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建议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通过对话的方式解决问题
(2000年10月上旬至下旬)
1
听了魏科长的报告,林荫吓了一大跳,美好的心境顿时不翼而飞。魏科长说:有好几百台出租车驶向市府政,好象要闹事,请示怎么办。
一般人以为,安公机关的主要职能就是打击犯罪,也就是常说的破案,其实不然,维护政治稳定才是安公机关的首要任务,这个任务甚至要比打击刑事犯罪还要重要,还要艰巨。近年来,一些地方群体事件
益增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行游、示威、请愿及集体访上等。因为这些事件往往是民人内部矛盾,无法采取强硬手段,弄不好,会产生难以预测的后果,所以无论是
委府政还是上级安公机关,都非常重视。安公部为避免
化矛盾,造成不良后果,曾三令五申基层安公机关不得轻易公开出面介入群体事件。但是,不介入不等于没责任和不管,要加强情报信息工作,及时发现事件苗头,反映给
委府政,掌握斗争的主动权,将其解决在萌芽状态。
为此,林荫听了魏科长的报告后首先问:“事前怎么一点信息没掌握?”
魏科长:“这…怎么掌握呀?政经文保科算我一共才五个人,一点儿经费没有,现在社会矛盾又这么多,哪里都需要掌握,别的不说,一个‘法轮功’就够我忙的了,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控制,确保不发生进京进省事件,还哪有多余的精力…再说了,出租车闹事苗头我们早已发现,去年就反映到市委和市府政,他们就是不解决呀,我知道早晚要有这一天,这责任不在我们…”
“好了,别说责任不责任的了,他们是为什么闹起来的?”
魏科长说:“正在调查,有人说,好象是有两个出租车司机被打引起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出租车司机被打?这是治安案件,为什么不找安公局,却去找市里?魏科长解释说:“我也奇怪呢,听说好象还有别的事,可能和世纪工程的捐款有关…”
情况紧急,没有时间细问。按照
委分工,政经文保和防暴大队的工作归负责常务的牛明兼管,林荫立即给他挂电话,要求组织人开展调查,同时部署防暴队待命。考虑到政经文保科人员少,又给黎树林打电话,要他从刑警大队抽调得力人员,协助政经文保科摸情况。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是许副书记打来的,要他马上调集警力保卫市委和府政的全安,并和方政委到府政开紧急会议。
林荫匆匆布置一下,和方政委联系上,站起来要往外走,这才发现苗雨还在身旁,就边往外走边对她说:“行了,就到这儿吧,有人闹事,我得马上去市里!”
苗雨听了林荫的介绍,也把温馨心境丢开,身上那新闻记者的潜质立刻奋兴起来:“我也去…”
为了避免刺
闹事者,林荫和方政委乘坐了一台没有牌照的吉普车赶往市里。刚到幸福大街路口,就看见前面一片车的河
,一辆接一辆,望不到头,把通往市委市府政的道路完全堵
,还拥挤着黑
一片人。林荫让司机把车远远停下,和方政委步行奔向现场。
2
现场既混乱又有秩序。
到底有多少车辆数不过来。可见其分成两排,一辆接一辆整齐地排在街道两边,望不到头,显得还算有秩序。可数不清的人聚集在市府政大门外,拥挤吵嚷成一团,又显得十分混乱。林荫观察一下,很快辨出,外围多是观望的群众,中心的几百人才是闹事者。
林荫奋力挤进人群,边往里挤边听着周围的吵嚷。
“咳,这么闹,有啥用啊?胳膊能搬过腿大吗?!”
“还不都是
的吗?天天要钱,不给就打…我看闹得对,闹得好,咱们清水人也太老实了,叫你方你就方,叫你圆你就圆,要是不闹,永远不会有出头之
!”
