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除魔大会
驿站
四月十六。
天刚蒙蒙亮,就见少室山头人头攒动,仔细瞧去,在青松翠柏间隙,到处可看到身着五颜六
各种服饰的女男老少,人
的方向基本是一致的,都是奔少林寺而去。
今天,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
不管有没有收到武林帖,凡是听闻此消息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在这一天齐登少室山。少林住持光悟禅师在武林中甚具威望,天下群豪无不以其为马首是瞻。
到得巳时一刻,千余名武林豪杰纷纷涌上少室山顶,少林知客僧们忙得如
水跑马。晌午时分,少林寺“光”字辈的三位高僧
面,摆下素斋款待众人。有些份身的人物自上前与三位高僧行礼打招呼,寒暄。
午后,在众人万分期待与欢呼声中,光悟方丈面带笑容,缓缓步上会场。
“阿弥陀佛——”
“师兄…”光智疾步走近方丈,在他耳边低语“师兄怎么出来了?不是…”
“无妨!”他须眉皆白,一脸祥和之气,只是神情有些委顿“少林应尽地主之谊,不可失了礼数!”
身旁小沙弥明心,小心翼翼地扶光悟方丈走向群豪,光智紧随其后。
光悟禅师今年已经七十有余了,无论他内功修为多高,也抵挡不住年老力衰。他已经三年未出少林寺门了,这三年来,他闭关潜心参禅,不问世事,寺内诸事皆
由师弟光相大师处理。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平静,直至半月前…
千余人挤在了一齐,七嘴八舌,南腔北调地
扯一通。会场正中,一幅大巨横幅系于两棵大树间,书曰:武林除魔大会。
水霄混在人群中,他身着
布灰袍,俊俏的脸上涂了层锅底灰,黑黝黝的,乍一看完全认不出来了。他不敢靠得太近,怕有人认出他来,特别是“蜀中四杰”昨天才见过他。
“方丈大师出来啦!”身旁有人雀跃。
他抬头伸长脖子,仔细打量。三年不见,光悟老方丈更显苍老了!
方丈摆摆手势,全场逐渐安静下来。水霄离得太远,竟然没能听到他在讲什么,心中大为奇怪,光悟方丈武功何等了得,少林“狮子吼”乃其成名绝技,今
讲话声音怎会如此不济?
奇怪归奇怪,他仍旧默运内功,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武林苍生,生死维于一系…半月前六大门派先后收到一神秘帮派的挑战书,本寺收到战书后起先并不以为异。唉,唉…这实在是少林的疏忽!哪知三天后扬州便传来消息,南宫世家夜一之间惨遭灭门!”
“方丈大师,下毒手的可是冷香谷么?”人群中有人高呼。光悟愣了愣,淡然垂眉:“冷香谷…唉,武林平静了三年又起轩然。冷香谷名声虽不好,但老衲相信,他们还不至于那么心狠手辣,毫无人
。这南宫世家灭门主凶,却是另有其人。”
“什么——”
光悟方丈的一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块大石头。有关南宫世家灭门一案,江湖上传言已久,大半以上的人都深信这神秘重现的冷香谷乃是主凶。哪料今
听方丈言下之意,冷香谷竟是背了黑锅!
场下议论纷纷,光悟方丈接着说道:“老衲与各位掌门昨
已达成共识,认为夜一间灭了南宫世家,最具嫌疑的正是那下挑战书的绝情门!”
“绝情门?那是什么门派?”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水霄皱着浓眉,冥思苦想,却也想不出武林上何曾有个什么绝情门!
“…绝情门崛起甚快,武林中竟然一点预兆也未曾显
过。咳、咳!今
诚邀各位莅临少室山,实在是因为绝情门这一魔教来势汹汹,想征求一下各位的意思。”
“方丈大师!”华山派掌门邱志荣拱手道:“各位武林同道朋友,在下不才,说两句肺腑之言。除魔卫道乃我辈正道侠士所秉持,绝情门所做行为如此忍残,令人发指,南宫世家惨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为了维护正义,我们应当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坚决与
魔歪道对抗到底…”
众人都知道南宫擎正是邱掌门的小女婿,他的女儿、女婿同样在惨案中丧生,他与绝情门自然是势不两立了。
听他说得万分
昂,大批豪杰纷纷高声响应。
水霄暗暗点头,他这次之所以会上少林寺,实乃奉了武太后的密旨而来。且不论武太后深居内宫,何以竟能知晓这些江湖草莽之事,就由此密旨亦不难看出,武太后已对少林寺产生了疑虑。虽说武太后势力逐渐巩固,但举国上下,意在推翻武曌,保全大唐李氏子孙江山的人仍不在少数。起兵造反的叛
,镇
了一批又一批,余孽散落各地,蠢蠢
动,大有随时卷土重来之势。
少林寺乃当今武林泰斗,又曾助李世民打过隋炀帝杨广,这怎不令武太后将其视为心头大患!武林大会,少林寺对外宣称“除魔”谁又能保证不是邀集
羽,图谋造反?
