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的精神愈集中,也容易消耗精神而意识模糊,尤其是受到外界侵扰时,更易精神崩溃。
黑龙帮的杀手,以神乎其神的暗杀手段威震江湖,令人闻名丧胆,他们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的确令人防不胜防躲不能躲。
黑夜中渐沼泽地带,潜伏的人用暗器袭击,可说万无一失。因此,姚文仲不敢不集中精力随时准备应付突变。
任何内功绝技,也不可能长期运功防范意外,人毕竟不是神仙。如非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即使内功已练至炉火纯青境界,也不可能不断施展运用。
姚文仲当然不敢不断运功护身潜入,凭锐敏的视力听力步步留心,从北面向南逐段搜寻敌踪。
起初,他听到隐隐的风声,不以为意。然后有蛇或鼠在浅沼区爬行的溅水声不时自侧方传来,他也不以为意,警觉地时起时伏向里窜走,夜黑如墨,事实上他必须小心地摸索而行。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藏匿?如果有,外人想来搜寻,那几乎有登天般困难。
各种怪声笑
,逐渐变成混合的单调声音,这种声音听久了,有催眠作用,再久些,便有昏然
睡的需要。
除了声,又出现了光。
本来附近有不少萤火虫在林问草隙中飞舞,但这时却开始聚成一团团,自小团聚合成大团。
不知过了多久,他四周竟然成了一具大巨的绿色萤网,居然绿光
动,隐约可见附近的景物了。
他的头愈来愈沉重,脚下也愈来愈迟缓。
声
继续,萤火继续,他却不再继续走,倚在一株大树杆上,神智逐渐模糊。
飞动的萤火,令他的眼皮不住往下搭。
朦胧中,他看到飞舞的萤火中心,出现了一星火光,是红色的,出现在绿光中心,所以更为突出,更为清晰。
他看得真切,反而听觉迟钝。
火光自一星扩大为一线,中心的光芒暗淡些,外围像一道环,环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扩张,增广,愈来愈大,愈大…
大光环继续扩张,环也愈来愈
,环所扩张经过处,景物都消失了,似乎树林是被光环抹掉的。
环中的光度也因扩张而变淡,愈来愈接近黄昏的时候,其中有隐约的线条与云纹,不久便逐渐成形,变成了物体,而且逐渐清晰明显,像是慢慢幻现出来的。
终于,光环扩成无限大,因此已看不见红色的环带,红光消失了。
他已经在环内了,已经是黄昏降临。
景物清晰了,不再变幻。
是一座林绿水畔的三家茅舍,烟囱里炊烟袅袅上升,一位明媚的村姑,袅袅娜娜出现在溪旁,一手提菜篮,一于提水桶,在水边清洗菜蔬,最后提了一桶水,动扭着优美的小
肢,轻盈地进入第一家茅屋。
他一直就倚站在水边的一株大树旁,相距不足两丈,出神地、专注地看着村姑工作。
村姑也没看他,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像梦游般举步,终于推开了虚掩的柴门,进入村姑先前进入的茅屋。
原来茅屋的外表是骗人的,屋内别有
天。
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厅堂,有一切装饰别致的陈设,六盏钞灯高悬,厅堂明亮纤毫可辨。
先前的村姑不见了,却换了一位穿翠绿
衫、穿紫
长裙的女郎。
没见有其他的人,只有这一位凝眸向他凝睇、明
照人出奇美丽的年轻女郎,用含蓄的嫣然微笑目
他入厅。
这种含情脉脉的笑
人极了,可爱极了。
他熟悉这位女郎,但也相当陌生,是谁?南门灵凤?廖巧巧?一枝
匡六姑?都不是,也都像。
不管是谁,那无关宏旨,反正认为是谁就是谁,是美丽可人的女郎却是重要的事。哪一个年轻的汉子,心目中没有几个心们往之的女人?除非他是天阉或白痴。
每个人心中都有魔障,都有隐藏在后天教养内的原始
望。在某一种场合,后天教养克制不了这种魔障,所以天下间是非多多。
他笑了,向女郎走去。
“等你。”女郎深情款款地低唤。
“没有人等我。”他突然高叫,眼神一动。
女郎身形一动,形影俱消。
