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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百步赌
 丁虎心下大感惑,尽可能转眼一看,陡然又心头一震。

 原来他看见自己安排在稍远处的那名羽,已被一个年轻男子截住,双方都是使刀,正作势相持,互未发动攻势。

 “你看见就好,”小曼声音很悦耳:“截住你手下的那个小伙子,是冯长寿的徒弟。

 你身为杀手圈中的高手,不可能未听过冯长寿的声名吧?你认为你的手下逃走的机会有多少?”

 丁虎耸然动容:“你讲这么多话有何用意?”

 “有三个用意。”小曼这么一答,连小关也惊讶得为之耳朵竖起:“第一,告诉我血尸躲在什么地方。第二,你赔五千两银子给小关,这家伙最是见钱眼开,又擅长追债,所以我要你替我还债。”

 小关一听差点儿想笑出声,想不到天下间七八糟的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女魔头。

 “第三,你得宰一只胳臂,左手右手随便你。”小曼说得好像蛮仁慈慷慨的。

 丁虎虽然暴戾‮忍残‬,视人命如草芥,但这并不是说他乃是鲁莽的、没有头脑的人。

 他心中迅一算计,这个漂亮的女魔头实是他平生所遇过最可怕的敌手。

 可怕的感觉是从她杀人不眨眼的凶毒手段产生的。

 其次,她的武功简直高明得离奇,特别是那像鬼魅似的速度身法,竟能在刀光中透出透入。

 这一点亦杜绝了逃生的可能

 既然如此,一条性命跟一只胳臂比较起来,当然宁可不要胳臂了。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答案,事实上任何人想起要砍掉一只手臂,定必难舍难分,感到极之痛苦。

 那边厢的房谦跟灰衣大汉持刀对峙的形势,已僵持了好一会儿。

 这时房谦耳中忽然听见小关声音:“小房,杀!”房谦应声好像豹子般跃扑,长刀风披斩,凶毒之极。

 但他本身看来似乎也避不过对方利刃的砍劈。

 丁虎转眼恰好看见,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只见房谦的刀光似乎忽然加长了尺许,早了一线劈翻敌手,因此他自己恰恰避过敌刀反击。

 丁虎心头大震之余,陡在身上一麻,四肢乏力,连长刀都捏不住了,当啷啷掉在地上。

 坠泪七刀敢情真是第一的杀手刀法,丁虎一时大有茫然之感。连自己被小曼趁隙制住这一点,亦泛生起忿意之感。

 唉,碰上这些敌手,除了送上银子、情报,甚至性命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初更时分,城里绝大部分地方都变得寂静和黑暗。

 客栈里亦几乎都乌灯黑火,只有西跨院一间上房内,灯火通明。

 小关走入房内,满面轻松愉快笑容。

 他见上限目端坐的小曼没有表示,便揭开角落的黑布幔,检查过法坛所有东西,还特别看看那七支小旗和圆镜,见一切都完备妥当,便又轻吹口哨,到另一边墙角,检查那小绳索。

 “你好像很快乐。”小曼睁开眼睛:“除了你之外,一切都正常吧?”

 “正常,最要紧是这通风报信的小绳子。我花了不少银子雇人盯着那些雄,可要被什么虫蚁老鼠咬断,那时那些雄死了也是白死!”

 “但你本人好像有点儿不正常,你还未回答我。”

 “我为什么不应该快乐?”小关拍拍口袋:“一个人有银子,有酒喝,有前途,还想怎样?晤,我告诉你真话,今儿下午我弄好法坛之后,和房谦一齐到处逛,居然碰到几个人,所以晚上很热闹很开心。”

 小关又低声音:“还有,房谦听说血尸今晚一定会找到这儿来,忍不住告诉我,他晚上会趁机偷入古墓,救他女朋友。”

 “胡闹,血尸是什么人物,他抓去的人,怎能轻易救得出?”小曼‮头摇‬斥责:“你们简直把人都看扁了,真真荒唐!”

 “别扭心,房谦说找得到人帮忙。晤,我猜那神神秘秘的李大爷也有份。当时我一想他们此举对你有益无害,所以还极力窜掇!”

 小关做了一件使小曼也想不透之事,他用一绳子绑在门闩,另一端拉到角落他藏身之处。

 “鳗鱼姑娘,我一有银子脑筋就会动。你不是说过血尸一定不敢出手推开这道房门?

