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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如何决断
  连始作俑者都可以好转,水墨笑如何能够接受永熙帝现今的情况?!

 “简御医,这怎么可能?!”一旁坐着的蜀羽之也惊惧出声。

 良贵太君情况好转,但是陛下却益严重?

 这怎么可能?!

 简御医看着眼前的两个主子,在十月末的天,她硬生生地憋出了一头冷汗,“凤后,陛下是比良贵太君年轻…可是这些年,陛下的‮子身‬…”话顿了顿,然后咬紧牙关一口气说了出来,“早便已经外强中干!”

 蜀羽之听了这话,仿佛身上的力气一瞬间被空了似的,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脸色在以极快的速度苍白。

 过去的一些记忆如水一般涌出了他的脑海。

 那一年,他便是因为她‮子身‬的事情而被她软了半年之久…

 他以为她的‮子身‬已经是好转了的,他真的这般以为的…

 可是为何会…

 水墨笑也是惊惧不已,眼眸猛然大睁,随即倏然站起,目光定在了简御医身上,似乎将她给剐了一般,“你——说——什——么?!”

 什么叫做外强中干?

 她不是一直很好吗?

 不是吗?!

 “你给本宫说清楚!什么叫做外强中干?!本宫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很忙一直很累,可是不过是累而已!她是年纪大了所以方才没有这般多精力,可是怎么可能会…”

 他的话无法说下去。

 或许在心底深处,他已经是信了简御医的话。

 他一直让她休息一直让她静养不便是害怕这个吗?

 可是为什么他害怕什么便来什么?!

 “即使陛下的‮子身‬情况再不好,可是也不至于连一个快死的老人都及不上!她还没到四十!”

 “陛下的情况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蜀羽之带着颤抖的声音传来。

 水墨笑的目光猛然剜向了他,在他极力否认永熙帝‮子身‬的情况很严重的时候,他不允许任何人与他唱反调。

 然而,蜀羽之仿若是没看见他可怕的目光似的,看着简御医,重复了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当年…”简御医看着蜀羽之,“当年陛下的‮子身‬便没有完全康复过来…这些年虽然陛下一直有服药调养,可是过于的劳心劳力…即便没有咳血,可是根本便无法完全治愈…前几臣前去给陛下诊脉,便曾规劝陛下放下政事静养一段时间…然而陛下却不愿…如今又经了这般折腾,情况更是严重…”

 “什么当年?!”水墨笑瞪向了蜀羽之,“当年怎么了?什么当年?!”

 蜀羽之脸色更是苍白,呆愣着,无法回答水墨笑的问题。

 水墨笑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告诉本宫,到底什么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早变知道陛下的‮子身‬不好?!”

 蜀羽之抬起了视线看着他,除了眼眶有些润之外,仍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蜀羽之——”水墨笑几乎要疯了。

 蜀羽之方才愣愣地道:“当年我被陛下足半年,便是因为我私下盗取了陛下的脉案,自…皇贵君失踪以后,陛下的‮子身‬便一直在恶化,她从来便没有从当初的伤痛中走出来…积郁成疾…赵氏的出现,更是让她…”

 话没有说下去。

 然而,这些已经足以让水墨笑明白了一切。

 他松开了蜀羽之的手,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便站不稳跌倒下来,“积郁成疾…积郁成疾…本宫知道她放不下…本宫一直知道…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这般…这般…”

 这般将自己往死路上送!

 她不肯放下政事去静养,不是因为她放不下,而是她想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然而好去找他吧?

 她心里也是认定了,雪暖汐已经死了,所以,她也不想活了!

 是这样吧?

 司慕涵,你真的很‮忍残‬!

 水墨笑合上了眼睛,落下了两行泪。

 蜀羽之仍旧呆愣着。

 暖阁内一股压抑的气息。

 许久之后,跪在地上的简御医方才打破了死寂,“凤后、翊君,如今追究过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凤后,臣今前来除了向凤后禀报陛下的情况之外,还有便是想向凤后请示陛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这句话让水墨笑睁开了眼睛,即便是心伤,即便是痛苦,可是,他仍旧无法丢弃一些希望,无法真的将她置之不理,他盯着简御医,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痕,深了一口气道:“说!”

