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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意无意地回避
 丝吧的花园里几乎满座,大部分是外国人。

 广会期间,坐落在沙面的白天鹅即使价格翻倍也已早早被国外客商订满,宾馆高楼外墙上打着红绿相衬的巨幅兰花霓虹,花朵旁还有着“Welcome”字样在半空中灿闪。入夜后许多客商都会老马知途地步行过来丝吧坐一坐,喝杯东西,这一带并非居民区,丝多年来皆做客生意,譬如安之这样的,就只喜欢这里的素淡情调。

 不但环境清幽,高人大多高雅,价钱亦属平民消费,最重要的是服务素质一,即使整晚只叫一杯冻柠茶,不管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坐到多晚,绝不会有被侍应时不时看一眼的不舒服感,在这里每一个流利英语对白的年轻服务生任何时候都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来的次数多了,连经理也认得安之,偶尔会吩咐下去送他们一些点心小食。

 “我在香港的表姐叫我圣诞过去玩,你有没有兴趣?”莫梨问安之。

 “离圣诞还有两个月,这么早怎么定?”

 莫梨撇撇嘴角“你还是不喜欢圣诞?已经多少年了,你至于吗?”

 安之对曹自彬倾身过去,一脸正经“我拜托你早点把这女人娶回家,用拳头好好教育一下,不然她迟早祸从口出,等哪天我把她的舌头剪下来用盐腌上就晚了。”

 曹自彬忍不住笑,一边慌忙掣住莫梨的手臂,不让她从椅子里起来。

 打人无望的莫梨斜视安之“切,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不是大一和你那第一任哎呀男友在圣诞节分手后,就再也不过圣诞吗?”

 安之瞪着她“这位‮姐小‬,如果你叫我出来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那么你可以结帐了。”

 莫梨气结,曹自彬轻轻握握她的手,对安之笑道“你和那位师兄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安之端起冰凉渗手的杯子,慢慢饮着冻柠茶。

 “就是他有没有追你?又或者是你有没有追他?”莫梨哼了一声“这位大姐,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廿二吗?现在的好男人已经绝种,遇到一个稍微不错的你好出手了,不然等到人老珠黄还独守空房,哪天一不小心不幸归西,墓志铭还得写上此乃‮女处‬。”

 安之嘴里的茶全出来,一边狼狈地过纸巾一边尖叫“莫梨你想死是不是?!”

 扳回一城的莫梨得意洋洋地将脑袋靠在置身于战火外的曹自彬肩头,身旁有人撑她愈发肆无忌惮,状似无辜地眨着大眼,既‮奋兴‬又惊惶“亲爱的,我说错什么了吗?难道——莫非——你已经——不是‮女处‬?”

 “啊啊啊啊——”安之哭无泪,抚额长叹“莫大‮姐小‬,莫大千金,莫大公主,莫大美人,莫大三八,我求你了,我陪你去香港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莫梨瞥她一眼“说真的,你那师兄现在对你怎么样?”

 被她一问,安之倒是想起些事情来。

 “这段时间我师兄比较忙,没多少时间在办公室,公司里的副总老是趁他不在时找业务部的人关起门来密谈,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不太对劲,你们觉得我应不应该把这个情况告诉师兄?”

 “副总有没有找你谈过?”曹自彬问。

 安之‮头摇‬。

 “如果他和你的师兄明争暗斗起来,你选哪一边?”

 莫梨抢着答“肯定是她师兄那边,这还用问?”

 “那么这就意味着,其实安之和她师兄是一条船上的人。”

 安之领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看来她最好还是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关旗陆。

 在职场里,当上司之间出现尖锐对立的时候下属很难保持中立,在争斗过程中立场不明或两边都想讨好的人往往最后两不到岸,不管哪一方上位他都会变成爹不亲娘不爱的弃婴,所谓明哲保身,只在非战状态才适用。

 三人说说笑笑,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安之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

 开门进去,看见彭皆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怔了怔“妈,你怎么还没休息?”