“是啊,人就怕
,活不下去了,也就没啥怕的了…”
“可不是,什么世纪工作,我看是死
工程,把人都要
死了,他们要闹成了,咱们也少捐点…”
说这话的显然都是看热闹的人。林荫顾不上过问这些,努力挤到人群前面,见一些闹事者正在跟几个干部模样的人
涉,
涉的干部中有信访办主任和府政办主任。闹事者的前排中间是两个伤号,一个胳膊用绷带吊着,另一人头上
着纱布,透出殷红的血,被人搀扶着坐在地上。他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却发现人群渐渐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接着,一个大嗓门叫起来:“好哇,安公局长来了,是不是要抓俺们哪?林局长,你要抓就抓吧,先抓我,是我赵二两带的头…”
吵嚷的是两个为首汉子中矮点的一个:五十出头,身材
壮,长着个大红鼻头儿,边吵边凑上来,可马上被另一个同伴扯开。这人年纪和赵二两差不多,身材高大,脸色黝黑。他斥责赵二两道:“你跟林局长吵什么,人家是个清官!”然后对林荫抱歉地说:“对不起林局长,他是个
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跟您说吧,俺们实在是
急了,这捐款实在是捐不起了,所以才找市里的…您要是抓人的话,就抓我刘大脚片,是我带的头!”
听到这话,马上又有很多人鼓噪起来。“是啊,要抓把我们都抓起来,我们都是带头的!”“林局长,我们被
无奈才这么干的…”
一片混乱,林荫无法回答,也顾不上回答。几个劝阻的府政干部见状,乐得把麻烦推给林荫,闪到一边。林荫却不能闪开,劲使儿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又问两个受伤的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咦,怎么又是你们?”
原来,这两人还是老杨父子。
没等老杨回答,鼓噪声更大了:“怎么回事?让人打得呗,医院敢住吗?人家说了,住院还打…我们是没活路了,只有找府政说理…”
林荫很快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是开车的或车主,多数是出租车司机,也有一些卡车、公共汽车等。今天的事,就是因两个同行被打引起。当然,这只是导火索,真正的起因则是捐款。
林荫很快就听明白怎么回事。世纪工程开工后,各种名目的捐款就不一而足,而所谓的捐款就是摊派,不捐不行。凡财政开工资的,每月
工资额的百分之十五,财政往下拨工资时就已经扣下了,弄得怨声载道。安公局也是这样,每次开工资时都能听到怨恨声和骂声。其实,林荫何尝不是如此,家里生活本来就不宽绰,每月扣上二百多,全年就两千多块,真是一笔
大的支出啊。可自己是安公局长,能站出来反对吗?只好默默忍着。可别的同志就不管这些了,骂啥的都有。特别是秦志剑,骂得最凶,话也尖锐:“自己的工资连怎么花的权力都没有,这上哪儿讲理去呀?什么叫捐款,不是自愿吗?我不自愿为什么还叫捐款?!”也就是这些话传了上去,影响了提拔。
可这些人毕竟多是
政干部,直接听命于市委市府政,有怨言也就是背后骂杂,不敢公开反对。其实,就是反对也没用。万书记在大会上讲过了:“不管怎么说,你们还能开工资吧,总比下岗工人强吧,做点贡献有什么不行?民人城市民人建,建设清水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清水人,为了你们自己?谁要觉得受不了就调走,离开清水!”
干部们被镇住了,可工人们就不同了,特别是一些个体经营者,没有工资,财政扣不着,虽然下达了指标,可谁也不愿意捐,特别是个体养车户这一块,收取非常困难。于是,市里就把任务下达给一些收费单位。一开始曾要
警大队代收,觉得这是执法机关,收缴力度大,可林荫坚决不同意,因为这不但为上级安公机关所
止,而且严重损害安公机关形象。软说硬顶,总处顶住了。接着又要税务部门收,税务部门态度也不积极,最后落实给交通局,由他们组织人员上路拦车收费。老杨父子就是因为
不上这捐款,又说了两句气话,被打得头破血
。出租车司机们再也忍不住了,拉着两个被打的人来到市里。
这种情况下,林荫就是有想法也不能说出来呀?为了让人群散去,他就硬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既然你们挨了打,就属于安公局管辖范围,你们就别围在这儿了,跟我去安公局!”
可人们并不买帐,有群众大声叫起来:“不,我们不去,这事你解决不了,不止是打人的事,还有捐款的事,我们要向市领导反映…”
刘大脚片急忙向众人挥手,制止他们的吵嚷,然后转脸对林荫说:“林局长您别挑理,我们知道你是清官,按理,挨了打,是应该上安公局找你,可你听着了,这不止是打人的事,你管不了!”
