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莱斯里。斯鲁特情绪低落,百无聊赖,只得
餐一顿聊以解闷,这顿瑞士菜吃得过于油腻,瑞士酒也喝得过了量,他吃
喝足,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公使馆来。他竖起衣领,埋着头,顶着风雨,差点一头撞上刚走出使馆大楼的奥吉。范。怀南格。“留神,老兄。”
“哦。”
“昨天我们会面时我说的一番话,请你不要见怪。”
“不见怪。”
“好。要是你进一步搞下去的话——会闹出大笑话来——说不定更糟。”
斯鲁特在办公室里扔掉了
衣
帽,一把抓起电话机,就给
尔玛。阿谢尔挂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喂?哪一位呀?”
“哦——阿谢尔博士,我是莱斯里。斯鲁特呀。”
“哦。”歇了片刻。“你想跟我女儿说话?我女儿不在家。”
“不要紧。谢谢你。”
“我女儿六点钟回来。要她给你回电话吗?”
“她有空就打吧。”
他着手工作,辛辛苦苦地钻在文件堆里,速度只有平时的一半。钟敲六下,电话铃响了。“喂?我是
尔玛。阿谢尔啊。”
“你有工夫谈谈吗,
尔玛?”
“当然有。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声调生硬冰凉,一听就心中有数了。“哦,我很想打个电话给上回在你府上见到过的英国姑娘。”
“你是说南希。布里顿吗?她家住在泰伦大街十九号加芬公寓。你要南希的电话号码吗?”
“劳驾啦。真不好意思麻烦你。”
“不麻烦。等一下——啊,有了。南希的电话是六八二一五。”
“真太谢谢了。”
“那么再见吧,斯鲁特先生。”
电话铃又响起来的时候,他正沮丧地往公文包里
文件。听她声音气
吁吁,兴高采烈的。“哦,莱斯里吗?我在拐角汽车房打公用电话呢。”
“
尔玛,我在你府上见到过的那个神父——”
“马丁神父吗?他怎么样?”
“我得找他谈谈。千万不能给你父亲知道,我又不能打电话到他教区神父的住宅里去。”
“哦,明白了,就这么回事吗?”稚气未
的声调活泼起来了。“回头我还得再给你打个电话。”
“我就要回寓所去了。电话号码是——”
“别,你等着别走。”
过了半小时,她又打电话来了。“菲尔德大街和林荫大道的拐角上。你认识那地方吗?”
“当然认识。”
“在那儿等着。我开车来接你。”
他刚赶到那条热闹的林荫大道口,那辆灰色的菲亚特跑车就飞驰而来,车门呼的打开了。“南希。布里顿,装得可真象,”
尔玛心烦意
地一笑,喊着说。“跳上车吧。”
“哦,我总得找句话说说啊。”他砰的关上车门。闻到了一股座椅的皮革味儿和她身上那股香味儿,他不由得回想起他们上回晚上一起出来玩的狼狈心情。“刚才你父亲就站在你身边吗?”
“可不是,”她吃上排挡,一下车子就开动了。“我用马丁神父不大熟悉,不过我刚才开车子去找了他。他给了我几道奇怪的指示。我只能把你送到半道上。他说你千万不能再把我牵扯进去。我以前从没经历过这等事。真象电影。”斯鲁特听了笑起来。她又找补一句说:“别笑,说真的。有危险吗?”
“没有。”
“这件事跟他说的犹太人的消息有关系吗?”
“别问啦。”
“我父亲知道咱们那晚在一起了。”
“怎么知道的?”
“他问我的呗。我不能对他说谎。我没听他的话,又同你见面啦。”
“他究竟反对我哪一条?”
“哦,莱斯里,别说废话了。”
“我说的是正经话。他的态度真叫我莫名其妙。”
“难道你不觉得我逗吗?”她把汽车飞快地开进一条黑沉沉的小巷,突然问了他一句。
“逗极了。”
“我觉得你才逗呢。我已经订婚啦。我们是信教的人家。我父亲的态度哪点叫你莫名其妙?”听了这一连串干脆利落、明明白白的话,斯鲁特仿佛听到的是娜塔丽。杰斯特罗的声音,象在过去的日子里那样,把他追问得哑口无言。
尔玛在一座耸立着一排排住宅的小山
前刹住车子,近旁有盏路灯,有两个穿得鼓鼓囊囊的孩子在灯光下玩“造房子”“我就在这儿跟你分手了。你一直走到山顶,向左拐弯,沿着公园一直走,走到一座石砌的教区神父的住宅,石墙上有一扇木头的花园门。趁眼前没人敲门就是。”
“
尔玛,咱们难道不再见面啦?”
