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雨打
了一切
黑雨来得疾,去得也疾。第二天清晨,云消雾散,天空渐渐恢复它本来的颜色,不甘心的雨点又硬撑着降了一会,不过早已没了初来时的那股狂猛劲。九点一刻,雨彻底停了。垭顶上,八十多个战士跟落汤
似的,瑟缩着子身,抖着目光朝下看。
谷哪还像个谷,它成了河
,成了烂泥滩。草不见了,花不见了,战士们辛辛苦苦搭下的帐蓬不见了,黑成了它惟一的颜色,就连卧在草滩上的那块怪石,也染成了黑色。再看战士们的脸,天啊,哪还像个特二团的战士。垭顶上猴酥酥抱着子身朝下望的,分明是一群被雨打傻了的黑猴子!
黑雨打
了一切!
本来,到
谷汇合,是罗正雄跟刘威精心布下的一盘妙棋,险棋。铁猫不是要江涛设法将特二团引入
谷,在开满百合花的草滩上宿营么,甭看罗正雄没给万月任何说话的机会,但从万月的眼神里,他一眼就断定祸
都在江涛那儿。为了不打草惊蛇,罗正雄故意上演了一场苦
计,让万月彻底失去了在特二团说话的权力。接下来讨论特二团下一步行动时,罗正雄故意装出茫然而且害怕的样子,刘威也以举棋不定的方式配合了他。江涛认为时机已到,急不可待跳了出来,在会上讲出了急于想讲出的话。两个人目光轻轻一碰,有底了。于是,一场汇兵
谷的戏就演给了江涛,加上有杜丽丽不知深浅的吆喝,这戏,演得真,也演得妙。
突击营临出发时,罗正雄特意叮嘱张笑天,进入
谷,部队一律轻兵简从,要秘密的,不为人知的,将仪器及资料分散放在全安地带,绝不能带入
谷。江涛一心念着
谷的事,生怕张笑天跟田玉珍中途变卦,哪还有精力
心这些。杜丽丽本来就在雾里,她被铁猫和江涛合演的双簧
惑,沉浸在未来的虚妄里,
就没想到
谷是个陷阱,是个双方互相布下的口袋。
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黑雨将双方的计划彻底打
。蹲在垭口上,江涛心急如焚,老天爷可真是能折腾他啊,好不容易把突击营骗到谷底,说好了今晚就要行动,趁特二团
睡之际,里应外合,将这支骨干力量神不知鬼不觉地灭掉,然后掉转
头,跟准格尔那边赶来的人马来个东西夹击,将罗正雄刘威那一组全都灭在乌拉牙峰下。这么天衣无
的计划,竟让一场黑雨给搅了。狗
的天爷,早不落晚不落,偏在这节骨眼上落啥黑雨,害得他差点被仓皇逃命的杜丽丽拖到那块巨石上。如果那样,他可就彻底暴
在张笑天眼皮底下了,幸亏关键时候他稳住了神,也稳住了杜丽丽。这么想着,他恨恨剜了杜丽丽一眼。杜丽丽的样子真是狼狈极了,哪还有点高傲样,哪还有点漂亮相,那一窝儿女兵,数她最惨。衣服畅着,烂着,
出黑乎乎的
,外带着还有黑乎乎的血。都是惶
中被荆棘刮的。一头泥发僵死在肩上,显得那张脸更没了血
。都是怕的啊!因为只有她看见过黑风,黑雷,到现在,她的神志怕是还没清醒过来。
怎么办?
谷显然是不能再扎营了,下一步到底该将营扎在哪?如果张笑天提出撤回,该咋办?急死了,真是急死了!他的目光扫过张笑天,扫过田玉珍,扫过垭顶每一张漠然的脸,然后空落落跌到谷那头。他知道血鹰跟铁猫就在谷那头的某个山
里藏着,可这阵,咋个跟他们联系?
突击营在垭顶上僵了整整半天,这半天,对张笑天是一次极为严峻的考验。七天前,突击营一离开山下的营地,他就跟罗正雄失去了联系。公开的说法是,罗正雄跟刘威带着剩下的人,去乌拉牙峰。事实却是罗正雄跟祁顺就守在山下。罗正雄怀疑,血鹰武慈航很有可能避开
里木湖,从别的路线进入科古琴。血鹰在疆新苦心经营多年,对这儿的一草一木远比罗正雄他们熟悉,而且他又是经验老道的国民
王牌特务,不可能睁着眼睛往口袋里钻。他决计留下来,在山下追踪血鹰的足迹,必要时,给血鹰来个两头夹击,让血鹰有来无回。
张笑天难的是,眼下既没有血鹰及其“316”的消息,更没办法跟罗正雄和刘威他们取得联系,这个时候,突击营的担子就完全
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怎么办,是守,还是主动出击?守显然不是上策,精心布好的一场口袋战让老天爷给搅和了,
谷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这时再要是往谷里走,等于是送死。撤?往哪撤,怎么撤?眼下每走一步,都可能掉进血鹰的陷阱里。血鹰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而且昨晚这场黑雨,显然没伤到血鹰他们,特二团虽没伤着人,但武器、药弹,包括战士们的斗志,都受到伤害。对了,眼下必须让战士们重振士气,必须先在武器药弹上做到充足保证。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掠过每个战士的脸,最后停在比猴还急的江涛脸上。江涛的脊背猛一阵发麻,冷汗嗖嗖往下掉,难道?
离垭口十公里处的老鹰
里,血鹰坐立不宁。这场黑雨带给他的打击,远比特二团深重。他都已经做好向
谷进犯的准备了,可黑雨硬是将他
回了
里。黑雨降到一半时,情急的血鹰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好啊,天助我也,不用我武慈航亲自动手,特二团就完了!”当下,他命令手下,冒雨往山梁子那边去。手下不明就里,推诿着不去,血鹰凶残地掏出
,当下就放倒一个。“娘的,养兵千
,用兵一时,都啥时候了,一个个还如此怕死。”这一
打的,
里百余号人头上全都出了冷汗。要说,这些年,他们吃血鹰的,喝血鹰的,包括取乐的女人,都由血鹰提供。现在该轮到他们报答血鹰的时候了,特二团就在眼前,只有灭了特二团,反攻陆大的号角才能吹响,湾台的战机才能飞过来。
威之下,不得不怕,愣怔中,就有几个不怕死的跑出去,冒着被黑水卷走的危险,在山梁子上巴望。天亮时,他们沮丧地回来,跟血鹰说:“老天爷不开眼,一个也没冲走。”
“不可能!”血鹰跳起来“这么大的雨,他们逃不过的!”确信张笑天他们没被黑水卷走后,血鹰怒了,疯了。“全体集合,趁他们没找到新的宿营地前,给我一个不留的全灭了!”
