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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新年好
  第二天一早起,全家人都进入了一级战斗状态。过年可是大阵仗,劳心劳神劳力。

 许妈这一整天就站在灶台前没歇过。一道道大菜出锅,端到厨房的大桌子上暂且放下。许婧许宁帮着洗菜洗碗筷酒杯等祭祀的用具。许多则在边上帮她妈剥蒜掐葱。许爸的任务是负责将两个灶膛的火都烧的旺旺的。

 一家人齐心协力,终于在吉时到来之前准备好了祭祀所需要的一切。

 照旧是许妈指挥,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厨房跟堂屋之间穿梭,将所有的菜品跟酒杯筷子碗什么的端上桌。许多发现,今天还是一样,除了她妈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记得碗筷的摆放次序。

 也许等到将来,这些也都会湮没于历史当中。

 反正乡村终究会走向凋亡。

 现在许多回来都能明显感觉到,港镇也就是过年时大家都从各个方向赶回来了。现在村里头留下的基本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年纪轻点儿的,要么外出求学了,要么就是去打工了。

 地里头挣不出钱来啊。

 等到后来,许家三姐弟陆续出来工作后,乡村就衰败的更厉害了。江南号称鱼米之乡,古来有“湖土天下足”的说法。可是这些肥沃的土壤,依旧会被迫不及待的城市化进程抛下。

 许家的祭祀过程,除了给祖宗磕头感激他们提供了基因给后代传承外;许婧跟许多都没有参与。祖宗有他们的就够了,她们还是别凑热闹了。

 拜完祖宗拜菩萨,然后下午三点半钟,正式开饭。许家在乡下的房子没有装空调。在城里呆久了回乡,人就会觉得特别冷。

 一家人还是热热闹闹的吃火锅。应季的绿叶蔬菜都是周围邻居送的。这个过来窜门时带上一把,那个在池塘边洗菜时送上几颗。什么萝卜啊,青菜啊,芫荽啊,菠菜啊,茼蒿啊,杂七杂八几乎都凑齐了。

 中国文学在形容农民的时候,常常会用一个词“朴实”而从乡村走出去的许多,更加愿意用另一个词组“农民式的狡猾”他们的远近亲疏直白的坦。许家在村子里小透明一般的这么多年,突然间就红了。

 个中缘由,不用想也知道。许多没有腹诽,人都愿意交往对自己有裨益的人。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呢。生物的本质是在追求进化啊。

 吃年夜饭的过程中,许多一直保持微笑倾听。许爸许妈都说了不少工作中的趣事,听到好玩的地方,许多也跟着笑。反正一年才一次大年夜,何不开开心心地享受。

 一顿火锅年夜饭,一家五口人足足从下午三点多吃到了五点钟,天色都隐隐发暗了。

 许爸今天上午去街上买了不少烟花爆竹回来。他有种豪情万千的冲动。既往很多年,三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人家火树银花不夜天,自己只有眼馋的份儿。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大女儿卫校毕业出来工作肯定不差;两个小的都在外国语学校读书,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自己的工作也有了起。就连子,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许爸很有兴致买了一堆烟花爆竹,红红火火过新年。

 许婧跟许宁都开心极了。放烟花算是小孩子新年时最爱粉活动之一了,况且此时这么“嘭嘭嘭”站在楼上放烟花,有种说不出的扬眉吐气的意味。

 富贵不能还乡恰如锦衣夜行啊。

 许多被许婧硬烟花在手里,许宁给她点的火线。许多有点儿哆嗦,每年燃放烟花爆竹被炸伤的人不计其数啊,她能否在旁围观就行。

 烟花刚扑出第一声,花朵尚未在空中完全绽放开来,许多的‮机手‬先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陈曦的电话,连忙接听。他带着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说不出的磁

 “多多,新年快乐!”