 母亲的入寝时间通常是十点半。

 彭皆莉未语先咳。

 安之皱眉,给她倒了杯水端过去,责道“让你去看医生就是不肯,你看,没好几天又复发了,星期六我陪你去医院照照X光好不好?”说着在她身边坐下,眸光掠过沙发上放在母亲手边的一张照片,她忽然噤声。

 “今天你舅父打电话过来。”彭皆莉轻声道“问我今年回不回去。”

 安之不语。

 “我打算过几天回中山,过了星期二梅姐的忌辰,星期三再回来。”

 彭皆莉拿起手边照片,久久凝视,神情略有些哀伤,那是张年代已久的黑白照,照片里一男二女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七十年代的服式,三人长相有几分相似,明显是兄弟姐妹,相片的背面以钢笔写着,彭皆良,彭皆梅,彭皆莉。

 安之轻轻抱住母亲“你回去也好,找个老中医看看,咳成这样我真的担心。”

 彭皆莉想说什么,却言又止,终于只是无限慈爱地拍拍她的脊背。

 周五一早安之打电话回去给许冠清,请一个小时假。

 她拎着行李包,搂着母亲下楼“我公司附近就有个客运站,刚好顺路,我陪你一起过去。”说着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又没什么东西,我们去坐公车好了。”彭皆莉说道。

 安之知道,母亲不是不舍得花这几个钱,而是觉得没必要,节俭观念在这辈人的脑里已深蒂固,她便是在这种教育下成长,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将母亲扶进去,自己钻进车前座,对司机说道“麻烦去体育西路。”

 有一次安之陪母亲去天河城,本来按她意思两人打车去黄沙换地铁,最是轻松快捷,可是彭皆莉坚持说周末人不多,去坐空调公车也很方便,没必要花钱打车。

 安之只好陪她去坐八二九路,谁知还没走到海印桥,车厢里已人满为患,上上下下挤挤攘攘,她虽然护着母亲不被来往乘客蹭搡,心里却十分难受,母亲已一把年纪,为人女儿却没有能力让她离这种苦楚,只觉是种罪过。

 每每乘坐公共交通,安之最看不得就是妇孺无人让座。

 那之后,再陪同彭皆莉外出安之都坚持打车,不论母亲喜欢吃什么买什么,全程她负责笑咪咪地掏钱包,将母亲要自己付钱的手打回去,做足十二分孝女。

 出租车下了内环,三拐两拐便到体育西路。

 安之会好钞下车,挽着母亲的手过马路时,她指指不远处天河北路那幢似耸入云天的最高建筑“妈,我的公司就在天欣广场。”

 彭皆莉取笑她“我以前问你在哪里上班你扮低调一字不提,现在倒来向妈妈炫耀了。”

 走进客运站,安之将母亲安顿在休息椅内,笑了笑“妈,我在飞程集团工作。”彭皆莉脸一白,安之眉睫低垂,转身走向售票窗口。

 彭皆莉定睛看着她在初下的背影,脸上各种情绪如水涨起,又如褪去。

 几分钟后当安之捏着车票回来,她已十分平静。

 安之拎起行李送母亲上车“路上小心,去到舅舅家给我电话,还有这几天记得给‮机手‬充电,别我打电话老找不到你人。”

 “行啦,你妈我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彭皆莉咳了几下,若无其事地切切叮咛“倒是你,妈妈不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冰箱里有面条饺子和蔬菜,你下班回来随便煮点就能吃。”

 几分钟后发车时间到,直到大巴退后,调头,驶出了视线,安之才合上眼轻吁口气,看看表已是九点半,她匆匆往自己的公司步行走去。

 穿过茂密的林荫,地面洒着点点阳光,恍惚似倒的时光。

 以前每年暑假返家,彭皆莉总会带她回一趟中山老家,自从京珠高速建成,沿途一望平川,蓝天白云,旷阔怡神。

 可惜,人在长大世事在改变,从踏入社会之后,她再也没有暑假。

 成原来确实需要以纯真和心灵的自由为代价。

 “嘿,请等一等。”