他心中明白,没有人等他。南门灵凤的灵犀剑,可能在等他,廖巧巧等的是余豪。
是了,一枝
也许在等他,但不会含情脉脉,用刀剑准备喝他的血。
灯光突然熄灭,好黑。
他本能地伸手摸索,摸索着找路。
前面,突然灯光一闪。
景物全非,身不在大厅。
这是一条大厦中的夹墙走道,大白天也需要灯笼照路。前面的走廊门口,站着另一位似乎更美更
的女郎,穿一袭似紫非紫,似翠非翠的蝉纱衣裙,胭体若隐若现极为
人,有若临凡的仙子,手擎红烛向他招手,嫣然媚笑万种风情。
两边的夹墙不见了,能见的只有女郎,烛光,似乎天地已不复存在,世间只有他,和在暗沉天宇下的秉烛女郎,因此女郎的形象更为特出,发出眩目的鲜明轮廓,其它一切都消失了。
他举步接近,女郎伸出纤手,挽住他的手臂,侧螓首给了他一朵闭月羞花的动情微笑。
往前走,进入黑影,然后烛火前照,
出一道光华,照出脚下的走道。
好华丽的闺房,动人绮念的牙
,
人心魄的幽香,
人血脉贲张的
上鸳鸯枕。
女郎不再说话,俏巧地、温柔地将烛放在妆台上,新磨的大铜镜中,映出两人携手相挽的影像,郎才女貌,好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娇媚地瞟了他一眼,女郎突然投入他的怀中,
情地
息,
绵地亲吻他。
女郎的双手,本来蛇一样
住他的肩颈,但身上的蝉衣衫裙,突然蛇蜕一样向下滑
。
他紧抱着凝滑
体的手,突然失去力量,而浑身却冲动火热,气血贲张。
力不从心,手的控制力失去了,与心中的想望与
火配合不上。
颈部像上了大铁箍,绞痛的感觉君临。
千钧一发,长啸声划空而至。
脑门像挨了沉重一击,神智倏清。
身上的痛楚,
发了他求生的本能,发出反
的、不由神意控制的行动。
双手一合,像一把大铁钳。
女尖叫一声,双手改扳为推,滑不留手的
体一挣一滑,居然从大铁钳中
出。
砰然大震中,他仰面摔倒。
女也惊骇地急退,连退六七步方稳下双脚。
他一跃而起,眼前漆黑一片,哪有什么华屋香闺?原来是近河滩的一栋破茅屋,壁大半坍倒,是座废屋。
女并非
女,而是穿了黑绸紧身,曲线
人犯罪的女人。
头部有痛楚感,差一点点脖子就会被女人扭断了,啸声救了他,真险。
是余豪从远处发出的警啸,惊醒了他已入
的灵智,真是数有前定。
一声怒吼,他向已退出屋外的女人扑去。
斜刺里冲来一个黑影,剑气压体。
他正在
怒中,身形疾闪,剑贴他的右胁擦过,被他挟住了。
“噗”一声响,他一掌劈断了黑影握剑的右肘。
另三个黑影,稍后一刹那到达。
三剑齐至,但目标却不见了,三剑同时落空。
剑光似电,一闪,再闪,剑气破风声是剑过后才人正耳的,可知挥剑速度的确骇人听闻。
三个黑影不知剑从何来,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等看到他的身影重现时,危险已经过去了。
“哎…”第二名大汉狂叫,飞返丈外。地下,掉落一条手臂,五指仍紧握住长剑不放。
浅草的地面,共遗落三只手。
“我的手…”第二名黑影的叫声更凄厉刺耳,左手握住断臂处,发狂般逃命。
第三名黑影倒下就起不来了,右臂几乎齐肩而折,受伤最重,在草中痛苦地挣扎叫号,一而再想站起来,却又痛倒在地。
刹那间,他斩下了三只手。
黑衣女郎身上没带兵刃,在
怒中,他仍然保持相当的清醒,丢掉剑闪电似的扑向黑衣女郎。
“啪噗噗…”拳掌着
声急骤如暴雨。
女郎的身法灵活极了,比泥鳅滑一百倍,拳拳着
劲道立被移开。
相反地,他浑身坚韧得有如一面皮鼓,女郎的掌、抓、点、扣…-一皆被反弹而出。
刹那间,棋逢敌手,各击中对方数次,
在一起但见手脚快速绝伦地挥舞,但谁也无法击中对方的要害。
最后一击,击中女郎在右
,是用整条手臂扫中的,总算把女郎震出丈外。但这种扫击着力面积大,无法造成伤害。
一声娇叱,女郎身躯下挫,左手一搭右腕,右手食中两指向前疾点。
姚文仲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嗤一声怪响,女郎的破空指劲,贯穿了八尺外的废茅屋的屋柱。接着屋柱突然折断。
隆然大震中,废茅屋终于崩坍,尘埃飞扬。
已闪开丈余的姚文仲吃了一惊,以为女郎不知用何种力可摧屋的奇功,把茅屋毁了呢!
