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六人餐桌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许多开心地拍了拍许宁的肩膀:“很好啦,比二姐强多了。”许多人生第一顿饭是八岁做的,当时许婧临时被同学叫去学校有事。她硬着头皮炒了蕹菜跟茄子,结果蕹菜像水煮,茄子没烧
。许妈下班回家很淡定地就着下饭,叮嘱她下次蕹菜少炒一会儿,叶子颜色变深了就可以起锅;茄子可以多烧一会儿,不然烧好了煮饭时蒸一下也行。
许婧装好了饭盒要给许妈送去。许多不放心她今晚一个人出门,又觉得天晚了丢弟弟一个人在家不合适。三姐弟干脆一起出发了,反正手套厂离得近,来回一趟也就不到半个小时。
果然没走多远,许多就看见那个达子站在村里废弃的祠堂边上。不知道是不是刚好有摩托车经过,灯光恰好印到了他的瞳孔上,许多觉得他眼睛在看到许婧的一瞬间猛地亮了,
出个欣喜的笑容。
许多自认有颗冷酷的心,不打算给少年机会,拉着许宁一道挡在了许婧身前。许宁一脸懵懂,但在发现达子的刹那间,他福至心灵,立刻化身为姐姐的小忠犬,警惕地盯着达子,只差龇牙咧嘴地叫两声了。
达子张了张嘴,见状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姐弟三位一体跟个移动的碉堡似的,一步一步地从他身边走过。
送完饭回家,许多坚持绕了点儿远路,从另一条路回家。许婧默许了。
回到家里吃完饭,许宁背着许婧偷偷问许多:“姐,那人是谁啊?”
许多:…告诉弟弟昨天他吃得香
的
柳就是这人送给他大姐的好不好?
她保持面瘫脸,硬生生地将许宁看出了厨房。
许多洗好碗上楼时,发现许婧正在灯下写信。她的心猛然一沉,想了片刻,还是沉默着退了出去。从后面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把家庭作业写了,然后迅速将那个故事写完。看看时间,闹钟已经指向九点,她知道自己应该洗洗早点睡了。那边房间里,许宁已经静静地睡了。可想了又想,她还是跑去敲了许婧的房门:“姐,你有信纸吗?”
许婧正在灯下抄作业,囧,没错,她姐很少写作业。她以前上初一时还帮她姐写过语文卷子,结果她们老师第二天居然收上去批改了,一百分的卷子得了九十一分(没有作文),为此许多很是得意。
许婧见了妹妹也没有半点儿“被妹妹发现抄作业好羞
”的自觉,很坦然地翻自己的书包找出一沓信纸:“你要信纸干嘛?
笔友了?”
许多:“我准备投稿。”
许婧没有大惊小怪。许多上辈子可以号称要当作家的人,虽然直到上大学也没投过稿。
“那光有信纸有什么用,还得信封邮票。”许婧又翻了翻,拿给她。
许多终于忍不住:“姐,你哪儿来的信封信纸跟邮票啊。”
许婧沉默了一下,眼睛转向了墙角,声音闷闷的:“是达子给我的,他让我写信给他,寄到他家去。”
许多也是无语了。两个人一个学校的,居然玩寄信,即使鸿雁传情,直接交给对方不就好了吗?真是钱多烧的!
“那你刚才是给他写信吗?”
“嗯。”许婧长吁一口气,“我想跟他说清楚,当着面我说不出口。”
许多心想这样也好,早点了了吧。她折回房间,在信纸里头挑了半天,囧囧有神地发现,这些纸哪里能誊抄文章投稿啊!最后她翻出了许妈从厂里头带回来给她当草稿纸的信纸,将写好的故事誊抄了上去。她知道应该用方格稿纸,但不是没有么,只盼望编辑大人能够慧眼识英雄,莫问出处。
抄好以后就听到楼下大门一声轻响,许多一看时间,赶紧
衣服上
睡觉。她这还正处在青春发育期呢,睡不好个子长不高的。虽说她上辈子整个中学六年只长了两厘米,倒是上了大学以后反倒二度发育又长了四厘米;但是谁说得准呢,说不定这一回她加强加强营养跟锻炼,妥妥突破一米七呢!
