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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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
曾经的舒昀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地方憧憬过多少次。或许打从听说起,她便动了心思,总想着一定要去看一看。高中的时候没办法,等到了大学,她参加美术社团,倒是组织过几次户外活动,但多半只是近郊写生。那时候她就开始撺掇莫莫同她一道旅游,莫莫却总是长叹一声:“你知道的,大家都是穷学生,寸步难行啊…”其实这根本不是理由,莫莫只是宅。她是标准的宅女,没上课的时候可以待在宿舍里三天三夜不出门。
舒昀没办法,只得另觅对象。把身边好友都问了个遍,最后才轮到裴成云。结果裴成云听了,在电话里冷酷刻薄地提醒:“那种地方应该单独一个人去,方便
遇。”
“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生吗?”她没好气地质疑。
“那我也没空,”他说“寒暑假我有别的安排。”
她不免深深失望,连最后一个人选都泡汤了。其实她本来就不指望裴成云会答应,像他这样生
冷淡的男生,能对女生假以辞
就已经是件了不得的事了。至于陪游?下辈子或许还有可能!
可是没过两个礼拜,某天她经过球场,恰巧看见他坐在场边看球。他似乎热衷体育,但却极少见他自己上场参与。
她走过去问:“光看不练有意思吗?”
他的表情有点阴沉,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态度十分不好,仅仅拿眼角瞟了瞟她,
就不打算回应。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因为他常常都是这副死脾气,好像谁都欠他五百万似的。
他冲她招了招手,趁她俯身过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她手上刚刚打开的矿泉水,喝了好几口。
她急忙叫:“那是我喝过的。”却来不及抢回来。
“怎么这么小气?”他面带鄙夷地斜她一眼“连瓶水都舍不得,就这样还指望我陪你去丽江玩。”
“说了也白说,你又不会去。”
“如果我改变主意了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他已经站起来,边走边说:“我还有事,改天有空再商量。”只丢给她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很可惜,那个暑假的丽江计划终究没能成行,因为当年4月份突然爆发了非典,各处封锁,进出十分不易。她和裴成云就这样
差
错地失去了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以至于后来,当她一个人去到那个灵山秀水的地方,一路上忍不住在想,她和他,是否真的没有缘份?
舒昀是在大四那年独自背包前去旅行的。丽江真的一如想像中那样美,她挎着相机戴了顶路边小摊上买来的草帽,游
在每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几乎不想再离开。
她不想走,不想回到C市,因为那里少了一个人。他跟她说对不起。这么久以来,他好像只跟她说过两次对不起。在机场里,那么多人,她的眼泪差一点就控制不住地
下来,而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有点不耐烦。所以她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哭,只是微微仰头望着他,同样若无其事地反问:“为什么说这个?”
在那一霎那,她疑心自己看错了,他的笑容似乎有点涩,像是世间最烈最苦的酒从喉间划过,一直落到她心上。
他选择离开,走得那么突然。她与他之间仿佛一直有着某种最隐秘的纠葛,旁人看不懂他们的关系,甚至连她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那时候她不急,总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继续挥霍。可是结果,她却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
他要远行,而她后知后觉。
其实两个人并不是没有亲密的举动。就在他离开的数天之前,他们牵了手,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舒昀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江风低拂,十指纠
,两人聊着最寻常的话题,气氛难得美好,柔和得就像天上模糊的月光。最后他将她送到家门口,要分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她。
在那一刻,本该发生点什么的。他垂下脸,深邃的眼眸里仿佛只剩下她的倒影。她有点紧张,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错过了他心里隐藏最深的挣扎。
两人靠得更近了些,他似乎是想吻她,又似乎不是,总之在最后的时刻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感应灯亮起来,惊退了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缱绻。
他趁势后退两步,淡淡地笑道:“回去吧,晚安。”
再见面,便是在机场。面对同去送机的同学,她实在没办法将满心的疑问问出口。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不懂。
强烈的自尊心和羞
心让她拒绝承认这两天自己心里曾有过怎样的幻想。当她在做着美梦的时候,他却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国家。
那么,那天晚上又算什么?