惊罢怒起,他用上了白眉神魔的绝学神魔掌,人化轻烟,到了女郎的右侧背。
噗一声闷响,他吐出一掌。
女郎如被千钧巨力送出,身上奇异的卸力奇功卸不掉如山劲道,惊叫一声,斜摔出丈外。
姚文仲到了,伸手便抓。
女郎身形一扭,草声簌簌,溜窜出丈外,左旋右折倏忽失踪。
姚文仲哼了一声,消失在女郎窜走的相反方向黑暗的河岸旁。
西面三四里,是丘陵起伏的荒野。女郎出现在东北角,蹿走如飞。所走的路线十分怪异,令人捉摸不定,在后面追赶的人很难把握迫的方向。
不久,女郎突然止步。
“你真是最难
、最可怕的强敌。”女郎转身
森森地说:“你能追得上我,有幸也有不幸。”
“怎么说?”姚文仲现身冷冷地反问。
“幸,是你居然追得上我,你已经是轻功无与伦比的高手,足以成为武功一绝、不幸,是你已经…”
“已经中了圈套,入了埋伏。”他抢着说。
“对极了,你知道处境吗?”
“不知道”
“你看。”女郎用手向四方一指。
四周,冉冉升起九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像是从地底下冒士生长出来的,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黑夜中更是无法看出是啥玩意,似乎有腥臭的气味在空间里
动。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他沉着地说。
“是吗?”女郎本身黑黝黝的怪状也令人惊骇,说话的嗓音突然变得不像是人声。
“地狱九幽魂,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四川的恶魔地府双残,在银衣剑客身边做保镖,真是物以类聚,涤尘庄竟然收容一些恶魔做羽翼,看来,取代仰云山庄第一庄的地位,指
可待了。”
‘你知道?消息从何而来的?”女郎讶然问。
“不要问在下是否知道。你又是谁?”
“你去猜好了。”
“不用猜,在下是老江湖。”
“真的?”
“物以类聚。”他伸手人百宝囊中探索,举动镇静从容:“
魂的魔音,萤火的妖光,以及你可以变幻的躯体,你是冥河妖巫贾龙女。”
“唔!你确是见闻广博的老江湖。”
“夸奖夸奖。”
“你愿意追随我吗?”
“愿又如何?不愿又如何?”
“内庄管事一枝
匡六姑,发誓要将你化骨扬灰。”冥河妖巫的嗓音又变,变得声音入耳即感心沉气浮:“但她管不了我的事,连银衣剑客少庄主的话我也可以不听,我要你跟随在我身边,你我一定可以在江湖上争雄,开创出惊世的局面来。你的武功,我的神术…”
“你什么狗
神术!最差劲的妖术而已。”他嘲弄他说:“只能乘人不备惑人心神,见不得天
的下九
伎俩。你算了吧!你走,我放你一马。你的武功其实是第一
的,九
真气衍化的龙蛇蜕化功已有八成火候,你的真才实学足以和地府双残鼎足而三,所以我尊敬你这位强劲敌手,你走吧!”
“我走?”
“是的。不然,我会用我不屑使用、但情势又不能不用的不光明手段杀你,因为你人多,十比一,我不愿冒被你们杀的风险。”
“死到临头,你依然说大话。”
“知道你们的来历,在下死不了的。九幽魂,你们还有机会活命,走吧!”
