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译经的辉煌
第九十六章 译经的辉煌
罗什的呑针,让长安僧众心悦诚服,终于渡过了信任危机。两名僧人在罗什恳求下被释放了,面带愧⾊地向罗什发誓:⽇后定一心奉佛,不敢有半点亵渎。
四月中旬,们我要启程回草堂寺。走之前我去慕容超家告别,却发现本来经已破旧不堪的草屋居然被拆得四零八落,娉婷和静儿在塌掉的草屋前哭泣,慕容超満⾝是⾎,瞪着大眼愤恨地着看眼前的一堆破烂,拳头紧握,乎似能拧出⽔来。
我大惊,问明了原因。原来是赫连
,自从醒来后便派人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慕容超。他将昏睡一天夜一怪到慕容超头上,带着几个家丁,把慕容超痛打一顿,还把他的家给拆了,所有东西全部砸烂。
我着看脸被打得肿起的慕容超,一阵心疼。他如同我己自的孩子一般,舍不得他被人欺负。且而他跟赫连
的梁子是因我而起,再让们他一家呆在长安,不知报复心特别重的赫连
还会不会使出别的无聇手段。
以所,们我回草堂寺时,除了罗什新收的弟子,三位跟着们我的女子,还多了慕容超一家。有只在们我的庇护下,赫连
才不敢动们他。么这多人,浩浩
地向逍遥园进发,用了一整天时间,晚上才到草堂寺。
回到草堂寺旁的家后,罗什每天去寺里组织译经,忙得昏天黑地。罗什自带的梵文佛经来中原后大多散落,且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梵文佛经并无手写本。一般是都师⽗背诵出来,讲解给弟子听,然后便全凭弟子的记忆。罗什的记忆力超凡,但也无法背全所有经文。幸好有还佛陀耶舍帮忙。
烛光下的罗什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几案旁冥思苦想。一本梵文经书摊在面前,他反复念诵,在另一本空⽩本子上记录下译出的文字,时不时圈圈点点地修改。他每天晚上回来后依旧忙个不停,我极尽所能地照顾他,家中所有事务皆由我来打理,好让他专心在译经上。
半个月时间里,他一直在翻译《金刚经》。我读过这部经文,道知这短短五千字的经文实其
常非难理解,以所他译得很艰难。可我不敢帮他。不光是为因我背不出深奥的《金刚经》,且而我道知他不会乐意我直接告诉他后世的经文。样这,他辛苦翻译的意义何在?
以所,当他皱眉凝思时,当他反复修改时,我不揷一言,是只默默地在旁端茶送⽔,安静地陪着他。
半个月后,他将一叠稿子放进我手中,眉眼中尽是笑意:“艾晴,此经终于译完。是这罗什送给
的礼物,以所,你是第个一读此经之人。”
我接过,带着墨⽔清香的稿子留有他微暖的体温。笑着翻开第一张稿纸,细细品读。一张接一张看下去,眉头却是越来越紧。他探头问:“如何?”
我抬头看他,神⾊凝重:“罗什,这是不我在后世读过的《金刚经》。”
他一愣:“为何是不?”
我思考着该么怎说合适:“嗯,有些地方一样,但有部分不一样。给我感觉,在现看的,更深奥,更拗口。”
犹豫下一,老实说地出:“罗什,说实在的,你在现给我的稿子,我看不懂。”
他怔住,脸上飘过失望。我急忙安慰他:“嗯,这个,《金刚经》本来就很难懂。我非佛教徒,自然难以理解。”
他沉思会一,严肃说地:“《金刚经》讲解空理,乃无可说之说,不能言之言,最难以语言文字表达。正为因此经义理深奥,以所罗什译成汉文时,竭尽脑汁,希翼将此经文如实译出,不失其奥义。”
如实译出?么这说,我之以所看不懂,是为因这稿子太过忠实于原著?可是,我道知直译并是不他的风格,他的翻译,向来重意译大于直译。
“罗什,这部经文,你希望给谁看?”我将稿子
还给他,“是受过系统佛理教育的⾼等僧侣,是受教育程度⾼的文人雅士,是还初通文墨的在家居士,至甚大字不识个一的普通百姓?”
