角的桌子边,居然还是坐着而不站起身。
这两个客人都不年轻,但看来又不太老。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予人有五六十岁的感觉,可是认真打量时,却又似乎只有三十余岁。
其中一个作头陀装束,面貌衣着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另一个则是普通小商打扮,面色稍微黧黑。但双眉既清且长,一对凤眼甚是黑白分明。
只这一点,便足以令人觉得他不是普通的小商贾。
那头陀连连苦笑,声音和蔼:“我们所讲都是真的,他叫龙智,我是沈不败。”
“胡说,你一个出家人,饮酒食
,名字还要叫做沈不败,你很会打架是不是?”一个公差看来是四人之中的头子,喝问起来声势汹汹:“还有这个龙智,哼,好象不是汉人,本大人定要查查他的行李。”
另一角的客人们大概识得这些公差,故此大声争辩着,闹成一片。
小荷花、宫道二人踏人去,所有的嘈吵声音都因为注意力转移而立刻减弱。
那公差眼睛闪动两下,道:“老林,过去盘盘这一对女男来路。”
老林奉命舍下龙智、沈不败二人,大步过去,吆喝道:“报上你们的姓名,从哪儿来的?”
小荷花她哪里会害怕这等唬讹伎俩?
他见过的厉害人物车载斗量,争风喝酷起来时,那等场面才可怕之极。但她都能够应付化解,何况是这些到小市镇来,恃势发横的小小公差。
不过拳头在近官府在远,她犯不着多嘴多舌强行出头。所以她装出惊慌样子,往宫道雄壮身躯后面直躲。
宫道
膛一
,咧嘴笑道:“兄弟安庆府宫道。诸位敢是从岳西来的?”
那老林眼睛一瞪:“什么公道?我们当差的人就是王法,就是公道。”
但那头子却不像老林这般孤陋寡闻。
他大声道:“老林,别
叫。这位大概是安庆府的宫老爷。如果是他,那就是自己人。”
他叫声中舍下龙智和沈不败,走过来抱拳道:“小弟是舒城李彬,不知宫兄在此,多有惊吵得罪。”
宫道笑哈哈还礼,眼光在龙智和头陀沈不败两人面上身上转了又转,一面跟李彬说过客套话。
接着他
低声音,问道:“李兄带了人手跑这么远,来到岳西地面上,想必任务重大。
兄弟暂时告退…”
李彬面现喜
,连连应好。
官道拉了小荷花,迅即退出饭堂。
李彬面色一沉,回身走到龙沈二人桌前,冷冷道:“站起来,搜身。”
头陀沈不败态度仍然和和气气。
但他说话内容却不表赞同,亦不表示顺从:“搜身不大好看,这样好不好,你先说说看,你们竟想搜什么?”
李彬面色顿时黑如锅底:“这是公事机密,怎可
?快站起来,两手举高。”
头陀沈不败摇头摇笑道:“没道理,你身上的衣服谁都可以弄一套穿上。这衣服一穿上就随便便要搜身要什么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要搜身不是不行。但先得证明了你的身分才行。”
李彬大怒,一回手掏出一个
牌,厉声道:“瞧,本大人就是舒城捕快领班。你这和尚莫非胆敢阻差办公?莫非胆敢不把王法看在眼里?”
沈不败目光一扫,大概见多识广,瞧得出那
牌不是假货,笑容顿时变得很勉强,站了起身。
“好吧,你要搜就搜。”
龙智也跟着站起。
他坐着没什么,这一站起,竞比沈不败高了一尺有多。
而且很奇怪的是他子身一
直,立刻变得十分庄严,气度沉凝而又威猛,那公差头子李彬不觉退了两步。
这时另一名公差大踏步走过来。
此人年约三十许,鼻尖面窄,目光
鸷迫人。他一走近,李彬立刻恢复胆气,
起
膛:“老蓝,先搜那高个子。”
老蓝应一声迫近龙智,伸出双手。
耳中却听到嘻嘻笑声,而且有人说话。
老蓝双手立时凝定不动。
笑声和话声都是从饭堂门口传来。
只见一个童仆装束的年轻人,面上挂着一抹似
非
的笑容,道:“老蓝,我劝你别动手。”
老蓝目光变得如剑般锋锐起来:“你是谁?”
“我有
牌,但你呢,你有没有?”