 这时烟花已完全绽放,大朵大朵,如月光下摇曳的鸢尾花。许多心中说不出的暖意融融,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电脑里有张图,墨蓝色的夜空中,银白一弦孤月,大朵大朵紫的鸢尾花在融融月下舒展着柔软的‮体身‬。

 后来她的电脑被迫重装了,那张图也找不到了。也许是因为惊鸿一瞥印象深刻,也许是记忆自带美颜效果,许多总觉得那是此后再也未见过的美好。

 此时,天边那大朵绽放的紫烟花让她想起了那些月光下的鸢尾花。陈曦的声音如水一般,温柔地在她耳畔淌。她模模糊糊记起了小学六年级时语文课本上贝多芬创作《月光》的故事。

 贝多芬偶遇一位弹奏他谱写曲子的盲女,为她弹奏了一首曲子,就是《月光》。

 许多无法准确描述出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她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通感吧。

 她压抑不住心头翻涌的感动,口而出:“陈曦,你好像月光一样啊。”

 说完她就开始羞,这都什么七八糟的比喻。她期期艾艾解释了《月光》,到最后语无伦次起来,“蹬蹬蹬”跑回房间翻自己的小学语文书。

 陈曦听她慌乱的跑步声,连忙叮嘱她:“你慢点儿,别着急。不用去找了,我想起来你说的是什么了。”

 许多已经翻出了她的六年级语文书,直接查找目录,然后翻到那一页,读给陈曦听。

 陈曦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读完那一小段话才出声安慰她:“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像月光一样温柔吗?”

 许多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都什么跟什么吗。她就是,就是单纯地觉得他的声音非常好听而已。

 陈曦已经在电话那头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了。许多羞的不要不要的,不好意思听下去又舍不得挪开‮机手‬。整个人连站着都要打哆嗦,只能坐在上,拿叠好的被子当靠枕。

 除夕夜的乡间冷的很。许多置身其中,只觉得靠着‮机手‬的耳朵滚烫,半边‮子身‬都发热,另外一边却忍不住想打寒颤。

 陈曦唱完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后,歌大发,又接着唱首《》。

 许多羞得听不下去,一直小小声地喊他别唱了。她不敢在房间里独自一人待太久。许家的习惯是吃过年夜饭后要包饺子的,父母一会儿肯定要找她。

 跟什么人打电话非得躲到房间里打个没完没了啊。

 许多的声音其实偏软,平常她老是一本正经的时候不明显;现在放低了音调,小小声的,听在陈曦耳朵里,好像有只小猫在挠自己的掌心,一下子到了骨头里。

 他的坏心眼忍不住冒出头,如此又软又乖的多多,让他情不自地想要她更害羞一点。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听这个,我唱儿歌给你听。”

 许多还没来得及说“你可以休息一下,什么都不必唱了”陈曦真开始唱法语儿歌《》了。

 许多一听歌词,羞得不能自已。她跺脚抱怨:“才没有呢,我才没生气,才没躲起来呢。”

 这人太坏了!他居然故意用假声,制造出稚的童音效果。好像被小孩子刮脸笑她“羞羞羞”啊!

 陈曦听她嘀嘀咕咕的抱怨,笑得直在自己上打跌。外面陈母喊他下楼吃年夜饭,他也说“等一下”

 这回他没用耳机,许多也听到了敲门声,赶紧趁机遁逃:“你去吃饭吧,我要去包饺子了。”然后不由分说,直接挂电话。

 一直到冲出房门,许多还脸上发烧。她忍不住哼起那首《》。这是二外法语课上老师教给她们的第一首歌。她嘟嘴,这个人,实在是蔫儿坏。她哪里又使小子躲起来了。

 ╭(╯^╰)╮今晚非要好好看晚,就不回你‮信短‬!

 许妈正端着祭祀时用的香炉上楼,平常这些东西都是摆在许多房间的供桌上的。

 许多面上一怔,赶紧喊了一声“妈”

 许妈还没开腔回应,就又听到了老二的‮机手‬响。

 她脸上立刻不好看了,怎么这个二姑娘成国家领导人了,事情这么多。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接电话跑上楼,下楼又是一个电话。

 许多也有点儿奇怪,因为一般即使同学拜年也会选择晚点儿的时间段啊,而且大家更加习惯发‮信短‬。

 她拿起‮机手‬一看,倒是一怔,居然是江冠南。

 电话那头江冠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乐淘淘:“许多,新年快乐啊!”

