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结挚友惊见遁地术
宗绮倒没听出来,傲然一笑,道:“要是那粉金刚还留在堡中,我和大师兄虽不好意思伸手管事,但我们立刻离开成家堡。”
不久工夫,已到了堡门,三骑并辔而人,这时不少被招待在会宾馆的武林人在堡中闲逛,一见何仲容陪着两个女美并骑回来,都诧异非常地瞧他。何仲容觉察了,不免
出尴尬之
,又想到自己这匹坐骑不知如何处置,那柄钢刀要不要携走?抑是留在马鞍后?心中更是为难。
到了内堡内,三人一齐下马,三个壮汉过来牵马,何仲容决定不理三七二十一,把马匹钢刀都交给一名壮汉。那壮汉接过缰绳,立刻交给另外一人,跟着将鞍后的百炼钢刀取下,赶上几步,大声禀道:“何爷你的宝刀没带呢!”何仲容暗中怔一下,只见二女都在瞧他,不便诘问,只好随手接过。
这时可就要分路,因为会宾馆的大楼就在右面,而内堡宅院大门却在旷场正面。
他身躯微侧,正要改变方向,但因二女领头先走,他必须先打个招呼,脚步稍一越趄,那壮汉已肃立禀道:“何爷你老的铺盖衣物都迁到宅内一席轩中,请何爷从这边走,小的前面带路。”
何仲容暗中又是一怔,
迷糊糊跟着二女向宅内走去,俊目一溜,忽见
宾馆前站着不少人,眼光都集中向他瞧着,匆匆一瞥,已发现那些眼光有的是惊奇,有的是羡慕,有的是妒嫉…——他忽然有点儿飘飘然起来,本来想问那壮汉有没有弄错人,但这刻已把这念头抛诸九霄云外。
宅院那扇高大朱漆大门外立着一对石狮,冷冷看着出人的人们。这一道门可就在武林人心中变成两个世界,能进此门者总会感觉到与众不同的味道,因为在宅内受款待的,都是武林中负盛名的人物,自成一个阶级,并且能和成老堡主常常见面谈话。
踏入宅院大门,
面是个极宽敞的大厅,厅中陈设堂皇宫丽,壁间悬挂着许多大条轴山水名画,还有好些名家墨宝,琳琅满目,于是富丽中又带着高雅气象。
男宾是在左面一连几个院中,女宾却是在厅右的院落里。这宅院内屋宇元数,重重叠叠,大概可容数百人居住,那右边女宾歇宿之地,本是丫环婆子侍候,左边男宾客房则由男仆小厮侍候客人,分得一清二楚,可想这成家堡气派规矩。
何仲容在大厅和二女揖别,随着那名壮汉,心中微微惴然地走向左边院落,穿过一座院落,便是一条长廊,直通到后面去。院落都在长廊左边,右边则是高墙峻宇。每个院落都是由一个月
门进人院子里,然后是小客厅和房间。
他暗中数着是第五个院落,从月
门进人院子,只见此院又和前面四个不同,不但地方宽敞得多,而且右边有个水池,池水清冽,残荷可数。
院中一座水轩形式的屋子,向着池水,料想得到在夏暑之际,凭轩赏荷,一定十分清凉雅致。不过这时正是秋天,荷残水冷,不免有点儿萧瑟之感。
轩楣上的横匾写着“一席轩”三个字,他也不知这个轩名有什么讲究,径自跨阶越槛,走入轩中。
那壮汉道:“此轩前后左右有四个客房,准备款待四位贵宾居住。但因明
方是会期,共有七
之久,故此直到今
贵客到得不多,现在这一席轩中只有何爷你老独自居住。这轩中目前只有一个小厮镜儿在侍候,你老有什么吩咐,只需叫唤一声,他就在那厢的下房中…”那壮汉一边说,一边引他走入左面房间,只见这房间甚是宽大,分作明暗两间,却仅是落地格子门隔开为两间。
“何爷你老今
搬进来,今晚老堡主照例设宴与宅内诸位宾客介绍,除此之外,平
膳食任由宾客高兴,独自在所居之院开膳也好,或有投机朋友一同诸席亦可。何爷喜欢怎样,小的马上通知厨房。”
何仲容立刻道:“我独个儿在这里开饭好了。”
那壮汉行礼告退,何仲容暗想道:“在这宅内居住也够拘束的了,规矩可真不小呢。糟糕,今晚老堡主设宴招待,我从未曾经历过这种场面,竟如何是好?况且我又没有什么招牌,可以亮出来,唉,净等着出乖
丑就是了…”想到这里,心中忐忑不安,在房中踱来踱去,想到老堡主宴请到席的,都是名震一方的成名人物,自己这个
蒜皮也混在那班知名之士中间,冒充贵客,越想越是脸热心跳,恨不得立刻进出堡去。
正在坐立不安之时,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声相公,把他骇了一跳,循声一望,原来在房门外站着一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厮,长得相当俊秀,含笑望着他。
他知那小厮名叫镜儿,可是人家无论长相衣着,看来倒像是外面大户人家的少爷,使他愕愕不能做声。镜儿轻捷地走进房来,道:“何相公刚刚驰马回来,一定想洗个澡换件衣服,澡间就在那边,小的特来领相公前去。”
何仲容暗中叫声罢了,忖道:“澡可是想洗的,无奈我连件替换衣服也没有,如何洗法?”当下只好笑一下,道:“不要忙在这一时吧,你可是叫做镜儿?”
镜儿笑着点头,却坚持道:“可是小的替相公你准备好澡间,洗头的热水也倒好了,你老还是去洗吧。”说着,走进内间。
何仲容心中大窘,想道:“哪有小厮
着客人洗澡之理?真是混帐。”再想,敢情自己是为了没有替换衣服,故此把人家一片好心,都当作为难自己的题目,不觉为之失笑,又想道:“莫不成我就这样子混到七
后会期终结?终归也得洗洗呀!”于是一横心,竟先走出房门,大声问道:“澡间在哪里呢?”
