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瑟连续两天试图通过电话联系上贝尔纳,叫他回来。贝尔纳叫人给他回信时写明“邮局自取”她试图把尼科尔送到普瓦第埃去,但她白费口舌,尼科尔固执地拒绝了:她现在感受到的持续不断的痛苦不再使若瑟感到恐慌了。于是,她决定驱车去找贝尔纳,并要雅克与她同行。雅克拒绝了,因为他要上课。
“可我们一天就可以来回。”若瑟坚持道。
“的确,不需要太长时间。”
她真想按他一顿。他总是那么坚决,那么简单,她愿意付出昂贵的代价看到他有片刻时间失去常态、局促不安、为自己辩白。他专横地扳住她的肩膀:
“你开车很
,又很喜欢独自一人。此外,你最好单独同这个家伙见面。他和他老婆之间发生的事与我毫不相干。与你有关的事才与我有关。”
说最后那句话时,他眨了眨眼睛。
“噢!你知道,’她说道“很久以前…”
“哦什么也不知道,”他说道“假如我知道什么事,我会走的。”
她产生了一种像是希望的朦胧感情,惊愕地看着他。
“你会吃醋吗?”
“问题不在这里,我不掺和。”
他猛地把她拉过来,吻了一下她的面颊。他动作笨拙,若瑟用双臂策住了他的脖子,紧贴着他。她亲着他的脖子和套着
线衫的肩膀,微笑着用若有所思的声音重复道“你去吗?你去吗?”可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她感到自己爱上的是一头在森林里碰上的熊,一只也许爱他却又无法对他说、生来就沉默不语的熊。
“好啦。”雅克终于抱怨道。
有天一大清早,她一个人驱车上路了,在冬天光秃秃的乡村缓缓地行驶着。天气很冷,一道苍白的阳光照耀着光溜溜的田野。她降下车顶棚,竖起从雅克那里借来的
线衫的领子,她的脸冻得硬邦邦的。公路上冷冷清清。11点钟时,她把汽车停在路边,把冻僵的手指从手套里
出来,点了一支烟,上路后的第一支烟。她一动不动地呆了片刻,脑袋仰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慢慢地
着烟。尽管很冷,她还是感觉到阳光照在眼睑上。万籁俱静。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看见一只乌鸦猛扑向离得最近的那块田。
她钻出汽车,走上田间小路。她走路的步伐就像在巴黎一样,既有气无力又惴惴不安。她经过一个农场,几棵大树,小路在一望无际的笔直的平原上延伸着。过了不久,她回过头来,看见她那辆忠诚的黑色汽车仍停在公路上。她往回走时,速度更慢。她感觉很好。“肯定有个答案,’花大声说道“就算没有…”那只乌鸦叭叭叭地飞了起来。“我喜欢这种停顿。”她继续大声说道,同时地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仔细地把它碾碎。
6点钟时,她到了普瓦第埃,然后她花了很长时间找贝尔纳住的那家旅馆。“法国盾牌”旅馆矫饰、阴暗的大厅在她看来很可怕。有人带她通过一条长廊,到了贝尔纳的房间。长廊上铺着淡灰褐色的地毯线绳勾住了她的脚。贝尔纳背对着门写东西,只说了句:“进来”心不在焉,没人答话使他很吃惊地转过身来。这时,她脑子里只想着他写的那封信和她的出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往后退了一下。可贝尔纳说道:“你来了!”说完,他伸出双手走向她,她的脸部表情一下子就变了,若瑟有时间朦朦胧胧地想:“这正是一个幸福男人的面孔。”他把她抱在怀里,他的头以一种令人心碎的缓慢速度在她的头发里面拱来拱去。她愣住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让他醒悟,这很讨厌,必须告诉他。”可他已经先开口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变成她说出真相的障碍:
“以前我不指望,我不敢。这太美妙了。没有你,我何以能在这里住这么久呢?真奇怪,幸福…”
“贝尔纳,”若瑟说道“贝尔纳。”
“你知道,这真奇怪,因为我想象不到会是这个样子。我原以为会很冲动,我会向你提一大堆问题,现在,我仿佛找到了某种非常熟悉的东西。某种我过去缺少的东西。”他补充说。
“贝尔纳,我必须告诉你…”可她已经知道他会打断她的话,便保持沉默了:
“什么也别说。这是我很久以来碰上的第一样实真的东西。”
“这很可能是真的,”若瑟心想“他有一个真正爱他、真正处在危险之中的
子,他面临着一场真正的悲剧,可对他来说唯一的事实是他所犯的这个错误,我让他犯下的错误。真正的幸福,错误的爱情故事。对这种不辞劳苦的人不能一
子打死。”她不想再费口舌了。她能保持沉默,因为她所感受到的既不是怜悯,也不是嘲弄,而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同谋关系。毫无疑问,有朝一
,她会同他一样犯错误,像他一样同一个冒充的对手玩起幸福的游戏。他带她到“商业”咖啡馆喝白茶廉子酒。他谈她,谈他自己,侃侃而谈。她有很长时间没跟别人谈过话。她百无聊赖,却又满怀柔情,为此
受磨折。普瓦第埃在她身后重新关上了:黄灰色的广场,身着黑眼的寥寥行人,几个顾客好奇的目光和被寒冬摧毁的梧桐树,所有这一切都属于一个她一直熟悉、这一次仍需置身其中的荒谬的世界。这天夜里,在
睡的贝尔纳身边,这个有些困扰她的无足轻重的体身,连同放在她肩上的那只被她拥有的手臂,她久久地看着车灯照出的墙壁上的花饰。平静得很。两天后,她会叫贝尔纳回去。她把自己的生命给了他两天,幸福的两天。毫无疑问,这会让她付出大巨的代价,对她对他都一样。可她想贝尔纳一定像这样看着车灯和那些
七八糟又丑又大的花朵度过许多漫漫长夜,她可以轮轮班了。哪怕是通过说谎这怜悯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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