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情生孽债
“什么?!”
陆苑一的这番言语让陆文冲如同被一道霹雳自头顶划过,惊愕得脑中一片空白,眼角微颤。[超多好看小说]随后因着她刻意强调的“杀我”二字脸色瞬间便变得铁青,全身因着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就连言语也越发的不加修饰了,“他们竟然杀你?这帮泯灭人
的老东西,怎么连个孩子都不肯不放过?”
于是出于关心,他便顺口问了一句,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神色里有了不加掩饰的担忧:“你有没有被他们伤到哪?”
“我没事。”
一抹淡淡的讶异,悄然浮现在眼角眉梢,陆苑一轻声答道。
随即,她不怎么有耐
地斜睨了他一眼,简短地提醒了一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文冲低低地喟叹一声,眸光复杂至极,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却也不打算对她隐瞒真情。仿似是思索了一下,尔后,他深幽的眼眸微微眯起,眼角处绘出几缕的褶皱,缓缓地开口:“这事说来话长…”
轻而缓地,他继而开始讲述起了那早已被尘封多年的一段情,以及那段情所衍生出的无数变故与孽债。
原来,当年,安戚奕尚未及第之前,对与自己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蓝慕心情有独钟,本想中举之后便娶她过门。谁知,当时的安戚奕太过卓然出众,偏偏被蛮横霸道的安
公主一眼看中了。
可对于安
公主大胆而热烈的追逐,安戚奕却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多次言辞明确地拒绝过她。可惜的是,安
公主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私下去求先皇,希望他能够下旨赐婚,以圆她执手百年的鸳梦。
先皇谕旨一挥,万般无奈之下,安戚奕只好领旨。而他娶了安
公主之后,并不与她亲近,反而是刻意疏远她,就连
房花烛夜也未与她同房。
这时,一向心高气傲的安
公主一边受到安戚奕的冷落,一边看着他与蓝慕心浓情
意成双成对,不
心生愤恨,妒忌成狂。于是,她劲使了浑身解数拆散了这对痴情怨侣,甚至为了得到安戚奕,不惜对他下催情药,然后与他有了夜一夫
之实。尔后,她还将蓝慕心进献给了先皇。
先皇见蓝慕心绝
倾城,体态风
,不舍如此美人从自己身旁溜走,便起了要将她收入后宫的心思。接着,他一纸诏书,将蓝慕心册封为妃,谕令她立即入宫,侍奉圣驾。
蓝慕心
子极烈,说什么也不肯入宫,一哭二闹三上吊,能使的法子全都使尽了。甚至于,她还私逃出府,偷偷去找安戚奕,寄望安戚奕能够放弃一切,带她私奔再也不管这朝堂与官场之事。
安戚奕毕竟是在仕宦泥沼中沉浮之人,终究舍不下自己十年寒窗苦心经营的高位,也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带着被册封为妃的蓝慕心出逃。
蓝慕心不愿就此认命,绝望之余,干脆跑到庵堂去削发为尼。
不久之后,蓝慕心才发现自己已身怀有孕,于是,她选择修书与安戚奕,告知他,她腹中正孕育着他的骨
。
不巧的是,这封信却恰好落到了安
公主手中,这个消息于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安
公主而言,简直有如晴天霹雳。她以防安戚奕与蓝慕心两人再旧情复燃,遂私下悄悄去庵堂找蓝慕心,有意地捏造假象,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奈何,蓝慕心信以为真,痛定思痛,笃定自己是信错了负心人,从此便断绝了对安戚奕的一切念想。
原以为事情便就此揭过,大概是老天爷对这对怨侣心存不忍。偶然之下,安戚奕与蓝慕心再一次碰面了,而事情的真相也因此被揭
出来。
幸福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岂料,蓝慕心之前因情障伤及心神,提前出现油尽灯枯之象,生下孩子之后,她终于药石罔治,与世长辞了…
尔后,安戚奕将孩子抱回府里,亲手将她抚养长大,而这个孩子就是——
“你是说,我娘其实是蓝慕心与安国候的孩子?”陆苑一静静地立于书桌前,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听到此处,她甚为唏嘘。
想不到,原来安国候年轻时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纠葛不清的
史,简直比那书肆里的话本子还经典。
世人皆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话说安
公主,在他人眼中自是个为情所困掌控不了自己宿命的苦命女人罢了,可细细想来,她如果不那么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呢?