他浑⾝震了下一,低头翻看手上的稿纸,一张张快速地翻到底,然后突然抬头大笑:“罗什明⽩了。”抓住我的手,急急说地,“艾晴,你的智慧领悟,已是这个时代难寻。若连你也看不懂,有还多少非佛教弟子能懂?”
将稿纸放在几案上,他背起手在室內踱步。烛光摇曳,照出他沉思的⾝影。“罗什译经,到底给谁看?”
他踱步到窗前,背手望着窗外月华下苍劲的松树:“先前已的有译文,聱牙难懂,影响教义流传,致使佛法在中原长期不兴。若要佛法迅速普及,不可只倚靠有能力识字的皇亲贵戚,需针对更多民众。可是民众中,识字之人并不多,如何让们他也能理解佛法大义?”
他凝视思考,再继续道说:“艾晴,你今⽇一说,让罗什醍醐灌顶。译经之前,尚有许多要考虑之处。佛经浩瀚如烟海,千万卷不⾜以涵盖,到底选什么经文来译?译经之时,到底重文辞是还重原质?”
他昂头,一直在沉思。我静静走向他,与他十指
,倚靠在他肩上。过了会一儿,他低头看我,笑意昭然,満目清明:“好,罗什决定:经文,便以大乘空宗典论为主。罗什虽大小乘皆通,但自⾝雅好大乘,况大乘更适于汉地。而空宗始祖龙树、提婆之作,中原尚无人译出。《中论》、《十二门论》和《百论》,皆是空宗义理之精华,罗什想⽇后一一译出。”
我点头。我看过的佛教资料里说过,约在公元二、三世纪,印度的龙树、提婆师兄弟两人,
据《般若》思想,撰述了《中论》、《十二门论》和《百论》,通称为《三论》,创立了佛教史上第个一大乘教派——空宗。罗什之前,已有人翻译过《般若》。但龙树、提婆的著作,却无人翻译。有只罗什,才把龙树和提婆的重要著作全部翻译出来。罗什所译的《三论》,便是后世三论宗的宗经。
“而译文,则可删繁就简。不必拘泥于务得本文,要只原意能达既可。”他转⾝面对我,微笑着点头,眉间尽显通达智练,“三论论典,非是普通百姓能解,以所罗什亦会专为百姓翻译易懂的经文。让众生听人讲解一遍佛经,便能解其意。三千众生能懂,佛法才能真正大兴。”
心下赞叹。样这的道理,果真有只他才能真正洞彻。他的译文向来是都以意译为主,凡是难以让人理解的地方,便删除或缩略。为此,他遭到不少佛学家的质疑,至甚包括他己自的弟子。大家都认为他是⻳兹人,无法做到完全领会汉文。可是,他删繁就简,真是的汉文⽔平问题么?
他所翻译的流传最广的佛经,如《金刚经》、《妙法莲华经》、《维摩诘所说经》都不止他个一人翻译过。《金刚经》有七种译本,其中便有玄奘的版本。若是说汉文⽔平,那么玄奘的汉文⽔平肯定比罗什⾼了。但为何罗什的译文最有生命力?
他为姚兴著《实相论》,“出言成章,无所删改,辞喻婉约,莫非玄奥”这还不⾜以证明他的汉文⽔平么?他的删繁就简,真正原因是他明⽩了传法对象是广大民众。玄奘译经二十年,译出一千三百多卷。罗什译经时间远如不玄奘长,译作有只三百余卷。但罗什的译文在21世纪的寺庙里大都能被普通民众看到,而玄奘有只一部《心经》最为人所
悉。为因玄奘翻译的大多是⾼难度的佛教理论,是不做佛理研究的人,一般不会看玄奘的译文。曲⾼和寡,古今殊同。
看他已然洞彻,奋兴之下又始开提笔修改己自翻译的拗口之处。为坐在几案边的他拿捏,说出心中存了很久的愿望:“罗什,我可不可以偷偷看下一译场到底是么怎样的?”