 身后传来的叫唤让安之下意识摁住电梯的开门键,一抬首,却与大踏步走进来的司寇打了个照面,她不出笑意“司总。”顺手帮他按下四十六层。

 司寇目光熠熠“以后叫我的名字吧。”

 安之又笑了笑,不再说话。

 司寇看着她安静的侧面,这个女孩子,总是见人先笑三分,平常时接触,她好象比谁都容易亲近,可是当别人尝试更接近她一点时,便会触及她不着痕迹的戒心,任何试探都被无形地反弹而回。

 她还这么年轻,心思原不应那样深沉。

 他不自觉放柔了声调“上次和你说打球一直没下文,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安之想了想,母亲不在家,周末也确实没什么安排,锻炼一‮身下‬体貌似不错。

 “如果你不介意我带上两个朋友。”她说。

 “没问题,我让秘书订星期六下午三点的场子。”

 安之嘿嘿笑“到时我和friends给你来一番车轮大战,非把你打趴不可。”

 四十六楼的红键一闪,电梯叮声停了下来,司寇出其不意地抬手捏捏她的脸颊,笑声中半带宠溺“真是小孩子。”

 “喂!”来不及躲闪的安之恼叫,挥出还击的手定格在半空,愕瞪着电梯门外。

 关旗陆看着眼前两人,慢慢地笑了笑“你们这么巧?”

 司寇好心情地笑眯了眼“你找我?”

 “回头给你电话。”漫应了声,关旗陆走进电梯,伸手到安之面前,摁下关门键。

 安之有些无措,轻微紧张地低声道“师——关总。”

 关旗陆不出声,眸幽沉。

 电梯很快便到达四十八层,安之身形方动,一只手臂却比她更快,拦在了她面前,关旗陆直接摁关门,然后毫不犹豫摁上B1键。

 安之再忍不住,口而出“你不高兴什么?”

 关旗陆侧过头来,看着她,神色略显讶异“你说什么?”

 安之面容一窘。

 他象是这才明白过来,柔和面容出笑意,仿似安之闹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误会,轻描淡写地解释“曼提的中国区总裁到了广州,约我十点半去花园酒店谈双方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计划,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以后这些工作你直接和他们的市场部经理联系。”

 安之脸上窘完全冻结。

 “是,我知道了,关总。”她冷应,搁在身前的十指紧紧握起来。

 关旗陆看也不看她,沿轻抿,空气僵凝,两人谁也不再说话。

 下到停车场,关旗陆用遥控打开车锁,在他拉开驾驶座门的同时,安之一声不哼钻进了后座,他的手在车门上顿了一顿,原本略微的烦闷因她明显的情绪反应奇异地消失无踪,心口涌起一丝无奈而又想笑的柔软,这小妞的脾气看上去比他还大。

 他坐进车里,关上门,扣好‮全安‬带,从车后镜里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一动不动,定定望着车窗外,神情异常清冷,给人十足的距离感。

 关旗陆收回视线,边微莞,安静地把车子驶了出去。

 从广州大道转入环市路,沿途有几个长停红灯,等候的间隙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瞟向了车后镜,安之几不可察地微微偏了偏首,显然虽摆着拒他千里之外的脸色,实际却并非对他的反应完全无动于衷。

 在关旗陆多看了她几次之后,她的面孔渐渐由冷然变得尴尬,继而轻悄含羞,微微发烫,躲无可躲之下她索往镜子里瞪他一眼,这才看见他边抑止不了的浅笑,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笑容让关旗陆的眼神从玩笑变得专注,深幽中带点火热。

 安之被炽得心口轻轻一跳,慌忙别开视线,车厢里的气氛慢慢又变得有些微妙。

 一直去到目的地,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再没有对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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