但就今
情形看来,水霄认为武太后实是多虑了!他现在为朝廷做事,对武林诸事已较往年淡泊,一旦知晓武林大会的真相与皇室无关,便无心再逗留山顶,悄悄地离开人群,踏上下山的小径。
在郁郁丛林中漫步,别有一番情致,水霄暗暗庆幸,幸亏今天出门时机灵,甩开了昭华郡主。想到那个烦人的郡主娘娘,他就忍不住头疼。
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四岁,还是个
臭未干的小丫头,却整
闹着要学武功。身为大内第一高手的他,碍于皇亲国戚的面子,有时却也不得不指点她一二。
随手摘下一片枝头的
绿叶,两指轻轻夹紧,手一扬,树叶化为一道绿色光芒。十丈开外处的一棵小树,突然“喀嚓”从树干处断裂。
水霄纵身过去察视,在树根边捡起那片树叶,喃喃道:“还是欠缺些火候!却不知何时我的功力才能收发自如呢?”
正蹲着想心事,耳畔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衣衫飒飒作响。他敏锐地抬起头,略带诧异地望向不远处山脚。一团红色火焰在遍山绿色中格外鲜
,它就像阵风般快速往山上刮了上来。
是谁?好高明的轻身功夫!水霄暗赞了句,直起身。
火焰卷上来了,经过他站立的地方,猛地停住。水霄一见之下,不觉呆住了。
那是个少女,火一般明
耀眼,似能燃烧掉世间万物!
她从头到脚都裹在红色下,吹弹
破的雪
肌肤,小巧高
的鼻子,红嘟嘟的
角略微翘起,一双大大的杏元眼正好奇地、骄傲地、极赋个性地瞪着他——她的双眸仿佛有团火焰,被她打量久了,会让人觉得浑身燥热,被烧着了似的。
“嘿!我向你打听件事,少林寺可是在山上?”她的声音像银铃般悦耳。
他无语,傻傻地点点头。
“谢谢!”她甜甜一笑,腮边
出两深深的醉人酒涡。
见她
走,水霄忍不住张口唤住她:“姑娘也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吗?”
如他所愿,她的脚步又缓了下来,扭过头,咯咯娇笑,脸上满是柔媚:“是啊,不过我还想顺便找个人!你愿意陪我一起上去找么?”
她的眼睛会发光,水霄觉得自己快被融化掉了,心驰神摇,他
口而出:“好哇!”
“那我们走吧!”她回眸倩笑。
一双脚不听使唤,他抬步跟她走。她快步走在前头,不再回头,走了两三步,脑袋突然一阵剧痛闪过,人跟着清醒了一大半。
“嗳——”他幡然醒悟,顷刻间怒喝道:“妖女,竟敢用妖术来蛊惑我!”
此时,那红衣少女已距离他约莫十五丈开外。她回头瞥了他一眼,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咯咯咯的笑声响起一串,笑声未完,人已飘去甚远。
“黑炭子——那是对你的惩罚!今
姑娘有事在身,暂且饶了你!下次如再无礼,定废了你那双贼眼——”
黑炭子?贼眼?水霄摸了摸脸颊,看见掌心一片乌黑,这才想起脸上抹的黑灰。可同时想到刚才竟差点把持不住,被那小妖女
了本
,不
又气又恼。
一甩长袍下摆,他发足向山上追了去!今天若不抓住那小妖女好好整治她,他也不用再在公门里混了!
满以为这一发狠追逐,肯定能在半山
上截下她,哪知跑了老远一段山路,快到山顶了,仍未见她丝毫踪影。
难道是追岔路了?他走的并非是大路,而是条较难走的捷径小道,山上岔道多,难免会错过。不管它了,反正那少女的目的地是武林大会的会场,他只需赶到那儿,来个守株待兔就可以了——就她那一身惹眼的火焰,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再奔了会儿,才到山顶会场。一见之下,他顿时傻眼了——武林大会居然草草结束了,一干人等都走了干干净净。
“发生了什么事?人都到哪里去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广阔的空地上,片刻工夫就只剩下七八个小和尚在打扫清理。
他悄悄地隐起身,避开少林和尚们的视线,往少林寺庙门行去。更令人惊奇的是,少林寺大门竟是豁然敞开着的,门口连一个看守的和尚也没有。水霄小心翼翼地跨进门槛,偌大个少林寺竟像是座空庙一样,连人影子也不见一个。
“晚辈水霄,拜会少林!”
没人应答。
风儿轻柔吹过,隐隐送来一阵打斗声。
“在东边!”他毫不迟疑地往东边发声处奔去。打斗声愈来愈清晰,拐过一条长廊,水霄已然看见那一抹随风舞动的火焰。
“呵…呵…”红衣少女轻轻一个漂亮的旋身,玉手一错,轻而易举就抓过挥来的一柄戒刀,笑靥生花:“谢谢你的刀啦!小心——”
她一柄戒刀舞得呼呼生风,得心应手,将围攻她的四五名中年僧人
得节节后退。
水霄隐在树丛中,偷偷打量场中情形。只见少林寺方丈光悟禅师跌坐在地上闭目打坐,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方丈身旁站立着一男一女,男的沉着稳重,女的貌美无双,竟是昨
在一品轩内遇见的那俩人,他二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打坐调息的方丈。
“方丈大师!方丈大师…大师现在感觉如何?”谢君恺低声问道。
光悟方丈子身些微颤动,额头沁出斗大的汗珠,脸色惨白,
角溢出一点血丝,滴落在灰色的缁衣上。
他“嗯”了声,半天眼皮才掀开一条
:“多谢施主赠药!咳,如若老衲猜的不错,施主可就是御前带刀侍卫长,人称‘无影剑’的水霄水大人?这位…咳咳,这位女施主,想必定是昭华郡主了…老衲重创在身,无法…向郡主娘娘、水大人行礼,万望恕罪!”