 但那时你也站在坛边全神贯注。那么若是双方都想打开房门怎么办呢?这条绳子就是办法,只要你给我一个暗号,我一拉就开了门而谁也不吃亏。”

 小曼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会设想,看来银子花在他身上,比花在任何地方都好。

 房中又归于沉寂。

 小曼闭目运功调息。

 小关可睁大眼睛瞧着屋角一面小旗,如果此旗一动,那就表示雄全都死了,意思就是说血尸老妖大驾业已光临。

 小关并不十分担心忧虑,所以大有余暇回味午后以至晚上这段欢乐时光。

 欢乐的来源是李百灵那个古灵怪的小家伙,在不败头陀和竺忍的簇拥下,忽然来到此地。

 李百灵面色不太好,过于苍白。

 不过她见到小关,神情很愉快,看来焕发振作很多。

 李百灵已决定和不败头陀、竺忍等人,晚上到王氏古墓瞧瞧,顺便或可救出彭香君,然后才正式跟血尸硬碰硬决战。

 这个下午,跟李百灵在一起,详谈别后各情,真是其乐融融。

 对于她晚上要去王氏古墓,趁血尸老妖一定会来找小曼的机会(这是小曼透的,在法感应上,这消息的可靠率极高),进入古墓瞧瞧,这个决定,小关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李百灵除了有玄门至宝紫府保心锁之外,还有不败头陀竺忍两大高手护驾。

 而其实以李百灵本身的武功造诣,以及她锦囊妙计百出的手段,只怕有时她还得反过来帮忙不败头陀他们!

 另外还有个消息,亦是小关所乐意听到的,那就是阿庭和飞风他们,利用丐帮通讯网,以飞鸽传书方式传来消息,说是与血尸门下五大高手之中的崔如烟、韩玉池拼了一场,双方都负伤受创。

 崔、韩两魔去向未明。

 阿庭和飞风则必须觅地静养疗伤,暂时由拜月教长老们护法。那天铸剑和小白另差人送来,以便应用。

 小关高兴的是阿庭那小白脸不能来。

 他仍然认为‮女美‬跟小白脸老泡在一起,总是十分不妥的事;即使是智慧如李百灵这种‮女美‬,仍然是万万不可的。

 啪地轻响,一个小纸包落在他面前。

 “捡起来,里面有两枚耳,还有一颗红色药丸。”

 小关打开纸包:“这是干嘛用的?”

 “耳是我精心苦制的宝物,可以阻隔任何以法力做成的奇音异响。但以上乘武功凝练的声音,这对天龙效力就比较差了。

 “所以那颗药丸你得准备好,血尸老妖的血海黑风功,所发出的声音非同小可,其中武功部份有可能更强于法。你觉得忍受不住时,立刻服药丸,人便昏过去,听觉功能马上停止。”

 对于她的话,耳部分,小关完全接受。

 药丸这部分,却不敢信了。怕只怕服药固然可以即时躲过血尸这一劫,但以后有什么后患,却是全然无法预测了。

 房中又归于沉寂。

 过了大半个更次,小关心中叫声“来了”因为空隙门间,忽然透入阵阵森冷的风。

 而四下本来偶然会听见的犬吠,亦全然没有。

 小关已施展出天视地听神功,但这一回所能查听出物体移动的声响,几乎等如没有。

 他心中暗叫:“厉害!这老妖的确厉害。”

 一方面他又真想找个隙窥看,瞧瞧这个名踞宇内三凶首位,天下高手都闻名丧胆的老妖,长得是怎样一副可怕样子?

 法坛上的油灯绿焰连连闪动,小曼踏罡举剑,左手法诀扬了三下。

 坛上那面小圆镜,光华忽盛,蓝湛湛的一团,跟那绿色灯焰相映之下,组成一片诡异景象。

 外面院落蓦地升起一种怪异声音,传入房中时,听起来好像是茫茫无边的大海中,那种永恒的荒凉无情的涛声。

 而其中夹有那种低鸣暗咽的回响,竞变成了黑夜沉沉的景象。

 小关看小曼那么全神贯注,所以连装模作样诈作使用的天聋也省掉了。

 那阵阵奇异声音,一时似是从天上飞坠,一时似是从地下透出。

 小关细聆之下,觉得既古怪而又有趣,因为这种功由血尸老妖施出来,比之当辛诲客施展又大不相同。

 辛海客当时所发的声音,极是幽森凄厉,使人心生惊怖之外,耳朵亦痛不已。在这种情况下,加上辛海客候忽鬼魅般出手攻击,实是厉害难当。

 小关全身内力自然而然东遮西挡,抵住那些变化攻击的声波,另外又封住眼耳口鼻等七窍,不让森鬼气侵入。

 他这一运起阿修罗大能力无上神功,心中自然湛明安泰,情绪上不起一丝波动。

 话虽如此,小关仍然知道问题相当严重。

 因为他已运足了神功,尚且感到有些吃力。

 假如是别人碰上血尸,岂能在抵挡他高手出招段的声波攻击之余,还可以抵拒那魂摄魄令人寒鬼气?