 简御医抹了一把冷汗,方才开口:“凤后…陛下自然不会连良贵太君都及不上,可是治疗疫症方子的药都是一些凶猛之药,臣清楚陛‮身下‬子的状况,因而不敢下太大的剂量,犹恐陛下的‮子身‬会承受不住,也便是因为这般,陛下的情况方才会愈发的严重。

 良贵太君虽然年老,然而根据脉案,这两年他的‮子身‬仍算是硬朗…最重要的是,对良贵太君,臣等虽然要谨慎,但是却没有如同陛下一般的战战兢兢,请恕臣说句犯死罪的话,即便良贵太君因为药力过猛而造成什么后遗之症,臣等也不会落得太大的罪责,可是陛下却是不同…”

 “你的意思就是你们怕死,所以方才不敢对陛下下药?!”水墨笑怒极而笑,“陛下这般多年对你厚待有加,这便是你给陛下的回报?!”

 简御医连忙跪在地上,“凤后,臣等并非是这个意思,而是陛下的‮子身‬关乎大周的…”

 “够了!本宫不想再听你们这些搪之词,本宫告诉你,若是陛下有什么事情,即使与你们没有关系,本宫一样会让你们陪葬!”水墨笑声皆厉。

 “凤后,臣并非怕死,而是…”简御医咬了咬牙,“如今陛下的病情益恶化,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方子,加重药力!若是陛下能够撑得过去,那疫症可好,可若是陛下的‮子身‬撑不住,那…”

 下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水墨笑自然是明白。

 “不可以!”蜀羽之倏然起身,“你是御医,怎么可以用这般冒险的方法?!你明明知道她的‮子身‬有多不好,还要…”

 “翊君!”简御医打断了他的话,“若是可以,臣也不希望用这般冒险的方法,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这是臣和李院正商议良久之后的结论!若是再不加重药力,陛下便会因为疫症而死!改变方子,陛下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这般下去,陛下连一线生机都没有!凤后,翊君,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臣等是绝对不敢做出这般冒险事情的!陛下如今陷入晕厥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每喝下去药不一会儿都会完全吐出来,甚至最后会连药都喝不下去…届时…”

 “够了!”蜀羽之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是御医,难道便只想到了这般一个法子吗?!”

 简御医抬头看着眼前两人,“凤后、翊君,陛下的病情多延误一刻便会多一刻的危险,还请凤后早作决断!”

 “决断?你让我们如何决断?”蜀羽之红着眼盯着她。

 简御医低下了头。

 蜀羽之转向水墨笑,却见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当即心头大骇,“凤后,不可以——”

 水墨笑垂着眼帘,呼吸声渐渐加重,双手始终攥着拳头,许久之后,他抬起眼帘,看向简御医,“陛下…怎么说?”

 简御医抬头,“臣等未曾禀明陛下。”

 “那便去禀明她!让她自己决断!”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本宫不会替她决定她的生死,本宫也没有这个权力!既然这般多年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决定自己的生死,那如今,也该由她自己去决定!”

 “凤后——”蜀羽之大惊喝道。

 水墨笑没有理会她,“你去禀明她,让她自己作出决定!本宫不会替她担下这份干系!”

 简御医也是有些惊愕,呆愣了半晌之后方才起身告退。

 待简御医退下了之后,蜀羽之便冲着水墨笑发作,“凤后,你怎么可以…”

 “不然你要本宫如何?”水墨笑双目赤红。

 蜀羽之一愣。

 水墨笑盯着她,“你认为本宫能够如何?你想本宫如何?本宫还能如何?蜀氏,本宫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你知不知道!本宫没有这个勇气去决定她的生死!本宫承受不起——”

 他厉喝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蜀羽之沉默,一切的愤怒在这一刻忽然消失。

 他愣愣地站在了远处,任由着悲伤泛滥。

 半晌,一个宫侍进来,在见了里面的情形之时愣了一下,随即将头的低低的,然后禀报道:“启禀凤后,太女有要事求见。”

 水墨笑没有回应。

 蜀羽之转过了视线看向那宫侍,“请。”

 那宫侍愣了一下,然后方才领命退下。

 蜀羽之走到了水墨笑的跟前,弯下伸手去搀扶他,“凤后,我们不能倒下,不可以!”