“毙了他!”冥河妖巫怒叫。
“我抱歉!”他也大叫。
九个怪人同时暴起,九方齐攻。
“呃…”冥河妖巫的身影刚动,突然像被雷击,砰一声大震,摔倒在地挣命。
一枚针形暗器,奇准地贯人妖巫的
腔,那是银衣剑客的爪牙,在小佛岭突袭时,遗留在姚文仲体内的暗器。
九个怪人只感到眼一花,姚文仲已经不见了,却看到妖巫倒地,立即四散搜寻。
两个怪人奔近妖巫,扶起妖巫的上身。
“贾仙娘…呃…”一名怪人只叫了一声,便仆倒在妖巫身上。
微风飒然,人影一闪即没。两个怪人全倒在妖巫的身上,脑门挨了重击,
脊被打断,不死也将成为废人。脑袋没破,死不了。
夜黑如墨,谁身法快谁占便宜。
惨叫声此起彼落,片刻便重归沉寂。
姚文仲出现在妖巫身旁,拉开两个昏
不醒的怪人。
“救…救我…”妖巫含糊地叫唤。
“这附近有涤尘庄的人吗?”他问。
“没…没有。匡六姑传…传少庄主的口信,要…要我出…出动,在…在河边布…布伏,我…我本来已…已经成…成功了…”
“是的,你已经成功了,只是我的同伴及时用啸声救了我。”
“你…”“我先救你,是否有效无法保证。”
五寸针入体四寸,贯入右肺。针口不大,糟的是肺内充血。
他只能急救,给妖巫
下救命灵丹济急。
“必须找高手郎中救治,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他站起说:“在下相信匡六姑会派人来看结果。你们等她来带走救治。”
“我欠你一份情。”冥河妖巫由衷地说:“我佩服你这个劲敌,对敌人,你已经够仁慈了。”
“彼此彼此。”
“姚爷,你心中有魔障。”冥河妖巫突然改变话题。
“我不否认。”
“只有死人心里才没有魔障,情
的魔障是本能。姚爷。克服它,由逃避改变为拥有,魔障就不足为害了。告诉我,匡六姑说你与少庄主争南门灵凤,是真的吗?”
“所以你用
幻来对付我?”
“是的。”
“我只能告诉你,我与南门灵风有怨。
后,很可能是死仇大敌。”
“那么,你另有心上人?”
“没有。”
“难怪你形之于外的神情,是若即若离不显狂态,所以仅表示出单纯的情
。这是我迟迟难以下手的失败处,我低估了你。”
“算了,
后你还有机会施展。我的朋友找来了,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消失。
“少庄主的霸业,很可能栽在这人的手上,我得为自己打算了。”冥河妖巫喃喃地自语。
“救…我…”地狱几幽魂中有人叫号求救。
姚文仲并不急于返回宿处,他希望弄清眼前的情势。银衣剑客到底有多少在暗中候命行动的爪牙,他真希望能彻底摸清,知己知彼才是制胜的不二法门。
五个人坐在路旁的一座凉亭里,廖巧巧替自己的两个亲信引见。
那位她称之为二叔的人姓魏,魏靖。据她引见时称之为总管的口吻估计,可能是廖家的重要执事人员,但她并没进一步说明。
另一位叫陶振声,是她父亲击衣剑廖无痕的长随。早年击衣剑行道江湖时,身边经常带有长随和好友,打发那些不配与击衣剑
手的不知死活问道小人物,每个人都是可独当一面的高手。
“廖姑娘,能不能把出事的经过说出来参详?”姚文仲坦率地说:“按余兄所遭遇的情景估计,确是与银衣剑客无关,姑娘为何前往寻找银衣剑客的爪牙?”
“确是涤尘庄的爪牙前往客店偷袭。”廖巧巧恨声说:“那畜生十分诡诈阴险,他极会运用人手,把暗中跟来的人分为多批,份身变来变去,让不明就里的人摸不清他的底细、有时甚至故布疑阵,派一些爪牙冒充敌人,向自己的另一批人装腔作势袭击,有许多敌人上了他的当,轻而易举被他骗出来加以消灭。姚兄,你怎么想到是黑龙帮的人所为?”