“不。”
那对圆溜溜的、充满柔情的眼睛在一块红披巾下闪闪发光。娜塔丽也经常这样裹着披巾御寒。看上去也是这个模样——如梦初醒,意气消沉,由于拼命克制自己而显得神情紧张。他不由心头怦怦直跳,又一次感到在她身上找到娜塔丽的影子而追悔莫及。她握住他的手,用冰凉的指头紧紧握了一下。“千万珍重。再见了。”
“谁?”他敲敲厚沉沉的木头圆门,一个来应门的女人问了声。
“我是斯鲁特先生。”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难看的矮子在头里走,领着他朝一扇在暗处亮着桔黄
灯光的凸窗走去,他看到神父坐在一张点着蜡烛的桌子边;斯鲁特走进屋,马丁神父就站起身,指着身边摆好的饭菜请他上座。“
!陪我一起吃吧。”他揭开一个大汤碗的盖子。“这是红烩牛肚。”
“真可惜,”斯鲁特低头朝那碗热气腾腾、辛辣刺鼻的酱
东西瞧了一眼。他生平吃过一回牛肚,觉得象嚼橡皮,就此把它列为章鱼一类忌吃的讨厌食物。“我吃过了。”
“那好吧,”他们就座时,马丁神父从一个陶土酒壶里斟出红酒来,一边说“尝尝这个。”
“谢谢你——啊呀!这酒真好极啦。”
“哦?”神父看上去高兴了。“这是我兄弟在维尔茨堡附近老家的葡萄园里自己酿的。”
马丁神父不再说话了,只顾有条不紊、不动声
地把一整只面包都吃光。他把面包掰成一块块,就着牛肚,在盘子里蘸着酱汁吃。他每掰开一块面包,那个手势和红光满面的样子,都
出对面包
香味的满意。他不断给自己和斯鲁特的杯子里斟酒。一张圆脸,嘴
厚厚的,神色安详得简直有点傻相了那个矮胖的管家婆是个长着一嘴浓密汗
的中年女人,穿着一件拖到地板的黑长裙,端来了一块黄
的干酪和一只面包。
“你尝一口干酪吧,”神父说。“包你爱吃。”
“谢谢,谅必配我胃口。”这会儿斯鲁特狼
虎咽了。干酪、新鲜面包、葡萄酒全都美味可口。
马丁神父满意地出了口气,把大半块干酪吃得
光以后,抹了抹嘴。“咱们这就去
点新鲜空气吧。”
户外正起风,刮得园子里几棵高高的老树光秃秃的枝桠嘎啦啦响。“你有何贵干?”这声音变得一本正经,焦急不安。“在屋子里我不便说话,哪怕是自己的屋子也罢。”
“就是关于我在电影院里拿到的文件。你看过没有?”
“没有。”
“我得鉴定一下它是不是真的。”
“据说这文件绝对可靠,不需要证明。”
大家不吭声,只有两人踩着砾石路的嚓嚓声。
“雅各布。阿谢尔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是他安排我们在他家见面的吗?”
“他没有安排过。”
“我跟你说说我这一头的经过好吗?”