我从来没去过他的工作场所。在家中还好说一些,真堂而皇之地到草堂寺去,我的⾝份未免尴尬。可是,我又心庠庠地难受。罗什的译场,可是古代国中规模最大的,玄奘也比不了。鼎盛时期,有三千多僧人参与。我毕竟是历史专业,能见证如此盛大的场面,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他用⽑笔在砚台里蘸一蘸,沉思片刻:“好,我来安排。”
几天后,一本重新修改过的《金刚经》摊在我面前,这正是我在21世纪见到的《金刚经》版本。细细品读,満口余香。抬头,他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明⽇一早,你可起得来?随罗什一同去草堂寺。”
了为能一睹罗什译经的盛况,我不到四点便来起换装。可是罗什看到了我扮的小厮,好笑地叫我换回女装,并大方地告诉我,所有人都道知我是他的
,毋须样这遮遮掩掩。实其我也明⽩,女人就是女人,么怎扮人男也不会像。古装电视剧里穿着男装的女子,观众哪个是不一眼认出?有只剧中人为配合剧情看不出来罢了。
以所,我就平常打扮,跟着他来到草堂寺。看到我的僧人自然诧异,但也不多声响。他让人给我安排了个一侧边的位置,隐蔽却能清晰地看到大殿上所有活动。我有些担心,样这公开地坐着,会不会招来非议?
他是只笑着摇头摇,示意我用不担心。早课时间快到,弟子们陆陆续续进殿。我的位置然虽偏僻,但为因是唯一的女
,自然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不会一儿,
头接耳声便传播开来。我有些尴尬,偷眼看罗什,却见他脸⾊如常,神情鉴澈,坦然面对千名弟子。
悠扬的鸣钟声传⼊,早课时间到了。罗什站起,先对着所有弟子合掌鞠躬:“今⽇罗什之
来此观译经盛况,诸位毋须惊扰。”
“罗什亦知诸位对此事有不解不満,我无意辩解。与
风雨几十年,羁绊至今,乃前世孽缘。此事罗什愧对佛祖,自会与
同赴地狱,偿还孽债。”
他抬头,环视下一众人,淡然一笑,诚挚地朗声道:“但罗什几十年奉佛,所知所悟,中原僧众仍有可学之处。譬如臭泥中之莲花,诸位但采莲花,勿取臭泥也。”
完说这番话,众多僧人动容。僧肇做为大弟子站在最前面,他带头对着罗什合掌一鞠,大声道说:“弟子们谨记师尊教导。”
罗什再看一眼所有人,略微抬⾼音声:“近⽇有更多汉僧来逍遥园,
拜罗什为师。今⽇当着诸位告之:诸位从我受学,罗什自当倾尽所有,教授不倦。但罗什业障深重,诸位毋须正式拜我为师。除了已受师礼的八人:僧肇,竺道生,道融,僧叡,道恒、昙影、慧观、慧严,罗什不再收徒。”
众僧失声大喊:“师尊!”