“除了银衣剑客之外,唯一向你和余兄袭击的人,只有黑龙帮的杀手,所以我和余兄…”
“谢谢你们的云天高谊。”廖巧巧真诚地道谢,脸上的神色温柔而诚恳:“两位能不能帮助我,全力对付涤尘庄的爪牙?””
“廖姑娘,我们的力量不够,而且差得很远。”姚文仲苦笑:“这时敞开来和他们结算,太危险了。”
“魏叔的人手已经赴到,廖家十剑可以全部出动。”廖巧巧透
了自己的实力:“人数虽占劣势,但他们人手分散,我们可以用谋,避实击虚逐一蚕食,大有可为。姚兄,是时候了。”
“还不是时候。”姚文仲话中有拒绝的意思:“而且,我还犯不着被人认为是自不量力,刚开始闯
江湖,便向声威最盛的涤尘庄叫阵挑战抬高份身。”
“我的侍女小菊已经被杀,我一定要向银衣剑客讨回血债。”廖巧巧坚决地说:“决不再退缩。”
“以卵击石,智者不为,廖姑娘…”
“姚老弟,你小看南昌廖家的人。”魏靖忍不住出言问罪:“老弟是害怕呢,抑或是瞧不起廖家…”
“魏前辈,目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姚文仲大声说:“在下如果小看了你们,就不会实话实说。前辈可知道在下不久之前,所碰上的劲敌是何来路?”
“老弟远没将经过说出来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头撞进埋伏里,吃亏上当理所当然。”姚文仲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也不想夸张出风头,所以不想将中伏的经过说出。
“那…老弟碰上了什么扎手人物?”
“冥河妖巫。”
“哎呀!妖术!”魏靖大吃一惊:“武林人敢斗敢拚,但却不愿用武功去斗妖术。老天爷!涤尘庄算是一代名门宗师份身,声誉极隆,怎么会网罗妖人替他们称霸天下?未免太过份,太不自爱了。”
“姚兄,真的呀?”廖巧巧意似不信:“黑夜中耳目不灵,是不是看错了?”
“在下不会看错。”姚文仲整衣而起:“明天,可能他们要大举出动对付我,我得走。”
“走?到何处?”廖巧巧急问。
“远离巢县,远离银衣剑客。”姚文仲语气坚决:“我的事还没有着落,我犯不着在这里与那些人玩命。我相信我一走,他就会认为我不再妨碍他追求南门灵凤的事,决不会丢下南门灵凤来追杀我的。”
“余兄,你呢?”廖巧巧转向余豪问。
“很抱歉,廖姑娘。”余豪也整衣而起:“姚兄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姐小,我们自己同样可以把事情办好。”魏靖悻悻地说:“姚老弟余老弟已经胆怯,即使肯帮忙,毫无用处,胆怯的人成不了事。”
“魏前辈,在一个初出道的人来说,胆怯并不是丢人的事。”姚文仲笑笑说:“扬名立万与快意恩仇固然重要,但留不住命在,一切枉然。诸位,后会有期。”
魏靖正想发作,却被陶振声悄悄拉了一把。
“姚兄,今后行止如何?”廖巧巧知道姚文仲不吃
将法,只好改态变度。
“尽快赶往姥山。”姚文仲泰然说。
“参加江左英雄大会?”
“不,也许会冷眼旁观。”
“那你们去姥山…”
“找不戒禅师。”
“我也跟你们去。”廖巧巧急切地说。
“廖姑娘,你还是和你的人走吧!我的事很简单,你又何必牵涉在里面?”姚文仲拒绝的意思极为明确。
“我从不与魏叔走在一起,正如同银衣剑客不与他的人走在一起理由相同。不管啦!我跟定你们了。”
廖巧巧施出女
撒赖的本领,态度又娇媚又坚决。
银衣剑客有恃无恐,住在旅店十分写意,没有人敢找上门来讨野火,而其他的人却偷偷摸摸在郊区藏匿,戒备森严,提防强敌袭击。
早膳罢,四人在客店的小厅闲聊。
“于兄,你认为该怎样进行才好?”他向于兴山问,当然于兴山明白他所指何事。
“兄弟所出的两个主意,除去竞争的劲敌,以及全力帮助南门姑娘办事,现在都已经证明行不通,行也毫无结果,可以算是馊主意。”于兴山无可奈何地说。
“不是于兄的主意不好,而是情势演变得失去控制,怎能怪你?”