血鹰没想到,此时的科古琴,已跟黑雨前完全不同,山路上积满黑泥,灌木,岩石,全成了黑色,人往前走,相当的吃力。况且他们走的是上坡路,难度更大。如果硬撑着往上爬,一旦遇上
火,等于是白白送死。血鹰沮丧地叹口气,命令手下撤回山
,容他细想一会,看能不能想出更好的招。
招在哪?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血鹰把啥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黑雨。这可是疆新几十年不遇的怪雨啊,咋就偏偏会降在现在?!妈的,看来他的气数是尽了,如果特二团突然包围山
,他只有怪怪受死。不行,我得想办法,不能让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铁猫,铁猫!”他吼叫起来,奇怪的是,吼了半天,居然听不见铁猫的回答。再找,就都傻眼了。铁猫竟然不见了,铁猫竟然溜了!
这么多的人,竟没一个发现,铁猫是啥时溜掉的,是在雨前还是雨后。荒唐,真是荒唐!血鹰咆哮了一阵子,心死了,铁猫背叛他是迟早的事,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牲,连他的女人都敢抢,还有啥事不敢做?血鹰顾不上为铁猫的溜走发更大的火,他静下心,强迫自已静下心。这个时候,他不能自个先
掉方寸。
他把
里的人整编成三股,每股四十人,指着邻近的三个
说,分头藏起来,天黑前,特二团的人说不定就到了,等他们全部进入山坳,给我放野了打!
血鹰等了个空。“316”的人夜一未敢合眼,伏在山
口,岩石下,有些甚至爬上
顶,藏在树下,端着
,静静地等着山上下来人。夜一过去了,山坳四周静静的,连只鸟也没飞过。“316”的人有点
气,猜想特二团可能绕道而走了,或者,就等在
谷,等他们上去。
血鹰跟他的五个心腹窝在老鹰
里,随时听候外面的消息。天亮后,有个跛腿的营长跑来说:“团座,特二团没有出现,弟兄们白等了夜一。”
“给我继续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合眼。”
“是!”跛腿营长走了。跟他最贴心的高个子心腹说:“团座,是不是那个江涛暴
了,把老子们出卖了?”
这话问得血鹰牙疼,一晚上,他都在想这个问题。按说,江涛是不会暴
的,就算暴
,也不会供出他什么。因为他亲自到科古琴,是绝对的机密,事先没跟任何人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解放军的宣传攻势实在是太厉害,搞得“316”人心惶惶,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队伍,临出发前却拉不到一起,甭说平时了。除了身边这五个心腹,血鹰不敢相信任何人。眼下就连这五个,他也得打个问号。要不然,铁猫溜走,怎么没人告诉他?血鹰绝不相信,铁猫会溜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是有人包庇了他。娘的,等收拾完特二团,回到老巢,一个一个扒了皮问,不信没人招。
正恨着,又有人跑进来:“团座,山下面好像有动静。”
“山下面?”
“就在我们上山的那条暗道上,我看见有人影在动。”
血鹰心里讶了一声,那条道可是他费了不少心思打听到的,单是找向导,就花了他上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为保险起见“316”成员进山,都是分成小股,在夜里摸进来的。有些,甚至来得比特二团还要早,在山
里藏了十多天。那么隐秘的一条道,怎么会被别人发现呢?
“去看看,会不会是自己人。”
那人嗯了一声,跑了出去,没一袋烟的工夫,又跑了进来,气
吁吁说:“不好,是解…解放军。”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抄家伙,给我瞅准了打。”
就在三个
口的顽敌掉转
头,找好藏身地儿等山下的目标走过泥泞的弯道,进入伏击圈时,山顶突然响起了
声。血鹰刚一掉头,就看见张笑天带着突击营,神奇地出现在他的头顶。血鹰再想改变战术,就已迟了。密集的
声顿时响满了山野,憋足了劲的特二团战士一看顽敌果然困守在老鹰
,当下从四个方向朝顽敌藏身的地方发起猛烈攻击。“316”顿时慌作一团,有些甚至搞不清
声是来自山上还是山下,匆忙抵挡了一阵,见自己手里的
根本打不到崖顶,只有挨
的份,没有还手的力,便踩着尸体退缩,不大工夫,顽敌退进了山
。张笑天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效果,顽敌一退守,山下的罗正雄他们就可从从容容上山,上下夹击,焉有顽敌活命的路?
张笑天不亏是张笑天,他似乎算准了敌人要等在这里。垭口一番深思后,他决然不顾江涛及杜丽丽的强烈反对,果断而又坚决地命令突击营轻装从简,即刻下山。如果不是山险路滑,队伍下山的速度过慢,他们在黎明前就可包围掉老鹰
。也好,真是凑巧了,突击营刚刚到达崖顶,离老鹰
还有一千多米,他便看到山下的大部队。一定是师部派来的增援力量跟罗正雄他们汇了合,张笑天算准了时间,等血鹰指挥着“316”掉转
口,人还没藏稳,他的
便率先响了。
这是一场快速而又准确的歼灭战,打这样的歼灭战,张笑天真是得心应手。还没等罗正雄他们穿过弯道,三个
里的顽敌已被突击营全部歼灭。除留下少量的人员清理战场,其余
口全都对准了老鹰
。
血鹰真是老
巨猾,一看形势不妙,在五个心腹的保护下,他抢先一步逃回了老鹰
。张笑天怕
内有诈,没敢轻率地追进去。
不大工夫,罗正雄他们赶到。一看战斗打得如此漂亮,罗正雄握住张笑天的手:“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有一手。”张笑天刚要得意,就听有人喊:“不好了,江涛逃走了!”