 所以他深信小曼一定不会像他那样觉得有趣!

 他转眼看时,只见小曼全身法衣鼓动起伏,头发也忽而飞起忽而散垂,脚下踏着罡在数尺方圆之内缓行。

 当她面向小关时,就可看见她苍白面孔上,神情极之凝重严肃。

 小曼果然连望小关一眼的空都不出来,她的心灵已与坛上的宝镜合一,手中挽着法诀,纤指翘起,倒也好看。

 桃木剑上的灵符一直飘动,好像想飞到绿灯焰上似的。

 片刻之后,异声消敛,于是内外一时俱陷极度寂静。

 又过了片刻,门下传来一个中年男人语声,相当斯文和蔼:“你就是小曼姑娘?我是谁大概不必自我介绍吧?”

 小曼薄薄的相当好看的嘴紧闭住,却是侧对着房门,所以小关看得到她表情。

 外面语声又飘入来:“好吧,你尽管开口,我答应一定等你准备好才出手。”

 虽然血尸席尸行事不择手段,但当面允诺之言,却又绝对可以相信。

 小曼面色立刻松驰,螓首轻扬,头发完全飞拢头上,出整个白净娇媚的面庞:

 “我知道你是血尸席荒,是当世无敌的老前辈。我很想看见你真面目,你想不想看看我?”

 小曼根本把血尸席荒当作男人,而她则是女人。所以讲起话来,便少了不知多少重拘束,有时亦不必讲什么逻辑了。

 “你把门打开,不就看得见我了?”

 小关凭他混的经验,深知假如小曼一出口要血尸老妖自己开门,情况马上就严重恶化。

 因为显然血荒大有忌惮,才不敢开门。你偏要他亲口承认这一点,要他丢面子,他焉能不马上翻脸?

 所以小关一扯绳子,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房内房外都不光亮,不过他们这几个人却可以像在白天视物一样,全无妨碍。

 血尸席荒一身黑色长衫,适体华贵,配上颀长身量,相当好看。

 他面孔虽然有两三缮头发遮住小部分,未能得窥全貌,但仍可看出他很清秀,年纪大概是四五旬之间。

 他微微颔首:“晤,称长得很秀丽。你的功夫本领显然尽得真传,比起你师父,那位美丽的狐仙李桃花,恐怕更青出于蓝。但即使是这样,你似乎也没有找我麻烦的理由,对不对?你跟金翅膀彭老不一样,我们有过不去的地方么?”

 血尸席荒口中提及的金翅膀彭翼,亦是天下闻名变的宇内三凶之一。彭翼的武功功路数,与古墓血尸这一派有如水火不相容,所以向来互相敌对仇视。

 我们怎会有过不去的地方呢?”小曼声音特别温柔悦耳:“其实我想跟你要好都来不及,可是你一到就是制住我的元神,我才不得已挣扎一下。”

 既然不是有过不去的地方,误会已释,血尸席荒若是接受了,便可能一转身像阵风忽然失去踪影。

 小曼当然恐怕有这种情形,所以话声不敢中断:“席荒,我打开天宙说亮话好不好?”

 “好,当然好。”

 “你今夜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因为我实是有求于你,所以非见你不可。”

 “我知道,本来我可以等你来找我的。不过我那地方似乎对你危险些,而且你的法坛也不方便搬来搬去。再者,我也忍不住瞧瞧李桃花的传人是怎么样子。”

 他边说边掏出一个扁身玉瓶,倒出三粒血红色丹药。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是芳香或是腥的气味。

 “这儿是三颗我亲自制炼的血魄丹,天下任何家派的人,都绝对不想看见这种东西,偏偏你例外,千方百计也要得到不可。你瞧,人生就是这么奇怪,全无定准可言。”

 小曼不能置信地眨几下眼睛:“你肯给我血魄丹?你要什么代价?”

