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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方晨,你让我很感兴趣。”他半倚在头,目光仿佛一张铺天盖地的细密的网,声平淡地提出邀请:“做我的女人。”

 从没有什么时候会像这一刻这样令人震惊和尴尬。

 时光仿佛影片倒放,闪烁间便退回到多年以前的某个夏天,在一片巍巍的荫影下,夕阳将天际染成耀眼的桔色,她将好友的情书递出去,结果却遭遇了令人愕然的表白。

 或者也不该算是表白,因为对方那样的‮份身‬,谁知道有没有真心?

 明明是两件不同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联系到了一起。

 方晨最后一言不发,又许是根本找不到语言索闭上嘴,只是连下颌的线条都紧绷着,面无表情地瞪了韩睿一眼,便转身离开现场。

 是真的逃离,连脚步都是仓惶的。同时,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血在‮体身‬里急速窜动的声音。

 然而,她却知道,并非是因为心动。

 接下来的一整晚,方晨睡得并不怎么好。

 意料之中的,她再一次梦见了陆夕。

 其实因为最近突发事件太多,晚上几乎都很少做梦了,可是今天她又梦到陆夕。并且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个梦境居然十分清晰,犹如一段又一段不能连贯的电影胶片,在睡梦里不断地重放。

 二十一岁的陆夕就像是一朵枯萎凋零的白色玫瑰,安静而苍白地躺在冰冷的上。身后是乌黑浓密的长发,或许是沾染上了冰冻的雾气,正如漉的海藻般散落开来,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比起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她瘦了许多,躺在那里的‮体身‬越发显得纤细瘦弱。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看起来却仍旧美得令人心惊。

 那张递过验尸报告的手很白,分明就是白种人,手背上还浮着淡蓝色的血管。

 梦中的自己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旁观者,自上而下冷静地看着父母悲痛绝的面孔,又看到桌边的少女站起来,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同那位严肃的官员讲话。

 可是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神智犹如飘浮在半空中,正处在另外一个空间里,有光有,却偏偏没有声音。

 那份薄薄的文件即使在梦里也有着极‮实真‬的质感,被少女紧紧地捏在手中,每寸每分都带着烫手的热度。

 想要将它丢开,可是手指似乎剧烈痉挛,一动都不能动。

 然后画面却又突然迅速转换,来到纽约市区的一间小小的公寓里。

 白色墙壁,浅黄的窗帘,书籍和画册几乎摆满了整间屋子,其实像极了家中的某间卧室,可又不尽相同。

 她走到桌边拂到一手厚厚的灰尘。

 这下仿佛又变成了有声电影,因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姐姐搬走了很久了吗?”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叫得这样乖巧。

 其实早从十六岁起,她就叛逆地不肯再这样称呼陆夕。

 可是这句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因为屋子里突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本该在旁边收拾东西的爸爸和妈妈早已经不知去向。

 可她好像并不急着找他们,只是又开口叫了两声陆夕的名字。

 结果依旧没人回答。

 只有微风掀动薄纱窗帘,在窗边扬起安静寂寞的弧线。

 屋子里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她突然觉得害怕和慌张——陆夕去哪儿了?这样多的书画,沙发上还有她平时穿的衣服。可是,人呢?

 她想去找她,可是站在那儿却移动不了脚步,‮体身‬似乎被牢牢地锢住,背后抵着的竟是‮硬坚‬结实的墙壁。

 这个时候,周围的光线转瞬间暗下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面前有高大的阴影正在一步步地迫近,她用力挣扎,但很可惜,也只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轮廓。

 那样英俊美,同时又是那样的冷厉清冽,犹如古希腊最完美的男雕塑,冰冷得不像话。

 终于,那个人还是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其实他什么也没做,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可她竟然会觉得熟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竟然十分熟悉,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惶惑,得她几乎不过气来。

 他的手指却是热的,以某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抚上她的脸颊,即使在梦里也有着奇异‮实真‬的触感,一寸一寸几乎要让她的皮肤点燃焚化。

 最后她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了,完美的薄微哂,声息清冷,可是赶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方晨就强迫自己猛地睁开了眼睛!

 …

 她成功了。

 终于从梦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偌大的卧室里只能听见自己急促而不受压制的呼吸声。

 方晨愣了一下便抚着额头坐起身,触手竟然是一片滑的凉意。她呆了一下,其实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只不过是一个梦,却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至于最后出现在梦境里的那个人是谁,方晨承认自己有些自欺欺人了,但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去仔细回想,只是再一次将精神力集中在陆夕出事后他们一家人赶去‮国美‬的情景。

 那份验尸报告上的每个单词她都认识,每句话也都知道意思,可偏偏就是不能理解。

 遭遇黑帮火拼,在酒吧的混乱场面里误中弹,不治身亡。

 这就是陆夕的死因。

 可是,这该是多么小的概率?

 向来文静淑女的陆夕,又怎么可能卷入到那样混乱不堪的场面里?

 虽然报告已经出来了,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就算在梦境里也是那样清晰确凿,并且加盖着最官方最权威的印章。然而,她就是不相信。也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

 后来她的心理医生陈泽如问:“你究竟是不相信陆夕的死亡原因,还是根本就不愿相信她已经去世这个事实?”很显然,她的怀疑动机遭到了专业人士的猜测和质疑。

 方晨肯定地回答说:“前者。”

 “为什么呢?要知道,概率小并不代表一定不会发生。”心理医生继续循循善

 “…或许是直觉。”想了半天,她最终也只能给出这个毫无说服力的答案,也许就连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果然,陈泽如听了以后只是摇‮头摇‬,语调平静而恳切:“目前你最需要的是给自己定一个期限。超过这个期限之后,你就要让这件事情彻底成为过去,不能被它长久地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明白吗?”

 “可是我需要查证。”那个时候的她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固执。

 “要怎么查?陆夕的死亡原因属于正常范围之内。如果你坚持要在这一点上钻牛角尖,恐怕以后还会引出更多的心理问题。”陈泽如劝道:“方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应该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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