江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梦会破灭得如此快。
其实在垭顶上,江涛就已知道,自个的路到头了,无论他伪装得多妙,还是没能逃过罗正雄的眼睛收集整理。更可恨的,罗正雄美美耍了他一把,居然没在山下营地揭穿他,居然没像关万月一样把他关起来,而是很体面地让他当了一回突击营营长,还顺顺当当让他把突击营带到了想带的地方。可结果呢,最终,他还是走向了死路。
死路啊——
垭顶上,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兴许,老天爷会帮他,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让血鹰突然出现,然后如铁猫夸口的那样,不费吹灭之力,就将特二团变成一堆
酱。那样,他的人生就会成另番样子,就算不能去湾台,也至少,能体体面面做个团长。谁知,张笑天一声令下,就将他彻底推向了死路。
他刚想挣扎,刚想反抗,孙奇带着两个年轻的战士哗地站到了他身边。孙奇这块化石,平
一点看不出他有灵
,这阵儿,他显得比兔子还机敏,
不需要张笑天暗示,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他微笑着,满脸堆着热情,堆着礼貌,但,江涛再想有自由,就已断然没一点可能了。不仅如此,江涛很快看见,田玉珍带着两个女兵,一前一后夹住了杜丽丽。从垭口到老鹰
,他们啥话也不说,既不揭穿他,也不审问他,就像贴身警卫一样保护着他跟杜丽丽。到了这一刻,江涛已顾不得杜丽丽,该死的女人,指不定就是她
了什么。江涛恨着,怕着,脚底下,却丝毫不敢马虎。他知道,化石孙奇的那把
,就是为他准备的,哪怕他真的被黑泥滑到,那
也会毫不留情地发出响声。江涛不想死,真的不想。他还有太长的路没走呢,他还有更多美好的日子没过呢,怎么就能心甘情愿地想到死,而且死到化石孙奇的
下?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从垭口到老鹰
,他脑子里疯狂转动的,就是怎么逃出去,他相信,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铁猫不会袖手旁观,血鹰不会见死不救,他们可都信誓旦旦地给他做过保证啊——
直到
声打响,直到“316”像鸟一样被击碎,直到看见罗正雄,江涛才大梦彻醒。完了,彻底完了。再要不逃,怕是这生连逃一下的机会都没了。
趁化石孙奇跟罗正雄他们打招呼的空,他一把夺过孙奇的
,劈领撕住杜丽丽:“跟我走!”当时田玉珍也分了神,只顾着
接罗正雄他们了,没留意身边的杜丽丽。杜丽丽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很顺从地就配合了他。等人们清醒过来,他已拉着杜丽丽,哧溜一声,顺着脚下的山坡滑了下去。
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不幸得很,那个山坡是个死坡,径直将他送到了悬崖。还好,坡跟悬崖之间,有一块不大的草地。
更令他气绝的是,有人跟他一样神速,他还在坡下
气,田玉珍孙奇就到了,紧跟着,罗正雄跟张笑天他们也滑了下来。
“放开她!”田玉珍第一个冲他喊。
“休想!”他气急败坏,恨不得将田玉珍也抓过来。
罗正雄从地上爬起,冷冷地盯住他。张笑天的目光更是可气,不知从何时起,张笑天看他的目光,就充满了鄙视和嘲讽。江涛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目光。“你别过来!”他抢在张笑天发话前,冲他咆哮了一句。张笑天没理他,骄傲地,无所畏惧地,朝他迈开了步子。
“听见没有,你别过来!”他怒了,不是怒,是疯狂。这个时候,张笑天还不肯放过他,还想把他往死路上
。
怀里的杜丽丽在挣扎,想咬他的手,被他打了一巴掌。可恨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听话点。
“放开她!”罗正雄的声音虽然不是太高,但里面分明有股子威严,有股子不容抗拒的味儿,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时候已没必要怕他。我都这样了,还用得着怕?他给自己鼓了下劲,手一用力,将杜丽丽又往怀里拉了拉,还觉不踏实,索
,用胳膊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卡住他就踏实了,看你们能奈何?“走开,全都走开!”他不管不顾,冲山野吼了起来。
“江涛,你胆子不小啊。”罗正雄说。
“是你们
的。”他吼。这个时候他必须吼,吼才能显出他的力量。其实,吼不吼都不由得他,声音怎么发出的,他一点儿不知晓。声音好像是自己跑出来的,声音比他更急。
“
的?江涛,你好好想想,谁
过你?啊!”罗正雄突然抬高声音,天呀,他抬高了声音。“是你自己太贪婪,太没有脑子。”
“我有脑子!”他的回答真是快,像是急于要向世界证明什么,能证明什么呢?他笑笑,笑得有些惨。
“他们给你许了什么愿,封了什么官?犯得着你铤而走险,出卖自己的战友?”
“你闭嘴!罗…罗正雄,”他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险些就又唤他罗团长,可以了,能唤出他的名字,就证明自己坚定了,再也不怕什么了,于是他接着喊“罗正雄,你最好走开,不然,不然我…”
“你想怎么样?”罗正雄往前走了几步,
住他,可恶的人,快要把我
崖上了。江涛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离悬崖很近了。“往后退!”
谁也没有退。
迫着他又往崖那边挪了一小步。
怀里的杜丽丽也终于看见了崖,撕开他的胳膊,挣扎着骂:“放开我,你个骗子,你个无赖,不是说那人是师部派来的情报兵吗,不是说师部要让你当团长吗?”
“你闭嘴!”一气愤,他就砸了杜丽丽一
把子。如果有可能,他想砸每个人一
把子。
“江涛,你跑不了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听我一句话,放下
,乖乖儿投降。”罗正雄边说,边给张笑天他们使眼色。果然,张笑天跟化石孙奇他们,已尝试着从几个方向
向他了。
妈的,真想
老子跳崖啊。江涛绝望地想到这儿,忽然感觉自己的生命很可悲,很苍凉。怎么就能上铁猫的当呢,怎么就能糊里糊涂走到这一步?他的步子再次往后挪了挪,不挪不行,不挪很容易就被张笑天抓到,说啥也不能让他抓到。“小心啊——”怀里的杜丽丽又喊“笑天,救救我,救救我啊——”
“放开她!”张笑天不敢僵持下去了,杜丽丽的声音猛就
起他心底一层东西,那东西曾经很活跃,很甜美,后来,后来…
“听见没有,把她放了!”