赵二两紧接着大声说:“是啊,你也呆不了几天了,还给你找麻烦干啥,直接跑市里来了…”
林荫听得心“咯噔”一声,什么,自己呆不了几天了?谁说的…
赵二两又对被打的老杨和二憨说:“对了,你们爷俩把他们的话当林局长说一遍,不然好象我赵二两撒谎似的!”
老杨和儿子看看林荫,你一句我一句对林荫说了经过。原来,他们出城时被收捐款的一伙人截住,因为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对方就要扣车,他们顶了几句,立刻大打出手。他们说要上安公局报案,对方打得更凶了,边打还边叫骂着:“妈的,这不是从前了,你们还仗着姓林的?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还能管你们…”还说了很多,概括起来就是,林荫的安公局长快当到头了。
林荫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这是个提醒,看来,自己得抓紧时间了。
这时,怀中机手响起,是方政委在外围打来的:“林荫,你快出来吧,会议挪到常委会议室了,让咱们马上去!”
林荫挤出人群,一眼看见方政委和秦志剑在一起,急忙把他们叫到一边,问调查情况。秦志剑愤愤地说:“已经查明白了,又和大军子有关…”
原来,交通局接受了收费任务后,完成得很不好,抗捐现象非常严重。他们就“创造
”开展工作,把任务承包给了大军子手下,由他们去收,还允许在市里下达指标的基础上多收一些做为报酬。这一方法立竿见影,那帮如狼似虎的东西一上路“捐款”数额立时猛增。可是,他们能守规矩吗?本来就收“线费”这回
收
罚的现象就更多了,而且不给就动手。因为他们太恶,又有名目,人们都害怕他们,能
得上的,就赶快
,也就没出什么大事。可他们的态度特别恶劣,三句话不来就动手打人,今天就是如此,司机们终于忍不住了,闹到了市里。
林荫听得心中深恨不已,可事关重大,不能轻举妄动,只是嘱咐秦志剑注意收集证据,然后和方政委匆匆走进市委大院。
3
常委会议室,门窗紧闭,外面的声音小多了,甚至听不见了。
林荫和方政委走进来时,会场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领导干部。往常,人人板着脸,说话也
着嗓子,惟恐惊动谁似的。林荫发现,自己和方政委走进屋子后,所有目光都照过来,顿使他感到压力沉重。其实,处置群体事件并非安公机关一家的事,
委、府政和很多其它机关都负有重要责任,可在人们的意识中,却总是将安公机关推到第一位。
林荫见苏检察长冲自己招手,就和方政委走过去。
会场里坐着主管工
的副市长、市委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检书记、政法委副书记,还有苏检察长和法院的王院长,却不见万书记、洪市长、许副书记和主管干部的刘副书记及于海荣。苏检悄声说:“刘副书记没在家,万书记他们在开碰头会,马上就来!”
在苏检说话的时候,常委会议室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四个一脸严肃的男人走进来。第一个五短身材,脸如铁板,透出一股威气,正是万书记。第二个身材高大,脸颊棱角分明,透出一股冷峻之气,是洪市长。第三个年纪稍轻一些,中等身材,透出一股儒雅之气,是许副书记。最后一个是表情严峻、戴着大墨镜的小个子,是任职不久的政法副市长于海荣。四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字:严峻。
“怎么样,把你们找来干什么,不用说明了吧。”万书记落坐即开口:“外面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得拿出个办法来呀,要不,时间长了,传到地委、省委,我们怎么解释?大伙都说说,该怎么办?!”
万书记说完,眼睛逐个打量着室内的人。可没人出声,很多人还把眼皮垂下来。林荫子身动了动,旁边的方政委紧忙扯他一把,低声说:“大老板恐怕早定调了,别忙着表态!”他只好也学别人,见万书记的目光扫过来,赶忙低下头。
万书记目光转了一圈没人发言,他只好点名:“好,都不说我就点名了,蒋实全,有人说,这事是你们交通局惹出来的,说你们收费人员作风
暴,随意打骂群众,这才引起事端,你先表个态吧!”