老蓝收回一双手,作掏摸状。
但李彬已喝道:“不要理他,就先看他的。”
老蓝立刻停手、凝目注视来人。
李彬又怒声道:“你的
牌拿出来我瞧瞧,哼,就算是自己弟兄,你也于理不合。”
那年轻人道:“谁跟你是弟兄。”
接着,那带有少许
气的脸庞泛起冷笑:“我的
牌在这里。”
他一手掏出一物,却捏握在掌心,谁也见不着:“李彬,你可能不是冒牌货,但有些人我瞧着不像。例如这个老蓝,他能是你的手下?凭你能用上这等人物?”
李彬面色渐黑,现在可能有另外的意思。
大概对方不但冷不防揭穿了某种秘密,而且他掌心之物,也亮了出来。那是一块窄身金色的牌子,看来颇有重量感。
“你不认得这块牌子不要紧,你的顶头上司一定认得。”
那有点儿
气的年轻英俊男人笑着说:“如果老蓝有本事夺去这件物事,那我也没话好说。那就当是朝廷那么多的人物都瞎了眼睛,居然把一块御赐金牌,交给一个窝囊废吧!”
李彬面色变成灰白,全身忽然
不住颤抖,有如秋风中枝头的残叶。
仍然是那个年轻人开口:“老蓝,你、还有那边的一个,究竟是什么人?有何图谋?不妨讲出来大家斟酌一下!”
显然这是有得商量之意。
李彬乃是公门老手,面色立时一转忙道:“对,对,蓝二哥,大家商量商量。”
蓝二的目光如毒蛇,盯住那年轻人,有点儿不能置信的意思:“你贵姓?怎瞧得出我和董老大不是公人?”
“哈哈,蓝二哥你的一双手莹如玉,每只手的食中二指指尖,都比指甲高出二分有多,这表示什么意思?”
不只蓝二为之
变,连那头陀沈不败,也大有讶骇之意。
“至于那边的董老大,他一双手可以使七个人挪动不了半步,这是什么掌力?吓?”
蓝二可真不敢不信对方大有来头了。
起码他这一份眼力,绝非一般的武林好手能具有的。
“恕蓝二眼拙,您贵姓?眼下在京师哪个衙门高就?”
“叫我小关。”小关指指自家鼻子:“待会儿你们问问李彬就知道我的份身了。”
蓝二退后几步,拱手道:“多谢,既然有您小关大人驾临,在下等告退。”
“不送。”小关悠然说:“不过你们最好记着,少林寺不败头陀可不是盗名欺世之辈,你如果以为你的什么手…”
他转眼向不败头陀沈不败投以询问眼光。
不败头陀只好说:“是种玉手。”
“对,种玉手。但董老大的呢?”
“那是催月掌力。”不败头陀只好又答。
“总之,董蓝你们二位,若不出手用上真功夫,那也罢了。不然的话,不败头陀定会赏你们一两掌。我瞧那时问题就复杂了。”
小关好象变成仲裁者,侃侃而谈。
他们可能并非不知不败头陀的份身,若是知道,则更不会不知此人乃是当今少林寺有数高手。
不过,在某种情势下,很可能吃得住不败头陀。
但刚才不败头陀一口就道破他们的秘密功夫,可见得小关讲得有理,他们若以为可以冷不防制服不败头陀,只怕一出手便会吃大亏。
一转眼之间,饭堂内已少了四名公差。只多出一个小关,掌柜和伙计们也开始活跃。
小关一
股坐在龙智对面,先细细瞧对方一阵,才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宫老大、小荷花,你们老站在门口干吗?”
此人做事当真大有
七八糟作风,例如目下他眨眨眼睛望龙智,好象已瞧出什么道理,偏偏指名道姓大叫的是在门外的人。
宫道和小荷花走入来。
宫道面上似有尴尬不安神色。
这是很合情理的表现。因为以他在公门中的声誉,居然看不出蓝二和董大假扮公差,传出去哪里还有面子?
小关指指另一边空桌子,道:“你们在那边坐,我一会儿就过来。”
不败头陀为之目瞪口呆,以他的江湖经验,直到现在,竟然真的弄不清楚这小关究竟是何方神圣?究竟有什么天大本事?
连不败头陀这等人物,亦不免陷于惊疑之难了。
“我想知道两件事。”小关
低声音说,还顺手取筷夹起一大块牛
送入嘴巴:“不败头陀,你老人家肯不肯指点
津?”
不败头陀平凡的脸上闪过警戒神色:“指点不敢当,你可不可以先说出来听听?”