谢君恺与李悦飞快地相互对望了眼。谢君恺拱手:“方丈大师恐怕是认错人了。在下谢君恺,这位是李姑娘,并非郡主娘娘!”
“哦?”光悟方丈先前因服用了一颗他俩赠予的“水灵雪莲丹”便先入为主的认定眼前这对女男就是“蜀山四杰”所形容的两个人。
原来武林大会才进行了一半,匆匆上山的“蜀中四杰”就带来了一则惊人的消息——武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卫,大内第一高手水霄及昭华郡主昨
出现在少室山下的小镇。
少林寺淡泊名利惯了,不愿与朝廷树敌,历来这种庶民百姓大规模私自聚会,就极犯朝廷忌讳,何况少林寺本就是武曌心头隐患。
一听官府中人出现,光悟方丈当机立断,马上草草结束了武林大会,以避嫌疑。
群雄哗然,有人理解,有人不明白,骂骂咧咧中一轰而散。光悟方丈命三位师弟率同寺内所有弟子妥善安排众人下山,自己只带了五名亲随弟子回寺休息。
谁知才跨进东厢禅院,就遭到那红衣少女的偷袭…
这时,那五名僧人已逐渐处于下风,红衣少女的攻势十分凌厉,刀刀
置人于死命。
光悟方丈看了几招,神情一片黯然,轻叹:“姑娘,刀下留人!”
娇笑声不断,扫过方丈的眼神却冷冽如冰霜“你在向我求饶么?呵…我偏——不——”
“蓬”!“蓬”…五名僧人被她突下重手击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谢君恺紧皱眉头,有些不满地睃了她一眼,红衣少女挥刀指向他,傲然道:“这事与你们无关,识趣的就别
手!”
谢君恺不屑地哼了句,刚想出手,突觉衣衿轻轻扯动,回首望时,李悦那双黑漆黑漆的眸子,闪耀着幽然的光芒——她紧抿着
,缓缓地摇了下螓首,发髻上斜
的玉步摇也跟着左右晃动。
红衣少女嗤笑了声,将刀架在方丈头颈间,薄薄的戒刀明晃晃地发出冰冷的光。
“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死秃驴,早知今
,你何必当初?”
光悟大师闷咳了几声,喉头发甜,吐出一大口淤血。他身负重伤,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果…如果,今
一死便能解
自己过往所犯的过错,那,死又何惧?
光悟微微
出一丝安详的笑容,平和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逐一扫过。
红衣少女出手快如风,点了他周身
道:“才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道以及伤口周围慢慢变得又麻又
,如万蚁钻心。光悟表情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子身战栗,蜷缩成团不停
搐。
谢君恺忍不住要跳起来阻止她的暴行,却不料背心一麻,李悦竟出手制住了他的
道,教他动弹不得。
李悦歉然地瞟了瞟他,低下了头——她实在很讨厌这些武林恩仇,打打杀杀,所以抱定了一个宗旨,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再多管闲事。同样,谢君恺是妹妹李彤看中的男人,他如要给彤儿带来幸福安逸的生活,便不能再
手这些江湖恩怨。
“嗬——嗬——”方丈的呼吸越来越混重,红衣少女面无表情地目视着这一切。
蓦地,场外响起一声厉喝:“妖女!接招——”一把铁藜子兜头罩下。
红衣少女往后疾退,撤回架在方丈头颈上的戒刀自保,有团灰影闪过,抱起光悟方丈,跳到一边。
“原来是你!”她咬牙,眼里要
出火来。
“没错!正是区区在下——黑炭子!”水霄咧嘴笑,
出一口洁白钢牙,手指点中方丈身上几处
道。
“没用的,他被我独门点
手法点中,不痛足两个时辰,是解不了的!”
“小妖女!你何来如此忍残恶毒心肠?”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
“唷,干嘛那么凶?是你自己说的,我是妖女,妖女哪有好心肠?”
“你不过来吗?”如果她肯乖乖地主动解了方丈的
道,水霄也不想太为难她。
她退后三步,冷笑:“我干嘛要过去?”
水霄轻轻放下方丈,昂然道:“我会有办法让你愿意!”
两个人终于动手了,水霄仅凭一双
掌竟跟红衣少女打得难分难舍。
光悟方丈就躺在李悦的脚边,他的呻
声愈来愈微弱,她用怜悯的目光瞅着老人。
光悟方丈强忍痛苦,起初他还能运功使自己保持清醒,可苦撑到现在,他的忍耐力已达到极限。他表情扭曲,
搐着伸出手来,扯住李悦的裙裾,哑声:“是老衲错了!还…还请施主…施主你…”“你这是做什么?”李悦震动得不知该怎么办,眼前这个素来傲骨的老和尚竟然会被磨折成这般模样,可想而知那红衣少女加注在他身上的痛楚非同一般。
他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瞳孔毫无焦距,只是一味的叹息:“是老衲错了!老衲错了…错了…”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看不见,脑袋好象被千万匹马踩过一样,耳边轰隆隆地响彻着一个凄厉、绝望的声音:“你、你们怎么这么绝情?为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佛门不是讲慈悲为怀的吗?…你们见死不救…算是念的什么经,拜的什么佛?…你们不配做佛门弟子!”
“有朝一
,我必会再来。到时,我要踏平少林寺…寸草不留!”
“老衲错了…错了…”这是他生平唯一一件憾事,神志大
下,充斥大脑的全是那件往事。
他不住的低喃,直至无声无息。
“够了…”一声低微怅叹,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李悦更是浑身一颤。
红衣少女避开水霄的攻势,嘟着红
,抬头看向屋顶,一脸愤岔:“你说什么?”