“可是,外头为什么会说我娘与皇后是一对双胞胎?”她一词一顿,可心里却很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那样高傲的安
公主会承认安卉是她的孩子。
“这只不过是安
公主为了掩人耳目罢了。”陆文冲面无笑意地嗤哼了一声,有些不屑一顾:“当时,安
公主因那夜一
水情缘也同样怀有身孕,安国候将你娘带回府后,她为了掩盖丑闻,于是以药汁催生,提前生下了安然,并且对外宣称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于是,外人自然而然将安卉看成是她的孩子。”
岁月荏苒,安卉也渐渐长大成人,她在享有安戚奕无限宠爱的同时,也倍受安
公主的万般怨恨,若非得到安戚奕的精心看护,安卉只怕是早就遭到安
公主的毒手!
如此一来,陆苑一隐隐明白了大半。
她深深
了一大口气,一丝一缕地消化着这个其实早就已经在心底存在了很久的假设。如今,这已经不是一个假设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接受,她以为自己可以很无谓地面对,可却到底是没能做到云淡风轻,一笑而过。
拐了一个弯之后,她突然问了个陆文冲始料不及的问题:“听说,我娘曾与汝南王有过婚约?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他这出人意料的问题,陆文冲略略一愣,原本还算温和的脸庞顿时变得面无表情,外表仍旧保持着处变不兴惊的默然,只是将幽深的眼眸微眯,眼神中多了一缕很少见的严肃,深沉难测。
“安国候与当时的汝南王关系
好,见两家孩子年纪相仿,便从小就订下了娃娃亲。可这始终是段错误的姻缘。”他简洁地回应了几句当做是解释,似乎对于这段过去并不想多提。
见他不愿多说,陆苑一也不好再做多
问。
她抿了抿
,微微眯起的眼眸里迸出意味深长的光芒,好半晌才低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疑惑:“那么,我娘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的询问听起来很随意,漫不经心的,可是,却带着显而易见地探究意味。
她心中,可以强烈地感觉到,安卉的死因绝对没有传说中的难产那么简单。更何况她是突然去了皇宫,还那么凑巧的撞上了食物里有毒,恐怕,这事先便是有人铺好了局等她上钩。
而这个问题却令陆文冲的心猛然一
,仿佛被一枚极细极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扉,疼得他狠狠地
了一口气,然而面上还得维持着坚强,可眼底却已是掠过了一丝哀凉。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那时候没有突然离开她身边,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瞳孔不
一缩,自语般的呢喃,轻得不具重量,难以捕捉,随着尽碎的心,消散于风中,他的双眸盈满了悲伤,还有一种痛极了之后疲惫而虚弱的眸
,微微眨了眨,其间暗藏的哀戚仿佛可以将人心也给剪碎了。
“我当时出任左都御史,因怀城遭遇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水灾,灾情十分严重,皇上特委派我整装物资前去救援。没想到我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等我回来之时,就听到她已经离去的噩耗。”
他眉目淡然,深邃的眼眸如今有几分空
地闪烁着,双眼定定地直视前方,焦距是涣散的,带着近乎麻木的呆滞,好一会儿之后,那苍白的
际微微开启,继续说道:“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安卉的死与皇后和安
公主有关,奈何,那背后之人行事太过狡猾,我派人四处寻找证据,待终于发现一些端倪之时,却又被人重中作梗,之后便断了一切线索,再也查无可查。”
除了无奈,他更多的是痛心,是内疚,是自责。
听完他这么一番语焉不详的解释,陆苑一立刻就已经大致地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可她的脑子仍旧一片混乱,对于背后的疑点重重,实在有些头疼,半晌也理不出个清晰地思绪来。
但是,她可以肯定,安卉的死绝对与安
公主有关,不然,她也不至于会来斩草除
。
“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你切记,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陆文冲
着眉心,低沉的声音更显深沉,带着显而易见地提醒意味。“还有,你近来最好不要随意出门,就安心的呆在府中,那些人行事恶毒,没有达到目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陆苑一深
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良久之后,才恹恹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些牵扯的确够骇人,其间的利害关系,她心知肚明,一旦将这事
出去,只怕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她一脚刚刚抬起正
旋身离去,陆文冲在后面低沉徐缓地开了口,“有空去看看你大娘吧,她听说你回府了,想见你。”
大娘?难道是陆文冲的那位原配夫人——钱氏?她为何要见自己?