蒋实全一听叫起冤来:“万书记,谁这么说呀,真屈死我了,我们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把捐款收上来,为了世纪工程顺利进行?要是不让我们收捐款,哪会出这种事?我承认,我们态度是不太好,可好态度能收上钱来吗?要我看,责任还在他们,捐款的通知早发给他们了,那爷俩一直抗着不
,还力暴抗拒执行公务,这才引起打斗…再说了,这只是他们闹事的借口,如果光是打架的事,找安公局就行了,为什么找市里?还不是为了不
捐款?我看,解决的办法有两条,一是软的,答应他们的条件,取消捐款,世纪工程停工,还有一条就是来硬的,捐款照收不误,世纪工程照常进行。剩下的事就交给安公局,谁闹事抓谁,把带头的几个抓起来,都老实了!”
林荫听得怒火直劲往上涌,心里暗骂:什么东西,你把群众当成什么了,有点政治良心没有…由然想起那次“雷雨”行动,就是这个人,赤身
体跳楼,把腿摔坏,纪检委还复印了案卷,可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居然不了了之了,还照样当他的交通局长。还有传言,说他的嫖娼罚款都是公家报销的。现在,他自己惹出事来,居然要安公局替他受过,替他抓人。妈的,休想!
这么想着,就要站起来驳斥。一旁的方政委又赶忙扯了他一下。在他犹豫的时候,苏检察长在旁用一种戏
的口吻开口了:“蒋局长,按你的说法,他们是力暴阻挠执行公务在前,聚众闹事冲击
政领导机关在后,确实应该都抓起来。可是,这要有一个前提呀,那就是,你们确实在执行公务,他们也确实构成了力暴阻挠。可据我所知,你们收费那些人,并不是交通局的工作人员。从法律的角度看,执行公务的主体就成问题,阻挠执行公务从何说起呀?”
“这…”蒋实全语
一下马上说:“不是交通局的人怎么了?我们为了收捐款,把任务承包给他们了,也就等于是我们交通局的人了,也就等于执行公务了,他们不交费,就是阻挠执行公务!”
苏检冷笑一声没反驳,林荫忍不住接了上去:“这是你的看法,可法律却不能这么认定。其实,你们把收费任务承包给他们,本身就是违法的,这种承包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据我们安公机关掌握,这些人原本是社会上的一些不法之徒,承包了你们的收费任务后,胡作非为,经常打骂群众,影响很坏,还擅自增加收费金额,据为已有,难道这也是执行公务?我们安公机关可不能去保护这种行为!”
“这…”蒋实全恼羞成怒起来:“你们安公局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上?你们听不听市委的,支持不支持市委工作?你们什么态度…”
妈的,居然指责我们?!林荫气得要往起站,被苏检和方政委在两边扯住,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许副书记打断了争论:“不要争了,现在是研究问题,扣什么大帽子,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集思广益吗。大家都说说!”
可是,好一会儿没人说话。还是于海荣开口了,声音很严厉地:“大是大非面前怎么都没个态度?政法口的都来了吧,你们先谈谈!安公局,检察院,法院,你们都要有态度!”
于海荣正颜厉
,气派、说话的声音,都和没当副市长的时候大不一样,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可公检法三长却不买这个帐,林荫本来想表态,可看于海荣那架式来气,就把头掉向一旁。于海荣见没人发言,墨镜后边的眼睛落到法院王院长身上:“王院长,你是管审判的,应该最懂法,你先说说吧!”
王院长不得不开口。先看看万书记的脸色,又看看洪市长,为难地说:“这,关键是定
,如果是正常的访上告状,只能有信访部门出面接待,这个…当然,这不是一般的访上,这…我们法院在司法实践中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一时也说不好,得回去找有关人研究研究!”
于海荣不高兴地:“等你研究出来,黄瓜菜都凉了…苏检察长,你说说!”
