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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情更比无情苦
  戴玉气急败坏地回到桂林别苑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凌微正坐在秋千架上,听到门外传来刹车声,忙站起来出去。可当她看清来人时,顿时恹恹地转回身。

 不想说话。

 “姐,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你坐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回屋去,小心着凉了。”戴玉却殷勤地跟过去,讨好地搀着凌微:“你‮体身‬刚好一些,得好好养着。”

 “一个人呆着无聊,出来走走,”借着淡淡的月,凌微侧身看了戴玉一眼,有些纳闷:“戴玉‮姐小‬,你的脸怎么啦?”

 戴玉羞忿地扭过头去,强装欢笑:“唉,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牙,不小心撞的。”

 “哦,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我们女人哪,脸可是至关重要的。”

 戴玉哼哼哈哈地应付两声,忙转移话题:“姐,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呢,哥呢?”

 凌微孤寂地望了一眼静立的院门,淡淡地笑了笑:“还没回来呢。”

 “哥也真是的,这么迟也不回来。难道在他的心里,赚钱做生意比姐还重要?”戴玉掏出‮机手‬:“我给哥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陪姐。”

 “别打了,安忙完了自然会回来。”

 “姐,哥这两天在忙什么呀?我发现他从疗养院回来后,每天回家的时间都很晚。”

 戴玉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凌微的心!

 连外人都发现了安澜的异常。安澜每天都要到半夜才回家,难道是爹地讲的那个故事将他吓住了吗?

 凌微苍白地摇了‮头摇‬,淡然地说:“安陪我在疗养院呆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肯定耽误了不少正事。”

 戴玉有些幸灾乐祸地望着凌微:“姐,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换上我呀,我肯定不干。”

 “女人要想过得幸福,还真的必须要学会体恤男人,懂得男人的辛劳,要不然哪,”说到这,凌微不再说下去,饶有意趣地望着凌微紫的面孔。

 无声胜有声。

 戴玉不是傻瓜,自然明白凌微的话意。她有些恼怒了,冷声道:“姐,你不想进屋,那我先进去了。”

 “好,”凌微依旧淡淡地说:“下午,你的慕总来过,给你留下一盒礼物就走了。”

 戴玉在凌微的面前直了身板,洋洋得意:“这白羽也是,老夫老了还送什么礼物?天天送天天送,也不怕累得慌。”

 凌微冷冷一笑,不说话。

 戴玉刚进屋,凌微的‮机手‬就响了。

 凌微的心顿时怦怦跳起来,她想,一定是安澜的,安澜终于肯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两天,安澜借口忙,白天杳无音信,每晚半夜才回。凌微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安澜在躲避自己。换上以前的性格,凌微会冷笑三声掉头而去。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还没有吗?

 可是,自从经历了那场生死的考验,自从和安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后,凌微发现,自己的性格变了,变得更加柔和,更加绵,更加会理解人体贴人。

 她能理解安澜现在的心情,假如换位思考,自己同样会这样踌躇不前,同样会这样满腹心事。

 大家都不是圣人。

 只是,在理解的同时,凌微又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落寞,莫名的落寞。每天,她都在等待着安澜,每天,她都要等安澜房里的灯灭了后才睡下。

 凌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曾不止一次地劝凌微:“丫头,跟爹地回悉尼吧?别这样苦着自己了。你也别记恨安先生,婚姻是大事,他谨慎小心也是应该的。”

 上官金珠也瞧出了异常,今天在晚餐桌上还问呢,“小微啊,这几天怎么啦,我看你每餐都吃得这么少,而且,小脸蛋瘦得只剩下一条条了。孩子,是不是小澜欺负你惹你生气了?告诉帮你收拾他。”

 凌微只能左顾而言他地回复长辈们的关爱,她哪能实话实说?