“好吧”
斯鲁特就把他会见公使和范。怀南格的事讲了一遍,他还把会议纪要内容说了一下。神父听得怪腔怪调地
着气,嘴里咕哝咕哝的。风呼呼地刮着,刮得树木啦啦响,他们在园子里踱来踱去。
“可怕啊。可怕!不过说到可靠
嘛,斯鲁特先生,人家偏偏不肯相信,这种态度好比一堵石墙,你如今不是正拿头去撞吗?”他慢条斯理、又严峻又沉痛地吐着一字一句,一边抓着斯鲁特的胳膊肘,伸出一只
短的指头对着他的脸。“偏偏不肯相信!这种态度对我来说可不是新鲜事。人家临终时我碰到过。人家忏悔时我听到过。我听到受骗的丈夫说过,听到有儿子在战场上失踪的父母这样说过,听到上当破产的人这样说过。偏偏不肯相信,这原是人之常情。凡是思想上无法理解一件可怕的事实,或者不肯正视它,那就掉过头去,仿佛只要坚决不相信,就能凭魔法把这事实变得没有似的。你目前遇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马丁神父,我们的公使是个精明能干、意志坚强的人。如果我能提供铁的事实,他就不会回避。”
“什么铁的事实啊?斯鲁特先生,你们的公使要什么样的证明才肯承认呢?偏偏不肯相信,争论又何济于事?让我去说服德国公使馆某个人同他当面会见吗?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伯尔尼到处都是德国秘密察警布下的罗网。这下可能要了那人的命。而你得到些什么好处呢?你们的公使疑心他看到了伪造的文件。是吗?那他不会干脆怀疑跟他说话的也是个骗子吗?”
“德国公使馆来的人我倒认得出来。你最好还是跟你们那个人说,到目前为止一切冒险都是白费。跟他说国美人说这文件‘内容可疑,来路不明’。”
神父松了他的胳膊,打开花园门,朝外面张望一下。“再见。笔直走到公园那边,在威廉。退尔咖啡馆外面就有个出租汽车站。”
“你不再帮助我了吗?”
“斯鲁特先生,我已经请求过我教区的大主教把我从伯尔尼调走。”神父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你千万不能再来找我了。你们国美人的确不了解欧洲。看在上帝份上,别再把阿谢尔父女牵扯进去。”
过了几天,奥古斯特。范。怀南格把头探进斯鲁特的办公室。“吃,我刚才跟你一位朋友进行了一次热烈的长谈。他想问候你。”
“好呀。是哪一位?”
“雅各布。阿谢尔博士。”
阿谢尔博士戴了一顶黑色的窄边帽,身上一套黑衣服宽松地披在两个塌陷的肩膀上,看样子就象个碰到紧急情况被迫从病
上爬起来的病人。不过他握手的劲倒出人意外地有力。
“好吧,我就让你们这一对相思鸟呆在一起,管保你们有一大堆话要议呢。”范。怀甫格兴高采烈地使了个限
。
“我只来一会儿工夫,我请求你也参加我们一起谈,”阿谢尔说。
范。怀南格朝他摇摇一个手指,声音单调地回答说。“啊一啊。两个是伴,三、三——三个出成群。”他用皮笑脸,眨眨眼睛,跳着舞步走了。
阿谢尔博士坐在斯鲁特请他坐的一张椅子里。“谢谢你。我们就要到国美去了,比预期的日子早。其实就在下星期四。这件事牵涉到匆匆履行几项复杂的国际合同。所以我才来找范。怀南格先生。”
“他帮了你忙?”
“哦,对。”阿谢尔博士两道灰白的浓眉下
出的眼光看不清是什么含意。“帮了不少忙。好吧!”阿谢尔两眼深陷,显出两个可怕的黑窟窿,严峻地盯着斯鲁特。“我难得向任何人求情。虽然我跟你不大认识,先生,可是我还是来向你求这么个情了。”
“请说吧!”斯鲁特应道。
“从现在起,我们还有八天就要走了。如果在这期间,我女儿
尔玛打电话给你,我求你不要见她。”斯鲁特在这个脸色铁板似的犹太老头面前,不由心虚胆怯。“这个请求难办吗?”
“阿谢尔博士,我凑巧工作忙得很,反正没法子跟她见面。”
阿谢尔博士痛苦地伸出手来。
“祝你们在国美生活愉快,”斯鲁特说。
阿谢尔摇头摇。“我在伯尔尼呆了十六年才感到安逸。如今我要上巴尔的摩了,这个地方我根本不熟悉,而我今年有七十三岁了。不过还是
尔玛要紧。虽然姑娘家有时都很难弄,可她倒是个有才华的好姑娘。因为我儿于是个老光
,所以她的终身大事也是我唯一的终身大事了。再见,先生。”
斯鲁特回过头来继续工作。他在公使馆里承担着跟法国维希府政打交道的任务。尽管正在打仗,瑞士、国美和法国沦陷区为继续进行三方贸易,正在谈判签订一项条约。德国人出于实用的理由,对此也听之任之。不过这件事实在难办,文件已经堆积如山。斯鲁特正快写完当天下午一个会议的发言稿,电话铃响了。
“莱斯里。斯鲁特先生吗?”对方的声音苍老而高亢,十足英国腔。“我是托莱佛。布里顿。咱们在阿谢尔府上见过面。”
“对,对。你好吗?”