苏检察长早有准备:“法院都说不准,我们检察院就更不行了。我当了这么多年检察官,还真没检察过这种事…万书记曾经讲过,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来执法。我觉得,对这起事件也得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来认识,所以要我们司法机关拿出意见来,还真难!”稍停:“我们司法机关都归政法委管,我看,还是政法委先谈谈吧!”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接任于海荣的政法委专职副书记任明远身上。
任明远是前副检察长。林荫对他了解几分,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从两家的公事上就体会到了。他要保护的人,千方百计挑你的毛病,不让你顺利过卷,过去了,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说他在这方面没少发财。可是,如果他没得到好处,就会拿出公正执法的架式来,一定从严处理。他原来也活动着当检察长,可没能如愿,苏检察长来了,工作上没少掣肘。可苏检察长也不是好惹的,暗中和上级检察机关及有关领导谈过几回,于是,任明远就提拔到现在的岗位上。其实政法口的人都知道,政法委副书记说起来是公检法司的领导,实际上不具体管业务,反而不如原来有实权了。所以,任明远老大不乐意。
此时,他听了苏检的话,心中有气,嘴里就不干不净地说了句:“
,政法委算个
巴,平时谁把我们当个打家伙的
儿了?这时候想到我们是领导了,如何处理涉及到法律问题,是你们公检法的事,你们往哪儿推…”
任明远嘴里不干不净的,带出几分痞气。林荫看着来气:这人,身上哪有一点领导干部的气质。扭头看一眼苏检察长,却见他微微一笑道:“哎呀,任书记这话可不对,我们检察院对政法委可一向是尊重的。这群体事件具有政治
质,不能机械地用法律来解决,你看,政法委,不就是政治和法律吗?这两样都管,政法委不谈谁敢
谈哪!”
苏检察长的话不软不硬,任明远有些语
,正想反驳,万书记不快地开口了:“你们到这儿打嘴仗来了?明远,你就别推了,谈谈吧!”
任明远无奈只好开口:“这…好吧,我随便说两句,我觉得,这是一起严重的群体事件,直接影响到我市的稳定,一定要认真对待…现在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如果能事前掌握情况,就好办了…”扭头看了林荫和方政委一眼,忽然有了说辞:“对了,群体事件归安公局管,不知道事前得没得到消息,我看,还是林局长和方政委谈谈吧!”又冲林荫一笑:“林局长,我看你早憋不住了,处置突发事件你们比哪个部门都有经验,有什么想法跟大家说说吧!”
任明远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林荫。于海荣咳嗽一声,用命令口气道:“那好,林荫,你就先谈谈吧,看看这起事件是什么
质,该怎么处理?”
不能再沉默了,方政委也没有再扯衣服。林荫开口了:“那好,我就谈点不成
的看法吧。我觉得,要想解决这起事件,首先必须找出事件的起因,只有找到起因,才能对症下药解决…”
林荫的话顿时把众人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林荫沉了沉继续说:“那么,这起事件的起因是什么呢?正如有的同志所说,从表面上看,是有两个人被打伤引起的。如果这样就简单了,把打人的抓起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事情不就平息了吗?可是,不知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是为了打人的事,他们为什么不去找安公局,而要来市里?很明显,打人只是表象。为什么会发生打人的事呢?是因为收捐款。他们为什么来找市领导呢?刚才在外面我已经做了一番调查,大家也一定都知道了。其实,事件的主要起因是捐款数额太大,他们负担不起了…”
林荫心里清楚,自己的话不合时宜,捅到了万书记的肺管子上了,可一是
情如此,忍不住实话实说,二是被“在清水呆不了几天了”的传言所
,可能,再不实话实说,今后就没多少机会了!
果然,听了林荫的话,大家的眼睛都睁大了,万书记脸上也现出明显的不快。于海荣看得清楚,趁林荫稍停之际,手一挥打断他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依你的看法,事情是世纪工程惹出来的?那咱们的世纪工程就不能搞了?我坚决不同意这个观点…”
“我也不同意,”蒋实全没等于海荣说完就在旁叫起来:“咋的,还想抓俺们收费的人?好,你们安公局有本事就抓吧,把收费的都抓起来,看这捐款还有谁去收,看世纪工程怎么搞!”