 夜,越来越深了。清澄的天空上,星辰密布,各自眨着会心的眼睛‮窥偷‬着大地。静,好安静,连过往的风儿都蹑着脚步,悄然而去。而寒意,却像个顽皮的孩子,拼命地往凌微的怀里钻。

 脸蛋冻僵了,手脚已麻木,稍一动弹,脚底与手指尖便如针刺。

 “凌‮姐小‬,哎哟,你怎么还坐在这啊?赶紧回屋赶紧回屋,我的天哪,我以为你早就回屋了呢,冻坏了吧?”

 凌微站了起来,哈了哈气,说:“没事,我也是刚出来。”

 艾姨抓起凌微的小手,捧着,放到边哈着,心疼地说:“还说刚出来呢,手冻得跟冰似的。”

 凌微主动往里头走,不能让别人替自己太心。

 就在凌微步上台阶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了车子驰近的声音。这回,是艾姨发出了惊呼:“哦,是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喽。”

 凌微一下子站住了。

 艾姨已快步去开门。

 果然是安澜。

 只是,他好象喝了不少酒,不等走近,凌微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凌微过去,仰起头,望着安澜醉意阑珊的面孔,责备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我没喝多呀…只喝…只喝这么一点点…”安澜用手比划着酒杯的大小,脚步踉踉呛呛。也许是酒壮了脸盖了脸的缘故,安澜不再象昨晚那样支吾几句便迅速地从凌微的身边逃离,而是拥过凌微的俏肩,亲热地说:“你…你怎么又在院子里等我呢?真…真不听话。”

 “少爷,凌‮姐小‬的‮体身‬刚刚恢复些,要是想让凌‮姐小‬早点好呀,你就别让凌‮姐小‬
‮夜一‬
‮夜一‬的等啦。这么冷的天,就算是健康的人也吃不消啊。”

 “以后…以后不许等…”

 “我就不明白了,少爷,你和凌‮姐小‬都有对方的心,可为什么就是不成亲不结婚呢?看你们这样,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也不好受…”

 艾姨确实想不明白,新房明明装修好了;长辈们明明很赞同,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少爷明明天喜地地吩咐自己为新婚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可为什么临了临了,婚事突然被搁置起来了呢?艾姨猜测是因为凌‮姐小‬的缘故,可为什么,凌‮姐小‬又这么痛苦,这么的落落寡!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了呀?

 “艾姨!”凌微失地制止。

 成亲,结婚?安澜一惊,顿时酒醒了几分。他有些窘迫地回自己的手,默默地朝前走着,走进客厅的时候,他回头说了一句:“对不起…小微,以后别再等了。还有,明天我要去欧洲一趟,时间比较长,你…你自己要注意‮体身‬…”

 说完,逃也似地跑上了楼。

 安澜果然去欧洲了,是逃避的借口又不算是借口,确实是因为出于公事的生意。只是,凌微了解到,这件事情并不急在这一时,过段时间去也没关系。

 显然,安澜仍是在逃避自己。

 目送着安澜在短时间清瘦了许多的背影,凌微无助地流泪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决然的离安澜而去,而是守着,等着安澜的回归,‮体身‬的回归,心的回归!

 艾姨轻轻地推门进来:“凌‮姐小‬,怎么又站在风口?少爷临走待过,让我们小心侍候,千万别让你伤风感冒了。”

 凌微慌乱地收住了泪,努力让脸部的肌松驰些,柔和些。转过身,强装笑颜:“我又不是纸糊的,哪能风吹吹就感冒了?”

 艾姨将手中捧着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柜上,揭开碗盖,笑着说:“快趁热吃,凉了就太腥了。”

 “是什么?艾姨,早饭不是刚吃不久吗?怎么又要吃了?”

 “是黑鱼,这里头放了枸杞,当归,红枣和黄芪当参,最是补血补气的。少爷说,凌‮姐小‬你脑袋受过伤,要常吃鱼之类的东西,鱼是补脑的。少爷还说,凌‮姐小‬你的体质弱,胃口小,要少吃多餐,一天最少得六餐。小爷临上车还待,黑鱼里别放料酒,会影响疗效,少爷他—”

 凌微冰凉的心,开始转暖,她含泪嗔怪道:“少爷说少爷说,少爷还说什么啦?”