 水墨笑呆愣地任由着蜀羽之将他拉起。

 蜀羽之扶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而这时候,司予述在宫侍的引领之下进来,而她一进来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眉头随即蹙了蹙,然后方才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后,蜀父君。”

 水墨笑抬起了视线,看向了她,便在蜀羽之以为他不会开口之时,他却忽然间开口道:“你来找本宫有什么急事。”

 司予述起身抬头,便看见了水墨笑脸上未曾干得泪痕,眸子沉了沉,不过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说起了西南大营的事情,“父后,儿臣进宫来是因为西南大营出事了。”

 水墨笑神色一变,“出了什么事情?!”

 司予述有些意外,“父后不知道?大皇姐未曾禀报父后?”

 “本宫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水墨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有些有恼怒。

 蜀羽之虽然也是紧张于西南大营的事情,但是同时也担心水墨笑会因为司慕涵不爱惜自己的‮子身‬一事而迁怒司予述。

 司予述沉会儿,然后便将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水墨笑和蜀羽之两人听了顿时脸色大变。

 “此事牵连太广,因而儿臣在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进宫来。”司予述正道,“还请父后示下,此事该如何处理。”

 水墨笑盯着她好半晌,然后方才一字一字地道:“你是太女,这件事你心里也定然是有想法,既然有想法,那便直说就是了!”

 司予述眉头轻轻一蹙,因为水墨笑的语气,这几他们虽然不算亲近,也虽然都防着各自,但是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如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心里疑惑,但是司予述却还是摁下了,决定先将眼前的事情给解决了之后再说,“儿臣以为,此事不能彻查。”

 水墨笑闻言,没有询问原因而是直接便说出了一句极具杀伤力的话,“你便这般着急着掌控军权!?”

 这话一出,不但司予述震惊,便是一旁的蜀羽之也是惊愕。

 司予述看着水墨笑,思绪快速转动,会儿之后,冷静道:“儿臣可是做错了什么让父后这般想儿臣?”

 “西南大营一年的军需有多少本宫不知道,但是本宫知道这等行为有多恶劣,更是知道若是连这般事情都不查得话,那大周便无律法可言,军中的将士也会因此寒心!”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

 蜀羽之看着他,心里不暗暗着急,凤后终究还是迁怒了。

 司予述没有丝毫的惊慌,“可父后又可曾想过,若是在这个时候彻查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军中出现蛀虫的确是不能不除,可是如今母皇病着,朝中原本便人心不稳,东南一事悬而未决,若是这时候作为京城安危唯一保障的西南大营也出事,那京城还有何‮全安‬可言?在危难之际,什么都可以,但是只要军队不,便不会出大事!即便出了大事,也可以将其平息!父后说的没错,若是将士知晓朝廷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会寒心,可若是根本便不存在这件事,那今西南大营一事也不过是两个士兵之间的小冲突罢了!”

 “根本不存在这件事?”水墨笑冷笑,“太女是想欺瞒天下?”

 司予述神色冷凝,“若是可以让天下太平,即便欺瞒天下又如何?”

 水墨笑盯着她,眼底有什么情绪在酝酿着。

 蜀羽之见状,便话道:“凤后,太女所言极是,即使这件事要处理,也不急一时,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陛下的病情!”

 司予述眸光一闪,母皇的病情?凤后态度的转变是因为母皇病情有新情况?

 “陛下的病情?”水墨笑却是讥笑了起来。

 “凤后…”

 水墨笑没有给蜀羽之说下去的机会,而是盯着司予述道:“西南大营一事,你爱如何做便如何做,不要假惺惺地来跟本宫商议!”

 司予述半眯起了眼睛,“父后,儿臣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父后误会?”