“总之,兄弟已是计穷力拙。”
“认栽了?”
“不认栽行吗?”
“于兄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别抬举兄弟了,薛兄。”
“说说看啦!于兄,你知道我是容易接受别人意见的人,尤其是于兄你的意见。”
“这…”“不要卖关子好不好?”
“好吧!我说,至于是否管用,恕不保证。”
“呵呵!于兄,兄弟从来没要求你保证什么,不错吧?说啦!”
“软的不行,来硬的。”于兴山认真地说。
“来硬的?怎么硬?”
“造成事实。”
“哦!这…她那些在暗中保镖…”
“一不做二二不休。”于兴山沉声说:“逐一铲除,用雷霆手段,扫除一切阻力。”
“于兄,你认为咱们几个人办得了事?”
“薛兄的人也不少。”
“这…”“没错吧?薛兄,兄弟已经知道涤尘庄派了许多人,暗中在旁听命办事。”
“不错,但他们不由我指挥。依于兄的妙计行事,恐怕仍嫌人手不足,于兄肯倾力相助吗?”
“兄弟毫无问题倾力相助,薛兄心中明白。”
“我是指于兄的暗中保护人,请于兄调动他们出面相助。”
“兄弟承认,的确有人跟在暗中保护。”于兴山知道瞒不了人:“但他们人手有限。必要时,兄弟会请他们出面的,放心啦?”
“呵呵!于兄真够朋友,谢啦!咱们说定了,准备来硬的,预祝你我合作愉快。”银衣剑客笑得像捉住
的黄鼠狼:“现在,咱们来好好策划。”
“薛兄的事,也是兄弟的事,兄弟当然全力以赴,合作必定愉快。”于兴山欣然说:
“既然来硬的,是否该先解决她那些暗中保护的人?”
“那些人已潜伏在崩山皮坚的附近。”银衣剑客的消息极为灵通:“于兄,有必要吗?”
“如不先除羽翼,尔后…”
“你不觉得擒贼擒王重要?只要把她弄到手,她那些保镖根本用不着担心,是吗?”
“恐怕不妥当。”于兴山有不同的看法:“没有借口,没有理由,那将后患无穷,引起风云会大举兴师问罪,毕竟是十分不利的事。制造借口和理由十分容易。只要咱们在皮家附近活动活动,就可以与那些保镖冲突,让他们引起风波是最简单的事。”
“晤!还是于兄有远见。”银衣剑客
一笑:“咱们结
以来,于兄的才华
逐显
,兄弟自愧不如。呵呵!那就依于兄的主意进行好了。”
计议一番,四人立即动身前往小陇山。
这一次,他们是分开走的,以免暴
行藏。而且,银衣剑客甚至加了一件宽宽的青衫,遮掩住他的活招牌:银衣。
于兴山与薛忠走一路。薛忠是个嘴巴上了锁的人,平时回答主人银衣剑客一一的话,都是简单扼要,字愈少愈好,甚至仅用行动作为答复。于兴山很知趣,沿途把嘴闭得紧紧地,两人像一双哑巴,埋头赶路一声不吭。
银衣剑客带了薛勇就道,并不急于赶路。
“少庄主,能知悉他的意图吗?”薛勇说话了,语意简单,但足以让主人明白其中含义。
“知道,引起风暴。”银衣剑客当然听得懂。
“其实也对咱们有利。”
“是的。”
“奇怪,他为何不怂恿咱们对付姚文仲?他知道咱们唯一的劲敌是姚文仲。”
“他并不知道咱们损失惨重的事。”
“可能他知道一些风声,却故意隐瞒。”
“不是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想保持鼎足之势,从中获利。放心啦!他那点门道阴谋,我明若观火,他玩不出什么新把戏。口信是怎么一回事?”