 艾姨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一本方方正正的册子,笑着递给凌微:“少爷担心我记不住,把要待的话全写在这里头呢。凌‮姐小‬自己看看,我们家的少爷多细心哪,对你多关心哪。”

 凌微接过备忘录一看,眼眶便红了。

 每一页的纸片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安澜在备忘录里,不嫌麻烦地待艾姨要看住凌微,不许凌微到院子里吹风,不许超过九点上,不许看书看得太晚,不许上公司去忙事,总之,有数不清的不许!

 “不许”的下面,列着菜单。凌微看了看标明的时间,整整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每天六餐,餐餐不重样,每道药膳的旁边都注明功效和在火上炖的时间!

 “凌‮姐小‬,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长辈虽然很孝顺,但我从没看见他对哪位长辈如此细心和关心。凌‮姐小‬,这不是简单的待和菜谱,而是少爷对你的一片心哪。”

 心里,顿时如置身于三月天里,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明媚。眼眶里酸难忍,凌微扭过身,极力地睁大眼睛,哽咽地笑道:“安也真是的,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不是把凌‮姐小‬你当成小孩子,而是把你当成心肝宝贝了。”

 “艾姨,你真坏,拿我取笑。”

 艾姨正地说:“我不敢,也没有那个意思,我是实话实说,凌‮姐小‬,你是有福之人哪。”

 当着艾姨的面,凌微顺从地端起碗来,拈起勺子刚喝了一口香气扑鼻的鱼汤,凌微发现了一个问题:“艾姨,这鱼好象有人动过哦。”

 “嘿嘿,少爷临上车的时候啊,特地进了厨房,他用小镊子很细致地把黑鱼里的刺一一地拔掉,还担心拔不干净,特地嘱咐我说,让我亲眼看着你吃,提醒你小心鱼刺。”

 眸底里蓄着的泪,终于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艾姨慌神了:“凌‮姐小‬,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什么话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少爷说过,凌‮姐小‬的脑袋有伤,哭多了会头疼的…别哭别哭…”

 又是少爷说!

 凌微破啼而笑:“我没哭,没哭…”

 凌微含泪将黑鱼吃完,艾姨满意地离去。

 坐在窗前,冬日的晨融融地照在凌微的脸上。光线并不刺眼,可凌微却合上了眼睛,她的眼里脑海里,除了安澜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有!

 她不想睁眼,她担心一睁眼安澜便消失了。

 这个时候,安已经上飞机了吧?他在干嘛呢?也跟自己一样在苦苦的思念人吗?

 想着安澜,眼底里的泪就没有干过。凌微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爱哭,变得这么小女人了。

 在今天之前,凌微的心已有不安的波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和安澜到底能不能走到一块,甚至有个埋怨的念头一闪而过,假如,安澜真心喜欢自己,那他就不该这样逃避,就应该抛弃成见勇敢地与自己在一起。

 幸好,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凌微还是时时处处地站在安澜的位置上替安澜着想。安澜的难,安澜的痛,凌微感同身受。

 凌微,就在这矛盾不安中度过每天的分分秒秒。

 今天,当看到那本凝聚着浓浓爱意的备忘录时,凌微的心情突然明媚了许多,舒畅了许多。那不是简单的待,那不是细致的安排,那是安澜对自己火热的情爱,一番殷殷的关切之情啊。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了。

 凌微甜滋滋地想,这回,艾姨她们又带来安的什么嘱咐?

 “进来。”

 “微微!”

 推门进来的,竟是一脸沉重的凌志。

 凌微有些羞窘地站起来:“爹地,有事?”

 凌志纳罕地望了一眼一改往日灰暗之的女儿,心事重重地说:“孩子,爹地决定后天先回悉尼了。爹地还是那个意思,希望你回悉尼住一段时间,等你和小澜都想明白了再作决定。”

 “爹地,就算不是因为安,我现在也不能回去。”

 凌志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微微啊,你就不能放弃过去吗?沉浸在过去,你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何必呢?”