 水墨笑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司予述沉会儿,“父后,儿臣不否认曾经想过掌控全局,但是儿臣也明白,单凭儿臣的能力还不足以掌控全局,所以,儿臣方才事事来与父后相商,西南大营一事,儿臣的确没有存着私心,一切都是以大局为重!父后,儿臣相信,即便大皇姐也会同意儿臣的决定的!在这个时候,西南大营便是京城安危是母皇‮全安‬最大的保障!若是西南大营不稳,将来若是其他地方有变,京城便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其他地方有变?”水墨笑讥诮出生,“你是说蒙君怡会造反吗?”

 司予述拧紧了眉头,“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下面要说的是不是便是要本宫将礼王给杀了,好免除这个祸患?”水墨笑打断了她的话,“太女,陛下出事这般久,你每一都来见本宫,可是说的都是朝政上的事情,而你母皇的病情,你一句话也未曾提及过!或许礼王真的不安好心,可是至少她仍是念着你母皇,即便不是真的,但是也好过你一句话也未曾提及!”

 司予述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水墨笑站起了身,冷冷地说道:“你放心,本宫既然答应了你母皇会帮你便绝对不会食言,你的太女之位坐的很稳,不需要这般着急便铲除异己!西南大营的处理或许你是对的,可是你方才说你没有私心,太女殿下,本宫不是不谙世事的男子,本宫很清楚你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若是父后坚持这般想儿臣,儿臣也无可奈何!”司予述沉声道。

 水墨笑嗤笑,“本宫如何想根本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方才是大周的太女!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如何处理,那便去处理就是!还有,往后也无需前来本宫这里商议朝政一事,本宫厌烦了这种虚假的客气!”

 说罢,便拂袖离去。

 便在他方才从司予述身边走过之时,司予述忽然间叫住了他,“父后!”

 水墨笑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儿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父后忽然间对儿臣这般不满。”司予述转过身,神色冷凝,“父后也可以质疑儿臣想趁机独揽大权趁机排除异己,可是,父后没有权力质疑儿臣对母皇关切!”

 水墨笑转过身,目光冰冷无比。

 “父后,你扪心自问,若是儿臣向您问及母皇的情况,你又会如何猜想儿臣?是不是会猜想儿臣问及母皇的情况是不是想做其他打算?是不是盼着母皇驾崩好继承皇位?”司予述声音中添了一抹自嘲,“在父后的心里早便定了儿臣的罪名,即便儿臣说什么做什么,也都可以被当做是别有用心!儿臣不说不问,那是因为儿臣清楚,这个时候不管儿臣说什么,在父后的心里,都会生出其他的想法,都不会相信儿臣是真心的关心母皇!”

 水墨笑面容颤抖,抿不语。

 “西南大营一事儿臣会和大皇姐商议着解决,若是父后真的觉得儿臣有异心,可以下令让大皇姐独自处理。”司予述沉声道,“父后手中握着传国玉玺,有独断专行的权力!”

 水墨笑眼眸倏然大睁,但是却没有说话,而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去。

 司予述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太女。”蜀羽之缓步上前,“别怪凤后,他是因为担心你母皇,所以方才会这般。”

 司予述转过身,“母皇的病情不好?”

 蜀羽之看着她,沉会儿,“很不好。”

 “为何会这般?”司予述忙问道,神色紧张焦急,“有了方子,按着方子治疗即可,怎么会不好?!”

 “情况有些复杂。”蜀羽之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这些年,陛下的‮子身‬便一直不好,只是一直瞒着罢了…太女,陛下她…”

 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总而言之,朝堂便交给你,其他的事情,可以避免便避免吧…陛下…我们不会让陛下有事的!”