镜儿大声答道:“就在左面走廊的尽头,小的马上就来。”何仲容听了又是一惊,想道:“你来干什么?我洗澡还要你擦背么?莫不是又是这堡里的规矩?”脚下可就匆匆忙忙转过左边走廊,直入澡间,只见一个大盆已注满了清水,另外还有两桶清水和一大盆热水。
他第一步将澡间木门关得严严的,
上门闩,然后快捷地
衣服洗头洗身。
片刻功夫,他已把头洗好,身也洗了大半,镜儿在外面敲门道:“何相公,你老已经在洗了么?”
何仲容道:“是呀!”细听却不闻镜儿答话,便开足马力,一下子洗干净,瞥见有条
巾,便取来揩拭体身和头发,匆匆编了条辫子,忽听镜儿在门外问道:“何相公可洗完了?”
何仲容赶快抓衣服,匆匆答道:“洗好了。”
镜儿道:“你老开开门…”何仲容一惊,想道:“你赶忙进来干什么?”
“你老的替换衣服小的已拿来了,请开开门小的好递进去。”
何仲容轻轻啊一声,敢惜自己嘀咕怔忡了多时,不过是庸人自扰。但跟着又奇怪起来,他拿的是什么衣服给自己替换?他除了那柄锋利无匹的宝刀之外,身无长柏。而甚至那柄宝刀,也不是他的东西。
他为之苦笑一下,想道:“管他的,反正这堡中奇怪事儿多着呢…”便拉开门闩,打开一道
隙,镜儿
了一包衣服进来。
只听镜儿带笑道:“小的也看惯了。许多贵客都是任什么都没有,两个肩头抗一张嘴巴…”他格格一笑,轻轻道:“就像你老,不过你老可比他们好得多,又年轻英俊,为人又温和,不似那些七
八老的奇人那样又冷又硬。”
何仲容暗中耸耸肩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穿好衣服,却甚合身,便走出澡间,镜儿眼睛一亮,呐呐道:“何相公是你么…”
何仲容没然问:“我?什么我?”
镜儿
一口唾涎,道:“果真是你老,但怎的生像换了一个人…好漂亮呀!”
何仲容道:“漂亮?哈哈…”原来他从未听人赞过他漂亮,因此竟不以为意。
回到房中,便想法盘问镜儿,第一,自己凭什么会住到宅内来?这一点解决,那马和刀之事,等于解决。第二点,今晚老堡主宴客,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往昔请客的场面如何,可有什么规矩没有?这一点他也十分焦渴愿知,以免今在当着那么多的成名人物,大失其礼。
于是他先问镜儿道:“你被派在这一席轩中服侍客人是奉谁的命令?”
镜儿道:“是总管家于大爷亲自点派的,外面的
宾馆由二管家点派管理。”
何件容微感失望,若是好于的总管家所委派,那么其中毫无私人关系,他便寻不出线索。于是又问道:“听说今晚老堡主宴客,在什么地方?人多不多?”
镜儿道:“听说凡是有新贵客到,老堡主一定要大宴宾客,历来都在前面的大厅中。不过小的从未看见过,因此不知人数多少。”
何仲容问不出结果,只好缄口不语,心中却着实怔仲不安。镜儿走开之后,门坐无聊,使信步出房,走到水池边。看了一会儿池水残荷,便在院中
踱,不觉踱到一席轩的另一围墙下,因墙那边便是另一个款待宾客的院落,忽见墙
处泥土微微拱起,似乎簌簌有声,先是为之一惊,细看时靠墙有个小泥
,便忖道:“这泥
中也许藏着毒蛇等类,听说蛇类最怕人
,我且撒一泡淹它一下。”主意一决,扭头四看没人,便忙忙
起
子撒一泡大
。
刚刚担了一大半,正自畅快淋漓,忽见那泥土倏然往上一冒拱起一尺方圆的圆顶。拱起之处,正是撒
的地方。何仲容瞪眼如铃,暗叫一声:“好厉害。”忙忙把那尚余的
暂时忍住,一顿脚跳起七八尺高,伸手搭在墙顶,身形稳住不动,便低头向下瞧。
呼地一响,那拱形圆顶便突然散开,一样其
如桶,黑头尖顶的东西钻出泥来。这么大的怪物真是听也没有听过,何仲容因出其不意、骇得心头
拉,手臂一用力,身形已完全趴在墙顶,只要那怪物再一动作,他便往那边院落逃跑。
那怪物冒出地面约有三尺许,何仲容还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只见那怪物上半身往地上一伏,嗖一声又冒出下面的一截,敢情就像人的腿双,而上半身不是正好有两条臂膀。
慌乱中到底看不明白,那怪物打个
嚏,居然举起手去摸头,这才看出那怪物有人形,这时已站起身,手掌有如鸭子,但尖端之爪闪闪有光,弯弯尖尖,浑身由头到门都呈黑色。
那怪物利瓜一扣脑袋,忽然把又尖又长的脑袋扣下来,然后在近颈处
出一个人的头颈。何仲容惊想道:“不好,这是妖
变化哩!”想时身形已滚过那边的围墙,只剩下一对眼仍在墙顶向下看。他到底是个胆大的小伙子,又在青天白
之下,故此还敢看最后的一眼。
那颗人头的头发赤赤黄黄,塌鼻子,厚嘴
,两只眼睛又细又小,却骨碌碌的转个不停。要知那怪物一扣下那尖细的黑脑袋之后,就仰面瞧着何仲容,因此他这副滑稽突兀的相貌,可就被何仲容瞧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怪物厚厚的嘴
一掀,
出两颗特别阔大的门牙,嘻嘻笑着。何仲容头皮发炸,想道:“糟糕,这妖
冲着我笑呢!”
正在疑神疑鬼,十分害怕之时,那怪物用爪当出一划,沙的一声,由咽喉直到小肚下,那油光乌亮的黑皮
出一道口子。
何仲容心中尽管害怕,但偏又不曾溜之大吉,骇然想道:“原来是个
皮的妖
,我的天,这妖
好厉害。”原来就在他转念之际,那妖
已托地跳一下,抖下浑身黑皮,四只利爪也随着那张黑皮剥掉。只见他极快捷地一下于把黑皮卷好,
在囊中。于是当地只剩下一个头大身细,样子滑稽奇怪的人。一身装扮,也说不上算是哪一路的。上身是件对襟青布衫,长可及膝,
子又肥又大,生像要掉下来似的。
他用脚踏一下,地上犯
立刻隐没,这一手真费何仲容的脑筋,想不出是个什么缘故,因为散开四下的泥土,并不够多,应该填不满那大
,但他却办到了。于是何仲容认为自己已亲眼看见一桩妖术。
那妖
拖拖拉拉地走了几步,又抬目凝视着他,忽地嘻嘻一笑,口吐人语道:“喂,老兄你可是成家堡的人?”