不等林荫辩驳,于海荣又接着说:“是啊,当前我市头等大事就是世纪工程。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要围绕它来进行,凡有利于世纪工程的,我们就坚决支持,凡不利世纪工程的,就坚决反对。做为政法机关的领导干部,不能就事论事,要站在讲政治、讲大局的高度来认识问题,我个人看法是:这起事件是有预谋、有组织、有目的的,而且是非法的。这么多人围攻市府政,表面上看是访上,其实是请愿。而集体请愿是需要批准的,谁批准他们了?根据这一点,就可以严肃处理。所以我觉得,这起事件的实质,是反对市委决策,破坏我市定安团结的大好局面。至于怎么处置我先不谈,可安公局的当务之急,是查清事件是怎么发生的,谁是幕后组织者,只有找出黑后台,才能釜底
薪解决问题。我提醒大家不要忘记,我们是无产阶级专政!”
于海荣振振有辞,万书记的脸上现出赞许的神情。林荫心中既感压力,又十分愤怒。这叫什么话,群众有问题得不到解决,集体访上,不去解决问题,却扣上政治帽子,还无产阶级专政,你跟谁专政?火气一涌,腾地站起来:“我不同意这种意见,我们是无产阶级专政不假,可首先要弄清向谁专政!我也提醒大家注意,他们是民人群众,而总书记‘三个代表’的思想首先就是要代表民人群众的根本利益。我不同意采取专政手段,建议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通过对话的方式解决问题!”
于海荣没再说话,冷笑两声,把墨镜调向万书记。
万书记咳嗽了一声,大家都知道他要开口了。会场顿时一片沉寂。
万书记的话一开始还算平和,可慢慢地感情色彩就浓了:“好,我谈谈自己的看法吧,供大家参考。我同意林荫同志的一个观点,那就是,对这起事件,我们不能被它的表象所
惑,而要找到它的起因。这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透过现象看本质。同时,我也同意海荣同志的一个观点:这起群体
事件
质严重,影响恶劣,在清水历史上罕见,虽然其
质还有待于研究,但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这一事件是有目的、有组织、有预谋的,严重影响了我市的稳定。在座的都是清水的领导干部,我希望大家一定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来认识这一事件。表面上看,这起事件是经济利益趋动下发生的,为的是经济目的,但,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任何事物都要透过现象看到本质,那么,这起事件的本质是什么呢?依我看,他们就是要推翻市委市府政的决策,要市委市府政的决策服从他们的利益。说穿了,就是与市委和市府政对抗。我觉得,我们必须站在这样一个立场上来认识问题,必须从这样一种认识出发,来解决这起事件!”说着,脸向旁边看了一眼,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道:“洪市长,你说是吧!”
从会议开始,洪市长的脸色就十分严峻,可一直没开口。此时见万书记征求意见,咳嗽一声慢慢说:“好吧,我也谈谈自己的看法。首先,我同意万书记的看法,这是一起严重的群体事件,在清水历史上是罕见的。而这起事件恰恰出现在我们这届府政任期内,因此,市府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做为市长更是责任重大。同时,我也感到十分痛心,当年,在我们还没有夺取政权的时候,民人群众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支持我们,可现在…当然,发生这种事,也不用大惊小怪,我们的府政是民人的府政,我相信,广大群众是通情达理的,完全可以通过对话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不宜采取强硬手段,那会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
洪市长的话使倍感压抑的林荫
了口气。他听出来,洪市长虽然嘴里说着同意万书记的看法,可实际上态度并不一致。
想不到的是,洪市长话音一落,许副书记也公开表态了:“我同意万书记和洪市长的意见,这确实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应该采取妥善措施解决,不宜采取强硬手段,对话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途径!”
林荫听着许副书记的话心里感到好笑。他说的是同意万书记和洪市长的意见,可两人的意见并不一致。不过,他说的又有道理,因为,他同意的是万书记对事件严重
的判断,又同意洪市长对话解决的途径。而后者万书记是不同意的,只不过嘴没有说出来罢了。
果然,许副书记话音一落,万书记的脸沉下来,侧过脸问:“那你说该怎么解决?刚才,信访办的同志已经和他们对话了,他们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非要我们完全答应他们的要求不可,如果这样,市委市府政还有什么威望?如果开这样的头,今后,只要市里出台什么决策,有人不满意,就可以一呼而起,要求我们改变,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
许副书记真有涵养,只是说了句:“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吗!”就微微一笑不开口了。洪市长也不再说话,把目光望向窗外。
会场静下来。窗外的吵嚷声隐隐传进来,显得比刚才大了。
沉默中,还是于海荣开了口,他又点了林荫的名:“林局长,刚才万书记的指示你听清了吧,这起事件的发生,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们的情报信息工作是怎么做的呀,为什么事前没有发现…现在你说说怎么处置吧!”