“信使说,他那一面的确受到其重的挫折。但由于他们行动迅速诡秘,咱们的眼线始终未能有效地掌握,所以要请少庄主千万当心。”
“好,我会好好保持这种互相利用,而对我比较有利的情势。你可以走了,尽快地赶回来。”
“是,我这就走。”
薛勇钻入路旁的树林走了,银衣剑客独自赶路。
不久之后,薛勇随后赶上了。
距崩山皮坚的庄院还有两里地,路旁钻出一个黑衣人,神色有点不安地上前行礼。
“启禀少庄主,二庄主派属下
接少庄主。”黑衣人恭敬地说。
“准备好了?”银衣剑客问。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银衣剑客脸一沉,语气凌厉:“并没有完全准备妥当?”
“不…不是…”
“又是又不是?”
“是这样的,崩山皮坚不久之前,带了一群忠实心腹乘船走了。”
“什么?二庄主不曾派人传信给皮坚?没警告皮坚不许离开?”
“二庄主派匡管事带了三位弟兄拜庄,确是将警告的信息传给皮坚了。岂知匡管事离庄不久,皮坚突然带人登船溜之大吉。咱们没有船,想追也力不从心。”
“好哇!皮坚这老匹夫是不想活了,哼!跑得了?风云会那些人呢?”
“二庄主还没赶到,眼线已在半途禀报、那些人比皮坚早走片刻,也是乘船走的。”
“该死!谁走漏了消息?”银衣剑客愤怒地叫。
“不可能有人走漏消息,冷静些,少庄主。”薛勇老气横秋地说:“咱们是临时起意赶来的,那些人离开显然也是临时起意离开了。情势混乱,瞬息百变,谁也无法逆料,也极难控制。目下重要的是,赶快查出两方面各人的去向。”
“咱们吃亏的是没有事先准备船只。”黑衣人说:“二庄主正设法找水贼打交道,不久可望有结果。”
“好吧!你回去禀告二庄主,随时将重要的消息传给我,不可有误。”
“属下这就返报二庄主。”黑衣人行礼告退,钻入路旁的密林走了。
“咱们去与于兴山会合,看他还有何高见。”银衣剑客显得
气已极:“功败垂成,真他娘的见鬼!”
“我能猜得到他的高见。”薛勇微笑着说。
“如何?”
“毁庙。”
“唔!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似是顺理成章的事呢!”银衣剑客点头:“换了我,我也会…”
“所以,双方的看法差不多。换句话说,双方的分析情势能力相等,要小心他。”
“我会小心心的,走吧!”
半个时辰之后,皮家遭到与天龙禅寺一样的命运,被大火所
噬,留守的人死伤极为惨重。
巢县风雨已止,风雨向西移往姥山地区。
姥山在湖心,扼巢湖的水口。山属合肥县,却是合肥、庐江、巢县在的
界所在,三不管地带。
从石梁镇折人小径向西南行,三二十里地几乎全是低洼的湖滨区,有许多小河
往南
,散布着不少沼泽地、和散落的小村庄。这里,也是鱼米之乡。
地不当要道,平时很少有外地人行走。而最近半月以来,涌来了许多陌生人。
不但是外地人,而且几乎全是些佩刀带剑的英雄好汉。在这一带,不时有水贼出没,也有不少逃丁罪犯在附近潜伏避祸,所以看到有人带刀剑,不足为奇。
巢湖以北的各地群豪,以湖滨的长河镇为聚合点,在这里找船驶往姥山。这一带与巢县
界,公门人很少在这一带走动,走动也发生不了多少作用,巡捕们对越界缉拿罪犯毫无兴趣,避免麻烦。
石梁镇属合肥,设有巡检司衙门,但该司的捕快三两月才走一趟,地方上有事,通常由地方人士自行处理,除非有重大刑案,不然谁也懒得请巡捕来自找麻烦。
这天一早,姚文仲与余豪风尘仆仆,踏入长河镇的东镇口。
他们昼伏夜行,所以早上到达宿头。
长河镇真小,只有七八十户人家,距湖滨约两里地,闹水灾时镇南一带会淹在水里一半以上。
附近五村镇中,长河镇是最大的,镇在湖滨,不知为何取名为长河,也许是村西有一条河
人巢湖的缘故,那条河,就叫长河。
真触霉头,镇口第一家小农舍、一位妇人带了一位五六岁的男孩,在门口焚香化纸祭天,一面哭叫皇天和救命菩萨,一面咒骂,凡是妇人所能骂得出口的话,连珠炮似的出笼,
愤、伤痛、怨毒…
奇怪,人多数民宅或店铺的门都是关上的,有人躲在窗内往外窥偷,却不见有人出来劝解。
巢湖附近的土话,虽悦耳却令外地人很难听得懂,尤其是女人哭骂的时候。
两人深感奇怪,这是干什么?