陆苑一虽然诧异地微微扬起眉,但却显得很平静,然后低低地应了一声,起步离开。
她拣了一条去破院的捷径,静静地信步走着,咀嚼着陆文冲刚才的话,快速地在脑中拼凑分析相关信息,将前前后后仔细思索了一番。
可是,隐隐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眼里像是明灭着什么情绪,瞬间便一闪而过。随即,拔脚迅速折回陆文冲的书房外。
陆苑一本就耳力极佳,清楚地听见书房里面传出细微的谈话声。
书房内,
管家黄忠站在一侧,神色肃穆,微微不解地问道:“老爷为何不将全部实情都告诉三姐小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陆文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眉头轻皱,复又展开。他承认,他适才确实没将全部的真相说出来。
黄忠迟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可是,以三姐小的聪明,老爷只怕想瞒也瞒不了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陆文冲低低地喟叹一声,褶皱的眉眼突然就黯了下来,神色中有着沉重。不过瞬间,面色便恢复了平静,“如今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那个人的孩子,更不能让她知道当今的皇上就是她的杀父仇人,以我当下的能力,只能勉强护着她,若是此事再
出去,后果无法想象。”
所以,如果可以,这个秘密,他会让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他像是有些累了,脸上的神色更淡了,背靠向椅背,阖上双眼,眉梢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倦意,“安
公主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多派些人去保护她。”
“是。”黄忠领命。
接着,陆文冲又絮絮叨叨的向黄忠
代了其他的杂事。
陆苑一听闻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随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到破院后,她随意的梳洗下就躺到
上去了。
她于沉思之际,忽然记起曾经念过的一首禅诗:篱菊数茎随上下,无心整理任他黄;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她幽幽地低
,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像现在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世事并非尽如人意,她也不是不曾觉得累,只是不想糊里糊涂的混日子过罢了。
思忖至此,她蹙起眉,如同金田一一般分析起了疑点来。
她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陆苑一的生父另有其人。而陆文冲那句话中所指的‘那个人’,就是她的生父,他似乎已经被当今皇上杀害了,可‘他’到底是谁呢?一时之间,她又理不出个头绪。
她突然好想歇斯底里地大叫一番,却又在下一秒
气地缩回被子里。
哎,算了,还是等睡够了,养足精神再继续研究吧。
——
次
,
风清云淡,晴空万里。
陆苑一早起后便前去净心斋见一直吃斋念佛的相府大夫人钱氏。
到了净心斋门外,她停住脚步,然后轻轻叩响了门环。
大门由内缓缓开启,渐渐显出一院错落的树影花姿。前院的屋檐下是一片淡紫
的小花,花型虽简单玲珑,却有着怡人的淡雅香气。一丛一丛的花儿,竞相绽放,风一起,便被吹得起起伏伏。因了这跃动不止的花香,净心斋里的清冷也被抹去不少。
她缓缓的走了进去,远远的便看见一抹消瘦素净的身影,年纪应该不过四十开外,眉目慈善,手中还握着一串佛珠,想必就是大夫人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见了她,肃穆的脸上居然也有了一丝不同于其他人的神情。
“你是…”钱氏迟疑了一小会,上下打量着陆苑一,然后盯着她的脸不放,神色里多了几分确定,“你是苑一!”