水霄跳到一旁,冷眼旁观。
“英珞,我们回去吧!”屋顶上的人影低沉地说。
“我不!”她倔道,一脸不妥协“郤炀你疯啦,这三年来我们拼命练武,到底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他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站到方丈身边,神情复杂地望着在地上不停
搐的老和尚,许久…他突然伸手在老和尚
间捏了几下。
“郤炀你做什么!”英珞冷眼旁观,突然尖叫“你这算什么意思?”
“英珞…”他直起身,从李悦身旁走了过去。
李悦的心
紧了,他…又再见到他了!可是…他已经忘记她了吗?为什么瞧都不瞧她一眼呢?
他瘦多了,胡渣子也长出来了,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既憔悴又落拓,更添了份沉重的沧桑感。分手没多久,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你干吗不说话?你给我个不杀他的理由!”英珞怒冲冲地质问。
“英珞…”他
角扯出个勉强的笑容“你是来找我的呢,还是来杀他的?”
英珞深
一口气:“我是来帮你的!”
“你知道我在少林?”
“知道,”她没好气地说“我以为你是上山报仇的,所以马不停蹄地兼程赶来。哼,没想到…你现在却反过来阻拦我!”
“你以为我不想杀他么?傻丫头,哭什么?”他温柔地拭去她腮边滚落的泪水“我早在半个月前就到少林寺了…我原本是想杀光整座寺的和尚!”
“可你最后心软了,结果你什么都没做!”她气恼地挥拳揍他,哽咽“你没良心,你早把姑姑给忘了!”
“我哪有?”他厉喝,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你不要随便诬赖我,我哪有把姑姑忘了!”
轰隆——如同平地炸响惊雷!
李悦脸色惨白,头晕目眩,子身晃了两晃,跌跌撞撞倒进谢君恺怀里。以往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渐渐的,渐渐的,一点一点串联起来,竟是那么清晰,那么刺痛!
“你可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了?给句痛快话,姑姑的仇你到底还要不要报?”
郤炀瞧了眼刚刚才缓过一口气来的光悟方丈,神情矛盾,眼神复杂:“那天我一见他,二话没说,就和现在的你一样,凭着心中那股怨恨与冲劲,我拨出思情剑一剑刺了过去…”
他眼望着方丈,后者正用慈爱平静的淡淡目光祥和地回视着。
“就是这种眼神…”他指着光悟方丈嘶吼“这种表情…当我一剑刺进他
口,我满脸溅满他的鲜血,他竟然还用那种心满意足的表情看着我!”
“阿弥陀佛…咳,咳…”光悟方丈双手在
前合十,面带微笑闭上了双目。
“那一剑,他根本连半点闪躲的意思也没有…他根本就是想等死!英珞,我们若真的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
“我不懂!”英珞一脸
惘“我只知道是他让姑姑他们受了许多苦,不杀他难平我心头之恨,我发过誓,今生一定要杀光少林和尚替姑姑报仇!”
“英珞!”郤炀笑了,笑容里透着几分
恶,像是恶魔在狞笑“和尚们修功德,讲求圆满,你说…我们能顺了他们的意吗?”
“咳…阿弥陀佛,老衲罪孽深重,咳咳…”“光悟!”他半蹲身下子,
气的冷笑“你死后是会下阿鼻地狱的!”
那样阴冷狠毒的口吻令李悦不寒而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难道…郤炀,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用报仇了吗?”英珞迷茫不解,三年来拚命练武,始终就只要一个信念:报仇!但是,郤炀现在却说了这样一番话,她听不懂,头摇道“我不听你的,我要去问姑姑!我只听姑姑的…”
她转身就走,动作快得惊人。
“英珞——”郤炀起身追出。
才一晃眼功夫,他俩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咳…阿弥陀佛!”
“我跟去瞧瞧!”水霄好奇心大起,拱手道“各位,后会有期——”
一纵身,逾墙而去。
李悦挣扎
追,却只觉得四肢无力,双膝颤抖着跪下地去。
“小心!”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及时搂住她的细
,深沉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眼泪潸然而下,她看着郤炀离去的方向,心口一阵阵的
搐。
宿怨
好半晌,她才抑制住心底的悲伤,注意到抱着她的那个人。
谢君恺关切的脸孔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地推开他,讶然:“你的
道…解开了?”
他不太在意地说:“你点
的位置有问题,点的稍稍偏了,我用了一刻钟就冲开
道了。”
“偏了?”她顿感失落,那种悲怆的情绪再度涌起,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看来自己的武功练的也并不怎样!
她所有的武功完全得至于《御凤诀》中的记载,因为无人指点,全凭自身悟性领会贯通。武功招式固然好学,但内功心法,想要学得高深,一个人就是再怎么智慧过人,没人教导,还是不行。
她欠缺的正是名师的指点,再加上她本身的体质,所以即使《御凤诀》记载的武学绝顶高明,她仍是只能窥得一二皮
。
“咳咳!咳…咳——”
“方丈大师,你没事吧?”谢君恺扶起光悟方丈,从怀中掏出一小瓷瓶,正是水霄赠予的“水灵雪莲丹”“再服一颗吧?”
“不用!”光悟伸手阻挡,沙哑道:“这一枚丹药得来不易,实在没必要浪费在老衲身上。”他伸手颤巍巍指向躺在地上的五位弟子“施主如不弃,请赐药给小徒。老衲感激不尽!”