何仲容大吃一惊,差点儿松手坠落那边院子里。只听那形状滑稽的妖
又吐人语道:
“啊呀,你是给我骇着么?没关系,快跳过来,我想跟你聊回天呢!”
何仲容从墙后把脑袋伸高一点儿,头摇拒绝,心中暗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人跟妖
有什么好谈的。”
那滑稽的妖
说话之时,一味
出两个大门牙,使人觉得他滑稽得十分可爱。
“跳过来吧。”他摇摇摆摆地走近墙
,向他眨眨眼睛,做个滑稽的表情“我不喜欢吃人的呢!”
何仲容本来忍不住想笑出来,被他后面那句话驳了一跳,打消了笑意,慢慢问道:“那么你找我干吗?“
“奇怪了,我找过你么?”他用肥厚短小的手指扬扬脑袋,小眼睛直眨,忽然变个鬼鬼崇崇的表情,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件秘密事吧,你爱不爱听?”
何仲容摇头摇,暗暗道:“我决不上当,你骗不了我的。”可是在这刹那间,心中恐怖之感全消,反而觉得好玩起来。
他又搔搔大脑袋,把一头赤黄头发扬得一团糟,小眼睛连眨几下,低声道:“真的有个秘密呢…嘻嘻,你不肯跳过来么?那么我把你骗过来好吗?这样吧,你先过来这边地上站好,我把你骗上墙去。”
何仲容实在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这诡计骗不了我。”
那个滑稽可笑的妖
又
出两个大牙,嘻嘻笑道:“行,你真聪明,我好像有点儿弄不过你了。那么我把秘密告诉你吧,现在在你后面,一定有好几个人瞪着眼睛瞧着你,你信不信?”
何仲容用极快速的动作扭头一瞥,果然瞧见院子过去一点的屋子,走廊上有四五个人靠着廊柱,睁大眼睛在看他。似乎是在看什么把戏似的,这一下把个何仲容弄得面红耳赤,羞赧难当。更不多想,一飘身过了围墙,坠在地上。
那妖
并没有在空气中消失,带着那滑稽的笑容在瞧他,何仲容本是中等身材,但比起那大脑袋的妖
可要高出一头。他嘻嘻笑着,
出两只大门牙。何仲容尴尬地笑一下,道:
“真难为情,那些人以为我在玩把戏呢!”
“别理他们,我最讨厌其中两个年轻的,你可有瞧见,那两个整天背着剑的两个,怪神气的。”他为下去拣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又道:“他们是用嵋派的,自称为什么
双剑龚氏兄弟,我最讨厌他们。”他下个结论之后,便举起一只手,肥短的手指抓住那块石头,小眼睛目向天空,喃喃道:“天
,石头大哥砸扁那两个小子。”
何仲容已觉察出这个滑稽可爱的大脑袋小个子并非妖
,这时赶快跃过去,叫道:“且慢,你要干什么?”
他眨眨小眼睛,理直气壮地道:“我要飞石砸那两个小子呀!”
何仲容堆笑拱手道:“但我还未请教你贵姓大名呢?”
“嘻,对呀,我也忘了问你老兄。”他把手放下来,学着何仲容般斯文地拱拱手,使得何仲容忍不住笑一声,原来他顺手把石头放在口袋里。他那件又阔又大的上衣,奇形怪状地在肚子当中处弄个大口袋,此时鼓得甚为涨大,大概放了不少东西。“我一眼瞧见你老兄,就觉得对劲,所以我打地下冒上来了。”
“的确太惊人了。”何仲容由衷的说:“你在地底瞧得见我?”
他晃晃大脑袋,笑道:“好像看得见,我也不大清楚。唏,我还是想飞石砸那两个小子。”
何仲容忙道:“小可姓何,名仲容,还未请教你贵姓大名?”
“对了,又忘了这回事,你可知道我姓什么,告诉你,我姓高,高大的高,可是我却长得不高,真令我
气。我想换个姓呢!”
何仲容一见他
出那两个大门牙,心中就直想发笑,但到底忍住了,而且看他说得十分认真似的,便安慰他道:“不,你别换掉这个姓,我觉得很好,叫起来也雄壮。”
“对,对,叫起来雄壮就够好了。我的名字单有一个字,就是个弃字,抛弃的弃,因为我本是个弃儿,所以师父管叫我做高弃。”
“令师起的名字太好啦,那么我就叫你高弃兄啦,高弃兄你到底怎会从地下冒出来的?”
高弃快活地笑道:“这可是一件秘密,师父管它叫做遁地术。其实不过是他老人家闲着没事想出来的一宗绝艺罢了。但那时候可真苦了我,整天为了改良技术和这副丑怪的行头,硬是要我老在钻地
,钻得头昏眼花,不让睡觉,便又做功课,练功夫。不过后来倒好了,我常常钻到地里头睡觉,师父找我半天还找不着,嘻嘻…”何仲容听得有趣,心中真想见他那和蔼的师父。经常在镖局中,好些镖师都有徒弟,但做师父的真够严肃,整
价拉长脸孔。即使有什么喜事而
容满面,但徒弟一出现,马上便把脸孔拉长。假使那些徒弟像高弃这般顽皮捣蛋,怕不剥皮拆骨呢。
他觉得这高弃样子虽长得古怪,但越谈越可爱,尤其高弃对自己非常坦诚,就仿佛对待数十年的知心老朋友似的,这可使得没有半个知己朋发的何仲容十二分乐意和他交往。
两人回到水轩中落座闲谈,高弃非常舒服地吁一口气,道:“这边舒服,我得搬过来住才行。我离开师父之时,师父告诉我说,弃儿呀你的脾气天生调皮捣蛋,有我护着你一天时,没有大祸。但此去江湖,有些人心高气狭。被你一捣乱惹翻了,明里干你不过,暗地就使
香下蒙药的把你弄后。架火活活烧死你,所以你不可以像在我眼前一样,胡作
为。”
他装出一对老人模样,但那张脸孔怎样也慕不住稚气的玩世表情。何仲容畅快地笑道:“你师父对你真好,他老人家贵姓高名?”
