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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林扬赶到那家咖啡馆,又对了对地址,这才推开门。这是一家极幽静的小店,甚至没有什么客人。阳光落进来,李之谨穿着比棕色沙发颜色略微深一点的大衣,里边的衬衣领口敞着,正心不在焉的拨弄那把银色的小匙,在看到她的时候,目光陡然一亮,力道控制得不好,手里的小匙就轻轻的划出了一道弧线,叮的落在了地板上。

 就落在自己脚前的地方,细长的柄还在微颤,带着几滴褐色的体,组成了凌乱的图案。林扬皱眉,抬脚跨过,对着那个站起来的年轻男人简单的说:“你好。”

 他开口时,语气带了焦灼:“我找不到她。”

 林扬沉默的低下头想了想,最后安静的说:“她没事。在展泽诚那里。”

 低低的一声叹气,李之谨一时间只觉得复杂难言,于是侧过脸望向窗外。

 像是放心,又似乎是沮丧,那声叹气里,就连局外人,也听出了不少东西。林扬跟了一句:“她没事,你不用太担心。展泽诚对她好的。”

 “展…他怎么会对她不好?”李之谨似是讽刺的笑笑“洛遥她…原谅他了?”

 这个问题太棘手,林扬只能沉默,最后谨慎的说:“我不知道。”

 其实隔了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纠,原谅这个词,真的太轻飘飘了。

 林扬想起出来见李之谨前,她去看白洛遥。那时候她已经醒了,靠在上微微出神,余光见到了她,于是坐起来微笑:“林医生。”

 林扬忍不住问她:“电疗之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低低的“哦”了一声:“原来那是电疗啊。”像是想起了昨晚,‮子身‬轻轻瑟缩了一下“真的很疼。”

 林扬也略有歉意:“对不起,昨晚眼看难以控制了,电疗的力度大了一些。”

 可她却轻声笑起来,目光遥遥的望向窗外,淡粉的肌肤仿佛是怒放的蔷薇,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美丽和欣喜。

 “不,谢谢你。”她慢慢的说“我觉得很好。”

 林扬看着她,忽然失语,之前想好的种种话语,末了,只能草草的说:“你的意识…还好么?”

 她愣了愣,旋即‮头摇‬,长发就在肩上拂动,是一种透着深棕色的柔软的泽:“林医生,电疗之后,那些事,我好像不大想得起来了…至少,只要我不去想,它们就不会再困扰我。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就像隔了一层纱一样,只要我不去看,就什么也看不到。”

 林扬在心底忍不住长叹,她其实白洛遥差不多年岁,可是此刻,忽然觉得她像是自己的妹妹,她在旁边看着,明知她入了歧途,明知她这一步跨出去,很可能就此粉身碎骨,却偏偏不能大声的喊出来。这一杯鸩酒,看着她慢慢的饮下,自己却实在无能为力。

 于是最后只能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语气艰涩:“你要有心里准备。那些东西并不是真的不在了。昨晚的治疗…只是给你遮了一层纱,总有一天,雾气会散开的。”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畔的笑分外的浓烈,像是盛极而放的花朵,无一处不透着惊人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那个笑回忆起来,给了林扬惊心动魄的感觉,仿佛是看到繁花烈焰后的一场虚无缥缈,她竟微微分了神,没听清李之谨在说什么。最后抱歉的笑笑:“你说什么?”

 “我想见她。”

 林扬点点头:“好,我帮你问问她。”她站起来“恐怕这几天不行,她的病情还有反复。等到稳定了,我会告诉她。”

 李之谨抿着,点了点头。

 木头架子上还搁着今天的报纸,她望过去,想起了什么,淡淡的问:“你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

 有凝重的神色顷刻间覆上了这张英俊的脸,李之谨靠回了沙发的椅背,语气中有一丝波澜不惊的凉淡笑意:“我在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林扬轻轻喟叹了一声:“是啊。他那么个人…做出的事…”

 李之谨不轻不重的截断她,语带微笑:“这世界上,没有人都会为了爱情发疯到那种程度的。”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林医生,我劝你不要那么早下定论。”

 林扬愕然,傻傻的看着,又回味不过来,只能说:“什么?”

 他敛去了笑,淡淡的‮头摇‬:“没什么。”

 阿姨关上门,又走过来,小声的问他:“晚饭准备好了。”

 展泽诚点点头,她是怎样失魂落魄的走开的,其实他一一看在眼里。那个从小像是洋娃娃的小妹妹,一步步的成了今天的样子,他有些倦漠的想着,摇了‮头摇‬,想要上楼。才跨了一步,就愣在那里。洛遥并没有在房间里休息,站在楼梯转弯的地方,看着自己。那是一种古怪的神气,似是悲悯,又像在追忆,或许…还有一种嫌憎,就这么看着他,可心思分明又不全在他身上。

 他几乎是快步冲上去,立在她身侧,问她:“怎么出来了?‮体身‬不舒服么?”