“方丈大师言重了!”反正药也是别人的,拿来借花献佛,何乐而不为?
谢君恺自去救助那五位少林僧人,光悟方丈摇摇摆摆,挣扎着走向禅房。李悦看他实在可怜,放心不下,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以防他摔倒。
“孩子,你过来…”光悟方丈盘膝坐上平时打坐的蒲团,一脸疲惫,他向李悦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在李悦的眼里,这个天下第一寺,武功声誉堪称武林第一的光悟禅师,此时不过是个身受重伤,无依无靠,孤苦可怜的老人罢了。
“何事?”她靠近几步,俯低子身柔声问。
“坐…咳咳…坐下…老衲讲个故事…你可愿听?”
李悦立即猜出他想讲什么故事,见他一脸的诚恳与期待,她轻吁口气,在他对面找个只蒲团,屈膝跪坐。
“…咳咳,老衲今年已七十有二,自十一岁出家以来,自问这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只是…唉,那件事确实是少林寺…做的有欠…妥当!”
李悦眼睫低垂,细细聆听。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大雪纷飞的一天夜里,有位年轻女子领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突然上山拜会,她是来求医的…”
这时,谢君恺也走进禅房,听到光悟方丈在讲话,便没多吭声,随地坐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当时老衲便与光智、光清两位师弟一同
见了那位女子。咳咳…她的衣着很是古怪,不象是中原人士,一身素白貂裘,长发也未盘髻,脸上却用块白纱巾蒙住了。她带来的孩子就躺在担架上,一脸蜡黄,形容犒枯…咳…老衲替那少年一把脉象,却发觉他内力浑厚与他小小年纪极为不符,更为奇怪的是他体内气血奔腾,脉象紊乱,像是强行修炼一种奇特的武功,内力不济造成走火入魔…”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有些气
。
李悦略一沉
,朱
微启,一语中的:“方丈大师定是不曾出手相救!”
“你、你怎么知道?”方丈心惊。
“方丈大师若是出手相救,今
他们又岂会上少林来寻事?”
“是…”他神情黯淡“老衲的确没有出手,不是不救,是没法救!”
“是真的没办法么?也不见得吧!”李悦点破其中的漏
“听方丈大师方才所描述,那女子非中原人士,却不远千里的赶赴少林求助,她若无足够的把握,确定少林寺有救治之方,又怎会千里迢迢带了个快病死的人跑这一趟呢?”
光悟方丈震惊了,这个少女,她究竟是何来历,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方丈大师此刻心里定是怀疑我的来历了!”她莞尔一笑。
光悟方丈摇头摇:“你说的很对,咳咳!那女子最后恳请老衲借《易筋经》、《洗髓经》一观!”
谢君恺突然
嘴道:“听闻少林‘易筋’、‘洗髓’二经乃镇寺之宝,经中所载皆是高深武学…难道真有此事?”
“阿弥陀佛——这两本经书乃达摩祖师所留传下来,历来为少林寺收藏,外人知之甚少。咳咳…也不知那女子从哪里听来的…”
“所以你们就怀疑她上山求医是假,骗取经书是真!”
“是…”光悟方丈深深地看了李悦一眼,为她敏锐的
察力所折服。“她在寺门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老衲让知客僧请她离去…”
“嗯,我想,她自然是不肯的!”
“她岂只不肯离开,老衲让知客僧出面,原本是一番好意,她却大发脾气,出手打伤了寺中僧人,一路打到藏经阁。她武功奇高,招式又怪,我师弟光智才与她相斗百来回合就被她打伤!她使的又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连十八罗汉阵也抵挡不住她!”
他愈说愈快,愈说愈激动:“…少林寺建寺以来,第一次被个年轻女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咳咳…最后不得不采取车轮战来消耗她的体力,说来真是惭愧!唉,她招式虽复杂
巧,但虚招太多,又是个女子,体力与内力自然要欠缺些。但老衲却实在是越打越心惊——她的招式中竟有许多与传说中的《御凤诀》极为相似…老衲与师兄弟们愈发认定她是昔日魔教妖孽,妄图抢夺镇寺之宝,下手更不容情…”
李悦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一样的感觉,无意间瞥及,却见谢君恺若有所思,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你们…见到她的长相了没?”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打到后来纱巾落地…”
“她很丑?”
光悟顿了下,表情古怪地朝她瞄了一眼:“老衲说了,李施主莫生气,那女子当年的体态容貌与李施主倒有六七分神似!”
李悦浑身一震,耳朵里嗡嗡作响,竟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谢君恺颇觉惊奇地望了眼李悦:“世间竟真有容貌相似之人么?”
“出家人不打妄语。”
李悦深
口气,鼓足勇气问:“那我与她,容貌长相,究竟谁又略胜一畴?”
“阿弥陀佛…这美与丑终到头不过是具臭皮囊,李施主又何必着意追究呢?”
李悦大失所望,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很想与那个神秘女子一较高下。
谢君恺目光深邃的瞥了她一眼,说道:“方丈大师请继续!”