 “昔年李桃花也问过我这一句话,我很干脆告诉她,我们各凭真正武功,三十招之内,她是要不伤不败不死,又或者能击败我甚至杀死我,血魄丹就是她的。你的条件也一样。”席荒回答。

 小曼一时目瞪口呆,拼命动脑筋也无法明白血尸为什么提这种古怪条件。

 “我把丹药放下、如果我落败狼狈而逃,你就不必为了要追上我而伤脑筋。我相倍这样子很恰当,你大概不会反对。让我瞧瞧丹药放在哪儿比较好…”席荒方自转眼时,忽然一件他确实想不到的事发生。

 原来是小关的杰作。

 小关并没有捣什么鬼,他只不过从屋角钻出,大步走向门口,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交给我保管最好。席荒,我虽是小缀鱼这边的人,但我赌品最好,她要是输了,我绝对不拖不欠不赖。”

 现在双方已经达五六尺范围之内,在小关来说,他认为自己已经赢了第一招。

 那是因为他以前对付秦森时有过这种苦恼经验,你进一尺,对方自自然然会飘退一尺,而血尸本人当然又比秦森厉害高明,这样岂不是永远没有机会迫近对方出手拼搏?

 现在突然不意迫人了出手可及的范围,且不管结果输赢如何,小关还是极之高兴的。

 席荒眉头微皱:“你是谁?你好像很高兴,为什么?”

 “这家伙叫小关,但不是那个小关。”小曼嘴回答:“他今天的确有点儿奇怪,整天兴高采烈,好像捡到很多黄金似的。这家伙最是见钱眼开,弄银子既是最大本事,也是最大乐事。”

 血尸席荒虽是年老成机智绝世的人物,但小曼的解释他可不能不相信:“好,小关,你今天是不是嫌了很多银子?”

 “是的。”小关仍然伸摊着手掌:“我卖了你今夜可能会到这儿来的消息给一个人,哈,值一千两,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那人是谁?他要这消息干吗?”

 小关笑笑:“我看不见银子,脑子就不大好,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小曼斥道:“别胡闹,要钱也得看是什么人。他问你什么赶紧回答。”

 “不要紧。”席荒倒是蛮大方大量,掏出一卷银票。

 他古墓这一系人马,身边一定带很多钱,才好办事。例如要人秘密地为他们弄来各种牲畜和血

 又例如他们的古怪装束样貌以及诡异举止,要人守秘,实在都得花大把钞票。

 小关一瞧手中拿到的是二千两面额的银票,当真喜心翻倒,称呼也立刻改为恭敬:

 “席爷,那个人房名谦,他背后好像还有别人支持。他们想趁你不在之时,去救一个女人。”

 血尸席荒满意地颔首,同时亦不把这个贪婪却能干的小人放在心上。

 他把丹药交给小关,挥手叫他走开:“小曼,三十招,我还有事要办。”说时,人也退到院落中。

 小曼抖开一个小小包袱,里面是一只黑色手套,指尖是五只长达寸八的银爪,套身甚是长,可达上臂。

 她一戴上手套,整条手臂都裹住,前端都是五只尖利银爪。

 她走出院落,泛起苦笑:“你为什么非迫我献丑不可?我这大爪二十年来都末动用过。当然你一定知道,我一动此爪,后果是真元亏损。你何必为难我呢?”血尸席荒没有回答,默然屹立。小曼收敛起苦容,换上娇媚勾魂笑容。