 “不!”凌微面刚毅之,摇了‮头摇‬:“我现在除了报仇没有痛苦。爹地,您别劝了,我不会放手的。”

 “唉,你这孩子啊,总是一条道走到黑。”

 凌微亲昵地拉起父亲的双手,诡谲地笑道:“爹地,您回悉尼之前,难道不想见一个人吗?”

 凌志一愣,脸上顿时出一丝期盼一丝窘迫一丝痛苦的神色来,他哑着嗓子,低声却很清晰地说:“我想见见,可是…。我无脸见她,她…。她愿意见我吗?”

 “爹地,只要您想见,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傍晚,太阳已在对面的山岗上浮现,天边一片血红。

 倦飞的鸟儿一阵阵地在半空中盘旋,是寻找旧巢还是找寻新的栖息地?

 凌微陪着凌志进入那道破旧的圆拱门时,凌志不约地皱了皱眉:“环境不太好嘛,就住这?”

 “当然不能跟我们在悉尼的别墅比啊。”

 凌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色很是凝重。

 走进简陋的楼道,差点和一个下楼来的人头撞上。

 “宁安娣,是您?”凌微惊呼了起来。

 没错,是宁静。宁静穿着一件暗紫的羽绒服,短发挽在耳后,一丝不,很是简洁干练的样子。

 “哎哟,是微微啊,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的天哪,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宁静一把搂住凌微,上上下下地打量:“你的‮体身‬彻底好了吗?没留下什么留遗症吧?孩子啊,你真把你宁姨给吓坏了。”

 “安娣,真对不起,我一个月前就回国了,只是一回国就去了省城的疗养院,刚回来,”凌微在宁静面前还蹦跳了几下:“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您看,是不是比以前还灵巧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说什么对不起呢?你人没来,电话哪有少打了?比楚楚还打得频繁呢。”宁静拉起凌微就上楼:“走走,快跟宁姨回屋去,也巧,早上上菜场的时候看到有卖野菜的,我就顺手买了一大把,这大冬天的,亏他们从哪找来的。微微你不是喜欢吃野菜包子吗?宁姨给你做。”

 凌微甜甜地望着宁静笑,从身后拉出一个人来:“宁安娣,我给您带来一位客人,您见见?”

 “客人?”

 宁静这才注意到,后头,还随着一位贵气人的男人!

 “对呀,不过,不应该称客人,”凌微笑咪咪地对凌志叫道:“爹地,您不认识宁安娣了?”

 从凌微朝宁静扑过去的那一刻,凌志便知道对方是谁了。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岁月匆匆如刀子,将眼前这个女人零割得不成样子!

 “小…小静!”凌志一把将宁静的手抢过,紧紧地捂住,泪满面,哽咽地说:“我是天扬,我是林天扬啊…”

 林天扬?

 宁静如白天见鬼地瞪大了眼睛,她一把夺过自己的手,倒退了几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凌志,“你…你说,你是谁?”

 眼前的这个男人,年纪约摸五十开外,穿着一件半长的灰色鸵绒大衣,身材修长,气质高华,白皙的脸庞,分明的五官,一幅琥珀边的眼镜,给他平添几分斯文。

 “小静,我是天扬,天扬啊!”

 宁静如虚一般,一下子倚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她有些不信,眼前这个依然是黑发浓郁的男人,就是自己恨一辈子同时也爱一辈子的男人!

 凌微红了眼,她一手挽着宁静,一手扶着凌志,含泪带笑地说:“回家说去,我们回家说去。”

 上了楼,进了房间,凌微像个主人似的安顿凌志和宁静在客厅坐下,自己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

 “小静,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凌志已从凌微的嘴里得知,宁静已和楚雨浓离了婚,心情很是复杂,既怜惜,又感到欣慰。从此后,他希望能由自己来照顾宁静的后半生,这辈子欠她太多了。

 “不怪你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命啊,”当宁静确认这个男人就是林天扬时,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就怪我就怪我,当年是我心狭窄,是我辩不清是非,是我把你娘俩抛弃了,小静啊,这不是命运的作弄,而是亲手我造成的呀…“