哼!这回姐也要当大长腿。
许多夜一睡到天亮,未能延续早起的美好习惯。等她下楼吃饭时,许婧已经要吃完了。许多连忙三口并作两口匆匆吃完一碗烫饭,拎着书包跟姐姐一道出门。
达子极为富有锲而不舍的精神,竟然又在祠堂门口等着。要不是他身上换了件黑色的呢子外套,看他眉毛上凝结的水珠,许多还以为他等了一整夜呢。
他凑上来想讲话。许婧退后一步,低着头道:“我给你写信了,你等我的信吧。”
达子一下子就喜笑颜开。他本来一直都是极力凹造型扮酷炫的,这么一笑倒是神似韩国版《花样男子》里头的美作。
许多心想自己可不能被美
所
惑,赶紧拽着姐姐往前走。
大概是她的姿态太具有喜感了,达子居然不知死活地在后面笑出声:“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欺负你姐姐的。”
许多好想回头冲他“嗷呜”一声。
镇上邮局搬到了另一条街上,往学校的路上并不顺路。因为初三早自习开始时间早,许多自告奋勇去替姐姐寄信,反正她也要投稿。
许多此生的女处作没有投给《故事会》,不是她缺乏自信;而是很简单,现在的她手上没有《故事会》的投稿地址。她在家里翻了半天,只找出一张报纸,然后秉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原则,连人家到底需要什么类型的稿件都没琢磨清楚,就迫不及待地将稿子投出去了。
她知道自己是急躁了,对重生回十三岁有点儿无所适从,困兽一般地想要抓住点儿什么。
真是悲哀啊,钱给她带来的全安感反倒更叫她放心。
许多走到邮筒前往邮筒大嘴里头
信件时才发觉不对。许婧给了她两封信,她刚抓到手里时以为是许婧写了两封信来跟达子阐述自己的心路历程。现在,看到手上这封信的收件人的名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姐姐,你拿着你现在男朋友(还没真正了断干净)给的信封信纸邮票给另一个男人写信,真的合适吗?
许多好想呵呵啊,她妈真是她家的女王啊,她凭什么代表许家来拍板。
谈付出了就女男平等,谈收益了就是按照传统来。双重标准,真大的脸儿。
许多没理睬舅妈跟外婆,而是转向一言不发的舅舅:“舅舅,你的生意又差钱了?”
舅舅脸色尴尬,
言又止。最后这场家庭聚会不
而散。
许妈回家后就翻出了那张八千块钱的存折。
上世纪**十年代,有个名词“农转非”非常红火。拿了非农户口,吃上国家口粮是份身的象征。初二思想政治书上还有个先进人物民警的典型事例,说他为成千上万的人理办了农转非手续,却没有以权谋私将自己的
子从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
许婧上的卫生学校可以给学生理办“农转非”手续,费用是八千。现在许妈打的就是这笔钱的主意。
她跟许婧商量:“现在你爷爷生病要开刀,这钱是救命钱,这回办不成农转非,等你以后毕业上班了也可以理办。”
许妈自诩是个讲道理的人。但就许家其他人的感受,许妈的道理是单方面输出,对方必须接受,否则肯定就是你的良心被狗给吃了。后来动不动被
的许多都麻木了,冷漠地怼回去:“良心这种东西,你生我时可能忘了
进我体身里头了。在你心里头,我什么时候有过良心啊?”
许多清楚“农转非”这种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早就该丢进历史的垃圾箱了。上辈子她姐读技校时,就办过这种手续,也是八千块。
她妈后来老拿这事挂嘴边,意思就是为她花了多少钱。许婧也委屈啊,这钱花的,她又没得到任何好处。
许婧一下子就慌了。她对外公的感情极深,她妈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愿意牺牲前程来挽救外公。
许多一见这架势不对,赶紧偷偷藏起了她妈的份身证。去镇上的行银用存折取钱,得用份身证。她家的存折上头,写的都是她妈的名字。
许多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耽误外公的病情。县医院的那个外科主任就很好,上辈子许多读高一那年寒假,就是他给外公开的刀,手术相当成功。而且该主任临
经验非常丰富,虽然学历不高,但他手下的胃癌切除术病人五年生存率高达百分之七十,这是个极为惊人的数字了。别问许多怎么知道的,许多第一份工作就在这家医院啊,她写论文特意统计的数据。
舅舅最后肯定得掏钱。无他,他丢不起这个人。现在外公的病情表姨已经知道了(这就等于亲属圈子都知道了,她相信她表姨的战斗力)。他作为独子,又是众所周知的有钱人,不给亲爹开刀治疗,他李老板的脸面还要不要。
这些道理,许妈是听不进去的。许妈这人脑回路比较神奇,她宁可相信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的家人。
许妈找不到自己的份身证,急得团团转。后来她一拍脑袋,不是还有户口本么,可以用户口本去取钱。
许多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她真忘了这茬,关键是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怎么用过户口本,对此业务不熟练。
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阻拦她妈。这钱的支出,她爸知道吗?她爸也同意牺牲大女儿的前程吗?