 她‮子身‬一摇,黑色法衣蜕落地上,里面是紧身浅碧衫,丝质的衣料甚是贴身,使她曲线毕,丰惹火。

 血尸席荒的身形忽然变淡,转眼间已溶入黑暗中,除了小关这等功力绝世之士,别人休想看见他的存在,更休想看得见他的表情等等。

 小曼竟是首先发难,咧然欺上,大爪洒飞出千百点银芒,抓戳对方四肢主筋关节。

 她手法虽是凶毒绝伦,但口中却忽然曼声唱,声调极是柔靡冶

 她突然唱有她的道理,敢情这时暗沉的天空和地底,都隐隐有异啸传来。

 小关可没有那么多的见识学问评论双方的诡异武功,但他却自然而然知道,那小曼的武功源,竟然比气迫人的血尸席荒还要柔些。

 小曼好像附骨之蛆那样黏向对方,一连五招二十五式。银芒空漫地,笼罩住血尸,一望而知每一点银芒都想侵人敌圈,想黏附在对方身上。

 血尸席荒没有兵器,只以两手忽拳忽拍。身形有如无质之物,在院落中飘来浮去,教人生出无从着力之感。

 小曼唱之声不绝,又抖爪连攻七招。她一招接一招,大爪化出无数银芒,如水银泻地般逐不舍。

 但尽管千百点银芒闪耀的光线,已把院落照亮了不少。

 可是那血尸席荒的身形仍然如烟似雾若有还无,而且飘浮移动之际,也好像没有什么阻滞。

 小曼突然声调清越高扬,招式也大见变化。那千百点银芒汇聚为一束,电虚无飘渺中的可怕对手。

 小关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简直真的变成了呆瓜鱼。因为他一招一式跟着小曼身法手法变下去,可真有点儿像进入了急湍的‮大巨‬的漩涡中。

 但陡然间忽地变成了振衣千仍岗的坚凝气势,顿时大为震惊!

 并且在这一刹那间,深深了悟,敢情这些绝世凶,每一个都有惊世骇俗、无法测度的绝艺。

 而更可怕是他们心机深、手段辣,大大出入意料之外。

 血尸席荒不知如何已闪开七八尺,与此同时一连七阵面卷拂小曼,奇寒彻骨中已有隐隐腥味。

 小曼爪掌齐施,连退七步才站得住脚。“我并不着急,因为我还有十二招。”血尸席荒声音温和如长者:“何况你招式虽然不错,可是内力有点儿问题,为什么?”

 小曼口气:“是施法追查辛海客,不但耗损真元,还因为有一他汕中高人作梗,使我又损真元。席荒,你给我血魄丹好不好?我若是心愿得偿,以后我一定帮你。”

 “唉,傻丫头,你的天狐通魔功练成之后,你怎肯听我的话?”

 原来如此,小关总算恍然大梧,以席荒的立场,自是不想世上多出一个不听话而又力足抗的对手。

 何况天下任何家派的人,都畏惧血魄丹,偏偏小曼却相反,所以亦不能利用此丹制她。

 所以席荒何必帮助小曼而跟自己过不去?

 小曼跺跺脚:“好,我会尽力熬过这十二招。昔年我师父做到了,所以她得到血魄丹,练成神功,但愿我也像她一样过得你这一关。”

 “你和令师大大不同。”血尸席荒语气淡然,似乎并不把有人夜探他大本营之事放在心上。

 “当年你师父很信任我,把九天仙枣晶脂我保管,直到我亲眼见她生下一女,我才把晶脂和血魄丹还给她。”

 小曼心中叹口气,唉,好可怕的血尸老妖!

 他迫师父生孩子,则师父当然永远到达不了天狐通的最高境界成就,所以师父再怎样努力修练,亦超越不过他血尸老妖。

 这件事是几时发生的?

 四十年前?三十年前?

 当时的血尸老妖,是不是眼前这一个人呢?

 往事既似梦如幻,又复盘错节,几十年下来,谁也弄不清楚了。师父当年所生的女儿,现在年纪有多大?

 她在什么地方?

 她会不会就是我呢?

 “别为昔年之事而心,否则我一出手,你连半招也挡不住。”血尸席荒温蔼地劝诫她。

 可惜他的声音虽是悦耳有倩,在现实中的行动却完全相反。

 血尸席荒身形忽然更淡,像一阵风拂扑小曼。

 天上地底异啸猝然齐起,声音锥入耳窍渗侵灵台,使小曼心旌摇摇。同时手拿也面拍到,寒劲道中挟着隐隐‮腥血‬之味。

 小曼的大爪银光弹,五枚爪尖以轮指手法抓脉扣

 席荒缩手之际,‮子身‬已绕到小曼背后,双手齐出,一拿后颈,一抓脊。

 他身形之快,逾越鬼魅,可是这次出手的速度却跟身法不甚和谐,换言之,他双手出势竟是比身形迟慢得多。

 小曼自是大可从容封架或闪避。

 她采闪避策略,忽然向前一滑步,飘出五六尺。

 小关对速度极之感,故此席荒出手一馒,他立刻感到不妥。

 他目光闪处,已见席荒鼓腮怒,显然是要吹什么东西出来的祥于。这一刹那问也就明白席荒为何出手不必太快之故。

 那小曼的下场如何,小关认为不须太过关心。但席荒这一招毒高绝,以后却须得小心防范,这是小关的想法。

 至于小曼,只觉后脑风府稍稍刺痛了一下,猛一回身,见那血尸席荒远远屹立七八尺外,竟无追逐迫攻之意。

 小曼心中叫声“不好了”霎时全身忽然感到极之寒冷。

 两军正当争锋拼搏性命关之际,其中一方忽然负手闲立而不乘势追杀,那显然一定出问题,一定有古怪。

 小曼不但从这个道理上推论出自己倩势不炒,事实上她全身一阵醋寒过后,行动马上感到有障碍。

 血尸席荒这老妖位列宇内三凶之首,威震天下,超过一百年以上,看来当真是名不虚传:

 小关不由得有点儿心惊胆战!