 司予述没有再问下去,从朝和殿里面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月末的夜空,黑得连一点星辰也不见,走在宫灯璀璨的宫道上,司予述却仍旧是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黑得看不见前路。

 皇宫四处仍旧弥漫着焚烧防疫药材的味道,即使寒风已经悄然袭来,却仍是吹不散这股气息。

 司予述没有离开皇宫,想原是想去观星殿,以往,在这个地方,她的心可以安宁下来,可是如今,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望着观星殿的方向,司予述攥紧了拳头。

 在她的心里,仿佛已经认定了,一切都是蒙斯醉设计的。

 因为他们的设计,她失去了许多许多,便是在如今,她看似大权在握,可是,仍旧是在失去。

 司予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佛堂。

 像是有什么在引领着她似的。

 或许,是她的心需要寻找一个可以安静的地方。

 佛堂内传出了敲打木鱼的声音。

 司予述犹豫了半晌,终究是进了去。

 而在佛堂的诵经室内,程氏跪在了佛像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诵着经书上的经文,他的面容很憔悴,苍白苍白的,颤抖着的双也干涸着。

 程秦端着又热了一遍的晚膳进来,神色极为的担忧,“大师,你先用些晚膳吧…”

 程氏没有回应,继续诵着经。

 程秦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旁,然后走到了程氏的跟前跪下,“大师,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您的‮子身‬受不住的。”

 程氏仍未停止。

 “舅父。”程秦改变了称呼,“秦儿求求你先吃些东西,即便是一点也好!舅父,秦儿知道你担心陛下,可是你也不能这般折腾自己啊!这些日子你只是喝水,几乎都没有吃过吃食,还这般夜不停地诵经祈福,你的‮子身‬会受不了的!舅父,秦儿求你了!即使是陛下也不会想舅父这般不爱惜自己的!”

 程氏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

 程秦大喜,“舅父,我们先吃些东西,就一会儿,吃完了秦儿陪你继续诵经!”

 说罢,便想扶程氏起身,然而程氏却拒绝了。

 “舅父——”

 “秦儿。”程氏缓缓开口,声音有气无力,“我是不是很没用…”

 程秦一愣。

 程氏抬头看着眼前的佛像,“从她出生开始,我便未曾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未曾给过她一丝保护…即便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我也无法给她任何帮助,甚至是现在…我也帮不了她!我在这里念了这般多的经,可是…她却还是躺在那里…还是…”

 话落,他合上了眼睛,泪水随之落下。

 “舅父不是的!舅父的诚心定然可以感动上苍,陛下定然会安然无恙的!”程秦忙道。

 程氏睁开眼睛,“她虽然有很多缺点,也虽然做错了许多事情,可是她是一个好皇帝,她很努力地去做好一个好皇帝,她不该遭受这些的,不该的…你若是有眼,便帮帮我,便救救她…若是要真的要拿我的命去!将我的命拿去,让她活着!她还年轻,她的路还长!她还可以为天下苍生造福!我求你——求你——”

 “舅父…”

 程氏没有再理会他,继续诵起了经。

 程秦愣住了,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佛像,心如麻。

 他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舅父说她是个好皇帝,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可是…

 可是他的那些死了的亲人又该如何?

 如今她染了疫症,是报应吗?

 可即便她死了,他的家人,也都回不了…反而会有更多更多的百姓受难…若是她这个时候死了,甚至可能天下大

 他没想过自己可以亲手报仇,可是,他却不止一次地诅咒她!

 如今,是他的诅咒应验了吗?

 是吗?

 程秦看着程氏一脸的沉痛虔诚,呆愣了许久,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他做不到在这里如同舅父一般诚心地为她祈求上苍。

 他真的做不到!

 程秦像是逃难一般夺门而出,然而,却撞上了站在门外的人。

 司予述一直站在门口,只是却未曾预料到程秦居然会连这般一个人站在门口都没有发现,因而被他这般一撞,也踉跄了几步。

 程秦大惊,在一阵的慌乱之后,方才后退,然后抬头,便看见了司予述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容,眼眸随即因为惊愕而瞪大。

 司予述双手负在了身后,目光清冷地盯着他。

 程秦呆愣了好半晌,然后方才慌忙行礼:“见过…见过太女…”

 司予述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半晌,然后,又越过了他,看向了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事发生的程氏,随后,缓缓道:“照顾好大师。”

 话罢,便转身离开。

 没有责难也没有怒意,只是淡淡的代。

 出了佛堂,重新走入了夜,然而,程氏的那番话却始终萦绕在了她的耳边。

 她是个好皇帝。

 好皇帝…

 可她为了当好这个皇帝,牺牲了多少人?伤害了多少人?