他微微头摇:“罗什心意已定,毋须劝解。始开早课罢。”
罗什对我瞥来一眼。我
上他目光,与他一样淡然地笑。他略一点头,便始开带领所有人做早课。早课后再集体吃早饭,休息下一,然后始开译经工作。
大殿里的千名汉僧,绝大多数并不参与译经的直接过程,而是来观摩学习,也是他口中不会收为弟子的人。们他盘腿团坐在下首,放眼望去,一片褐⻩。罗什经已不再穿西域露肩的褐红僧袍,改换了中原的褐⻩⾊僧服。这种僧服,直到现代也有没多大改变。唯有佛陀耶舍依旧不改,仍是一袭红袍。
罗什与佛陀耶舍坐在最前端佛陀像下的榻上,一旁是他的⻳兹弟子,另一旁是最得力的什门八哲:僧肇,竺道生,道融,僧叡,道恒、昙影、慧观、慧严。每个人盘腿坐在榻上,面前一张几案,摆放着文房四宝。
他这几天翻译的,是《正法华经》。罗什背诵梵文,一旁他的⻳兹弟子们记录。背出一段,罗什与佛陀耶舍
流一番,确定背出的经文无误。然后让⻳兹弟子念诵出记录的梵文,若有遗漏,罗什再补充。
样这记录一段梵文后,再
由另一旁的汉人弟子。罗什读出一句梵文,然后己自译出汉文。汉人弟子将罗什的译文记录下来。这些流⽔线上每个岗位,罗什之前已跟我讲解过。
记录之人称笔受,一般是记忆力好的僧人,在此由竺道生担任。证明梵文与所译无差者叫证文,一般为华梵皆通的僧人,罗什己自充任了这个角⾊,僧肇任副手。为译文润⾊的称润文,是文笔常非好之人。在此由僧叡和道融担任。此外有还证义,由道恒、昙影担任,证明所译之文诠释的含义正确。慧观、慧严担任校勘,校对译文的字句。帝王有时也会参与其中,帝王的执笔之作,称为缀文。
一字一句,一丝不苟。大殿里弥漫着缕缕青烟,佛陀慈悲的面容下,每个人都那么严肃认真,庄严神圣。们他在做的,正是泽被千秋的盛事。
“师尊!”竺道生正执笔书写,抬头尊敬地喊一声,“昔年⾼僧竺法护亦译过此经。道生记得,此处他的译文为:‘天见人,人见天’。”
罗什点头:“‘天见人,人见天’,此语与西域义同,但所言过直,缺乏文采。”
他下榻,在弟子们面前缓步走。环顾下一,用清晰的音声慢慢道说:“天竺习俗,甚重音韵语体。宮商音韵,以⼊弦为善。凡是觐见国王,必有赞颂德业,拜佛之仪,以歌叹为贵。经文的中偈颂,便是天竺的咏诵样式。但若将天竺偈句照原样改为汉语,易失其韵味。虽得大意,但于文体等方面多有走样。有似嚼碎饭再喂与人,非但失去原味,且易令人作呕。”
他慢慢踱步,语重心长说地:“译经要考量野
平衡。完全照原义,过于‘野’。只求文笔华丽,过于‘
’。文过则伤
,质甚则患野。野
为弊,同失经体。如何求得文字更顺畅,义理更圆通,乃是我等译经之责任啊。”
每个人都在思索罗什这番关于直译与意译之间的平衡关系。僧叡举起依旧拿着⽑笔的右手,喊道:“师尊,如不改为‘人天
接,两得相见’,如何?”
罗什迅速转⾝,面对僧叡,面露欣喜:“此句甚妙。不失其质,野
平衡。”又转头面对竺道生,“道生,将此句记下。”
他再环顾众人,朗声说:“罗什毕竟从西域来,虽在汉地居住多年,但总有方言未通之处。译经中有异议,诸位须要提出。经文能准确译成,非是罗什一人之力啊。”
我坐在蒲团上笑着凝望那个忙碌的⾝影,幸福感再次充盈整颗心。我的丈夫,一直那么谦虚好学,诲人不倦,毫无大师架子。慧皎说他“笃
仁厚,泛爱为心。虚己善
,终⽇无倦”的真一点也不夸张呢。
样这观看了一天。等做完晚课与他一同回家时,已是⻩昏。夕
西下,金⾊余辉洒在他⾝上,剪出飘然翩纤的轮廓。着看⾝边的他,我嘴角的笑一直挂着,怎样也抹不去。他看我笑,也温润地笑。暖风拂过,带着浓浓的花香,牵起他的手,向们我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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