 不过他的害怕却有大部分是为了李百灵而害怕的。因为他忽然考虑到,这老妖还不知有多少这-类脑后吹气便可制敌伤人的毒功夫?

 那么李百灵他们碰上这老妖时,应付得了应付不了呢?

 李百灵学问虽好,古怪虽多,但这等危险可怕的事情,还是大家碰头先商量过为妙。

 因此小关相信目下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绊住席荒,以免他太快回去。恰好碰上李百灵他们。

 小关他一想起李百灵的安危,心头发热,顿时什么都不害怕,而脑袋瓜子亦为之特别灵敏:

 席荒看见小关燃烛点灯。点灯前小关把三颗血魄丹放在桌上,点灯后他从耳朵控出两枚耳。亦一并放在桌上。

 这对耳,解释了小关何以不怕魔声异啸侵袭。

 小关奔出门,大声问:“你们赌完了没有?啊呀,看来好像小鳗鱼手风不顺。”

 “她运气差一点儿。”席荒颔首。

 小关拍一下膛:“我跟你也赌这一场,席爷。如果我赢了三粒什么噼里啪啦丹归鳗鱼,我什么都不要。”

 他那种很够义气的江湖姿态,席荒反而不生气,亦不纠正他把血魄丹改为僻里啪啦丹的错误。

 “你赢了当然很好,但输了呢?”

 “我有钱有人,钱还你,人给你当三年差,包管服侍得你舒舒服眼,怎样?”

 “听来似乎还公平!你赌几招?”

 小关连忙摇手:“一招都不赌,我只跟你睹脚底下的功夫!”

 席荒一听他不是赌什么番摊之类,而是睹功夫,便大为放心:“你脚底下有什么功夫?我让你踢五十脚,只要有一脚碰到我的衣服,就算你赢:要是嫌太少,多加二三十脚也行。”

 “你很大方康慨,品一。”小关竖竖大拇指表示钦佩:“不过,我这脚底功夫是溜,可不是踢人.我听鲤鱼讲起过,她说你抓人追人的本领,认了第二的话,天下没有人敢认第一。所以我在这上面跟你赅上一赌。”

 席荒既受用他的汉词,又以为自己听错:“你溜我抓?真的赌这一宗?”

 “真的,我撒腿一跑,你数一百下之后才可以动身。天亮以前我若是被你找到抓到,便算我小关学艺不,输得心服口服。”

 别人以为小关简直是出个办不到的难题,但在血尸席荒来说,却又变成手到擒来的稳赢局势。

 席荒沉一下:“你动机何在,我一时还不能断定,但咱们赌啦。”

 小关抬头望了天色:“现在离五更啼还早着,让我占个便宜,跟小鳗鱼讲几句话行不行?”

 “行,讲吧。”席荒走到墙角,风度甚佳。

 小关走近小曼毫无忌讳揪住她臂膀,放低声音:“小鳗鱼,他再厉害也有弱点,快告诉我。”

 “你输定啦!”

 小曼回答时,忽然感到小关的手,传给她古怪奇异的热力,使她呼吸立即畅顺,内力亦为之纯粹流通。

 不过,小关那种男人的魅力,却又使她不能精细辨别和分析这些变化。

 “你除非在他数一百下这段时间,远走九十里之外,否则一切免谈。”

 “我试试看,你也知道我的得快的。”他向小曼眨眨眼睛,并且向他作个形容布袋的手势。

 外人自是绝难猜出他手势意思,但相反的,小曼却一望而知。

 她点点头:“现在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试试看,我也想法子帮你掩护一下。”

 她明知席荒有摄听这附近一切声音的本事,所以这话其实是先告诉席荒,如果他不反对,事后以他的‮份身‬,大概很难赖帐。

 小关放开手:“如果我赢了,那三粒什么噼里啪啦丹在桌子上,你拿了就跑,去办你的事。咱们将来也许会再碰上,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小壕鱼,再见啦!”