“阿弥陀佛…咳咳…当时她的真面目一
,我们都很吃惊,天圣教消亡迄今已二十五年,这女子当时才不过双十年华,自然是不可能与之有关。但是,当我们解释说误以为她是魔教中人,才出重手伤她时,她却更加恼怒了…咳咳,她生气归生气,可一看到奄奄一息的孩子,她又软了下来,苦苦哀求老衲…唉,老衲最终还是未答应她。到最后,眼看那孩子不能活了,她伤心
绝…那绝望凄厉的样子,唉——老衲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她…就这么去了?”李悦感叹。
“少林能救人而没救,反而冤枉了她,真是愧对九派之首的名头。她这一受辱离去,发誓必将血报此仇…后来老衲在江湖上四处打听,才知她竟是南诏国冷香谷的‘冷香仙子’!待要邀集武林有名望的同道,赶赴南诏请罪时,冷香谷却神秘地从江湖上消失了…咳咳…”“冷香谷?”这是李悦第二次听说这么一个帮派,第一次还是在今天的武林大会上听方丈大师提到过。她的脑筋急转,长而卷翘的浓密睫
微微颤动“所以——今天在武林大会上,方丈大师才会对冷香谷特别维护,极力担保冷香谷!难道…”
“几天前,光智师弟领了那年轻人来见老衲,咳…老衲一见他手中的短剑,便知他是冷香仙子派来寻仇的了!咳咳…这债,老衲背了整整三年了,如能一死化解这段仇恨,老衲死而无憾!这冷香谷在三年前名动南疆一带,处世孤僻,与关外天山的水灵宫,同属亦正亦
的神秘帮派。他们虽非武林正道,但亦非大
大恶之辈,所以老衲深信冷香谷绝非南宫世家惨案的主凶!”
谢君恺沉默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那女子会使《御凤诀》的武功,方丈大师曾认为她乃魔教妖女。但不知《御凤诀》与这魔教又有何关联?《御凤诀》传闻不是一位武林奇人留下的吗?”
听闻有关《御凤诀》的问题,李悦也不
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她自识字起,便开始修炼这本武功秘笈,但却从不知它的来历。
“没错,《御凤诀》确实是一位武功极高的神秘异人所留下的一本武功秘笈,秘笈中详细记载了他的生平绝学。大约在二十六年前,横行一时的天圣教正是被那位武林奇人单
匹马一举捣毁,没人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天圣教被摧毁后,他就携夫人一起消失了,他所留下的《御凤诀》起初听闻被天圣教余孽所得,后来有传言说是落到官府手中,被辗转献入朝廷,归皇室所有。这十来年,多少江湖好手妄图从宫里将《御凤诀》偷出,可一来皇宫守卫森严,二来这十多年,朝廷不断在长安或洛
两都之间迁移,偌大个皇城中找本小小秘笈,本就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是两京之地。所以,这么些年也始终未听说有谁将它盗得…一直到半年前,当今太后突然张贴黄榜,广召各地亲王外戚子弟、二品以上官员家属中成年男子,要为御凤公主广招驸马。这位公主名号恰为‘御凤’二字,很难不使人将她与《御凤诀》联想在了一块…”
李悦心头一震。原来母后竟然为了自己的婚事,这般大费周折,用心良苦!想起疼爱自己的母后,她心头酸酸的,含泪
滴。
“我明白了!”谢君恺表情冷漠,语气冰冷得可以冻死人“所以,两个月前,那位公主出巡,才一走出皇城,在长安城外便被闻风而至的大批武林高手包围袭击。哼,为了抢夺一本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谓的江湖侠士们竟不顾道义、廉
,欺辱一名手无缚
之力的女子!嘿嘿…武林正道,我看也未必正到哪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光悟大师仍一阵面红耳臊。
李悦对于出巡那天为何会出现暴
,终于了然。听谢君恺讲出她心中所想,不觉黯然失神。
“阿弥陀佛——”光悟方丈缓缓地从怀里拿出封信来“这里有封书信,拜托两位施主交给老衲的光相师弟…”
“这…”谢君恺迟疑了一下“光相大师下山送客,即刻便回,方丈大师不妨亲手交给他!”
光悟方丈微微摇了下头,他的额头一片血渍却丝毫不损他庄严宝相。他将信封递进谢君恺手中,这才心满意足似的闭上双目。
谢君恺静静地等候他再次睁开眼睛,解释他的理由。可是,等了好久,他却像是睡着了般,脸上始终挂着那安详慈蔼的笑容,没再说一句话。
“方丈大师…大师!”隐隐心头冒出个不祥的预兆,他箭一般冲到方丈面前,伸手探向他——鼻息全无!
“方丈大师!”谢君恺惊叫,一手搭上他的脉息,另一只手抵上他的背心灌输真气。
看到谢君恺这一番动作,李悦已然醒悟——她不明白的是,刚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
“谢公子,大师他…”
“自断经脉…已经没救了!”他略带颓丧地跌坐回地上,枉他堪称医术高明,武功一
,竟然没瞧出方丈的反常。
李悦有些发愣,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方丈大师为何好端端的竟会自尽了?她不明白这个看似简单的江湖到底还有些什么是她更不愿见到的…
谜团
在少林寺待了有几天了?
她开始挂念在山下小镇里等他们回去的妹妹,不知她怎么样了?欧碧仙的伤不算太重,由彤儿照顾她这么久,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第九天了!再不下山彤儿恐怕就要冲上来找他们了!可是…
等了那么久,少林寺却一个和尚都没回来,送客要送很远吗?他们何时能回来?难不成他们一
不回,她就一
不能下山吗?
每多等一天,谢君恺的脸色就越难看一分。几天前,他与那五名受伤的和尚将光悟方丈的遗体收殓了,什么仪式也没有,一切都得等光相大师回来决断!