妇人年约三十上下,满脸眼泪鼻涕当然不怎么好看。男孩长得又瘦又黑,也不怎么讨人欢喜。
余豪来江左找非非客没有几天,便碰上姚文仲,一见如故结伴闯天下,对江左的风俗土话可说一窍不通。
姚文仲是老江湖,多少知道一些各地俚语方言。
“姚兄,她在祭天,祭天怎么又哭又叫的?”余豪拉拉姚文仲的手臂:“这小镇是不是不寻常?小镇市民风淳朴,怎么不见早起的人?”
“她在求鬼神施报,骂什么杀千刀的绝于绝孙的…总之,她有了天大的冤屈。”
姚文仲苦笑:“这种事,走在任何一座县市,都可以看得到。这世间,不平的事到处都有,所以有人信鬼神。”
“鬼神能帮助他们吗?”
“我也不知道。”姚文仲摇头摇:“当一个人感到无助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向鬼神求助了。”
妇人在磕头号哭中,突然抬头看到了姚文仲两人驻足低谈。
“公爷,救命啊…”妇人突然爬起来,拖了男孩向两人抢来,爬伏在脚下拖住姚文仲的青衫不摆,一面叩头一面哭叫。
两人的穿着打扮,实在并不怎么像公爷。小民百姓口中的所谓公爷,通常指衙门吃公门饭的胥吏差役,当然包括巡捕、马快步快等等。这些人,有些穿青衣,有些穿黑衣,制式是所谓圆领衫。
两人穿的不是圆领衫,而是有点相近儒衫,但
间有
带而非饰带。不过,泪眼模糊的人看走了眼并不足怪。
对一个把你当救命菩萨,哭得凄凄惨惨向你磕头的可怜女人,你决不会拿出铁石心肠来的。
但姚文仲却反常地虎目一翻,举起手掌坚如铁石,便待劈下。
“姚兄,你…”余豪吃了一惊,伸手急架。
不用架,姚文仲的手已经住了。
那干瘦黑丑的小孩,手中突然多了一具紫金雕龙
筒,不知是从何处变出来的。
余豪的目光,也突然骤变,从姚文仲脸上痛苦的神情中,看出了些什么。
变化好快,令人目不暇给。
筒暴响,
出三枝青灰色的
巧钢针。
而余豪却出现在屋顶上,闪电似的快速上升,避过了三针追魂。
人影如飞而去,是那位可怜的妇人,肩上扛着毫无生气的姚文仲,片刻便消失在镇中的小街巷口。
余豪从街屋上方飞檐走壁急追,却不敢跳下来,因为那小孩两条小腿跑得飞快,哪像个小孩?假使他跳下来追,就必须面对小孩的针筒。
假使他不是先从姚文仲的痛苦神情看出警兆,恐怕早已身上有三枚毒针了。针
击的速度快逾电闪,想躲避那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
到了十字街口,他心中叫苦,妇人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该往何处追?
小男孩不再理会他,向西街窜,跑得飞快。
现在,他必须有所决定。
唯一的线索是小男孩,而小男孩手中有致命的武器。
已不容他多想,跳下街心。展开轻功急迫。街道平坦便于施展,片刻便追及小孩。
街道一折,到了本镇唯一的市街,街上有了行人,摊贩甚多。
“救命啊!杀人哪!强盗杀人哪…”小男孩一面飞奔一面狂叫,叫声尖厉刺耳。
立即引起
动,有人喊打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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