 “你是我平生所见。最平凡又最奇怪的人。”小曼轻轻叹口气:“再见,小关!”

 小关回转身向血尸席荒打手势招呼:“我走啦。”

 他一下子翻过院墙,身手矫捷。但在席荒限中,小关那看似很敏捷的动作,其实大是脚。

 席荒摇‮头摇‬:“小曼,你数一百下,我在这儿等。”

 黑黝黝的长空,散布的山岗树林,夜风变得凉沁沁的。

 血尸席荒对这种环境熟悉得无可再熟悉。

 别人即使在大白天里,只怕一两个月也无法踏遍这么辽阔的山岗树林。

 但席荒却只当是巴掌那么大的地方,尤其是在黑夜中,任何人兽、声响和移动,休想瞒过他耳目。

 何况他还具有耳目以外的耳目,那就是他的魔功法。

 通常跟他见过面讲过话的人,在他法术感应下,一定可以很快查明下落。

 这个小关明明在这一带动藏匿,但每一次作拔草寻蛇式的狙击时,都落了空。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小关竟能在千钩一发电光石火间隐身飞遁?

 他有这等本事?

 小关正是以阿修罗大能力,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破空遁走。

 他两只眼睛一红一蓝,全身一时炙热得金铄石却又轻虚如空气,一时寒得如两极玄冰而又重逾渊岳。

 总之,他有时藏附在树身或山石隙间,有时却有如鹰隼,随着气流在空中盘旋。

 小关虽然发觉自己闪避隐逅得很成功,但他同时又极之不明白,何以血尸席荒那对绿光闪烁的鬼限,不多久就能盯住自己?

 不过无论如何这样总比躲在黑布袋里好一百倍不止。

 躲在黑布袋的构想,来自墨鱼跟辛海客斗法的经验见闻。但当时只是拿来安慰小曼一下而已。

 事实上,躺在黑布袋内是等血尸席荒找到之后发动攻击,那多吃亏和气闷?这种被动和极之气闷之事,小关是断乎不肯做的。

 天将破晓,小关在空气中飘掠时,突然屏除一切杂念,摄心凝神,把自己变成金刚手菩萨。

 同时之间,全身八万四千气脉,一齐唱涌出金刚手的秘密根本咒。

 小关当时可一点儿都不知道,那亘古以迄永远,从有限到无限的大慈大悲,原来已含摄在无可计量的忿怒和大力之境界中。

 他这一刹那的力量,已足以突破任何魔障,在凡夫眼所不可窥视的三千大千世界中,放大光明,正在消灭以及化除一切祸魔难了。

 小关冉冉向城里飞去,心中没有丝毫犹疑,也没有顾虑,身形起落间飘空拂宇,一泻千里。

 气势畅顾,宛如天造地设不假人力。

 溶化在黑夜中全然不见影踪的血尸席荒,忽然陷入迷茫中。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宇宙已经停止,时光亦不动。

 晓一声初唱,不但啼破了黑夜,同时也使血尸席荒心灵震动,修然遥目凝视天边那一丝曙

 房间里仍然要点上灯火,否则李百灵的娇颜就没有那么明媚显眼了。

 不败头陀和竺忍两位老人肢笔直,稳坐有如两座石山,所以亦很抢镜头。

 小关眼睛:“小房呢?可不要失陷在那什么五化古墓里面吧!”

 李百灵嫣然一笑,气氛顿时轻松而又亲切:“小房没有事,我们这么紧张,只是为了你。”

 “对,你们应该替我多担点儿心。”小关本想伸手捏捏李百灵鼻子,但终于只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掌:“我跟血尸老妖斗了‮夜一‬的法。”

 “哦,席老兄输了么?”李百灵也学他叫那血尸席荒为老兄。

 而这时不但李百灵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旁边的不败头陀和竺忍亦莫不如此。

 “你用什么功夫手法击败他?”李百灵又问。

 小关微赫而笑:“不是用什么正正式式的功夫赢他,而是我跑他抓。到天亮时他还抓不着我,便算他输。”

 李百灵似乎有点儿过分大掠小怪:“什么?你跟他比这种功夫?”

 她把音阶提高到刺耳的地步:“你简直是找自己麻烦,我拜托你下次多用点儿脑筋行不行?”