许妈现在最恨的人不是不肯痛快掏钱的弟弟,而是她这个一直阻挠她的二女儿。真不如当初就将她送人,冷心冷肺的东西,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抢存折的时候,存折被许多撕得四分五裂,还揪成一团。她一口气跑进厨房丢到了灶膛里头。等许妈追上来,已经化为灰烬。许妈当时就一脚上去了,将许多踹的整个人撞到了墙上,额头上迅速鼓出来一个鹅蛋大小的包。
许婧跟许宁两个人吓得当场嚎啕大哭,引来了邻居。见状连忙拉开许妈,劝道,再生气,也不能这样打孩子啊。
感谢许多曾经的勤劳懂事聪明向上等等在时间的长河中随风而逝的众多美德,她是村里头有口皆碑的好孩子,况且这时候许多额头上还肿着大包,左腋下的黑脚印又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许妈痛苦地揪着
口的衣服,撕心裂肺地哭诉:她为什么这么命苦,养了个这么没良心的女儿。养了有什么用。她今天能这么对她爷爷,将来就能这么对我。
许多也哭:“我妈要拿我姐的学费给我爷爷看病,我说舅舅家那么有钱,又是儿子,为什么不是他家掏钱。钱拿走了,我姐怎么办?”
过来劝架兼看热闹的人纷纷劝许妈,你担心什么,你兄弟是大老板,又不是没钱给你爹看病。再讲了,你光顾娘家,你自己的孩子怎么办,三个小孩都在上学啊!
劝了大半天,天都黑了,人们才渐渐散了。邻居王婶悄悄跟让许多去她家给她爸爸打电话:“这种事情,你一个小孩子能怎么办。赶紧叫你爸回来。唉,也真是的。哪能一个人自作主张呢。”
许多一想也是,赶紧叫她爸回来吧。存折毁了能重新理办,这能拖上多点儿时间啊。
许爸听说
子要拿给大女儿转户口的钱出来用,气得挂了电话就去买车票。等他当家的时候,许多额头上的大包还见者心惊。他深
了一口气,指着许妈发火:“李琴,你要真不想过下去,我马上就签字。三个孩子我来养,绝对不敢拖累你半分。”
许妈立刻哭,骂许爸没良心。两人吵成一锅粥,又免费让村里人欣赏了一出闹剧。许多额头上的大包一跳一跳的疼。许婧跟许宁都陪着她退回了里屋。许婧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好想赶紧开学。这个家里,我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
前世,许婧也说过类似的话。大意是你们都逃到外地去了,剩下我一个,好难捱。
她姐上辈子早早结婚是不是渴望另外寻到家庭给不了她的温暖。而她迟迟一个人,未尝不是害怕组建家庭。她对婚姻,没什么信心。
许多没能安静上十分钟,王婶就过来拍门:“婧婧、多多、宁宁,你们赶紧出来劝劝。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张口闭口说什么离婚。真当自己是小年轻吗?”