高弃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师父姓孔,名字是延式,别号山右老农。可是这成家堡的人都不知道,嘻嘻…”何仲容一听这就奇了,他虽然未听过山右老农孔廷式的名头,但想来应是位世外高人,此所以高弃才会被邀请在内宅居住。然而既然堡中之人不知道他师父是谁,则他又如何能混进来。难道也跟自己一样?连忙问道:“那么你怎会在这里面居住?”
高弃眨眨那双精灵的小眼睛,又
出两只特大的门牙,道:“师父不准我抬出他的旗号,我只好混充一气。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可以被我混充,那便是师父的死对头普陀山
音庵一音老尼。”
“真的?但你是个男子汉呀?”
“嘻,嘻,我是混充她的徒弟呀,你也不能相信么?他们也是不信,有一个人说,
音庵只有尼姑,哪有男人的?我告诉他说,一音老尼们们为我破这个例,他要是不相信,我就表演一手给他看。当下那人又说一音大师使的是拂尘,而且金线王柄,天下皆知,问我有没有这兵器?老兄你道我怎样回答的?”
何仲容皱眉沉思了,会儿,耸肩道:“不知道,你怎样哄骗他们呢?”
他嘻嘻地尽情而笑,两枚像兔子似的大门牙白光闪闪,道:“我奔过去伸手把他连掉五个跟斗,这是一音大师的莲花跌功夫,那人反而信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堡中的二管家赤练蛇,不过我不怕蛇咬,所以毫不怕他。”
何仲容跟着他快活地捧回大笑起来,又问道:“那么以后一直都把你当做普陀山
音庵的人了,对么?哈哈…”满厅笑声中,高弃的大头向后一倒,忽然整个人从椅上向后面回去,砰砰连声,把窗户都撞碎了,跌出外面走廊。
何仲容大吃一惊,连忙出厅去扶他,只见高弃大头细身之下,
着一个人。定睛看时,那人敢情是小厮镜儿,高弃
在他身上却也巧得很,竟是个骑马式子,骑在他背上。
何仲客叫道:“高弃兄可曾跌伤了?咱们笑得太厉害啦!”
高弃把大头颅一摇,爬起身来,拍拍灰尘,滑稽的笑一下,道:“哪有跌伤呢,不是有人做垫子么!”
镜儿趴在地上哼哼叩卿,竟起不了身。何仲客赶紧过去拉他起来,一面谊:“你怎么啦?莫不是扭了筋骨?”
高弃也帮忙来揪他起来,说也奇怪,何仲容虽把镜儿揪起,但镜儿却腿双无力,老站不稳,高弃一帮忙,便站得直了。
但他仍是哼哼聊聊,道:“这位爷骨头好硬,把小的撞得一身都散了节,哎,这窗户都撞坏了,小的这两条腿别打算完整地长在身上啦…”
何仲容一面安慰他,一面对高弃道:“他是伺候在这一席轩中客人的小厮镜儿。”
高弃摸摸他的面颊,道:“怪可怜的,咱们立刻动手修理不就行了?你只要弄些窗纸浆糊来,我学过这一门手艺,快!”
镜儿一拐一拐地去了,何仲容舒口气,道:“高兄你还会木匠这一行?真了不起。”
他眨眨眼睛,道:“老实告诉你,我几曾弄过这一门?只不过见他想哭,哄哄他罢了。”
何仲容反而急了,道:“那怎么成?等会儿他准得被打断两条腿。”
他道:“没关系,我练过馄元一气功,比铁布衫金钟罩都厉害,等我代他打板子好了。”
何仲容啼笑皆非,想道:“原来你一身硬功,故此造窗门都撞倒,但人家责罚小厮,怎会先来通知你?”
正在没法的当儿,镜儿弄了窗纸浆糊口来,何仲容道:“镜儿你把东西搁在一边吧,高爷是跟你哄着玩的,他可不懂木工这门手艺。喂,你先别扁嘴想哭,我看你赶紧去找个人来,说我和高爷谈话谈翻了脸,正在打架。”
高奔小眼一翻,晃晃大脑袋,道:“咱们真要打一场么?”
何仲容苦笑道:“只得如此了,高兄你一身硬功,不怕摔跟头是么?等那些人一到门口,我便把你摔人厅去,那时人家亲眼得见窗门撞毁,便怪不到镜儿身上去了。”
高弃道:“就是这样吧,哎,小子还不快跑,拳脚无眼,小心招呼在你身上。”
侯儿惊道:“两位爷可不要真打。”
高弃小眼睛一转,道:“小子你到底怕么?”镜儿见他很凶,赶快溜走。高弃嘻嘻而笑,向何仲容道:“咱们来练习一下吧!”
何仲容应了一声,但心中忽又想到今晚宴会之事,登时恍惚起来。似乎看见许多对含着嘲笑味道的眼睛,朝他凝望。
其中有人魔邱独的三个徒孙和峨嵋派那两个龚氏兄弟,当然还有许多人。他认为宴会虽然已够难堪,却还容易马虎应付,但假使席上有人要他
一手,他如何是好呢?
他那俊美的脸上,
出怅惘之
,假如他有个好的环境,他学成一身武艺,那时候碰上这种场面,该是多么令人奋兴的机会?但如今盛会却有如地狱,教他暗中忿恨起命运来。
高弃同情地瞧着他,叫他一声。何仲容蓦可惊醒,只见一对热诚恳挚的眼睛望着他,这使得他生像有点儿安慰,但更觉空虚。他冲动地道:“高兄啊,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别忙,老兄,你让我知道多一点儿吧!”