“休想!张笑天,你也有怕的时候啊,你不是有张双羊吗,让她陪我一起死吧。”这时候,江涛有了获胜感,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差点就没想起来,张笑天跟杜丽丽还有那么一段儿往事。
“信不信,我一
打烂你的头!”张笑天急了,真就把
举了起来。
“打啊,有种你开
啊。”
山谷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谁都屏紧了呼吸,生怕那可怕的一幕出现。
局面出现稍稍的僵持,罗正雄心里紧急思忖对策,这么僵下去绝不是办法,特二团再也不能失去战友了。
偏是,杜丽丽没领会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要袖手旁观,还以为他也把自己当成了叛徒。趁江涛胳膊松劲的空,她猛一用劲,用胳膊肘狠狠地捣向江涛。“去死吧——”她怒了一声,就想往前跑,往张笑天怀里跑。她多么想跑进他怀里啊——
都怪黑雨。雨后的山野,泥泞成了惟一的特色,每个人脚下,都踩着危险。江涛本来就处在高度惊恐中,体身一直没有重心。杜丽丽这一捣,更使他失去了方向,他摇晃了一下,又摇晃了一下,就在他试图重新抓住杜丽丽时,脚下一滑,人们清楚地看见,他打了几个晃,真的打了几个晃,然后,然后…
张笑天原以为自己是能抱住杜丽丽的,他都伸开了双臂,做好了
接她的准备,他甚至已感觉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的,杜丽丽哭着,叫着,幸福着,却又…
然而,梦幻破灭时,他的双臂是空的,怀里也是空的。他找不见杜丽丽,四处找都找不见。“人呢,杜丽丽,丽丽——”
嚎叫声响彻山野。
江涛总算没变成孤魂野鬼,临坠下崖的一瞬,他还是抓住了杜丽丽,尽管只是一只脚,可也算抓住了,而且足矣。一只脚被死亡捉住,你还能逃走么?
逃不走的。
杜丽丽只能跟着江涛,一同坠下山崖。
坠下山崖。
坡上,老鹰
前,空气更是紧张。张双羊双手握
,冲
内大喊:“血鹰,你的末路已到,出来投降吧。”喊了半天,
内不见一点动静,也没有
声响出来。奇怪,血鹰明明钻进了
里,怎么不见一点抵抗?
“不好,
内有诈!”张双羊顾不得犹豫,持
就往里闯,身后响来战士们的声音:“张营长,危险!”
“不能让血鹰跑掉,贴着
壁,跟我来!”
就有战士们端着
,贴着
壁,慢慢往里摸。
内
的,空气里发着霉味。张双羊好生纳闷,前天晚上,她明明看见这边有火光的,怎么
内一点儿烟味都闻不到?
黑雨落下的那个夜晚,张双羊差一点就到了老鹰
。她是夜黑后悄悄摸出营地的,突击营临出发前,罗正雄暗中将她找去,跟她嘱咐道,突击营一旦在
谷扎营,要她无论如何找机会下山,他会派人在半山
等她,告诉她行动的具体时间和步骤。谁知她刚到老鹰
上面的石崖,就看见滚滚黑云朝科古琴
来。张双羊虽然没领教过黑雨的
威,但她听说过这种雨的厉害,是驼五爷告诉她的。一想战士们还沉睡在
谷,当下便掉转头,朝营地跑去。跑过石崖的一瞬,她觉得眼里亮了一下,很亮。她停下脚,仔细辨认了会,确认是老鹰
这边发出的火光。会是谁呢,不会是罗团长派来的人吧?当时她犹豫了下,心想要不要过来看看。紧跟着卷起的黑沙尘
住了这个念头,她没敢多耽搁,生怕晚回一步,
谷就会陷入到不堪设想的混乱中。但,张双羊牢牢记住了着火的地儿。张笑天正是凭着这点,断定黑鹰他们就藏在老鹰
。
往里摸了约五百米,
内还是没有声音。糟了,血鹰一定是逃了!这时候的张双羊已豁了出去,再也顾不得个人安危。她跳出来,只身走在最前面,同时命令后面的战士:“跟紧点,注意
壁,看有没有出口!”
果然不出张双羊的判断,血鹰逃了!
又往前走了约两百米,张双羊猛地发现,老鹰
南侧的
壁上,一大团草像是被人动过,猛力一撕,草掉了,光亮从外面漏下来。这是一个斜着伸向外面的小
,大小刚能钻下一个人,不用多想,血鹰就是从这儿逃走的。
“快追!”张双羊喊了一声,一头钻了进去。刚爬出
口,还没来及
口气,就听山谷里响出撕心裂肺一声惨叫。张双羊心猛地一暗,那声音,分明是女兵杜丽丽的。大巨的难过袭上来,差点将她击翻。她知道,杜丽丽所以走到今天,有她一份责任,如果…她咽了口唾沫,现在还不是多想的时候。恰在此时,她看见了一堆灰烬,就在不远处,一块岩石下。对了,那晚的火光就是这儿发出的。“追!”她提着
,顺着山坡就追了下去。
这时候的血鹰已逃到离火堆一公里外的地方,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血鹰都不忘给自己找好退路。人生如棋,进三步,退一步。这是血鹰的经验,也是血鹰能活到今天的秘诀。从进入科古琴的第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人都不能保证完胜,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也是血鹰的人生经验。凭借这些经验或是信条,血鹰数次化危为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因为跑得疾,血鹰有点接不上气,想坐下来歇一歇,身后的五个心腹却不许他坐。“团座,情况危机,我们还是尽力儿走吧。”
“慌什么,不就损失掉两百人吗。只要我武慈航在,还愁找不来两百号弟兄?”说完,他坐在了青石上。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下来,映出他略显惨淡的一张脸。岁月
失,花开花落,这张脸跟万月最初在那幢
森森的房子里见到的那张阳光灿烂的脸比起来,是变了不少,也老了不少。细想一下,十余年光景一闪而过,这十余年,真可谓血雨腥风,不容易,不容易啊。血鹰接过烟,猛
了一口。在心腹们恐惧的眼神里,他再一次想起万月,想起当初见到的那个美人儿。失败啊,失败,这么些年,咋就连一个女人都俘获不住。他血鹰不是女人的克星么,他血鹰不是号称在女人面前无所不能无所不胜么,怎么连个小小的万月都得不到?娘的,雾气!怎么又想到了她,不想好,不想轻松啊。
可不想由不得他!一想万月,另一个影子哗地跳出来!
狗娘养的铁猫,老子饶不了你!
血鹰噌地起身,他毅然改变主意,放弃逃回老巢的想法。他要赶到乌拉牙,他要跟老狼他们一道,收拾掉那儿的特二团。我要让罗正雄看看,到底谁狠!
“往西走,直奔乌拉牙!”
几个心腹犹豫着,再也不想糊里糊涂
跑,血鹰怒了,噌地拔出
,半天,却又缓缓将
进
里。“弟兄们,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再往前走,就没有血鹰想的那么顺畅了。山路突然崎岖,而且
石林立,荆棘密布,每往前迈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泥泞倒是少了,黑雨似乎没降到这一带,它怎么就偏偏降到老鹰
降到
谷呢?真他娘的,想不明白!