一直沉默以对的许宁突然爆发了,冲着院子里两个人吼:“要离婚,立刻、马上办手续去。别说为了我们,我们都不稀罕。”
许多惊呆了。上辈子她弟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是在她上高中以后,大概也是外公住院开刀时期。许爸许妈在租房里吵得不可开
,厨房里头
七八糟。旁边的租户祭出了许宁,想让夫
俩看在孩子的份上各退一步,结果许宁就吼了这么一嗓子。
然后两个人都偃旗息鼓了。
许多百味杂陈。
难道她弟弟才是这个家里的隐形**oss吗?他一出手,世界立刻清静了。看热闹的人退散,许爸、许妈分别占据堂屋的两头。许妈“呜呜”直哭:“你们都看我不顺眼,想
我走啊。你们到底都有没有心啊。”
这些话许多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实在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最早还会自我反省羞愧,后来就东耳朵进西耳朵出。她妈深谙情感绑架这一套,她实在懒得陪她耗下去。
“妈,你先别哭也别骂,听我把话说完。好,你是爷爷
的女儿,舅舅的姐姐,你有责任有义务照顾他们;但是,同时你也是爸爸的
子,我们的妈妈。你可以感情倾斜,更看重女儿跟姐姐这两种份身,这是你的自由,谁也不能拦住别人的心。但是,你没有权利要求我们做出牺牲,来配合你将女儿跟姐姐的角色扮演的尽善尽美。你要自我牺牲可以,但别拉着我们跟你一起。”
许妈噎了一下,然后又是哭,翻来覆去强化主题,许家人都没良心,她被辜负了,她心里苦。她做出了那么多牺牲,他们居然不领情。
许妈是一个具有献祭精神的人。无论别人有没有提出要求,她会主动做出牺牲,以损害自己利益的方式。然后希冀别人发现,对她感恩戴德。
许多小学时,有一次家里就许妈、她跟许宁。许妈用酸黄瓜配着鱼头烧酸汤鱼,然后将鱼
全部挟给许多跟许宁吃。最后自己就着点儿配菜下饭,感慨,看看妈妈,自己舍不得吃,全给你们了,你们以后可不能没良心啊。
许多跟许宁顿时嘴里的鱼
都咽不下去了。后来许宁偷偷跟二姐抱怨,又不是谁让她别吃,就三个人吃饭,他跟他姐谁也没给人挟菜的习惯。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妈,他才不可能吃别人筷子挟的菜呢。
后来许妈上夜班,白天在家睡觉。许多负责自己、弟弟跟她的中午饭。许妈每次都给许多两个鸡蛋,让她跟弟弟一人一个,她自己吃白饭。许多真心一点儿也没被感动到,而是觉得怪异。她直接将两个鸡蛋打成蛋
,做了一锅蛋炒饭,大家一起吃。
许妈表面上时刻牺牲,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牺牲,但在心中却一笔笔记着帐,而后又默默地划下道儿,让人去猜测她的心思,按照她隐晦的等价
换逻辑给出回报。
会得偿所愿吗?当然不可能。
许多随便她哭骂。许妈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许多可不指望帮她重塑三观,这可是她亲妈,她何德何能啊。她只能摆事实讲道理,一码归一码。
许爸被
子闹得头晕脑
,习惯性地想退一步。
许多告诫:“有一就有二,以后这种事会没完没了。现在不理出个章程来,将来麻烦源源不断。”
许婧跟许宁也不同意掏钱。许多跟他们摊开来分析过,他们也觉得没理由让他们家出这个钱。主要是农村真心没这个规矩。让出嫁的闺女给父母掏医药费,那她兄弟非得被人戳断脊梁骨不可。
许多非常光
地出了主意,她家掏这个钱也行,拆迁时还建房得按比例分她家一半。
家族里头最德高望重的舅公被惊动了。这位舅公德高望重不是因为他年龄辈分最大,而是他家儿女最有出息。他儿子当时已经坐到了省内一个经济强市市府政办公室主任的位置。
舅公一出动,许多就知道此事会迅速尘埃落定。因为她舅舅还求着舅公的儿子办事呢,怎么可能因小失大,不卖舅公面子。
许爸回来说,当着舅爷的面,许多舅舅连两家分别掏钱的话都没敢提。舅妈还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舅舅理也没理她。
许多噗嗤笑出声:“就说么,舅舅家当家作主的人肯定是舅舅。非得坏事都是外姓人挑唆的,他们姓李的一个个都光风霁月,能够供到庙里头当菩萨。”
许爸知道小女儿心里头有气,头上的大包还没消干净呢。他叹了口气:“多多啊,跟你妈和缓一点,你妈就是转不过来这个弯儿而已,她心里头怎么可能不爱你。”
许多心道我要是不知道她爱我,我还搭理她才怪。看着她往坑里头跳就是了,不作不死,还怕折腾不死。
她妈说的没错,她就是冷心冷肺。
她上辈子各种耿直的当好人,最后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字蠢!这辈子,别的先不论,她得让自己过舒坦了。
两世的经历教会了她一个道理。企图讨好全世界的老好人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抛弃他们,成本最小。
看着忙进忙出,给爷爷
姑父姑母端茶倒水的李媛。许多心中苦笑,她的表姐,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许多无意在这里浪费时间,在外公准备喝“他儿子特意从福建给他带回来的铁观音”时,开口提醒:“爷爷,做胃镜检查必须空腹。”
外公立刻挂下了脸。他是个神情严肃的老人,许多的记忆当中,几乎都没怎么看他笑过。面对儿子一家时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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