“好极了。那天晚上咱们不是谈得很投机吗?啊,你知道吗,温斯顿。丘吉尔今晚要广播,啊,我女儿南希和我想请你来我们家吃饭——不过是些家常素菜,可是南希做得还不坏。咱们可以一起收听丘吉尔讲话。讨论讨论事态的新发展。”
“那可太荣幸啦,”斯鲁特说,心想没比这种邀请更乏味了。“可惜我得赶个通宵,差不多要一整夜呢。”
对方不再哼哼哈哈了。“斯鲁特先生,你不来可不成。”
斯鲁特听出这个苍老的声音里出现了一种职业上的强硬口吻,这是个暗示啊。此人毕竟是英国外
部门的工作人员。“蒙你再三邀请,实在过意不去。”
“泰伦大街十九号,加芬公寓,三号甲。七点钟左右。”
当天晚上,斯鲁特在伯尔尼一个破落地区的一座满目凄凉的公寓大楼前面,看到停着一辆汽车,不由暗自寻思,伯尔尼也许还有一辆象
尔玛。阿谢尔那种灰色的菲亚特跑车。问题来了:他已对
尔玛父亲下了保证,现在他是不是不能上楼去看一看了?他用诡辩术在心里倏地盘算了一下,就一步跨两级地上了楼。反正
尔玛不曾打电话给他。他也摸不准她是不是在布里顿屋里。人家真心诚意请他吃饭,他接受了。一句话,让那个忧心忡忡的做父亲的犹太老头见鬼去吧!尽管斯鲁特打算由着
子干,但
尔玛。阿谢尔离开伯尔尼时准还会是没破过身的女处。
她穿了件不大洁净的蓝上衣,跟家常便服差不多,头发上用发夹随随便便地别住。她神情疲倦,闷闷不乐,跟他打招呼时一点也不轻佻;态度着实简慢,隐隐有些怨气。她跟那英国姑娘在厨房里忙着,这工夫,布里顿在一间
满旧书旧杂志、充满霉味的小书房里,斟着烈
威士忌。“幸亏酒是用植物酿造的,怎么样?如果是用什么动物尸体蒸馏出来的,那我奉行的素食原则就得全部抛弃了。嘻嘻。”斯鲁特觉得布里顿说的这番笑话至少说过千百回了,这么傻笑少说也笑过千百回了。
老头巴不得谈谈新加坡的事。他说,一旦日本人在马来亚登陆,明摆着的战略就是且战且退
敌深入,一直朝南退到新加坡猛烈的炮火
程之内。这期间的新闻虽然早已令人沮丧,不过转机必将到来,而且就在眼前了。今晚温尼显然有什么有关新加坡的惊人消息要发表。“偏偏不肯相信,”斯鲁特心想,现摆着一个多么触目惊心的例子啊!甚至英国广播公司都公开透
新加坡正沦入敌手。可是布里顿
哑的嗓音里
出乐观精神却是完全真诚的。
这顿饭吃得很紧张,非常寒酸。四个人挤着一张小桌子。做女儿的端上来的少见的素香肠和炖菜,都是淡而无味的东西。
尔玛吃得很少,眼睛也不往上抬,脸蛋绷得紧紧、拉得长长的。他们正动手吃一道点心,那是非常辛辣的炖大黄茎,这时短波电台里开始传出丘吉尔那抑扬顿挫的声调。他那篇阴沉的谈话里有好长时间没提到新加坡。布里顿不断使眼色,做手势,叫人放心,向斯鲁特表示一切都不出他之所料。好消息就要透
出来啦。
丘吉尔顿住了,听得出在换口气。
说到这里,我有件令人心情沉重的消息。新加坡失守了。大英帝国这个强大的堡垒,面临难以克服的强大优势,坚持多时,终于光荣放弃,以免该地平民百姓继续遭受无谓杀屠…
老头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脸色越来越红,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闪着古怪的光芒。他们默默无言,一直听到讲话结束:…因此,让我们
着风
,穿过风
前进吧。
布里顿抖抖嗦嗦地伸出手去关上收音机。“好哇!这一下我可错到家了。”
“唉,大英帝国完蛋了。”做女儿的带着酸溜溜的满意心情说。“爸爸,该是我们大家正视这事实的时候了。尤其是温尼。好一个老掉牙的浪漫派!”