走着走着,脚下突然没路了,真的没路了。就连那崎岖的小路,
石林立的小路,也没了。往前是崖,往南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往北,更不能看,妈哟哟,那是随时都可能落下的跌泪崖啊。
血鹰惨叫一声,打怀里掏出一张图,情急地看起来。这可是他花不少银子买来的,包括老鹰
,包括
里那个小出口,包括这条逃生的小路,都在这图上,是一个叫二姐夫的老向导卖给他的。二姐夫是科古琴最有名的山客,打年轻时给人带路,一直带到了老。解放军请他做向导,他死活不去,说老了,山里钻了一辈子,再也不想钻了。他动了不少心思,总算把这个二姐夫的心说动,给了他这张图,还详细告诉他逃生的路线,没想…
意识到上当时,血鹰突然就软下来,软成一堆泥。五个心腹见状,脸上顿然没了血
。“天啊——”血鹰惨叫一声,他似乎已看到自个的末日。
果然是末日!血鹰的惨叫声还没落地,树丛中突然跳下一股奇兵,领头的正是侦察连长孙虎,他身边,立着侦察员祁顺。
“血鹰,你还想跑么?”孙虎举着
,怒视住血鹰。
“你…你…”血鹰颤惊惊打地上爬起,他真是搞不清这股奇兵打哪来,怎么知道他要走这条道。正疑惑着,就见人群中闪出一张脸,一张看似老实实则诡诈无比的脸。
“你——!”血鹰噌地掏出
,此时,他最恨的就是这个人。
祁顺一步跃到二姐夫前面,用体身护住二姐夫。“放下
!”他冲血鹰断喝。
二姐夫推开祁顺,正视住血鹰:“你个魔头,你也有今天啊。”
血鹰哪能受得了这等羞辱,反正是一死,撂倒一个算一个。就在他举
的一瞬,身后的
响了,只听得“?”一声,天空中溅起一团血。血污中,被张双羊一
击中的血鹰重重地朝崖下栽去。
这个混世魔王,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五个心腹一看后路让张双羊他们断了,再也没有
逃的可能,只好丢下
,乖乖举起手,认输了。
眼前的一切,将他惊呆了
战场清理完毕,没有发现铁猫的尸体。一番追问下,血鹰的心腹终于
待,早在黑雨前,铁猫就逃了。
“逃了?”罗正雄一惊。
“去了哪?”张笑天喝问道。
“说是去找…‘雪莲’”心腹颤惊惊地说。
“雪莲?”张笑天有点纳闷。
“雪莲就是万月。”说完,罗正雄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快跟我去乌拉牙!”还没等张笑天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滑到了坡底下。
铁猫真是去找万月。
进入科古琴的决定是突然做出的,之前,铁猫采取了一系列拖的策略,他找种种借口,阻止血鹰对特二团下手。他想拖过这个夏天,拖到特二团测完科古琴,到时万月如果还不回心,他也就死心了。铁猫已找好退路,打算原回重庆去,那边有他几个弟兄,混得都不错。虽说重庆现在也是解放军的地盘,但只要
开血鹰,他就有办法活下去。可惜,血鹰不给他这机会。血鹰定是察觉了他的心思,或者,血鹰让他骗烦了,骗急了,再也不容许他骗下去。就在山下营地他跟江涛见面的那个夜晚,血鹰突然做出决定,要进入科古琴,亲自督战。出于对他的防范,血鹰对他封锁了这消息,只是派手下告诉他,让他在限定的时间内赶到老鹰
,会有人等他。
铁猫起初以为老鹰
等他的会是老狼。半月前,他奉命找过老狼。老狼原本跟血鹰不在一条道,血鹰组建“316”时,老狼也在拉竿子,还在准格尔盆地折腾过一些事。后来迫于种种压力,老狼才答应跟血鹰联手,共谋反攻大业。半月前那次,他跟老狼说的,就是在
谷收拾特二团的事,当时老狼答应得很痛快,还抓着他的手说:“放心,等收拾掉特二团,我把雪莲送给你,不就一个女人么,血鹰那边,我说。”等赶到老鹰
,铁猫吃惊地发现,等他的不是老狼,是血鹰!
铁猫心里一震,血鹰此举,意味着什么?等在
里猫了一天,他便清楚,血鹰这一次,玩的是一箭双雕。他想借特二团的手,除掉自己。
“好啊,既然你如此无情,也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当下,他便下定狠心,一定要率先一步,带万月逃出去。
可怜的铁猫,到此时,他还不知道特二团做了调整,将万月的突击营营长给撤了。江涛给他的消息是,万月带突击营去
谷,张双羊带其他人去乌拉牙。黑雨落下的那个晚上,趁血鹰跟新来的两个排见面的空,他买通了血鹰的心腹,偷偷打老鹰
溜了出来。一出老鹰
,铁猫便直奔
谷。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无论如何,也要带万月走。如果实在不走,就告诉她血鹰已进了山“316”的一半人马已候在老鹰
,另一半,说不定已在乌拉牙跟特二团
了手。铁猫边走边祈祷,但愿老天开恩,能让万月回心转意。
穿过一片密密的灌木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铁猫一个闪,钻入了灌木林。屏声静气等了一会,果然看见有人朝灌木这边走来。那人的步子十分敏捷,走夜路的功夫简直能赶上他。细一看,铁猫倒
了一口冷气,这,这不是张双羊么?
怎么可能?!
不是说张双羊要去乌拉牙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怎么会独自下山?铁猫还在愣怔,张双羊已穿过灌木林,直奔老虎
那边去了。那一刻,铁猫的确有点难。
在他手里握着,轻轻一扣,张双羊就会丧命。但能扣么,有必要扣么?铁猫难了一会,不难了。老子啥也不管了,老子只要带走万月!
一想万月,铁猫冷静了。既然张双羊在这儿出现,万月就有可能去乌拉牙。不,一定是这样。罗正雄不可能把两个最有能力的女人放在一起,换上他也不可能。毕竟,乌拉牙也是一座险峰啊。狗娘养的江涛,居然拿假消息骗老子,你去死吧!