 他的手轻轻触到她的肩胛,还没有把掌心放上去,她的‮体身‬就像是触到了烙铁一样,轻轻后退一下。

 展泽诚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下来,那只手停在了半空中,既不敢再接近,却又不忍离开,有什么东西掠去了自己的呼吸,只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的眼珠如琉璃一般,清澈透明,淡淡的看着自己,仿佛真正清醒过来。

 他屏住呼吸,在等她说话,或许只等了一秒钟,可是于他,却不啻于万世万劫。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狠?”洛遥的声音有些恍惚,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在说谁,或者是说什么,记忆如此辽远,那个她,或许是刚才那个女孩子,也或许是很久很久之前那个人,坐在医院里,数着他的步子,等他回头。

 “她心里一定很难受。真的是难受…展泽诚。”她喃喃的说,一点点的靠近她,双手环住他的,又将头靠在他肩膀的地方。

 他的‮体身‬还是僵硬着,似乎没有回过神来,素来的冷静自持,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化作惧怕后的虚。片刻之后,他伸手用力揽住她,吻她的额角“我马上向她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他轻吻了一下,又一下,却只是觉得不够。她的刚才的退缩和逃避,那种眼神,他几乎以为她回到了从前了…那种惊惧仿佛从稀薄的空气里钻出来,向自己近,无处不在,这才觉得后背都是冷汗,心里开始苦笑,这样的忐忑,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林扬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她甫一坐下,洛遥微笑的给她夹菜:“林医生,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

 “嗯。洛遥,我见到李之谨了,他想见你。”林扬条件反一样看了展泽诚一眼,可他只是在吃饭,连最细微的表情都没有表出来。

 洛遥点点头:“好。”

 他极体贴的给她舀汤,又问:“什么时候出去?我给你安排车子。”

 洛遥眉眼弯弯的笑:“明天吧。林医生,你们在哪里见面的?”

 林扬随口就报了个地址。

 隔了很久,似乎一直喝完了那碗汤,她才静静的抬起头:“哦,那里啊,我知道。”洛遥安静的放下碗筷,侧头望向展泽诚“是你特意为我开的,是不是?”

 林扬低头在吃饭,心底尚有些惊讶,可是没有抬头,如今她也知道,那个人为她做任何事,都不会再惊诧到自己了。

 展泽诚的目光中全是晫耀的光亮,他回望她的眼神,似乎在心底仔细的描摹她此刻的模样,一丝一毫,尽量不出一点的差错。最后,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你都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洛遥的眉梢轻轻的挑起来,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回他:“我知道的。”

 林扬有些不知所措的转开眼神,这样的氛围里,她只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么漂亮的两个人,那么甜蜜契合的场景,她却仿佛在看水中的倒影。似乎只要有谁轻轻一触,或者低垂的柳枝浅浅一拂,就会烟消云散。

 最后只记得提醒她:“吃完了休息一会儿,我们还要做一次治疗。”

 展泽诚的声音很适时的贯穿了这个空间,带了明显的不悦:“为什么还要做?她恢复得很好。”

 还没等她开口解释,洛遥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制止了他,柔和的说:“好。我知道了。”

 “你放心,这一次不会再有不适感。只是稳固下疗效而已。”她淡淡的转向展泽诚“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林扬推门进去的时候,眼前的画面让自己顿了一顿。洛遥换了睡衣,安静的靠在上,就着展泽诚的手在慢慢的喝水,又皱眉问他:“什么药?”

 那个男人明显有一瞬间的怔然,似乎说不出话来,可重新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安神的,林扬吩咐的。”

 她“哦”了一声,闭了闭眼睛,躺下去:“我准备好了。”

 他微笑的去抚了抚她额头上的散发:“好,我去让医生进来。”

 直到站起来,他才看见林扬站在门口,皱着眉,不动声的打量着自己。

 “你给她吃什么了?我不记得我关照你照顾她吃药。”

 展泽诚回身看了一眼关得很严实的房门,面无表情的走开几步“你可以进去了。”

 她严厉的看着他,抿紧了:“那是什么?”

 “我问过汪医生,‮孕避‬的‮物药‬不会影响治疗。”他平静的说“还有什么问题?”

 她看见他的手指蜷曲起来,握成了一个拳头,就在‮体身‬的一侧,捏得很紧。这个年轻的男人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此刻一动不动的注视自己,她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波澜,只是觉得害怕——只是出于心理医生的直觉,她知道那些平淡之下,他正在用惊人的意志自控情绪,仿佛下一刻,绝望和失落就要溃堤。

 林扬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说话也断续起来:“为…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么?她在自欺欺人…我陷得深没关系,可她不一样…我不能让她更恨我。”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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