“一点不错!黑夜来临了。一个新的世界秩序形成了。”布里顿的声音跟丘吉尔的腔调一模一样,听上去象是怪腔怪调,失声尖气的应声虫。“匈奴人将跟蒙古人携手合作了。斯拉夫人,天生的农奴将侍奉新的主子。基督教信仰和人道主义成了僵死的教条。技术上处于蒙昧状态的千年长夜来临了。唉,我们英国人总算打过一场恶仗了。我这辈子也算活到头了。我可怜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他明摆着一副心烦意
的样子,
尔玛和斯鲁特看了马上就告辞了。她在楼梯上说:“新加坡的陷落真的那么糟糕吗?”
“哦,对他说来这等于世界的末日。这也许意味着大英帝国的末日。战争可还是要进行下去的。”
走到街上,她就抓住他的手,手指勾住手指。“上我的车吧。”
她开到一条热闹的林荫大道,停在人行道旁,没有关上马达。“马丁神父叫我给你转个口信。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事已安排妥当。星期
晚上六点,在你寓所等候一位来客。’”
斯鲁特大吃一惊说:“我原以为他不希望你卷进去呢。”
“昨晚他来我家。爸爸跟他说我们下星期四要走了。我揣摩,既然我马上就要走了,他一定就此认定我是个保险的信使。”
“很可惜,你不得不违背你父亲的意志。”
“南希的蹩脚饭菜倒胃口吗?”
“这顿饭很值得。”
她直勾勾地望着他,顺手关上马达。“我看你跟这个娜塔丽姑娘有过一手吧。”
“的确有过一手。我不是早告诉你了。”
“没讲过多少。你很有外
辞令。你可想到跟我也可能来上这么一手吗?”
“这我做梦也没想到过。”
“为什么不呢?我还以为我长得象她呢。我有什么不同?引不起
?”
“这种话谈起来多荒唐:
尔玛。谢谢你的口信。”
“我不能原谅我父亲去找你。真是丢人!”
“他本来不应该跟你说的。”
“我从他嘴里套出来的。我们大家拌了几句嘴。唉,你说的很对,这话是说得荒唐。再见吧。”她发动了马达,伸出一只手来。
“天哪,
尔玛,你的血脉不和,一双手老是冰凉的。”
“人家都不说,只有你老提这个。得了—一有句英国话怎么说?‘一不做,二不休。’”她向他凑过子身,在他嘴上劲使吻着。一阵温馨的暖
拨得斯鲁特心旌摇晃。她放低了声音,悄悄说:“好啦!既然你觉得我还这么
人,那就稍微记住我点儿吧。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我也会永远记住你。”
她摇头摇。“不,你不会的。你有过那么多的奇遇!你还会有更多的奇遇!我可只有过一桩奇遇,我那桩小小的奇遇。但愿你找回娜塔丽。她跟你在一起比跟那个当海军的家伙要幸福。”——
尔玛的表情隐隐带着调皮的味儿——“那是说,如果她还一定要嫁个异教徒的话。”
斯鲁特打开了车门。
“莱斯里,我不知道你跟马丁神父在搞什么名堂,”
尔玛大声说“不过要多加小心!我从没见过一个人比他更象惊弓之鸟了。”
星期
晚上没人来到斯鲁特的寓所。星期一早上,他书桌上放着一份苏黎世《
报》,第一版上整版部刊登
军在新加坡告捷的照片,是由德国新闻处转发的:受降仪式,英军国队成群地坐在俘虏营里的泥地上,东京的庆祝活动等等。有关马丁神父的报道很短,斯鲁特几乎错过了,不过这段消息就登在这头版的底下。卡车司机声称他的车闸失灵了,现正在拘留审讯中。神父死了,是被
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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