铁猫噌地掉头,毫不犹豫地,就往山下走。这就是铁猫的特点,做起决断来干净利落。这一生,困住他的,独独一个万月,如果不是万月,他早就远走高飞了,哪还用得着在这儿受血鹰的气。
铁猫掉头不久,滚滚的黑沙尘便袭击了科古琴,紧跟着,黑雨狂降,洪水肆
。他不得不钻进山
,等候风暴过去。
跌跌撞撞下了山,往前走了几里路,地面不那么泥泞了,草地上的积水也渐渐稀少。罗正雄才发现,并不是整个山脉都遭到黑雨的袭击,黑雨袭击的范围,正好跟
里木湖形成一条线。这也算是奇观,能解开这个谜的,怕只有万月。
天早已变黑,夜幕啥时降临的,罗正雄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全被铁猫和万月捉了去。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低级很愚蠢的错误。原想,将万月派往乌拉尔,就可以保证她的全安,还能避开她同血鹰和铁猫的正面冲突。但他恰恰忽略了,铁猫和血鹰的冲突,忽略了铁猫这些年对万月的一片不死之心。
男人是能够为他心爱的女人赴汤蹈火的。
男人如果为一个女人疯起来,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不管这男人是正义之神还是魔兽之王,女人面前,他只是一个男人!
他的步子紧起来,如果万月真的落入铁猫手中,他这个特二团团长,还有脸见人?他英雄上半辈子,又有何用?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的男人,还有啥资格去谈保卫边疆,保卫祖国!
偏是,上帝重重?了他一巴掌。万月真就落到了铁猫手里。
铁猫比罗正雄早半天到达乌拉牙,一路上他真是吃尽了苦头,好几次,险些就一跤摔倒,再也爬不起来。神秘的乌拉牙,以意想不到的平静和沉默
接了他。营地就横在眼前,四周寂静得不发出一点儿声音。铁猫深感困惑,他想象中的乌拉牙不是这样子,他想象中的营地更不是这样子。不会又是一个骗局吧,他停下来,找个地方藏好身,伸直了目光朝营地这边观望。
半天,营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账蓬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不见人影走动,四周也没有岗哨,像是在演一场空城计。营地不远处,背风的山弯里,几峰驼在吃草,驼的深处,铁猫看见几匹马,上等的好马,大约吃
了肚子,卧在草地上丢盹儿。
怎么会这样平静啊?铁猫被营地呈现出来的样子吓住了,按说,这一刻的乌拉牙,应该比老鹰
更紧张更
烈才对,就算听不见
声,也应该闻到药火味。
慢!铁猫听见了
声,真的是
声。很弱,很虚幻,先是一两声,接着紧起来,响过一阵子,又慢慢变稀落,最后,啥也听不到了。铁猫竖直了耳朵,仔细听,仔细辨,终于,他搞懂了,
声不是近处发出的,在远处,离乌拉牙至少有二十公里,隔着好几个山头。这就对了,怪不得没人呢。铁猫
一笑,就找到了答案。
声果真是远处发出的,铁猫赶来时,战事已到了扫尾处,所以
声时断时续,紧不起来,也没必要紧。
老狼耍了个滑头。狡猾的老狼,到了这阵还耍滑头,真是一只精明过头的老狼啊。本来,按血鹰他们议定的计划,老狼要跟黑三一道出发,带着各自的人马,向乌拉牙这边进犯。血鹰在
谷收拾突击营,黑三跟老狼在乌拉牙收拾其余人。这是事先说好了的,谈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反正目标都是对着特二团,对着解放军。黑三也算是一个人物,他跟血鹰的关系要好一点,疆新还是国民
的地盘时,血鹰是他的座上客,两人称得上是拜把子兄弟。疆新失守后,黑三被他的主子抛弃了,主子吭都没吭一声,就溜了。一度时期,黑三很消沉,甚至想洗手不干了,找个没人知晓的地儿,弄几亩地,养几峰驼,顺手再娶上几个女人,安安闲闲打发掉余生。是血鹰,血鹰认为他太糊涂,不该这么想,不该这么过,更不该这么消沉。
在那个叫麻嘴的小村落,血鹰找到了黑三,张嘴第一句话就说:“我的好哥哥,瞅瞅,瞅瞅你现在过的啥日子,这能叫日子?”就这一句,黑三的心便又动了,毕竟,他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一来二去,黑三就又成了黑三,过去的匪气出来了,霸气也出来了,而且野心居然膨
得比过去还大。黑三能重整旗鼓,真的得益于血鹰,所以血鹰一提出联手作战,黑三立马响应,想也没想就把乌拉牙这边的活包揽了。
老狼就不同。眼瞅着黑三的驼骆晃儿悠儿上了路,老狼才不紧不慢说:“告诉弟兄们,化整为零,往乌拉牙方向赶。记住,没我的命令,见谁也不能开
!”这就叫棋高一着。黑三带着驼队穿越准格尔时,老狼就在后头,始终跟驼队保持着半天的路程,既不超过黑三也不拉得太后,就那么跟着,跟得人有些心烦。老狼料定,去往乌拉牙的路绝不会平坦,这是一场硬仗,你死我活,老狼一开始就这么想。而且他还断定,这一带活动的,绝不只是一个罗正雄,说不定解放军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来钻。解放军啥人啊,能让你消消停停把他灭掉,做梦去吧。走了两天,很平安,身边的人不耐烦了,抱怨老狼太过小心。老狼笑笑,没反驳,继续跟在后面走。心里却说,抱怨我,你们还
着呢。第三天夜里,老狼突然不走了,死活不走了,说要在芨芨滩宿夜一,天亮了再走。身边的人尽管猴急着想超过黑三,跑前面抢头功,老狼一发话,还是乖乖儿睡在了芨芨丛中。
半夜,草滩上突然响起
声,很紧,很密。老狼一骨碌翻起身,奋兴地大喊:“
上了,果真
上了。”其他人也都坐起身,伸长了耳朵听,果真,芨芨滩尽头,科古琴山脉下,
声比雨点还密。愣怔半天,这才齐齐地咂了一下舌,神啊,真神。
黑三遇到了阻击,他直直地钻进了口袋,就像飞蛾投火般,把脖子伸进了师部设下的伏击圈。那边打得正
烈,这边,老狼猛就下了令:“传我的话,抄近道,直扑乌拉牙!”