裴成云的离去对舒昀来说仿佛病去时
丝,没有铺天盖地的忧伤和不舍,但却远比那个更加磨折人,一点一点的,在每一个细小的时刻侵蚀着她。至此,她才知道这些年的时光,自己在一个男生的身上投入了多少感情。
都是看似不经意的,原来已经深入骨髓。
他的选择相当于拒绝,偏偏还是在该死的暧昧之后,不啻于温柔过后致命的一刀。他就这样对她,忽冷忽热,有时蛮横有时柔情,就在她怦然心动的时刻,他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却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狠的人?
她始终不能相信这就是裴成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于是索
一个人跑去丽江。他没能陪她去的地方,她要一个人去。
在那里碰上周子衡,纯属一个意外。
那是舒昀在丽江的倒数第二天,有限的假期即将结束。她原本只是漫无目的地趁着暮色在古街上闲逛,而并没有像众多游客那样涌向声名在外的酒吧寻找
遇。
结果,她却真的有了一场
遇。
对方是个身材修长匀称的男
,从她的角度恰好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十分年轻英俊,即使隔着沉重深浓的暮气,他仍有着令人惊叹的完美五官和轮廓。
他穿着黑色衬衣,袖子随意卷到手肘上,在这样的天气里未免显得有些单薄,可是身形清俊
拔,站在水汽
人的石桥上,与身后众多面目模糊的游人形成鲜明对比。
舒昀不由自主地走近一些,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他正在讲电话。
但凡这个时节来丽江的,通常都是寻找身心放松的人,而这样一个男人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捏着机手分明眉心微拢,没有半分悠闲自在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结束通话,脸上神情却没能好转,沉郁的目光投向远处,周身多了几分冷肃漠然的气息。
四周尽是明
的灯火和
动的人群,只有那一处仿佛静止着。
舒昀看着他,不
呼吸微微一滞。
这样一个陌生人,竟让她有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她当然知道他像谁。刚才那一刻,她从他的身上好像看到另一重影子。
…
她想了想,举起相机对准焦聚,调成夜光模式,按动快门。
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可是没想到对方竟会那样敏锐。隔着一定的距离,他居然像是有感应一般立刻转过脸来,所以几乎就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隔着镜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愣了两秒,远处的他已经迈开脚步,双手抄在
袋里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仿佛并不怕她转头跑掉。
“为什么拍我?”
站到面前,她才发现自己矮了他大半个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生出的
迫感令她有些不安。
“你是从事摄影的?”陌生英俊的男人问。
“不是。”
“来旅游?”
“嗯。”她感到抱歉:“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侵犯了你的肖像权…”
“给我看看。”他突然扬了扬下巴。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到手里的相机,屏幕还定格在刚才那一幕,她依言递过去。
这个英俊又有点冷淡的男人并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垂下视线扫了一眼,然后看向她,又重新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拍我?”
她抿着嘴角回答不出来,只能微仰起脸,用一双眼睛坦
地盯着他,表明自己并没有任何不轨意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舒昀还是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于被拍照这件事似乎十分
感。她不想冒犯任何人,不过,即便站得这样近,近到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隔岸灯火的倒影,然而她却无法从中看出他究竟是喜还是怒。
或许他生气了,可是在他的眼神或表情里,没有透
分毫。
最后舒昀有点熬不住了。这个人,远远站着的时候淡漠清冷,真的和裴成云很像。可是距离近了才发现,在他的身上多了许多复杂的内容——有不动声
的强势和
迫,也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与犀利。
可他看起来明明还这样年轻,不会比她大几岁。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圆满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周子衡。”他报上自己的姓名,忽然笑了一下“你的拍照技术还不错。”
他有一双狭长深秀的眼睛,隔着沉沉暮霭,浅淡的笑意浮在眼角,仿佛立刻便将方才冷峻的气息化于无形。
他扬了扬眉,语调随意但又不失诚恳地邀请:“这里的酒吧很出名,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在点头答应之前,看着周子衡脸上洒
不羁的笑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升上舒昀的心间——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裴成云的影子,大约只是刹那的错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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