 ”就算是你造成的,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宁静静静地安静了下来,将热腾腾的茶端给凌志:”喝口水吧,二十多年没喝到家乡的茶了,一定很想吧?“

 凌志不顾茶水滚烫,接过就喝,被烫得直嘶哈,好大一会儿工夫腾出嘴说:”想,想家乡的水,想家乡的土,更想家乡的人…还是家乡好啊…“

 ”爹地,您既然说家乡这好那好的,那就别回悉尼了,就在国内定居吧?“凌微在宁静的身边坐下,亲昵地倚在宁静的怀里:”安娣,您说呢?“

 ”微微,你刚才叫他什么?叫爹地?“宁静一怔。

 凌微愣了愣,偷偷地朝凌志吐了吐舌头,说:”是啊,宁安娣您忘了?我记得跟您说过的,我跟楚楚形影不离,比亲姐妹还亲,认楚楚的爹地当干爹了。“

 哦,宁静想起来了,点了点头,话题转到了楚楚的身上,似跟凌微说,实际上是跟凌志说:”微微呀,楚楚怎么不跟你们回来呢?她就一点不想她的妈妈呀?“宁静的眼眶顿时红了,将凌微的小手反复地‮摸抚‬着:”她不想我,可我想她啊…“

 凌志很动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凌微扯了扯凌志的衣袖,使了个眼色,环抱着宁静的肩头,亲热地说:”安娣,楚楚可想您了,她跟我说过,说过了年就回国来看您。“

 ”真的?“

 ”安娣,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呀?您要是不信,那就给楚楚打个电话,让她在电话里跟您说。“

 见凌微有些着急了,小嘴撅得老高,宁静慈爱地说:”我相信我相信…这丫头,脾气也跟楚楚一样,动不动就着急。“

 ”要不怎么会比亲姐妹还亲呢?“凌微调皮地说。

 ”怜怜呢,她怎么没来?“宁静想起二十多年没见的小女儿,又是一阵的难受,滴下泪来:”我对不起她,没有尽到一个当妈妈的义务和责任。怜怜一定恨我吧,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呀…“

 ”小静你误会了,怜怜是你的亲生女儿,当女儿的哪能记恨亲生妈妈呢?不是她不想回来,是我不让她回来。小静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放心,过段时间我就让她回国来看你。“

 ”听说怜怜也有了男朋友了?那我就放心了,告诉她,回国的时候让她带着男朋友回来,让我看看…“

 ”好的好的,你放心。“

 眼看时机成,凌微从凌志的怀里掏出一个钱包,打开,递给宁静:”安娣您看,我没骗您吧?“

 钱包的夹层里,夹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一位扎着两齐肩短辫的女孩,正朝远方羞涩而甜美地笑着。

 ”这么难看的照片你怎么还留着啊?“宁静心澎湃,眼里蓄着泪,低下头。

 ”在我眼里,这照片里的人呀,比好莱坞的明星还好看,还耀眼。“凌志将钱包收回,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贴身处。

 凌微看了看凌志,又看了看宁静,歪着头说:”爹地,您不是说要把宁安娣接到悉尼去吗?怎么,当着安娣的面却不提了?“

 ”这,“凌志窘迫地推了推眼镜,朝宁静偷看了一眼,羞赧地说:”这也要看你的安娣愿不愿意啊?

 宁静红了脸,低下头:“我哪儿都不去,哪哪都没有自己的祖国好。”

 “爹地,假如安娣真的不愿意去悉尼,那您就回到国内来吧?”凌微顽皮地笑了笑,说:“楚楚交给我一个任务,说,这任务不完成的话就别见她的面了。”

 “什么任务呀?这丫头,把话说得这么狠。”

 凌微嘻嘻一乐,“这个任务呀,就是把爹地和安娣重新撮合在一起,变成真正的一家!”