“大娘。”陆苑一轻轻点头。
“像!像极了!你果然长得像你娘!”钱氏顿时笑意融融,抬脚上前,热情地执过她的手,如同是长辈对晚辈一般慈祥,“十几年过去了,我可终于见着你这孩子了…”她说着,话语间有着难掩的酸楚滋味。
随即,她才掩藏了外
的情绪,温婉地开口:“走,我们进屋里说话。”说罢,她转身带路在前,轻轻推开门扉,将陆苑一
至屋内,然后折去里屋捧了一壶热茶,一面笑着满上,一面说道:“大娘这儿只得
茶陋瓷,委屈你了。”
陆苑一低眉见她忙前忙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心里却奇怪得紧——这大夫人倒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按理说,当年正是因为安卉的介入,才让她由正室变成了妾侍,如此,她理应该埋怨安卉和陆苑一才是。可她却反而对她如此的友好亲切,而且,于这份热忱当中她感受到的是真心实意,其中并无半分虚假。
钱氏又折回里屋一趟,端了一盘糕点,放在陆苑一身侧,然后笑
地坐于一旁。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两人渐渐热络了起来。
陆苑一波澜不兴地取过茶盏,呷了一小口,放下后仰头看着一脸和善的钱氏,缓缓开了口,“大娘,你能和我讲讲我娘以前的事吗?”
“你娘她呀…”钱氏忆起了旧事,神色
惘,却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哀愁。她略做停顿,像是在斟酌用词,缓缓道,“在我印象之中,她是个很爱笑的女子,似乎看着她笑,自己也会觉得快乐。我初次见她时,是在二十多年以前,那时候老爷还只是个秀才,尚未出仕,当时正闹荒灾,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而你娘总会时不时的出现救济大家…”
钱氏神色飘忽,缓缓而述。陆苑一静静的听着,听着那属于安卉曾经的点点滴滴。
“之后老爷出任监察御史,举家迁移至柳州,等到再次遇见你娘之时,已是两年后。”钱氏顿了顿,突然将声音
低了些,继续诉说着,眼神中却渐渐多了一丝怜悯。
“那时的她已然有所蜕变,黯淡憔悴,悲戚无泽,身上的光芒淡了,散了,早不复往日的神采,只是余下空
的怅惘。尔后,我才渐渐知晓,原来那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在她身上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听完了一切,陆苑一默然不语,只是垂着头,思绪渐渐收回,心中涌去无限感慨。
“我娘抢了你的正室之位,你就不恨她么?”半晌之后,她才低低地开口,对于此事突然有些好奇了起来。
想来,这这上即便度量再大女人,也免不了心存疙瘩吧。
“不!”出乎意料的,钱氏坚定地头摇否决。
她凝起眉眼来,眉眼间也染上了不动声
的肃然,好半晌才又沙哑着嗓子开口,言辞之下的分量却是不可思议的沉重:“要说,这世上好人不多,你娘却是个难得的好人。”
接着,她突然笑着对陆苑一说了一句她始料未及的话,“其实,当年老爷娶你娘,正是我出的主意!”
“嗯?”陆苑一却在听闻后吃了一惊,不解地看她。
钱氏抿了抿
,沉默了好一阵,这才缓缓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陆苑一。
“一是,你娘当时正与安国候府
离了关系,一个女子
在外,后面还有一堆人追杀她,若老爷娶她的话,正好可以护她一时。二是,我看得出来,老爷是喜欢你娘的。当年老爷娶我只是为了遵从父命,而我只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妇,老爷志向远大,前途一片光明,自然该配上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子。”
略微顿了顿,她深
了一口气,这才将最后的玄机道出:“只可惜,你娘那时早就有心上人,她能答应与老爷的亲事,只是为了保护肚子里的你。而成亲之后,你娘也一直与老爷保持着距离,恪守不渝。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夫
之名却并无夫
之实。”
陆苑一听完,猝不及防地错愕当场。没想到这事情当中,还藏有这么一段隐情。
她
下心头的愕然,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黑眸的深处闪烁著。然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大娘,可知晓有关我亲爹的事情?”