“我恨命运。”他叫道,变得有点和语无论次:“我也憎恨我自己。告诉你,有一天晚上,我看着天上又圆又大的月亮,忽然有个非常俊秀的斯文相公,和我谈起话来。老实说他对我讲了不少话,但我都不大懂,这是因为我都没有读过什么书呀。我知道他想和我做朋友,就和你一样,都是很真心诚意的。可是当他知道我的底细,他鄙夷不屑地冷哼一声,扬长走了,你也会这样的,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高弃小小的精灵的眼睛中,突然注满了泪水,他带着鼻
的声音说:“老兄,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是个被遗弃的儿孤,我又长得丑陋奇怪,我也没有一个朋友。那些人对我嗤笑,我不报复他们,但我也不和他们做朋友。何老兄,我。”他忽然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何仲容大声分辨道:“但我和你不同的是,没有读书,也没有本领高强的师父,我要帮
役来糊口,有时还得忍饥挨饿…”他忽然闭口不说了,因为他发觉高弃哭泣得十分伤心,同时,他心中郁结住的情绪,也因发
出来而舒畅不少。
他本来不是喜欢诉苦的那种人,囚此很快地自制住,却非常感动地瞧着。面前这个善良的人。他那大巨的头颅和细小的身躯,还有奇妙地组合的五官,引人发笑的表情,虽然他在哭泣,但仍然带着浓厚的滑稽味道,使得他忽然领悟了一些什么道理。
高弃突然收住哭声,扭泥地道:“老兄你不会笑我么?我可不常哭呢”
忽然院外人语之声移过来,何仲容喊声“来了”
高弃蹦地一跳,从破窗处撞入厅中,何仲容着急道:“你别忙呀,人家还没到呢!”高弃的身躯把厅中地板撞折了两
,趴起来啪的一声,在黄发稀
的大脑袋上打了一巴拿,道。“我真慌了,这就撞了进来。”
说着话间,咕咚一声又跳出来,整个人掉在廊上。
廊上铺着红砖,差点儿给他硬坚的体身砸碎,何仲容不由得钦佩地道:“要得,我若能如此,真是开心死了。”
这时人语声已到了院子那扇月
门,何仲容忽然呀了一声,道:“不成,快进去。”伸手去扯高弃,触手如同握在钢铁上,硬坚无比。
高弃道:“我跑不快,跳进去好了。”踊身一跃,笨拙地从窗
里打滚着穿过去,何仲容一看不好,这家伙又得弄坏地板,也自施展轻功,如一缕轻烟般纵人去、恰好瞧见高弃以脑袋为脚,直向地板撞下,他赶快一伸手,揪住他背背的衣戳,暗中运力,硬把他揪上来。
仍然是砰砰大响连声,敢情高弃两条铁腿翻过来,扫在地板之上。
何仲容顾不得多说,侧耳一听,步声已人院中,登时双手托住高弃双胁,往外一送,高劳嘻嘻笑道:“
呀…”
轰隆一声,他已四脚朝天地挤在廊上。
人影一晃,一个人已跃上来,方回去扶高弃,何仲容一看,敢情是本堡的二管家赤练蛇单克。何仲容倒
一口冷气,脑中忽然想起有人批评这单克的活:“惹上他等于找死,这人就修条赤练蛇。”于是他暗中噙咕地想道:“这厮精明无比,也许会瞧得出破绽。但这都不要紧,他来此地干什么?”
原来何仲容已知道赤练蛇单克光管外面会宾馆的事,所以他来一席轩更值得奇怪,按理说镜儿绝不会找他。
赤练蛇单克一眼瞧见那些红砖碎了三块,都碎裂得十分均匀,心中暗惊,想道:“那天瞧不起这丑鬼,被他摔了几个跟头,幸而忍气罢手,否则他这身硬功,我的拳头硬碰上去准有乐子。”
他正要扶高弃起来,高弃一见是他,嘻嘻一笑,
出两只兔子门牙,忽地做出一个势子,单克吓一跳,情知高弃不大讲究道理,怕他又用莲花跌的功夫摔他跟斗,连忙垫步退开。
何仲容已走出来,向赤练蛇单克拱手道:“原来是单师父来了,真抱歉,小可和高兄用着玩,哪知就好坏了窗子。”
赤练蛇单克骇了一跳,想道:“我起先听说这小子搬进来,还大感诧异,借口来通知他今晚老堡主邀宴之事,顺便套他一点儿内情,哪知真人不
相,敢情连这专门便祸惹事的家伙都让他摔出来。单克呀你可不能惹人家哦!”当下毕恭毕敬地躬身道:“何师父是本堡贵客,这窗门算得什么,回头就派人来修。小的此来乃是特地奉告老堡主进宴之事。”
何仲容听了,那颗心便咚咚大跳,恨不得大叫一声免了。不过他当然不至于
出马脚,还装得十分镇静和带点笑容地听着。
赤练蛇单克道:“敝堡主照例大摆筵席,为刚到的贵客接风,并且为大家介绍一下,那么明
在大会上,各位贵客都有了见面之情,便不致弄出不好收拾的局面,这是敝堡主的一点儿苦心。”
高弃忽然
叹道:“老兄呀,我真怕那些蛇头鼠眼,鬼鬼崇崇地溜着瞅着的人,连你们贵堡的人也是这个模样,好像怕我来偷什么东西似的。”说到这里,单克那么深沉的人,脸色也自微变。
“…我要搬过这边来,单老兄准许么?”
赤练蛇单克忙道:“贵客说哪里话来,你老爱住哪儿都成,但你们两位…”
何仲容微笑道:“我刚才说过,仅仅是和高兄闹着玩的,我们可是好朋友呢!”
高弃大脑袋连连点着,教人替他害怕那么大的脑袋,会使细细的脖子受不住力而折断。
忽听一阵步声走进来,转眼已到了院于中,廊上的人可就瞧得清楚。原来是镜儿带领着一位姑娘走进来。
何仲容一眼溜过那位姑娘,但觉此女面目秀美,那两道明亮的眼光,就像两柄利刃似的,飕地
人心中。
他大大吃一惊,原来他并非因那姑娘的秀美和锐利的眼光而吃惊,却是因为他觉得这位姑娘面貌极为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要知何分容一向十分规矩,平
对一些姑娘堂客都不投以一眼,正是个非礼勿视的君子之人。因此在他记忆中,有多少个认识的姑娘,那几乎是不必思索的。然而这位姑娘却分明甚是熟悉,教他焉得不惊奇。
那位姑娘眼光从何仲客面上移到高弃身上,高弃及时地向她做个滑稽的表情,使得她忍不住扑味一笑。
赤练拉单克更是奇怪了,一见这位姑娘,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叫声云姑娘,便垂手直立。
云姑娘微笑道:“他们两位已经打完啦!”这话是向镜儿说的,但大家都明白那镜儿敢是去把她请了来。何仲容心中大大惊讶,想道:“这姑娘气派不小,连单克见了她都恭敬非常,莫非就是本堡堡主的姐小?镜儿真是莫名其妙,何以要请了位姑娘来?”