 司予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头一片冰凉,若是她如愿登上了皇位,是否也会变成这般?几十年后的她,是否也会是第二个永熙帝?

 或许,她会走的更加的悲惨。

 因为这个世上,她没有一个深爱的人。

 她爱琝儿,她的弟弟,可是她也知道,终有一,琝儿也会离开她。

 他会有他的幸福生活!

 而她,又会是孤单一人。

 她不爱白氏,即使白氏很好,可是,她的心,无法生出任何的涟漪。

 而白氏…

 或许也是不爱她。

 他只是嫁给了她,所以,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然后,以为自己爱上了她。

 母皇,你这一辈子或许过的很苦,可是,却也很幸运,你爱过人,即使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父君,你还有许多深爱你的人!

 父君!

 父后,蜀父君,甚至是豫贤贵君!

 他们都深爱过你,至少,曾经深爱过你。

 而我,却从未有过被人深爱的感觉。

 司予述低下了头,轻轻地嗤笑出声,嗤笑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居然还想着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爱?

 没有又如何?

 她也一样能够走下去,也一定要走下去!

 司予述抬起头看向前方,长长的宫道上被一盏又一盏的宫灯照耀,即便也再黑,人总是可以用各种的方式驱散黑暗。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事在人为!

 她迈起了脚步,心宁静如水。

 “太女殿下!”便在此时,身后想起了一道带着轻颤的声音。

 司予述转过身,便见程秦跑了过来。

 “太女殿下…”程秦在离司予述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深了一口气,“太女殿下,方才奴侍并非有意的。”

 司予述看了他一眼,“无碍。”说完,便又转身离去。

 “太女殿下请留步。”程秦又道。

 “你还有事?”司予述蹙眉道。

 程秦看着她,“太女殿下,奴侍能不能求求你进去劝劝大师?自从大师从泰殿回来之后便一直跪在佛像面前诵经,上一次吃东西也是在昨天午时了,而且也只是吃了一小半碗米粥而已,太女殿下,奴侍知道大师是在担心陛下,可是大师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继续这般下去,大师一定会撑不住的!您是太女,若是你去劝劝,大师可能会听的。”

 “本殿劝不了。”司予述想也没想地拒绝。

 程秦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般便拒绝,“太女殿下…”

 “你若是担心他,便时刻呆在他身边照料,若是有什么情况便立即去请御医。”司予述继续道,虽然声音很平静,但是却让程秦听的浑身冰冷,“体力不支最多只是会晕厥,不会有性命之忧,等大师支撑不下去,他自然便会停下来。”

 “你怎么可以这般说?!”程秦厉声道,语气像是在控诉,“即使大师没有得到正名,可是他始终是你的祖父!是陛下的生父!你怎么可以这般绝情!”

 司予述没有动怒,不过也没有改变注意。

 “上回你为了我在观星殿烧纸钱的事情差一点便杀了我,我便认为你是一个有孝心的人,一个有孝心的人,绝对不会是坏人!可是你如今却为何这般狠心?你可以孝顺全宸皇贵君,为何要对你的祖父这般狠心?”程秦继续喝道。

 司予述仍是没有动怒,只是缓缓地道:“本殿听闻你姐姐一家子出了意外都死了。”

 程秦一愣,随后怒道:“关你何事?!”

 “若是如今你有一个机会救活他们,你会去做吗?”司予述继续问道。

 程秦又是一愣。

 “你会吧,即使你明知道自己会撑不住,即使你明知道身边的人会担心,可是你还是回去做,因为那是你最亲的人,只要有一线的机会,不管什么事情,不管如何艰难,你都会去做,去努力!”司予述声音渐渐的有些锐利,“如今大师便是这般,既然如此,本殿为何要去剥夺他的希望?”