 啊…

 凌志和宁静同时飞红了脸。

 安澜仍滞留在国外。

 凌微变得进退两退。

 时间一长,她有些生气了,安澜这样待自己算怎么回事?除了到的那天给自己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外,再无消息。凌微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吧?他不是说很忙,匆匆地说了几句便挂断,就是隔了很长的时间才回一条短的不能再短,冷得毫无热气的‮信短‬。

 女人的自尊心尤若花蕊,不得触摸,更不得风吹雨打。凌微是女人中的女人,是花蕊中的花蕊,她的自尊心更是容不得经受一点的伤害与冷漠。

 她想离去了。

 尽管,这个念头一开始只是在脑海中偶尔的闪现,可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个念头一天天的明晰,而且,停驻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占据了整个大脑。

 这天,她偷偷地躲在卧室里收拾行装。

 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她想悄悄地离去。

 当衣物与用品一一地放进那只红色皮箱后,凌微的眼眶红了。她想起了那天,安澜不悦地从酒店里提出这个红箱子,气呼呼地送自己来桂林别苑的情景。当时,自己看到安澜的那付气急败坏的模样时,故意气他逗他,问他是否把自己晾在浴室的‮衣内‬有没有收起来。安澜又气又羞又恼,那付可爱的样子,凌微每每想起都乐不支!

 如今红箱子依在,安澜呢,他在哪?没错,他人在国外,可不知心上哪儿去了,凌微已经看不见安澜的心了。

 因为安澜的缘故,自己住进了桂林别苑;也因为安澜的缘故,凌微无法再住下去,只能搬离桂林别苑。

 照例,艾姨端着补品敲门进来,凌微在第一时间将红皮箱进了衣橱里。

 艾姨不是普通人,多年的佣人生活让她练成了一双火眼金晴,她一眼便看到,房内空了许多。

 只是,艾姨并没有直接询问,而是一往平时地呵护备至,殷勤地侍候凌微将补品吃完。

 擦了擦脸,凌微很真挚地说:“艾姨,谢谢你。我不会忘了你的,你要多保重哦。”

 艾姨心中的疑心更大了。

 但依然是一付常态,端起托盘,笑着说:“微微,你这就见外了,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何况,在我们的眼里,微微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们当佣人的,侍候主人是应尽的本份。”

 这个家的女主人?

 凌微的心,又被刺了一下。她张装欢笑,将艾姨推出房外:“说什么呢?忙你的去吧。”

 艾姨走后,凌微继续收拾。

 门,又轻轻地叩响了。

 不知艾姨又拿什么来了。

 门一开,凌微愣住了。

 “,您怎么来啦?您不是去公司了吗?”

 自从安澜去欧洲后,上官金珠老人又恢复了早九晚五的职业生涯,代替安澜管起了公司。

 “微微,你在干嘛呢?”

 凌微有些窘迫,支吾地说:“没事可做,无聊得很,我…我整理一下房间呢。”

 “整理房间这种事情哪轮到你亲手去干?”上官金珠拉过凌微的手,双眼直直地盯在凌微的脸上:“你…微微,是不是有事瞒着啊?”

 “没…没有啊…”

 凌微的慌乱,让上官金珠更加相信金姨的话。

 老人松开凌微,径直走过去,猛地一把拉开衣橱。

 昔日满满当当的大衣柜,此刻,只是零零散散地挂着两件过时的,早已不穿的夏衣。

 上官金珠看了一眼鼓囊囊的红皮箱,又看了一眼拘促不安的凌微,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我…。”

 “别说了,明白你的心思,”上官金珠在沿上坐下,拍了拍:“来,坐下,有话要跟你说。”

 “…”

 “微微,你是想搬走,想离开是吗?”

 “,我…我想外出旅行…”

 “不是吧?你从疗养院回来才多长时间哪,怎么又想去旅行了?再说,假如仅是出去旅行,大冬天的,你把夏秋三季的衣服都带上做什么?难道,你要去周游全世界?”

 “嘿嘿,”凌微窘迫极了,心虚地红了脸,低下头:“…”

 “知道你是个直子的孩子,所以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告诉,你想搬出去,是不是因为小澜?”