只听那云姑娘又用呖呖莺声道:“何相公住在此轩,可住得惯?”
何仲容一时有点慌了手脚,呐呐道:“很好…——很好…”云姑娘又向高弃瞧一眼,然后带笑转身出去,何仲容这时才想起应该谢谢人家的关心询问,但此时又来不及说了。高弃不管天高地厚,叫道:“云姑娘,我也住在这儿,你有空来看看我们吧!”
她头也不回地出院去了,但仍然分明可见到她正在笑个不停。
赤练蛇单克更显得恭敬了,鞠躬如也地辞走了。
何仲容埋怨道:“镜儿,你怎的请了位姑娘来?”
镜儿连忙道:一启禀相公,小的刚走出去,便碰见云姑娘,是她叫住小的,问起何相公的情形。小的说了之后,不得不说到这桩事来,地说她正要来瞧瞧,便着小的一同来…幸亏两位相公已经打完了。”
高弃装出正经的样子,道:“是啊,若果让她瞧见我摔在地上,那多么难看,什么体面也丢尽了。”
何仲容和镜儿都忍不住笑起来,何仲容虽然笑着,但心中怔仲不安,因为那云姑娘看来那么熟悉,就像最近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似的,而她又说要来瞧瞧自己,那是为了什么?
镜儿禀道:“晚上在前面大厅席开四桌,酉时人席。”
何仲容一听,心中又嘀咕起来。
这时有人把高弃的行李铺盖搬过来,又有木匠等来修理窗门地板。
高弃道:“老兄咱们出动逛逛吧,现在才不过是申初,时间还早着呢,啊呀,那些大菜好吃得很,我一想起就饿啦!”
何仲容觉得自己需要静静地想一下,但轩中有工人做活,不如出去走走,便同意了,和高弃并肩走出院去。
出得院子,何仲容忽然向后转,高弃叫道:“老兄你弄错方向啦,这样走法可不是回到院子去么?”
何仲容道:“我就是要回去,我非问清楚镜儿,那云姑娘到底是谁?你不知道我心中疑团大得很,因为我瞧着她很面
呢!”
高弃嘻嘻笑道:“老兄何必着急,等一会儿再问还不是一样。”
何仲害怕他再取笑,只好口转身。两人沿着走廊出去,到了大厅。忽见峨嵋龚氏兄弟在前面走着,厅中右边倒门转出一位姑娘,龚氏兄弟一齐向她打招呼。那姑娘只冷淡地点点头,眼光一扫见远处的何仲容,玉面立刻堆起笑容,直走过来,龚氏兄弟都讶然回顾,他们认得何仲容正是刚才趴在墙头的人,那时他们还以为他是本堡的人,现在一见那骄傲的女郎对他这个样子,都
出又嫉妒又奇诧的神色。
高弃看清楚龚氏兄弟的神色,故意气他们做个滑稽的表情。那位姑娘看到了,为之嗤地一笑。
何仲容一见那姑娘正是黄山掌门的爱女宗绮,心中忽然生出如遇故人之感,赶快
上来,抱拳行礼道:“宗姑娘好!”他的笑容和动作都那么涝洒俊美,宛如玉树临风,十分动人,宗绪笑眯眯地道:“何见你好。”这句何见,表明大家已亲近一步。
高弃快活地笑起来,大声道:“老兄,她长得真美啊…——”宗绮本来矜傲异常,别的人要是这样当面说她,一定出点儿
子,此刻她却毫不介意。
何仲容为他们介绍道;“这位是黄山宗绮姑娘,那位是高弃兄,是…”他明知高弃是山右老农的弟子,若是介绍与别人,他便能冲口说出高弃的谎言,说是普陀
音庵的传人。
但只因和宗绮先已认识,这谎言便好像说不出嘴。
宗绮这时笑一声,道:“这位高兄已见过几次面,你不要介绍了。告诉你,今晚我可能离开此堡,明
开始一连七
的盛会,便不能参加,心里甚感遗增。”
何仲容记得她和女罗刹郁雅提过此事,啊了一声,道:“难道那粉金刚没走?”
她道:“现在还不知道,等晚上为你接风的筵席上,便可分晓。”
高剂叫道:“我先把那家伙扔出门去,姑娘,你不必离开,那厮的外号我听着就讨厌,是叫做粉金刚么?”
何仲客忙道:“高兄千万不可这样,惹翻了老堡主,我岂不是少了个好朋友。”
宗绮一听,登时玉面沉下,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高弃大脑袋直摇,轻轻道:“你现在已把她惹翻了才是真的。”
何仲客当时不悟,耸肩自忖道:“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喜怒之情瞬息万变,我真无法猜测得透。”
高弃道:“你的话无形是说,对她遭遇所
的人并不关心,却十分重视我,她焉得不生气?”
何仲容心中颇悔,但仍然嘴硬地道:“管她呢,事实上朋友比女人重要啊!”宗绮忽然又走回来,冷冷道:“你可以把我的丝巾还给我了吧?”