 程秦张了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话根本便是歪理,可是他却找不到反驳她的话!可是即使她真的是为了大师着想,难道便不能用另一个更加温和更加温情的方法吗?为何要这般冷漠绝情?!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这般不顾一切。”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本殿便没有这个机会。”

 说完,随后转身离开。

 程秦没有追上去,只是愣愣地站在远处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的视线,在长长的宫道上,便只有她一个人,悬挂的宫灯将她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孤寂苍凉。

 这样的背影,这样的场景,让他的心头浮现了这四个字。

 随即,一股酸楚涌出了心头。

 直到背影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程秦方才惊觉自己的心中感受,面色随即转为了苍白,他怎么会有这般感觉?

 即使他知道不该迁怒于太女,可是,他不该有这种感觉?

 他居然心疼她?!

 …

 泰殿,寝殿外室,李院正和简御医相对愁苦无比,即使他们愿意将性命豁出去,可是,朝和殿的主子没有点头,她们也不敢擅动。

 而永熙帝,自从昨下午晕厥之后,便没有再醒过来。

 她们也尝试过请豫贤贵君决断,然而,豫贤贵君却什么也没说,便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话一般。

 “如今这般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简御医焦虑道,“若是陛下因此而出事,那…”

 李院正‮头摇‬叹息,“凤后不肯,陛下未曾醒来,没有人下命令,便是你我愿意冒险可是总不能拿全族的人一同去冒险吧?”

 她是不怕死,反正也活到这个年纪了,可是家人,族人,却不能不顾。

 “如今只能等陛下醒来了!”简御医也只好选择等待。

 这话方才说完,那边,在内室伺候的冷雾便匆忙掀了隔绝内外室的帘子出来,“两位大人,陛下醒了!”

 两人闻言顿时起身冲进了内室。

 内室中,药味更浓,同时夹杂着某种让人恶心的气味。

 永熙帝此时正依靠在了蒙斯醉的身上,任由着蒙斯醉一点一点地喂着她喝药,然后,方才喝不到几口,便又呕吐了起来。

 冷雾快速上前伺候。

 不过是几的时间,永熙帝整个人都受了一圈,面容暗黄消瘦,脸庞两边都已经凹进去,出颧骨,那双沉静威严的眸子此时也仅剩一丝的清明,双此时也裂了开来,整个人憔悴的宛如是油尽灯枯之人一般,

 待永熙帝呕吐完之后,蒙斯醉便接过了旁边宫侍递上来的温巾替她擦拭着嘴边的秽物,然后又开始喂药。

 自从他留下来之后,一切近身伺候的事情都未曾假手于人。

 若不是他一直沉默不语,若不是那在了蒙面白布外的眼睛一直没有情绪波动,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对永熙帝是用情至深。

 蒙斯醉为何留下来的缘由这里的人都清楚。

 可是若不是用情至深,又如何会愿意冒这般大的危险,而且照顾的如此精细?

 一碗药,这这腾腾居然喂了小半个时辰。

 李院正两人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等蒙斯醉喂好了药,然后方才上前开口:“陛下,臣等有事禀报…”

 永熙帝虽然折腾的够累,但是眼中却还是有一丝的清明,她靠在了蒙斯醉身上,看着两人,虚弱地道:“说…”

 李院正深了一口气,然后将情况给说了,然后跪在地上道:“请陛下早作决断!”

 永熙帝没有回答,而是合上了眼睛沉默。

 李院正两人心底发慌。

 大概过了一刻钟,永熙帝方才睁开了眼睛,“扶…扶朕坐着…”

 蒙斯醉神色不动,起身便照做。

 冷雾上前帮忙。

 好半晌,方才让永熙帝靠着头的枕坐着,因为‮子身‬虚弱,因而,坐像并不算好看。

 永熙帝息了好一会儿,然后方才继续开口,“你们先退下…”

 众人一愣,随后,方才缓缓退了出去。

 蒙斯醉也同样转身离开,然而他方才一转身,手腕却被握住了,他转过身,便看见永熙帝也在望着他。

 “你留下…”永熙帝缓缓道,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蒙斯醉眼底似乎闪过了一抹什么,然后,沉默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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