“第一件,密宗究竟是什么?若是真的佛教,为什么他可以饮酒吃
?”小关连说带吃,又已送了三四块牛
到嘴巴里。
那就是吃
的时候,居然丝毫不妨碍语声话音之清晰。
“你不败头陀虽然是不拘不碍的禅宗大师父,但是我看见你只是吃
面,酒也不敢多喝呢!”
不败头陀膛目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这些?”
他的惊诧实是人情之常,因为以目下的情况,以小关的份身(不败头陀已估计他是皇帝侍卫),怎可能谈到密宗这种题目?而且,他怎会以及几时知道龙智活佛的份身?
“当然真想知道。”小关心中闪过李百灵的盈盈笑脸。唉,一问她马上什么都统统知道,可惜她正在研究那马贵纪马如意的老家。
若是别人研究房子,小关必定嗤之以鼻。
但既然是李百灵,那又大大不同了。
不败头陀定定神,不答又问:“你真的姓关?以你的眼力之高明,当非无名之辈,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我真是无名之辈呀!”小关答得极之理直气壮。
“好,好。就算你是吧。”不败头陀知道这家伙不大好惹:“密宗是佛家的一支,原本也源于天竺,最主要是由于莲花生大士,才盛于西藏。
由于藏土向来缺乏蔬菜而产
类,再加上密宗行者修练气功,体身必须有最充足营养以维持精力,所以大都不忌腥荤。当然也有持斋吃素的,而且多是黄教。这一点与修持的路数及理论有关,可不是一时三刻说得清楚的了。”
“可是密宗到底是什么呢?”小关除了大口嚼
之外,还偷空喝上那么一杯。
“其实就是佛教。只不过在修为上,方法和程序不同,有别于其他各宗。尤其是不肯宣说修法内容,以保持秘密庄严,亦免得无知之徒曲解攻汗,于是有了密宗的名称,其实应该称为‘真言宗’才对。”
“真言是什么东西?”小关一点儿不放松,主要是怕李百灵问起来回答不上来。
“真言即是咒语,但当然不是咒诅人家的那种东西。我们佛家以及真正的道家信徒,绝不会咒人害人的。”
“这一点我相信。但我仍然不知道咒语是什么东西?”
小关已吃掉大半盘牛
、两个馒头、七八杯酒。当下摸着肚子,眼光转到龙智活佛面上,但话却是向不败头陀说的:“你的话我统统记住了,我会慢慢的参,直到解悟为止。对了,不败头陀,这位龙智活佛,敢是不会讲咱们的话?”
小关这个人没大没小馈了,讲话做事也不大依照规矩习惯的。所以他态度很自然,别人居然也觉得没有什么了。
“我会讲。”龙智活佛第一次开口。
他牙齿整齐洁白,声音像鸾凤般清宁悦耳。
使得小关在这一刹那有茫然若失之感,因为这种声音,似乎不是在人间可以听到的。
在神秘的朦胧的感觉中,那鸾凤似的声音继续响起来:“不败师兄不赞成我和小关你见面,但我不答应。看来在这一件事而言,不败师兄只好承认我没有错。”
小关眼睛睁得比核桃还大,惊讶不已:“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
龙智活佛笑笑,样子和蔼得很,却又很有威仪:“我们都知道会有一个年轻人出现,而且跟我红教的一件法宝有关。但却不知道你姓关,在这种情况下,姓名似乎并不重要,对不对?”
“对是对,但为什么你们能知道呢?”
不败头陀应道:“你这个问题,目前似乎不是讨论的适合时间。你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那件法宝?”
他们所说的红教法宝,就是马家数代珍藏的传家之宝九骷髅秘音魔叉。由于此处是公共场所,故此他们都不提及宝物名称。
“我当然有办法。”小关神气地
肚子。
却可惜他肚子不大,所以并不威风:“但你们既然有前知的本事,我便问你们一件事,我心中想要的东西能不能得到?”
“可以。”这话是龙智活佛答的,答得既干脆又肯定:“只不过有没有福消受,也是一点儿也勉强不得的。”
这一点小关不但听得懂,而且深信不疑。那奈何丹既是宇内无双的灵药,服下便可以活上一百二十岁,则福浅缘薄的人,当然全无机会。
甚至硬
入嘴巴里,也会呛得咳了出来。
李百灵那小妖女有没有这等福分呢?小关一时想得痴了。
还记得那天李百灵找地方休养,小关得知她心力透支过度,子身外强而中干。小关当时一想,既然她弄得到龙虎丹参这等天材地宝,使他
胎换骨,神功顿时得以成就。以此类推,他何尝不能找到仙丹灵药给她,使天亡之神皱眉远扬?