 “行,行,下次我绝不跟他比这一宗。”小关连忙答应,以免李百灵声音提高到尖叫的程度:“不过当时我真是不得已…”

 他把血尸席荒会脑后吹气伤人之事,以及他的忧虑,恐怕血尸回墓时会碰上李百灵等人说出。

 “我衷心感激你的爱护,你那样做法,危险比我们更大,你有没有想到呢?”李百灵的表情,埋怨多于感激。

 小关吐一下舌头:“你这个小家伙真难搅,请问你,我那时又怎来得及想到其他问题呢?”

 在轻颦笑语中,两情,浓得有如永不腐坏的最佳糖。

 不败头陀皱皱眉‮头摇‬:“唉,看不惯,洒家想唾一大觉。只可惜血尸老妖还在人间,连觉也不容易睡。”

 竺忍想起血尸席荒,也不叹气‮头摇‬。为什么这等厉害毒辣可怕人物,好像永远都死不了?

 而像李百灵、小关这种可爱的年轻人,却分分秒秒都有杀身丧命之危险。

 竺忍脸上忽然布满一层青潋潋的霞光:“趁现在已经天亮,我们忽然去找血尸老妖,诸位认为如何!”

 找到血尸的话,会是一个怎样的场面,不问可知。尤其是竺忍作此动机时,太清神功忽然提聚,青气上脸,心中杀机之强,可以想见。

 妖孽若是不除,与之正面相对的仁人侠士,自然应该寝食不安。这是因为双方都有这种资格,双方都能被对方视作敌人之故。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寂中,李百灵和不败头陀显然都在作慎重考虑。

 李百灵思前想后之际,看见小关摇晃着二郎腿,神态好不悠闲。忍不住伸手拍拍小关面颊:“喂,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小关指指脑袋:“想事情呀!难道不是!”“那么你呢?”李百灵质问:“你不是歪点子最多的人?为什么不帮忙想一想!”

 “我当然在想。”小关申辩。

 不过看他样子以及听他口气,却又不怎么认真。

 “别开玩笑。”李百灵连连‮头摇‬:“这是百数十年来的大事,一不小心,我们统统都有性命之忧。”

 这话不败头陀和竺忍都额首赞同。

 小关偏偏另有不同看法。

 他说:“你这话应该是玄剑庄庄主朱伯驹说的,咱们不声不哼,血尸老妖再活一百年也找不到咱们头上,不过,既然咱们要去惹他,那又另当别论。”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咱们忽然撒手不管?”不败头陀讶问。

 “不,我赞成先叫老朱伤伤脑筋,叫他多出点儿力气。他老哥接不住,才轮到咱们伤脑筋不迟。”

 “有道理。”竺忍颔首附和:“血尸老妖碰上朱伯驹,相信有一阵子好忙的。”

 李百灵拿掉帽纱,出清俏聪慧脸庞。她脸孔一板:“我代表朱伯驹,小关,你怎么说?”

 小关并没有被她气势唬住,笑哈哈瞧住她:“行,你代表老朱,我就代表你跟着去拼命。至于我,有没有人肯代表我,大概没有什么关系。”

 假如结局是古墓血尸老妖胜利,则小关这一方谁作谁的代表,全部没有关系了。

 而以血尸老妖的凶名以及诡诈绝伦的才智,当世谁敢夸口定能胜他?谁对上这等可怕敌人,能不心头沉重?

 所以小关的幽默,毫无效果可言。

 距离王氏古墓不远的一片细草平坦坡地,李百灵稳坐在小白背上,胜雪的白衣则在山风中飘飞。

 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仍有清凉之感。

 李百灵并不感孤独,因为在她对面七八迟远处,有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头发有几缮垂于颊侧,所以脸庞使人看得不十分清顺。不过他总比轻纱遮面的李百灵又清楚得多了。

 李百灵并没有轻举妄动,她是第二天才出动,所以小白和天铸剑都齐全了。

 “席前辈,但愿我没有让你失望。”这句话是由于席荒一直很用心凝视她而发。

 “谈不上失不失望。”席荒的声音很温蔼,大有可亲长者的味道:“隐湖秘屋出来的女孩子,都是天上天仙,照例是不让凡俗的人看见全貌的。”

 “席前辈好说了。”李百灵拿掉帽子面纱。

 那清俏脸庞在阳光下,白皙而又空灵秀美,她过一会儿才戴回帽子:“你不是凡夫俗子,所以我这祥向你表示敬意。”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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