“这…”钱氏似乎是知道什么,可是却不再透
,看着她的眼眸忽地深了一层,眸光转动间,不由便细微地颤动着,径自说着一些没多大用处地话:“以前,我也曾好奇过,可每次一问起你娘,她便默默地流泪。见她如此难过,我们也就不再做多过问了,只是后来偶然间听她提过一回。她说,你爹是个很伟大的人!”
陆苑一会意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神色,有那么一刻,她微微地蹙起墨眉,打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但随即,淡然又一丝一丝地浮回靥上,自然平静得犹如宛转的风。
“苑一啊…”钱氏的语气越发的亲热,就连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具有深意了:“大娘知道你这些年在庵堂里吃了不少苦,但你切莫要记恨你爹,他这么做也是无奈啊…”
陆苑一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一勾,
出温和的一笑。颔首轻轻应了一声:“嗯,我懂得!”
此时此刻,钱氏的话语背后有着何种深意,她自然是明白的。其实,她之前确实替陆苑一怨恨过陆文冲,可后来知晓真相,恨意也就此打消了。
两人接着又絮絮叨叨的聊了一阵子,直至陆苑一临走之时,钱氏却唤出了她。
“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东西要给你的。”
她从屋内拿出一个乌木盒子和一轴画卷,放入陆苑一手中,说道:“这些是你娘当年委托我转交给你的。当时,皇后突然下旨要你娘入宫,她临走前,把这些交给了我。想来,她应该当时便察觉到自己那一去会身遭不测吧。”
她讷讷地轻叹了一声,暗哑的声音里像是包含了千种心酸万种情绪。随后,她苦笑一声,继续开口,“这木盒子里装的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你娘特意嘱咐过,要你千万要保存好,决不能让外人知道。”
闻言,陆苑一再一次打量了一遍乌木盒子,揣度地转了转眼珠,似乎是有点惊讶。随后,她伸手解开了画轴上面的绳索,将画卷铺开。
那画中人竟是安卉。
只见那画中人着一雪
薄衫,衣袂轻扬。如乌缎般的发丝随意垂落于地,仅用一支黑珠金簪点缀。十指如玉,持一株扶桑花而笑。清兮扬兮,顾盼神飞。
那画中人的容貌之美,与她所见过的美人的美不同。
那随
飞扬的风采,让人心驰神往,过目难忘。
果真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像她如此的洒
,当今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吧。
最后,画卷的落款,玉轩。
玉轩?会不会就是陆苑一的便宜老爹?
陆苑一微微眯起双眼,垂下头去,迅速将画卷收好。那双如水的清眸稍稍垂敛于阴影中,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带着说不出的情绪,让人难以臆测她此时的心思。
眼见话已谈完,她也准备回去了,“大娘,那我先告辞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
“诶,好。”钱氏满怀笑意,甚感欣慰地点点头。
陆苑一微微颔首,便揣起乌木箱子与画卷,转身离开。
就在她刚踏出净心斋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十分不客气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亦蕾自远处缓缓走来,傲气地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瞪著陆苑一,那眼神里似乎充满了嫉恨。
接收到她如此明显的敌意,陆苑一也不生气,眼里带着懒懒的笑意,瞳眸一亮,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当然是来看大娘啦。”
“来看我娘?”陆亦蕾略微一愣,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嘴角扯出一道嘲讽的弧度,毫不留情地对她投以不屑的眼神,“哼,以后用不着你假好心。”
陆苑一毫不理会,仍旧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俏脸却绽出浅浅笑意对她回以一笑。
似乎是被陆亦蕾刺耳的嗓音给惊动了,钱氏很快出现在门前,轻斥了一声:“蕾儿,不得无礼!”