那个谢君恺不说话时的表情是相当严肃冷酷的,真不知彤儿喜欢他哪一点,难道只因为他救了她一命?
有关于谢君恺是怎样救了她一命的问题,李彤到现在都没告诉她。出巡时遭到袭击的原因已经找到答案了,但是,她明明将妹妹亲手
到曹焕手里的。
是又失散了?还是…这是个未解的谜,下次一定得好好问问她!不过,也许不用问她,直接问谢君恺如何英雄救美的,不就成了吗?
只是,他…整天冷冷地板着脸,不吭一句。
要找他问话,太难了!
摘下片树叶,捻在指间轻转,雪白的裙裾随风轻摆,
起她的惆怅。远眺一脉,好不醉人!现如今却不得不困在山上,去辜负那美景良辰。这感觉…就像是被深锁在栖凤阁一样!
“在想什么呢?”
他注意她很久了…看她含笑娇俏,看她娥眉轻琐,看她惆怅感怀…
“没想什么。”她淡淡地回答。
每次总是这样,他只要一表现出稍许亲近的意思,她马上像只刺猬竖起背上的钢刺,然后躲的他远远的。
这几天,他都在为少林寺的事奔波忙碌,但他从不曾忽略过她的一举一动。
李悦偷眼瞧他,却看见他眼底一抹受伤的愤怒——他在生气!
生气?他生什么气?不过…他来的正好。
“谢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
“明天!如果明天光相大师还不回来,我们就下山去找他。”
明天是第十天了,如果光相大师与其他少林弟子仍未回来,那事情可就太蹊跷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给耽搁了。
“谢公子,我…想问你件事…可以吗?”她
言又止的表情吸引住他所有的目光。
“什么事,你问吧。”他的声音冷冷的,平静得听不出一丝异常。
他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
,她是个太过
感的聪慧女子,他不敢让她知道,其实他十分在乎她的主动搭话。
“是有关于彤儿…我是说夏姑娘,她总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救她的?我想这应该是个非常经典的故事!”
她试探
地询问,她从未告诉他,她与彤儿是亲姐妹,怕他疑心她们的身世、来历。
“你与她情同姐妹,感情那么好,你为何不去问她呢?”仍是一副生硬口吻,但是如果仔细看,会注意到他原本被冰雪覆盖的眼神已慢慢融化,
边正浅浅
出一丝笑意。
“我…想听你说!”
她晶晶亮的黝黑眸子直直地
在他脸上,让他险些把持不住神志。
“其实,那根本没什么好讲的…只是有一天,我偶尔在漠北沙丘地经过,发现了倒在荒地上昏
不醒的夏姑娘,就救了她。”
“这么简单?”她有些惊讶。
“当然!”他忍不住失笑“你想有多复杂?”
她反复咀嚼着他的话,眉头轻皱。
漠北?那里应该已靠近突厥国境,彤儿怎会跑到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你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三月初吧。”有点奇怪她沉重严肃的表情,他解释“夏姑娘告诉我,她是被强盗掳骗到那里的,她偷偷半夜趁人不注意时逃了出来。没想到大漠一片荒芜,她走了一天夜一
了路,又饿又累,才会昏倒。”
她掐指在心头默算,三月初,当时她正随南宫擎往扬州,住在南宫世家。这段时间彤儿怎么会到漠北去了?难道…她被人当成“御凤公主”一路追杀到那里?可是…可是…那该死的曹焕做什么去了?难道他死了不成?
彤儿!彤儿!你到底受了多大的惊吓,多大的委屈?
——“姐姐子身尚弱,请好好调养保重才是。等姐姐大好时,彤儿自会将详情一一告之。”
李彤那时所说的话重新浮现在耳边,她分明有太多的心事,太多的委屈深埋在心里,压抑着不愿说出来。李悦心里有丝愧疚,她竟然没有及早的发觉。
“李姑娘…李姑娘…”
她的神思就像是灵魂出了窍般飘了好远好远,谢君恺靠近她,怕太高声惊吓到她。
“啊——”她回过神,被谢君恺靠得太过亲近的脸孔吓了一跳,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男子特有的气息。
“你很喜欢发呆!”他说出他的心得体会,却一语中的。
她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当然最清楚自己,每当思考问题时,总会不分时间、场合就愣怔怔的发呆。为此,
娘不知笑过她多少回了…
“让公子取笑了!”她低颔螓首,他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髻“我还想再冒昧地问一句,谢公子又怎会刚巧去漠北的?”
谢君恺一愣,为什么会去漠北?为什么…
“我…”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为什么去漠北,是因为…“去找一个人!”
“哦?找人?”她倏地抬头,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觉得,她已然
察一切。
“是,找一位公主——御凤公主!”他说了实话。
“御凤——”她心中一懔,冷笑“原来…你和他们一样,都为了《御凤诀》!”
“我的确是想打听《御凤诀》的下落,但是…”
“哦?”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实在受不了。
“那天公主出巡,你也在场对不对?”他突然反问,化被动为主动。
李悦惊呆,没想到谢君恺居然会认出她来,一时慌了神,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来。
谢君恺进一步地试探:“你…到底是何人?”
“我…我能是什么人?”她故作镇定,脸上的惊惶之
却是难逃他的眼睛。
谢君恺心里一沉,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浮起。
“我…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她的口气忽然一转,极度哀恳的求着他,一双眼水水的似乎转瞬就要哭起来了。
他心下恻然,不忍心再
她:“你若有难言之隐,大可…”
“我是出逃的宫女!我是…御凤公主的贴身女官,求你…别说出去…好吗?我不想被抓回去!”