 然后江小爷就开始抱怨她刚才到底跟谁打电话呢,他连打了三通电话都没打通。

 许多刚想着该怎么解释呢,江小爷就跳入了下一个话题。他的抱怨就是单纯抱怨,不需要什么解释。

 江冠南自觉过年非常无聊,他们一家三口都得去爷爷家聆听老人教诲,学习最新的讲话精神。江冠南的爷爷是位真正意义上的老前辈,虽然退下来了,但依然严于律己,对家人子女的管教也异常严格。

 许多以前有位同事,家中爷爷都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老干部。这位同事大学毕业时找工作,不顺利。就语重心长地跟她讲:“你要理解国家,国家有国家的难处。你要相信国家,国家一定不会不管你们的。”

 这话是没什么问题,但亲对亲孙女这样讲话;总觉得透着股悬浮感,怎么都不接地气。

 关键是同事的并非在敷衍孙女儿,而是真心这样觉得。

 当然,这位也没耽搁给自家考公务员的孙子面试打招呼。他们家最有出息的大女儿一早去国外定居了。每年老两口都要准时去军区总院全额公费医疗住上一个冬天。没啥不舒服的,就是医院环境堪比疗养院,住着比待在家里安心。

 许多当时听了好同情这些老干部的管医生啊。住院病人要写病程记录啊!这么把正规医院当疗养院刷,病程记录写啥啊?

 从此以后,草阶层许多对老干部这个名词有了新认识。

 听江冠南抱怨了一通自家爷爷,许多始终角挂着微妙的笑。她能说什么呢,人家抱怨自家德高望重的长辈,难不成她还缺心眼的附和不成。

 好在江小爷不是祥林嫂,抱怨不至于没完没了。他很快话锋一转,开始追问许多这边过年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许婧‮姐小‬姐在干嘛,许宁弟弟在做什么。听说两人正在放烟火,江冠南还跃跃试,他也想出去放烟花了。

 可惜的是,他家老太爷节前收到了城区不要燃放烟花爆竹的倡议书,决定从自家做起,一群孩子谁也不许放烟花。

 许多倒觉得老人家的决定不错。烟花虽然漂亮,可燃放的成本太高了,完全可以用电子烟火代替嚒。反正这就是挂眼科的事。

 江冠南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许多都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了。

 许妈放好香炉回楼下,发现二女儿还在打电话。她忍不住开了口:“谁啊?”

 许多随口答道:“江冠南。”

 许妈的脸色立刻更加不好看了。她一想到江冠南那幅牙尖嘴利的样子就头疼。直觉告诉许妈,那是个不好惹的孩子。她有点儿不快地表示:“你年纪也不小了。跟男生交往注意点儿,哪来这么多话说。”

 许多没耳机接电话,江冠南那是什么耳朵,立刻听到了许妈的声音,强烈要求跟许妈亲口拜年。

 许多直觉头疼,江冠南要真会正儿八经地给她妈拜年也就怪了。可惜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许多又不好怼他,被他吵得耳朵都疼了。

 许妈还在边上旁敲侧击各种含沙影,搞得许多心烦意。没错,现在她脾气可不比以前了,养的很有些小子。

 她不怀好意地将‮机手‬递给母亲:“妈,江冠南想给您拜年。”

 递完‮机手‬以后,许多就直接洗手帮忙去拿饺子皮了。许爸正在调制馅料,他今年特意准备了虾仁馅儿。

 他抬头看了眼许多,随口问了句:“你妈跟谁打电话呢。”

 许多拿小碗装水,好到时候万一饺子皮发干,沾点儿水粘好。

 她没看她爸,直接回答:“江冠南,他说要给我妈拜年,我就把‮机手‬给我妈了。”

 许爸的心情有点儿复杂。这江冠南干嘛要给自家女儿的母亲拜年啊。他看了眼正从橱柜里拿出饺子皮的二女儿,好像一打眼的工夫,女儿都这么大了。

 也不知道江冠南到底跟许妈说了什么,许妈臭着脸将‮机手‬给了许爸:“囔,人家要给你拜年。”

 许爸猝不及防,差点儿没把‮机手‬给丢出去。他微微皱了皱眉,接起‮机手‬打招呼:“喂,江冠南啊,你好啊!新年快乐!”

 江冠南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在长辈们面前还是相当有市场的。他嘴上抹了,各种恭喜赞美许爸,祝他大吉大利,工作万事如意,步步高升。

 许爸这当口正悬心着年后是否能升职的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江冠南的新年祝词还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高高兴兴地跟江冠南说了一会儿,才把‮机手‬又递给许婧。

 江冠南就这么跟许家人集体聊了个遍才肯收线。他不收不行啊,他爷爷还要重点跟他进行一对一的思想政治教育呢。/(tot)/~~他爷爷以前是单位的支部书记啊!