“娘!你怎么还替她说话?”陆亦蕾明显觉察了钱氏的偏袒,不
气得跺脚,尖锐的嗓音半是娇嗔半是忿然地喊道:“别忘了,你这么多年屈身在这破佛堂里,可全是她娘害的…”
“你在胡言
语些什么?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随意胡说,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见她还是不肯消停,钱氏顿时有些生气了,喝断她的肆意妄为。原本就严肃地脸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飞扬的眉梢顿时显得威严十足。
“还不快回去?!”她低喝了一声,瞪了陆亦蕾一眼,像是某种忍无可忍的告诫。
平白地又被呵斥,陆亦蕾更是怒意难消。她兀自撅着嘴,离去之时,只是望着一旁的陆苑一,几乎暗暗咬碎了满嘴银牙。
见到陆亦蕾离开了,钱氏这才缓和了些脸色,极为委婉地向陆苑一说道,“你二姐从小被我惯坏了,说起话来不知轻重,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陆苑一笑意柔软,话音也很低,却清楚地答道:“不碍事。”
钱氏
不住无奈地微微蹙起眉,微微叹了一口气,像是无限的感慨。看着陆苑一,眸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那些事蕾儿并不知情,才会对此有诸多误解。往后,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希望你能看在大娘的面子上原谅她一回。”
“大娘放心,只要二姐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定然不会和她计较。”陆苑一慢条斯理地颔首,答应得很干脆。
见她应允,钱氏这才放下心来,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破院,陆苑一坐在
上,仔细研究起这乌木盒子来,那上头还上着一把结实的铜锁,不知里面装着到底是何种贵物?
围着香气淡淡的木盒子外琢磨了好一会工夫,她才拍开铜锁,手脚利落地开了盒子,轻呼了一声。
她双眼直直地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清淡雅致的木香,精致的盒子里平放着一块月牙形的木牌。
“嗯?这是什么玩意?”陆苑一有点惊讶地挑眉,神情不解。
她本还以为是些金银珠宝呢,却没想到只是一块木牌。难道是定情信物?她暗自猜测,将木牌翻过来一看,是两行诗句:
月两相宜,
一扭定乾坤。
她捋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复又低眉自顾自的将诗句低低地
唱了一遍。随后,不动声
地阖上眼睛,思索着诗句中所暗藏的意思。
好一会儿,她睁开眼,黑眸深敛无波,平静的脸沾上了一丝狐疑。这木牌似乎有两块,应该还有一块
形的,只是这么普通的东西能有扭转乾坤的作用么?
她啧啧地头摇轻笑。忽然间,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脸色一变,不经意地将眼眯起,玩味一般细细弯着,锐利的神色自期间一闪而逝。
院子里有杀气!
她侧耳倾听,共有八人,脚步轻微,呼吸绵长,武功似乎都不弱。
陆苑一仍旧是一派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放好东西后,这才悠然走出房门。
果然,原本平静的院子里突然寒光四起,只见几道银色的剑光在
光之下显得寒冽森然。不多不少,正好有八条黑影如鬼魅般从院子四面飞掠而出,周身杀气腾腾,将陆苑一团团围住!
“原来是你们!”