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没有几个人能轻易抗拒得了,更何况在谢君恺心里,早已不愿追究她的来历。
“好。我答应你。其实不管你是谁,都没关系…”
李悦害怕是真,伤心却是假,可是这会儿接触到谢君恺诚挚的眼眸,心里一凛,只觉得脸上辣火辣地烧了起来。一半心虚一半愧疚地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直颜面对他。
“我知道你比谁都憎恶那些袭击御凤公主的人,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从来都没有。我在意《御凤诀》,并非是觊觎上头记载的武学
要,我只是想找我的杀父仇人!”
他不是一个善于辞令的人,总觉得翻遍所有的词汇都无法表达清自己的意思,但是在她面前,却又不得不去拼命解释。
“你的杀父仇人,跟《御凤诀》有关?”
“是!”“我信你!”
“真的?”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轻笑,不过是礼尚往来,信与不信其实差别不大,但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仍笑靥如花的说:“你是彤儿的救命恩人,同样也救过我,所以,你绝对是个好人。”
他是江湖人,自然做江湖事。这江湖…却并不是她们姐妹这样的久居深宫的人所能理解的…她心中十分明了,彤儿爱上的这个男人,是天生适合生长在这种江湖的,他不适合那平平淡淡的生活。
她原还指望谢君恺能为了李彤,放弃草莽生活,学水霄那样仕宦为官,最终成为可以匹配大唐公主的驸马。
可是现在看来,希望真是渺茫。
她怔怔地瞅着远方淡淡的群岱青影,她的身后,谢君恺卓然不凡地站立崖头。两个人都不再讲话,沉默一度萦绕在周围。
“回去吧…”她转过身,微笑。
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回少林寺。谢君恺突然喃喃地说了句:“其实…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
李悦子身一颤,回眸凝望,风儿
起她丝丝秀发,感觉她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失踪
屋内一片狼籍。
桌子、椅子被击得粉碎,地上的那滩干了的暗红色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扶住门框的玉手微微颤抖,水翦大眼里盛满了恐慌。
“我猜的没错吧,夏姑娘肯定上街去啦!”院子里,谢君恺卸下包袱,面带微笑地望着里屋门口的那抹亭亭玉立的背影“你何必那么心急地跑回来!”
她没吭声,僵硬的子身让他察觉到了股不寻常。
“发生了什么事?”他快速冲到她身后,目光如电,在一瞬间将屋里的情景一扫而过。那里面的景况岂是用“惨不忍睹”四字所能描绘尽的?
李悦颤巍巍地挪进去,从内心里冒出一股寒意,无比的失落、恐慌包围住她。
“她到哪去了,到哪去了?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别慌…”他忧心忡忡地瞅着她,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她答应我会等我们回来的,她亲口答应的呀!你也听见的,不是吗?可是…她现在不在!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她到哪里去了?”
“你镇定点!”他大喝声,双手稳住她的肩膀。
镇定?她现在哪来的闲情逸致去镇定?彤儿是她的妹妹,是和她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亲妹妹!正是因为她的关系,彤儿才会被无辜地从原本安逸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中硬扯进这
七八糟的江湖。
“她不懂武功的…不会自保的呀!”她急吼吼地扯紧他的袖子,眼泪汹涌而出。
在宫里的时候,她从不知亲情可贵,除了母后与彤儿,其他的兄弟姐妹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所以,当庐陵王妃托人求她替她的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说情时,她会冷静地,甚至淡漠地权衡轻重作出抉择。然而,李彤不同,她俩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即使撇开血缘,她对李彤的感情也是任何人无可取代的。
“李姑娘…”
“我不该把她一个人留下,我不该离开她的,她什么也不懂,她…她…”
欧碧仙!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个人来。对了,欧碧仙呢,她哪去了?
她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谢君恺扶她在
榻上坐下——这是这间房里唯一没有遭到损坏的东西。
欧碧仙在这里养伤,彤儿与她在一块儿的,现在两个人却都不见了。难道…是欧碧仙干的好事?她伤好后,认出了彤儿…
她两眼发直,愣愣地茫然瞪着地上那滩血迹,无论谢君恺怎样呼喊,她都像是没听见般毫无反应。
如果…真是欧碧仙掳走了彤儿,那她的目的肯定就是那本《御凤诀》,只要一天得不到它,她就一天不会加害彤儿。那样的话,在短期内,起码可以肯定彤儿的性命是无忧的。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抓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见她仍是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情急之余不由扬起手掌…
“你做什么?”她忽然扭头,亮晶晶的黝黑眸子震住他,他高举的右手僵在半空中。
“你…”他又气又喜,忘情地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差点吓死我!”
她涨红小脸,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挣脱开,谢君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我要去找彤儿!”这个江湖,她原本毫无兴趣,甚至是厌恶的,但既然命运将彤儿推入其中,那么就算它是龙潭虎
,她也要拼了命去闯一闯。
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我陪你去找夏姑娘!”
屋里根本
得没有什么完整、有用的东西可再收拾了,李悦背起包袱,环视四周,目光不经意落在凌乱的
榻上,心揪痛起来。
那是件长褂子,尚没有
制好,一旁散
地扔了几张画好的刺绣样子,针线盒打翻在地…李悦拾起那件蓝色长褂,摸抚细密的针脚,眼眶
润了。
“我们走吧!”她昂然
直脊背,声音嘹亮地响起。
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彤儿,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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