何仲容忙探手囊中,忽地记起那条丝巾放在旧
衣服中,不知镜儿洗时丢了没有?登时面红耳热,呐呐道:“对不起,在下没带出来。”他可不敢说出恐怕已丢失了的话。饶是这样,宗绮面色已为之大变,仿佛给她大大侮辱了似的,因为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故此才没有带那条丝巾在身。
高弃眨眨小眼睛,暧呀一声,道:“原来那条丝巾是宗姑娘的,我真不该用他开玩笑,暗中偷走。”说着,伸手探入腹前那个大口袋,掏出了许多东西。
宗绮面色这才渐渐放宽,何仲容却更憋得难受,他不喜欢高弃这样子为他扯说打圆场,只因他觉得这样对人,不够光明磊落。
高弃掏出的东西,计有一袭极薄卷成一点儿的黑衣,便是他从地底钻出来时所穿的怪衣服,几锭银子,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两个木偶玩具,还有一把三角或四方的小铁砂,都起着锋利的棱角。最后到底找出一条汗巾,却污垢非常。宗绔一见,
不住掩住鼻子。但心中真是奇怪他那奇形怪状的大口袋中,怎会盛着这许多没用的东西,心里直想发笑,那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已消失无踪。高弃晃晃大脑袋,道:“暖,真糟糕,是我藏在何老兄的枕头下,没带出来。”
何仲容立刻遭:“在下这主回去取来。”
宗绮娇嗔道:“我不要了,你给我扔掉。”何仲容虽然为之徽愕,却也庆幸她不要,否则回去找不着,竟不知如何善后才好。
等她走开之后,高弃这:“她长得真不错,看来对你蛮有意思,可惜你这个人没有一个心窍是玲球通畅的。”
何仲容叹道:“高兄别取笑我,凭我这样子也敢想到这上头去?人爱肯跟我点了头,表示认识的意思,我就觉得很不错了。”
“不过我很喜欢她。”高弃一本正经地说,但一眼瞧见何仲容的笑容时,便大叫道:
“喂,你别胡思
想,我可是练童子功的呀!”
何仲客越发笑眯眯,并不辩论,高弃可就急了,揪住他的胳膊直叫道:“老死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何仲客只好答道:“我不笑什么,你这不是疑心生暗鬼?”
高弃诅咒似地道:“我可没有什么心眼,实不相瞒,假如我要找女人的活,我毋宁要那位云姑娘。”
何仲容嘘一声道:“别叫,不少人在听着呢!”只见偌大一座厅中,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家人在拭擦家具。何仲容道:“我分明发觉他们每当我们谈话时,便停手侧耳细听。”
“一点儿也不错,这堡中的人老是那么鬼鬼祟祟的,无论你往哪去,都一定有人在暗中窥伺。”
“我真不懂。”他们说着话时,已走出厅门,夕阳斜晖落在平坦宽阔的旷场上,使人生出一种恬静柔和之感。“我真不懂威名震八方的成家堡,怎会这个样子?难道怕有人偷盗什么东西?抑是严防仇敌?但都不像呀!”
高弃悄悄道:“我也不知道,但这成家堡一定有什么重大秘密。”他说得那样地肯定,何仲容也相信了,便道:“我听了真想立刻高开,你知道我的本领一点儿不成的,但走到哪儿去呢?况且中午有人赠马赠刀,这个人替我解围之恩,我何仲容没齿难忘,只要知道谁干的,我定肝脑涂地以报答。”
他们这两人站在一起,俊的真俊,丑的真丑,相映成趣,不少人瞧见他们,都要忍笑走过,高弃却神气得很,指手划脚地高谈阔论,说这座成家堡内宅的建筑暗藏五行生克之理,又批评此堡的风水等等。
何仲容用财子撞他一下,悄悄道:“快看,那厮便是粉金刚任逵。”
只见一个身材魁伟,气宇轩昂的英俊壮士,昂首阔步地从会宾馆那边走来。
他们乃是站在大厅中门前的石阶上,左边的侧门忽然走出一人,袅袅娜娜,正是女罗刹郁雅,粉金刚任逵立刻向她打招呼,殷勤地谄笑说话。
高弃过:“我把那厮打瞎了一只眼睛,他今晚便不能出席,这样亲姑娘便不离堡,老兄你说可对?”
何仲容点点头,正待询问他如何打瞎人家的眼睛,只见他伸格一弹,一缕冷风飞时出去,却
向粉金刚任逵身前一丈的石地上。何仲容看了,为之眉头一皱。
即使是三尺小童,也明白用暗器伤人,应该向人身上发
才对。高弃伸指弹出一宗体积奇小的暗器,去处却直奔粉金刚任逵身前一丈之处,岂不可晒。那高弃动作又快又看不出来,又是一弹指,一线冷风,直
粉金刚任逵中盘。
这一下后发反倒先到,粉金刚任这猛烈发觉,暗器已快打到左边小脸上。
原来这后来的一下,居然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是以粉金刚任逵会及时发觉,大吼一声,向右便问。
又是一声锐响,从地面弹
一物上来,粉金刚任造身形未定,又自掩目痛吼一声,鲜血洋洋从指
间
出来。
高弃故意扭头直着眼睛望着大厅侧们那边,女罗刹郁雅锐利的眼光,省扫而过,看到何仲容愕然的神色,也看到高弃侧头而望的神情。
何仲容果真诧愕难言,他可连做梦也想不到暗器可以这样打法。他可看得清楚,那第一次发出的细小暗器,打在石地上之后,才突然发出锐声,反而电
上去,刚好粉金刚任逵往这边一闪,用眼睛凑上那暗器。是以他脸上愕骇之
,倒是千真万确,丝毫不假。
粉金刚任逵右眼已瞎,剧痛攻心,险些昏倒。
在旷场附近本有不少人,这时被他大吼之声引起注意,纷纷赶来。
女罗刹郁雅秀眉一皱,
出杀气,轻盈地移步上前,伸出纤纤玉指,蓦然点在任逵身上。
她手指一落,已点住粉金刚任这右边上半身三处大
。登时血止痛减,但任逵仍然脚步踉跄地摇摇
跌。
女罗刹郁雅可没再理他,移步到何高两人前面,微笑道:“你们可曾瞧见暗算那厮的人?”
何高两人肚中暗笑,连这个威名赫赫的女魔头,敢情也给他们瞒过。不过她的笑容中似乎隐隐
出杀气,使人看了很不舒服。
何仲容呐呐地反问道:“你好像很不高兴呢!”
女罗刹郁雅冷冷道:“当然不高兴,你想将来有人谈论到这桩事,总会牵上我的名字,我真受不了。”
何仲容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高弃滑稽地眨眨眼睛,道:“我一回头,好像看见有个人背影打那门间进去。那时我一来为了那高大的家伙大声叫嚷而惊奇,二来那边侧门不是女宾出入的么?怎会有男人走进去呢?”
何仲容好奇之心大起,等不及问高弃,便道:“郁姑娘,那厮是怎么一回事呀?”
郁雅道:“那厮作恶多端,被人用一种体积极细的暗器打磨了一只眼睛。哼,如果那暗器的主儿一
面,准得有场热闹。”
何仲容听得更关心了,赶快问道:“那发暗器的主儿是什么来历?会有什么热闹呢?”