 “不是的,安对我很好呢…”凌微急急地辩解道:“真的不是因为他,我是想,想到外面去住一段时间。自从我受伤回来,全家人都围着我转了,我太不好意思了…”

 “微微,你不用替小澜打掩护,虽然上了年纪,可眼睛没花,心也没老,什么都看在眼里。从你们从疗养院回来后,小澜就变了,别看你俩在人前还是亲亲热热的,可背后的冷漠与疏远,我全看见了。孩子,你告诉,是不是小澜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了?按理说不至于,可这也说不定。再不然,小澜是不是嫌弃你失忆‮体身‬不好?”

 “,你误会小澜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问题,真的。要是不信,您去问问艾姨,那每天六餐的菜单全是安为我安排的。”

 “还替小澜说好话!微微啊,跟你说句实话吧,当小澜执意要替王付董去欧洲出差的时候,我心里就犯嘀咕了,小澜这是怎么啦,在此之前,他一步都不想离开你,为什么你从疗养院回来后,竟然主动请樱替王付董出行?这也太古怪了。”

 “,安是因为在疗养院呆了那么久,耽搁了很多正事,现在见我好多了就想多干点事。”

 “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就是这么回事,。”

 “好,就算是这么回事,信你一回。但是,你不准搬到外面住去!你是未来的孙媳妇,怎么能不住在家里呢?这要传到外面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安家亏待了你呢。”

 “…。我…。”

 “别你呀我的,听的,就这样定了。”说着,上官金珠站了起来,从衣橱里拉出大箱子,打开,将里头的衣物一件件的挂回原处。

 住,住下去没意思;出,又出不去。

 凌微觉得自己就是头怪兽,被困在囚笼里。

 既然在人前人后装失忆的患者,那么,要装就要装个彻底装个明白,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所以,凌微整无事可做,每天翻着茫然的眼珠子,抬头望云卷云舒,低头看人来人往。

 但是,她感的触觉与神经,一刻也没有松懈,她将注意力放在了戴玉的身上。

 那天,慕白羽过来,戴玉恰巧不在。在院子里,凌微看到提着一个食品盒的慕白羽。

 看见慕白羽,心里隐着的那股恨,在瞬间涌了上来。她好想冲上去掐住慕白羽,恨恨地掐住,直到他气绝身亡。

 可她没有站起来,更没有冲过去。一刀一刀被零割地活着,比爽快的死亡更痛苦。死亡很简单,痛苦也就是那几分钟。她要让慕白羽活着,很痛苦地活着。

 凌微朝慕白羽客气地笑了笑,说:“慕总来了?真不巧,戴玉‮姐小‬一大早就出去了。”

 慕白羽将手中的食品盒交给开门的宋妈,待其送到戴玉的房里。然后返身朝凌微走来,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变得冷淡的面孔,心,隐隐地被扯痛。曾几时,自己和凌微差点迈进了更加亲密的城堡里,差点谈情说爱,差点卿卿我我。转眼间,俩人的关系变得比普通人还普通,还疏远。

 凌微失忆了,她将在此之前的所有都忘记了,都记不起了。自然,她记不起自己是谁。

 “微微,你好点了吗?”慕白羽蹲在秋千架前,双手抚在绳索上,俯‮身下‬子望着凌微:“几天不见又瘦了些,怎么啦,‮子身‬不舒服?”

 凌微从秋千上站起,走到那棵繁茂的四季桂下,刻意与慕白羽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好的,谢谢慕总的关心。”

 慕白羽走过来,微微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微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真的不记得我们曾有过的美好相聚?”