这更是老狼的过人之处,啥叫个打仗,打得出其不意才叫个打仗。啥叫个立功,拣最关键的打,你才能立功。现在对付的是特二团,不是整个驻疆部队,驻疆部队有多少,你打得过来?打掉特二团才叫个正打,打掉罗正雄才叫个立功。
于是,黑夜下,
声里,老狼的人马如狼一般,从四野里窜出来,避开伏击圈,避开大部队,嗖嗖就往乌拉牙窜。
这一窜,就把刘威他们给窜紧张了。
主力部队跟黑三的人马
上手时,刘威就在现场。一天前他带着一支小分队,悄悄摸到山下收集整理,一是想探一下敌情,另,刘威也抱着侥幸,要是能在山下将敌人灭掉,就省得在山上打游击场。乌拉牙地形复杂,又紧挨着雪山,如果真打起游击战,对特二团很是不利。战斗打响时,刘威和他的小分队很是活跃,打得也猛,打得他都想不起自个的份身了。打着打着,刘威突然地感到不对劲,按事先摸好的敌情,敌人不只是一股力量啊,怎么?
“不好,中计了!”喊完,他就带着小分队,没命地往回撤。刚撤到猪头崖,就遭遇了最先进山的老狼的人。
跟老狼的战斗是在猪头崖打响的,铁猫听到的
声,也是猪头崖传来的。这仗打得很艰苦,差一点就让老狼反
掉。一开始,小分队遭遇的只是小股力量,对方也没有准备,所以消灭得还算干净利落。
声一响,后面的老狼便疯了。“敢在这里设埋伏,好啊,算你厉害。”说完,他便带着大股人马冲上来,小分队抵挡了一阵,终因寡不敌众,刘威不敢蛮战,指挥着往后撤,边撤边等接应。幸亏猪头崖离乌拉牙不是太远,天亮不久,听到
声的营地成员便赶了过来。可是天一亮,老狼就不打了,仗着对这一带
,分散钻进了山
里。这可苦了刘威,特二团本来就在力量上占劣势,对方一钻,劣势就越发明显。不围追,怕敌人越过防线,真的扑向乌拉牙。要知道,这阵儿的乌拉牙,除了万月还有三个明着看管她实则保护她的人外,再就一个驼五爷。就算越过去五个敌人,后果也不堪设想。围追,又怕掉进敌人的埋伏,白白造成伤亡。
情急之下,刘威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命令特二团分成六小股,每股二十来个人,分别把住六个点,只守不攻。这六个点一把住,敌人纵是
上翅膀,也休想钻进乌拉牙。
要说,还是那场黑雨帮了刘威的忙。尽管落到乌拉牙这边的黑雨不大,地面刚刚生出积水。但乌拉牙临近雪峰,地质地表情况跟
谷那边大不一样,地表一生水,山路不仅滑,而且随时都有坍陷的可能,包括这儿的山体,也极易滑坡。这都是常年的雪崩造成的,乌拉牙往西,往南,快出科古琴这一带,雪崩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平常得很。这也是罗正雄执意要把万月送到这边的另一个缘由,毕竟,对雪崩,万月比他们都有经验,万一遭遇,万月的经验或许能拯救得了特二团。老狼对此当然熟悉,黑雨一落,他便不敢冒然出击了,只能死守在
里。这就给刘威他们赢得了时间,也给山下的大部队赢得了时间。等积水全部消失,阳光再一次照耀科古琴时,山下的战斗已结束,黑三被活捉,手下全歼。大部队一进山,老狼就慌了,再想躲,就没了机会。
尽管如此,战斗还是打了一天夜一,老狼凭借着险要地形,真的跟解放军打起了游击战。老狼本就土匪出身,打这种仗是他的强项,虽然上下两头遭到夹击,他仍然打得不慌不忙,很有章法,确实给特二团及后面赶来的主力制造了麻烦。
最后一个敌人撂倒时,时间又过去了半天。刘威带着特二团仔细地清理了一番战场,在一块三丫石里找到老狼的尸体。这个顽固的家伙,到死还睁着眼睛。身边的警卫冲龇牙咧嘴的老狼补了一
,不解气地骂:“你个老谋深算的狼,害得我打光了所有弹子。”
刘威将战后工作交给师部派来的主力,带上特二团,胜利地往回撤。这一路,他的心是奋兴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儿难得的骄傲。毕竟,在和平年代,能如此过瘾地打上一仗,也很解馋。当他兴致
来到营地时,眼前的一切,将他惊呆了!
世界在这一瞬间疯狂了
万月不见了。
关她的帐蓬被掀翻,里面搞得
七八糟。古丽米热跟两个女兵被击昏了脑袋,倒在离帐蓬不远的草地上。
草滩那边,驼五爷也昏
着,头上仍在
血。再一看,骆驼在,一匹枣红战马不见了。
“人呢,是谁干的?!”刘威失声叫道。
没有人回答他,战士们全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不多工夫,古丽米热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说:“是铁猫,他…他…”
“铁猫咋了?”刘威的心奔到了嗓子眼上。
“他抢走了万月,副团长,我…我…”古丽米热伤势很重,她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
部也受了伤。幸亏铁猫没想着要她的命,否则,这阵儿她是张不开口的。
铁猫真要出手,五个古丽米热怕也不是对手。
“他朝哪个方向跑了?”刘威紧问道。
古丽米热缓缓头摇,内疚和疼痛袭击着她,她真是无脸见自己的战友。
刘威恨了一声,丢开古丽米热的手。“马上送她们下山,要快!”刘威边命令边朝战马走去,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古丽米热她们,万月真要出事,他怎么跟师部
待?
恰在此时,罗正雄赶到了,不大工夫,张笑天他们也赶了来。一听情况,罗正雄傻眼了,真是怕啥就有啥。望着茫茫的乌拉牙峰,望着白雪皑皑的阿尔斯脉雪山,他真是不知道该上哪个方向去找万月。
“驼五爷醒了!”有人喊。
罗正雄情急地扑过去,驼五爷果然睁开了眼睛,见是他,驼五爷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快告诉我,万月呢?铁猫朝哪个方向跑了?”