女罗刹郁雅道:“现在我还不能十分肯定,等会儿看到那暗器,如与我猜想的不错,准保有场热闹可瞧,你们等着瞧吧。”
那粉金刚任这已有几个人来扶他,把他拥入室内疗治,许多闻声而来的人,都远远偷看女罗刹郁雅。、何仲容暗忖道:“像她长得这么标致的女人,自然容易出名些,哎,不好,人家连我也看啦!”
当下赶快道:“咱们进厅子里再谈吧,好么?”
女罗刹郁雅微微一笑。这时眉宇间的杀气已消失不见,倍觉妩媚动人。她道:“不,我还有点儿别的事,等会儿本堡定会派人查询此事经过,真烦死人。对了,今晚席上你多加小心,那人魔邱独的徒孙们一定想法子教你下不了台。”
何仲容情不自
地掠过忧愁之
。女罗刹郁雅忽然冷漠地道:“你可以和黄山的人亲近亲近呀!”说完回头就走。
高弃在一旁大摇其头,道:“这个可爱可怕的女魔头,其实真可怜。”
“为什么呢?”何仲容随口问一句,但心头十分沉重,并没有真个追问。
两人走回大厅,高弃沉思片刻,忽然吁了一声,道:“老兄不好了。”
何仲容吓一跳,瞪眼道:“我么?”
“不是,是我,你记得早先那黄山的宗姑娘么?她瞧过我囊中的寒袖飞砂啊,当时她虽然没有注意,但搅出这件事后,她定会想起来。”
何仲容忧虑地道:“那怎么办?你可是真有许多对头?我看咱们赶紧开酒算了,那样我也不担心了。”他老是不敢想到偷偷溜掉的办法,如今猛一说出来,反倒像是心头挪开一块千斤大石。“走吧,咱们立刻就走。”
高弃
出两只兔子门牙,道:“随便你吧,不过我砸锅砸得多了,倒没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我们一道溜走的话,你一定会吃亏的。”
“为什么呢?”
“我跑不快呀,我师父老是非常悲哀地摸着白胡子说,弃儿呀弃儿。你学什么都成,就是天生爱闹事的脾气和轻功两样太糟了。”
他滑稽地笑笑,生像
足自己这两宗缺点似的。“他老人家老是摸着白胡子,脸上永远挂着温雹的笑容。”何仲容
嘴道:“你师父真好,定是个极好的人。”
“他是的。”他严肃地点头道:“可是告诉你也不妨,他老人家在江湖上名声却不大好呢,那些自命为正派的人,都把我师父归入
派,所以我来的时候,不肯抬出他老人家的名头。”
“吓?”何仲容失声惊讶,实在忍不住追问道:“那怎么成?你师父知道,不是要怪你!”
高弃道:“不,他老人家要我这样的,其实他可不是
派的人,只是
情们
一点儿,爱心太盛。我师父早已在二十年前隐居山右,自称山右老农,那时候,他老人家还算是正派中人,直到十年前,闹出一件大事,才被人归入
派,也是打那时起,我师门秘传的寒袖飞砂大大震惊武林,现在提起来,无人不知。”
何仲容道:“我们回房去再细谈吧。”
两人回到房中,被毁坏的窗门已经修理好,镜儿没在轩中。高弃取出口袋里的铁砂,给何仲容看。
何仲客取了两颗,人手沉重无比,仿佛是两块拳般大的石头那么沉重。细看时一粒是三角形,一粒是正方形,但棱角都锐利异常。
高弃道:“这是桑无河上游特产一种岩石精英,份量特重,外形似铁,那粒三角的专用来间接伤人,或是打在地上,或是旁的石墙或坚树,用一种巧劲,可以转折伤人。只因这种发
暗器的手法可以在袖内发
,故此称为寒袖飞砂。
“十年前,我那位师哥姬两生离开我师父,到江湖上历练,谋点出路,哪知误
匪人,并且弄了一身情孽,他又该听不断,以致惹翻了许多有名人物,大家都要声讨他的罪行。那时候我师父因韬光隐晦已人,武林中没有什么威望,直到我师父知道师哥的恶行时,他老人家的名头早就被人污辱的不堪言说。大概因为师父得讯太迟,有几个大大出名的武林好手屡屡打伤我师哥,但其后没有什么人出来做他靠山,因此江湖上都以为山右老农孔廷式不过是个
老头子罢了,昔年他老人家虽有点儿名声,但一则时
久,被人淡忘。二则他老人家即使是在当年,也没有怎样炫
过真功夫。”
何仲容听得心中
,接口道:“我已明白了大致情形,但你师哥既得真传,怎会老是吃瘪?”
“嘻,嘻,人家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虽不是一宗一派之长,但总是极负盛名之辈。加上那时候我师哥一手寒枯飞砂的
毒暗器,老是不先招呼便自发出,出了名的
毒无
。是以每逢碰上敌人,人家可不跟他讲什么江湖规矩,有多少力量便使多少,务求把他擒住或是击毙,我师哥因天资聪慧,
于浮躁,师父特地要磨练他,回去再传那心法,是以论及他的功夫,只有卓绝的轻功和一手寒袖飞砂可以提提,别的都不大成。
“我师父既然知道了师哥的事,又伤心又生气,伤心的是师哥败德无行,枉费了他十余年心血和呵护之情。生气的是江湖上的流言污语,都说我师父如何
恶和没有骨气胆量,徒弟闹到这个地步,还不敢出面。”
何仲容头摇道:“那真是冤煞你师父老人家了。”
“正是这样,师父才会做得那么偏激,一踏入江湖,便闹得天翻地覆,打伤了不知多少人,把武林所有的宗派差不多都得罪透了,人家只以为他人家偏袒徒弟,其实师父一回家,便挥泪把师哥点瞎双睛,废了一身武功,后来也不知怎样处置他,这件事我永远不敢问,一问他老人家就想掉眼泪。你想江湖上谁会相信那个他们都认为
恶穷凶的山右老农孔廷式会掉眼泪呢!”
刚刚说完大概,镜儿就走进来。何仲容记起一事,忙着他找寻那条浅绿色的丝巾,以便还给人家宗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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