陆苑一一眼一眼扫过眼前的八人,脸上毫无畏惧之
,
边染上了一缕微乎其微的冷笑。
对于这些人,在陆苑一的记忆之中可是深刻得很。因为,他们正是当初陆苑一回相府的路途中所遇到的暗杀她的那些杀手。
“很好!我还正想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倒提前送上门来了!”她
边的冷笑继续突然绽开,成了诡异而深沉的笑,像是意有所指。
那么,这群杀手的背后之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她的笑意越来越深,可是神色却越来越凉薄,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
来前的
霾,一寸一寸席卷散布开来。
她之前还在想,这柳氏的忍耐力何时变强了,却不想这么快就出手了。所以说嘛,有时候守株待兔这招虽然笨了一点,却往往很有用。
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为首之人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定定的端详着陆苑一,闪过几分疑惑不解的光芒,他们上一回明明乔装得很好,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竟然还能认出他们来。
“上一次,让你死里逃生,是你命大。可这一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为首之人照例表示轻蔑地冷哼一声,一双冰寒的眼睛带着狡诈与杀气,就连语气也是凛冽非常。在他的心里,此时的陆苑一已经是死尸一双了,在他们第二次刺杀中绝无幸免的可能。
“是么?!”陆苑一略略将一道眉微微挑起,黑眸深处明亮得有些异常,一点也不惧怕他们周身所散发出的敌意与杀气。
这时,旁边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人突然出声,此刻正用他那双泛着恶意的苍蝇眼色
的盯着她,斜眼龇牙直笑:“大哥,我们的任务可不止这么简单呢,兄弟们别忘记是要先
再后杀呀!”
“看她这摸样和身段都不错,睡起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一连串
气的哄笑声跟在她四周轰然响起,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皆带着几分恶意和猥亵。
陆苑一的眉头越蹙越紧,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只是呈现出一种极少见的平静,带着一点诡异,虽然面色不愠不火,但看起来仍有些摄人,令人有点不寒而栗。
那尖嘴猴腮犹不知死活,垂涎的目光溜过她高耸的
、纤细的
肢,又往下缓缓移去,“滋味到底如何,要睡过了才…”
那恶心的话音突兀地嘎然而止。
陆苑一瞬间一跃而起,在那尖嘴猴腮还没有反映过来,一
金线已经勒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她阴沉的开口,“你可知蠢物是怎么死的么?”
那人不怀好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可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子身止不住的颤抖,好似一只被突然捏住了喉咙的野
,目中满是惊恐
绝的神色。
“就是这样!”她忽地一用力,咔的一声,那人只觉颈上一痛,尚未回神,子身已向后倒下。他也没有发出声响,只是他圆目暴睁的样子显示了他的死不瞑目。
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其余七人满目震惊,面部表情仿似见了鬼,全都被她这眨眼间的举动给惊得如遭雷击。刚才那一瞬间快的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眼前站着的柔弱少女突然变成了犹如一个着了魔的恶鬼。在
光潋滟闪耀的光芒下,她的周身显出了冷酷肃然的光芒,隐隐散发着绝然之气。
“你们几位是依次出手,还是一起上罢?”陆苑一取回不沾一丝血迹的金线,对着其余几人淡淡一笑。她负手怡然站定,如水的眼眸里光彩四溢,却凌厉得摄人心魂。
七人沉默片刻,十几只凌厉的黑瞳紧紧盯着她清透的瞳仁,为首之人眼睁睁地看着同伴颓然落地,眼底涌起仇恨的烈火。
“为八弟报仇!兄弟们,上!”
僵持不过瞬间,随即,便同时
身直扑而来。
“呵!不知死活!”陆苑一啧啧地头摇感慨,脸上似有些许惋惜,就连眼里的怜悯也带着诡谲的目的
,轻描淡写却也语带芒刺地开口。
下一瞬间,她动了。
她的脚下步伐轻盈灵动,身影矫若游龙,乍起乍落,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几人的身后,银色的光翩然而过,不过一眨眼,七人当中便有五人倒下。
死法全数相同,皆的被她手中的银丝切断脖颈!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兵器撞击的声音,只见那些还是温热的鲜血正静静地从他们的脖子里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坠下,在地上迅速凝成一片。
风声淡去,血珠落地的轻微的滴答声清晰可闻,空气里暗暗浮动着一丝甜腥鬼魅的味道。
剩下的两人双目呆滞,见此早就面如死灰,不知所措。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上一次还是软弱无能的样子,怎么短短的时间里就变得如此恐怖了呢?