所以他立刻安慰李百灵,说是他有办法。
李百灵见他好象很有把握,当下被他唬住,真的想不通小关这个土包子何以比她还高明?
居然有办法解决连她也束手无策的难题?
小关其后一直不揭谜底,李百灵亦没有追问。
别人之事,包括性命在内,甚至连他小关的性命也算上,都可以吊儿郎当的马马虎虎处理之。
但李百灵的生死安危,却是第一大事,必须倾全力弄好。
这是小关的想法,则这两天,他看李百灵这小妖女好象又有点中气不足体力不支模样,已暗暗替她着急焦虑。
目前似乎那奈何丹是她唯一的救星了,所以小关认为无论用什么手段,也非得立刻弄到手不可。假如让龙智活佛返回康藏,
后再去找他求丹的话,自是夜长梦多,万万不可。
小关
低声音:“我负责使你红教法宝原壁归赵,你的药给我。”小关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严肃认真。
正因如此,他的表情和声音,形成一种奇异的强大的力量。
龙智活佛顿首:“就这么说。”
他的声音也忽然含有强大无比、不可思议的力量:“没有人能阻挡你,你不会失败。这话是我说的。”
在密宗上,上师印可乃是最重要的一关。
龙智活佛口中的我,即是金刚上师。这话一出,所有本尊、护法、空行以及天龙八部等,都得拥护扶持。
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不属于精神或物质。
可是在表现形式上,又显然是精神以及物质上的。例如目前这件事,小关若是成功了,那便是这种力量在精神物质上的表现。若问这种力量的来源、动向和目的,便又不免会超越了精神与物质之限制了。
“那么你肯等我几天?”小关问。龙智活佛笑笑,又
出洁白异常的牙齿以及那种和蔼中的威仪:“不败师兄,你几时返寺?”
不败头陀耸耸肩:“几时都行。”
“好,请你暂时保管丹药。只要你认为应该给他,你就给他,不必考虑这方面。至于我,现在就回返西藏。”
不败头陀点点头,并无难
。
这奈何丹虽是珍贵无传,致令这责任很重大。可是在禅宗行者看来,世间最珍贵之物,却又未必真的可贵。所以他不觉得这责任有什么了不起。
龙智活佛转向小关:“你替我完成这心愿,功劳很大。我现在传你金刚手菩萨的心咒和员密宗根本咒,以及这位忿怒本尊的气功。我准许你传给一个女子。至于将来,她要不要再传给新人,由她决定。”
“金刚手菩萨是谁?我从前好象没有听过。”小关觉得很有兴趣,密宗的确很特别很奇怪,敢情除了咒语之外,还有气功。而且听起来,似乎每一尊菩萨金刚的气功都不相同。
“他是普贤王如来的法
中,由九大金刚今鲁加集合变化而成的大忿怒本尊,我这样解释,你不会明白的。总之,你若是如法修咒十万遍以上,你就具有极大降魔能力,你的心志便如金刚钻一般,坚不可破,一切
法都对你起不了作用。此法属于无上瑜伽以上的大法,是莲花座大士亲传。莲师是金刚上师中的上师,他的嫡传大法,普通的人连名称也听不到,更别说得到传授了。”
小关的表情,已告诉任何人说他对此极有兴趣:“妙极了,
法都可以不怕,那么那个什么血尸席荒的
法也一样不必害怕了,喂?”
不败头陀面色微变:“血尸席荒?你打算惹他?”
小关点头,一派不甚在乎的样子。
“你最好多加考虑。”不败头陀忍不住警告他。
“这颗丹药对付血尸席荒起不了作用。他一爪就可以抓去你一千年的寿命,你只有一百二十年寿命连
牙
也不够。”
“那一百二十年的寿命是给别人的。”
他们所提到的一百二十年寿命,意思是指奈何丹,等于代号一般。“我有紫府保心锁,现在又有金刚手菩萨的什么秘密咒语气功大法,我怕什么?”
不败头陀膛目结舌一会儿,才道:“老雷那牛鼻子把萦府保心锁给了你?”
“是呀,这枚锁片我瞧没有什么了不起。”
“唉,老雷真是怎么搞的?这等宝物也会给一个不识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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