 许宁跟他道别之后,笑着将‮机手‬还给二姐,顺口说了句:“江哥可真好玩儿。”

 许妈立刻反驳道:“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好玩什么好玩。”

 许家人都沉默下来。大家各自端拿饺子皮的拿饺子皮,端馅料的端馅料,许宁还拿了刷净晒干的筛子专门摆放包好的饺子。

 三姐弟上楼包饺子。许爸留在厨房里给子做思想工作。

 等他们第一筛子的饺子包好以后,许妈总算上楼来了。这时候‮央中‬台正在放天气预报。放到本市的时候,许妈突然来了句:“明天冷,你们三个都加件衣。”

 三个孩子应声点头。母亲与孩子之间算是达成了和解。

 许家三姐弟都没有坚持看完晚。许婧跟许宁觉得不好玩,许多则是觉得现在的妆容风格有点儿辣眼睛。她看了觉得怪异。

 睡吧睡吧,早点儿睡下。明天还有大阵仗要打。

 中国的人情社会神奇之处在于,如果说原本关系紧密的两家突然说要彻底断绝来往,这基本上是实现不了的。为什么?因为a跟c有关系,b跟c也有关系,那么a跟b必然斩不断联系。

 许家人必须得去李家村拜年。三个孩子说以后不登舅舅家门,却不能说出不认外祖父与外祖母的话。

 许婧跟许宁都担心许多不自在。许多本人却完全无所谓。这就跟工作中总会碰到不喜欢处不来的同事。领导把你俩都叫一起开会了,你总不能说我讨厌那个谁谁谁,所以这会我不开了。

 不管那个谁谁谁做了多对不起你的事。旁人都会指责你不对,不该将矛盾扩大化,缺乏大局观。即使领导跟那谁谁谁穿同一条子也不行。

 港镇街上超市正在做节促销,音箱里放着现在红得发紫的谢霆锋的《不耐烦》。

 “就是有人要管我想怎么想,就是有人要来替我许愿望…我是不耐烦,笑得不耐烦,每一天听一百个谎,谁能不发狂。”

 因为带着拜年的年货,去李家村,许家人照旧还是坐了公车。

 车上全是拜年的人。许家三姐弟都往后面走,找空位子坐下。

 许多坐下来以后,坐在里面位子上的男生才从窗户方向将脸挪了过来,是曹玮。

 曹玮从看到许多上车时就感觉整个人都屏住呼吸了。她穿着橘红色的大衣,映衬的整个人都闪闪发亮一般。

 曹玮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感觉,她站在那里,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凝聚到她身上。

 其实严格来说,许家姐妹,姐姐要比妹妹漂亮的多。许婧的脸,初中时有小龙女李若彤的既视感,现在五官长开了明丽了,感觉又有些像周海媚;总而言之,绝对是美人。

 可是两姐妹站在一起,现在人家更容易将目光停留在妹妹身上。一则是因为许多个子高。学期末时体检,她又长了一厘米,整整一米六八了。二则就是许多的存在感更强,气势也比温婉娇俏的姐姐来的强烈。

 曹玮看着许多时,模模糊糊地想,她怎么又跟以前不一样了。明明中考结束的时候,感觉还没有现在这么让人挪不开眼。

 许多朝车厢后面走过来时,曹玮吓得立刻将头挪向了车窗。他不想被她发现自己正一直偷偷看她,因为会羞

 她的脚步越来越近。曹玮既渴望她能在自己身旁坐下,又害怕她坐下。

 最终身边的座位一沉,她终于还是坐到了他的身旁。曹玮觉得从自己的尾椎骨生出一股战栗,直直沿着脊柱冲到脑门。他下意识地拿手捂住嘴巴,怕自己会失态出声。

 许多也认出了曹玮,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新年好。”

 曹玮慌乱地拿下手,也回了句:“新年好。”

 他感觉自己后背都在冒汗。明明因为港镇是始发站,车厢里头人并不多,明明公车上根本就没有空调,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出汗。

 曹玮有很多话想跟许多说。他想告诉许多,他也惩罚李媛了。现在在县中,李媛就是臭大街的老鼠,根本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谁要是于心不忍,旁边就会有人劝:“你找死啊!听说她跟她表妹许多就相差不到一岁,从小一起长大的,她都能背后给一。到时候她卖了你,你可别哭。”

 他想问一问许多,在外校,她过得好不好,适应不适应外校的生活。他上高中后也跟同学打听了,外校跟其他学校不一样。外来户特别少。那些人会不会歧视许多是乡下孩子,排外欺生啊。

 曹玮真心觉得许多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去走。倘若进县中的话,她肯定会过的更轻松。她成绩那么好。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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