陆苑一立于一侧,神态自若,素净的衣衫并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迹。
“你们两个想要怎么死?”她带着一点波澜不兴地浅浅勾着
角,笑痕清晰分明,却无半分笑意,目光锋利如剑。
那两人吓得都不敢做声,满脸惊恐,瑟瑟发抖。
“既然你们都怕死,那就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兴许我一高兴,可能就会饶过你们呢。”她淡然一笑,口吻极轻,不动声
地垂下眼,遮住了眼中不曾为人所知的杀意,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错觉:“说,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虽然她心中清楚的知道那人就是柳氏,但她还是想听他们亲口承认。
两人口角微动,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抢着说道,“是相府的三夫人买通我们来杀你的。”
陆苑一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哦”了一声。接着,她话锋一转,轻扯
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眉间藏匿着一丝狡黠:“我叫你说,你就说啊?身为杀手,如此没有职业道德,实在该杀!”说罢,她旋身一转,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你不是想要睡我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陆苑一眼眸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脸上那绽放的淡笑变得瞬间凛如刀刃。
停顿片刻之后,她轻轻哼了一声,那语调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冷漠无情和狠绝,甚至带着冷笑:“我现在要你这辈子永远都欺凌不了女人!”
她冷不防的一脚踹向那人的
间,从地上捡了一把长剑,接着,在他几乎带着哭腔的哀鸣中,毫不留情地向他某个部位挥剑砍去。
眼见着那人像条蹦不动的鱼,极力在地上困难地
动,随后昏死过去了。
最后仅剩的那人见此惊慌的倒退几步,一
股坐在地上的血泊中,子身不停的颤抖,一片死寂中,只能听见他上下牙齿不停碰撞的咯咯声。
突然一声凄厉的惊声尖叫冲天而起,他连滚带爬的向院子外跑去!
这个女人完全是个魔鬼!他一定要远离这个魔鬼!
陆苑一的视线锁着他,
角轻启,语气淡然,言辞却很有分量:“你若敢再跑一步,我便立刻杀了你。”
话音落下,那人立马停了下来,子身咕咚一声跪地不起,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连连磕头,忙不迭道:“小人该死!求姐小饶命!求姐小饶命啊…”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你若是死了,谁来帮我收拾院子啊?”陆苑一低眉浅笑出声,眸底邃光幽幽,掠过一丝意味深长。
随即笑意却是尽数掩去,只余寒意刺骨,她淡淡地说道:“你去把地上的那些尸体全都搬到三夫人的屋里,顺便告诉她一句:叫她备好一把刀,开膛破肚吧!”
她眯起眼,脸上突地就渗出了一缕毫不掩饰的戾气。这一次,她定要教柳氏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静静扫了一眼血迹横飞的院子,无奈地笑了。好在这会儿哑娘没在院子里,否则,只怕是要吓坏了。
她转过身,正要走向屋内,忽地一阵眩晕之感接踵而来。她微微晃了晃体身,感到了体内潜伏的嗜睡因子在血
中
窜,开始扼住四肢百骸的重要关卡,非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来压制,才不至于就此昏厥。
那该死的嗜睡症,竟然选择在此刻发作!?
她不能倒下去!此刻绝对不能!
她狠狠的咬紧了下
,双拳握得极紧,指尖都陷进了掌心中渗出血丝来,那点微薄的痛楚才能唤回她零星的清醒。
渐渐地,渐渐地,嗜睡感越来越强烈,而她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在一地
离的光影里,黑暗极其迅速地席卷而来,她终究抑制不住的缓缓倒了下去。
“苑儿!”
就在晕厥前的一刹那,一管清冷低柔的男子嗓音忽然飘浮于耳边,她似乎看见了一道逆光的模糊身影,正迅速地朝着她飞奔而来。
“郁、琉、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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