 凌微象只受惊的小鹿闪至一边,她仰起头,很认真很疑惑地说:“慕总,我认识你呀,你不是戴玉‮姐小‬的丈夫吗?可是…。可是,你怎么会说我们有过什么美好的相聚?这话可不能说,让戴玉‮姐小‬听见了,她会生气的,会影响我和她之间的关系的。”

 唉,慕白羽只能叹长气的份了。

 凌微真的是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慕白羽不死心。

 “微微,你还记得潭城吗?还记得我们合作的那个项目吗?还记得,潭城改建工程的款项都由你提供?”慕白羽谆谆善着,启发着:“那次在潭城,我们在一起喝红酒谈心,很是开心。你当时跟我说,假如我还是单身的话就好了,我们—”

 凌微打断他的话:“有吗?我跟你去过潭城,在潭城还有合作项目?工程的钱还是我出的?安也跟我这么说过,我不相信呢。”

 “对呀,我没骗你,安澜也没说假话,千真万确。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可以问安澜。自从你在法国出事后,安澜便接替了你,由他的安氏公司给我注资。”

 “哎哟,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呀?”凌微着急地顿着脚:“怎么办呀,急死我了。”

 “微微你不着急,慢慢来,我相信你能恢复记忆的。”

 凌微苦笑了笑,“谢谢慕总的安慰,但愿如此。”

 慕白羽顺手采下一枝正盛开着的桂花,递给凌微:“微微,我从电脑里查到一个恢复记忆的方法,不知你可愿意一试?”

 凌微揣度着慕白羽的用意,将桂花放至鼻下嗅着:“恢复记忆的方法?算了吧,我对那些已经失去热情了。回国之前,我在法国经过了长时间的记忆恢复训练,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微微,千万别失去希望和热情,失忆又不是绝症,是可以治好的。看在我的面上,你试试好吗?”

 “那请慕总说说,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方法?需要打针吃药吗?”

 “不用打针吃药。这方法呀,很简单,就是到你曾经到过的地方去走一趟,让那个熟悉的环境去刺你冬眠的记忆。”

 “原来是这个呀?我试过了,没用。”凌微指着四周说:“这个环境我熟悉吧?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可是—”

 “我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没说,那就是,环境得是你熟悉的,而且,必须在那里发生过让你非常难忘的事情,让那件事情来刺你的记忆。”

 “非常难忘?难道,我在潭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慕白羽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

 凌微歪着头,细咪着双眸,似笑非笑,似郑重非郑重地望着慕白羽:“慕总,是什么事呢,你也参与其中是吧?那请你告诉我呗。”

 “微微,这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这样吧,近期你能跟我去一趟潭城吗?”

 哼,你好意思去,我奉陪!这回,我再给你加深加深记忆!

 “好呀,慕总如此热心,我哪能不答应,谢谢慕总了,”凌微菀尔一笑,怯怯地说:“我担心戴玉‮姐小‬会生气,慕总,你是不是邀请她一块去呀?”

 “她去干什么?”慕白羽脸色一沉,“生气,她凭什么生气?我的事情她无权过问。”

 “慕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和戴玉‮姐小‬不是夫吗?当子的,怎能无权过问丈夫的行踪呢?”

 “我跟她又没有结婚,她是我哪门子的子?”想起婚礼上的那场丑剧和闹剧,慕白羽气得脸色铁青,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

 “慕总,虽然婚礼没有成,可你们到底拿了结婚证了呀,戴玉‮姐小‬可是把结婚证拿给我看过,你和她的名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这该死的女人!慕白羽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有些尴尬地说:“反正我和她不算夫!微微,你别信她的。”

 “你呀,为什么死活不承认呢?你三天两头来看戴玉‮姐小‬,每回来都不忘带礼物。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对戴玉‮姐小‬有感情呗,”凌微抿嘴笑着,说:“再说,我信和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慕总,我是为你着想,不想给你惹事。”

 慕白羽的心头,如一个大大的火盆,热烘烘的。他一把抓住凌微的手,感动地说:“微微,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放心,我对她呀,那只是表面。以后,你会知道一切真相的。”

 知道一切真相的?难道,慕白羽在对戴玉做了什么手脚?

 凌微将话题及时刹住,回手,装得茫然不知的样子,笑着说:“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那是你们夫之间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和戴玉‮姐小‬好好的。”

 慕白羽的‮机手‬响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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