“神女峰…”
再也没有时间犹豫了,罗正雄跳上马,断喝一声,朝神女峰追去。
“不要啊——”身后响来驼五爷情急的声音。
阿尔斯脉雪山,是天山最神秘也最圣洁的一座雪峰,终年积雪皑皑,冰天彻地。这儿极少有人烟,就连科古琴的鸟,也不敢朝这边飞来。在游牧民族眼里,阿尔斯脉是圣母的化身,是神之峰,是一辈子用来仰望的地方。
神女峰是它的一个支脉,横在阿尔斯脉跟科古琴中间,将两座山峰连在一起,它是人间和天堂的通道,是雪莲盛开的地方。
铁猫所以选择这个方向逃,怕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他是听到了冰山下雪莲的召唤。传说,每年盛夏,神女峰都会发出一种声音,呼唤人间那些痴情的女男。雪莲也会绽开她多姿的笑脸,将神女峰装扮得一派妖娆。都说,那不是雪莲,那是精灵,是为爱殉情的女子们圣洁的灵魂。
铁猫听到了那个声音,雪峰召唤他的声音,爱情呼唤他的声音。当他一口气撂倒古丽米热几个,又将驼五爷一
把子砸昏时,他就知道,自个的活路彻底没了,血鹰不给他,罗正雄不给他,万月更不会给他。除了神女峰,他再没别的地儿可选择,这开满雪莲的地方,怕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击昏顽固的万月,跃上马,朝自个的爱情奔去。
是的,爱情。那一刻,铁猫真是被爱情点燃,心中除了心爱的女人,再也没有一丝儿杂念。他终于拥有她了,血鹰抢不走,罗正雄抢不走,谁也抢不走。她是他的,永远是他的,他将带着她,走向雪峰,走向天国,走向远离战争和罪恶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这是多么幸福的一条路啊。
又是多么圣洁的一条路。
马蹄声声,踩断回头路,踩碎伤心事,也踩得,冰山
笑颜,雪莲花儿开。
万月醒了,要挣扎着下来,怒喊着,撕打着,想把这个罪恶的怀抱挣开。可这阵哪由得了他,铁猫紧紧地搂着她,一张脸跟冰山一样,不,比冰山还要坚定,比冰山还要无情!
“放开我!”万月的声音竟是那么的苍白。
终于,战马到了神女峰下,花香四溢,寒气
人,冰雪世界第一次实真展现在两个人眼前。万月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这一路,她挣扎得比一生还要漫长,铁猫那一双铁臂,箍得她好几次都要背过气去。她绝望地闭上眼,今生今世,她是
不开这个魔了。铁猫却觉得,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这才是他一生追寻的地儿,惟一能证明自己的地儿。
“你不是不相信我么,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铁猫,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既然不能活着在一起,那就只有一条路,死!”
万月嘴
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这个时候,任何声音都已无济于事,她从铁猫眼里,看到一种超常的镇定,比义无反顾还要义无反顾。天啊,他竟是这样一个男人!
跳下马,铁猫抱着瑟瑟发抖的万月,一步步,朝神女峰走去。脚下是亘古的草原,是晶莹的雪水,是怒放的雪莲…
神女峰张开双臂,
接了这对为爱而来的女男。
尽管这爱是那样的一厢情愿,那样的充满
迫和威胁,可神女峰是管不了这些的,它怀里,有得是被爱冤死的人。
罗正雄马不停蹄,几乎一口气追了过来。当他跃下马时,铁猫已胁迫着万月,立在了神女峰下。两个人被怒放的雪莲簇拥着,雪莲让他们惨白的脸变得温暖,湛蓝湛蓝的天空让他们的影子显得生动。
“铁猫,放开她!”
铁猫远远地望着罗正雄,他知道他会跟来,无论跑到哪里,他都会跟来!这时候他的心里没了恨,没了怨,有的,只是最后的较量,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较量。
“放开她!”罗正雄又喝了一声,怒视住铁猫,一步步朝他
来。
铁猫冷冷地看着罗正雄,一点也不显紧张。是啊,这个时候,他还紧张什么?
“不要过来!”万月终于挣开铁猫,冲罗正雄喊。她还没来得及跑,又被铁猫一把拉在了怀里。
“不要过来,危险!”
“他不会不过来的,不会。”铁猫咬着万月耳朵,
笑着说。
“你个卑鄙无
的东西,不得好死!”
“我就
没想过好死,他要是有胆量,就过来一道跟我们死。”
“不要过来啊,团长!”万月的声音早就成哭了,她已清楚铁猫的用意。她看看罗正雄,又扭头看看头顶的雪峰,太可怕了,铁猫一旦开
,三个人就都别想逃出去。“不要…”
罗正雄的步子越发坚定,没有人能让他停下来,他看见了雪,摇摇
坠的雪,疯狂坍落的雪。但是他也看见了雪莲,争奇斗
,美不胜收圣洁无比的雪莲。
“团长,危险——”刚刚赶到的张笑天情急地喊。
铁猫的笑越发
毒,有种啊,罗正雄,算你是条汉子,只是可惜了,你可以跟我争江山,但不能争女人!我铁猫不会把她让给你,就是死也不能!
铁猫抬起
,对着雪峰,这一
过去,神女峰就会怒,雪峰就会怒,整个世界,都将被愤怒的雪掩埋。
罗正雄突然止住了步子。
雪岭下显出片刻的静寂,真静。
世界凝固了,雪山凝固了,脚下的大地,也好像凝固了。
张笑天站在雪线以外,惊恐地睁大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铁猫有丝儿失望,如果罗正雄再不往前走,他的阴谋就不会得逞,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绝不能让姓罗的看着他死。“我让你犹豫!”他恨了一声,一把撕开了万月的怀。天啊,他撕开了万月的怀!
罗正雄听见了一个声音,士可杀不可辱,铁猫这样做,分明是在羞辱他!
“放开她!”他猛地举起
,再次朝铁猫走去。
铁猫的手再次伸向万月,他
笑着,疯狂着,极尽态变地往下撕万月的衣服。“来啊,罗正雄,有本事就你走过来,来救你的女人。”
“哧”一声,万月的衣内被撕破了,一大片粉白
出来,那样的刺眼,那样的令人不敢面对。万月想捍卫自己,想拯救自己,可她哪是铁猫对手,铁猫一只手应付她,已绰绰有余。
“你个狼,畜牲!”罗正雄忍无可忍,铁猫的手公然伸向万月圣洁的双
时,他像一头被
怒的狮子,再也无法沉默了。他吼了一声,就朝铁猫扑去。
这时候
响了。
铁猫一看罗正雄进入了死亡地带,毫不犹豫地就扣动了扳机。可恨的是,第一
他
向了罗正雄,第二
他才
向雪峰。
一直憋着气的雪峰仿佛就在等这一刻,
声刚一炸响,它便急不可待地咆哮了。
“不要啊——”就在雪崩发生的一瞬,山谷里突然响出一个声音,那是江宛音的声音。紧跟着,江默涵的声音也到了:“天啊,我的月儿,我的月儿啊——”
世界在这一瞬间疯狂了,罪恶的雪崩,可怕至极的雪崩,以不可逆转的方式,发生了。
发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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