于海荣的话虽然没明说,可他问安公局长怎么处置,其意见的倾向
也是明摆着的。可林荫不是顺竿爬的人,于海荣的指责更使他反感。他想了想说:“我觉得,如何处置这起事件不应该问我们安公局。因为这是民人内部矛盾,只能采取解决民人内部矛盾的方法来解决。我还是觉得他们是访上,是向领导机关反映问题,尽管方法不得当,可也是访上告状,不宜采取强制措施。安公部、省安公厅和地区安公局都多次强调,在发生群体事件时,安公机关不可轻易出面,以免
化矛盾。”
林荫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片刻后于海荣冷笑一声:“那你说怎么办?对话?怎么对话,答应他们的条件?世纪工程不搞了?!”
又是大帽子。这哪里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啊?林荫正要反驳,却见信访办主任急慌慌从外面闯进来,焦急地大声道:“万书记,怎么办哪?我们怎么劝也不顶事,他们一定要和书记市长见面,还说,不解决问题,他们就不解散,如果明天还不解决,他们就要开车集体进省!”
啊…大家吃了一惊,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近几年,上级对稳定工作非常重视,尤其对进京进省访上事件极为反感,将其做为一项硬任务
给地方
政领导,对集体访上更采取了追究责任制度,如果几百台车进省,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这一来,会议的进程加快了。许副书记说:“如果我们只是坐在这里讨论研究,恐怕很难讨论研究出结果来,我觉得,万书记和洪市长的意见都有道理,而且基本上是一致的。我看是不是这样,有关领导先跟他们接触一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提出什么条件,就算摸摸底儿吧,然后再采取有针对
的措施解决。我看,最好通过对话解决问题,这对市委市府政和闹事群众都好。当然,如果对话解决不了,也可以考虑采取其它手段。”
情况已经很紧急,在这种情况下,开始有人赞同许副书记的意见,符合的人越来越多,这一来,万书记也只好同意了。不过又强调说:“对话是必要的,我也赞同,但要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能轻易让步,因为这关系到市委和市府政的威信,关系到世纪工程能否顺利进行。要通过对话让他们理解,捐款是为了给他们办事,世纪工程是为了他们的长远利益。他们现在反对,将来会感激我们的,我们是为了清水民人的子孙后代造福。”望向林荫:“对了,你们安公局要查明,这起事件有哪些人在幕后操纵,谁是组织者,策划者,这样的人是影响清水稳定的大患,一定要把他挖出来!”说完,忽然又补充一句:“我还要提醒你们一点,你们是清水市安公局,要对市委、市府政负责!”
这…林荫意识到,自己刚才关于上级安公机关如何要求的话不妥。
这时,他再次感到万书记的可怕,因为他永远正确,真理永远在他的手中,他无论做什么,都能找到理论根据,都代表了正确立场,手中都有真理的大旗。会议事实上采纳了林荫的意见,他也因此成为对话组的成员之一。他提出,自己身为安公局长参加对话会有消极影响,可万书记说:“你一定要参加,就是要给他们一点压力。不但参加,还要演黑脸,让他们明白明白!”这一来,林荫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他也想深入接触一下这些人,多了解些情况。
会议结束,人们匆匆向外走去,万书记的机手突然响起,他“嗯、啊”两声后叫住林荫,又对机手里大声说:“好,你立了一功,应该表扬…好,有情况随时报我…没关系,有我呢!”
万书记关了机手,对走过来的林荫方政委和其他几个领导大声说:“怎么样,我的话没错吧,这起事件就是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的。牛明已经调查清楚,背后的主使就是王立民。林荫你要好好布置布置,把一切都查清楚…简直反了他,跟市委做对,鼓动群众闹事…”换了口气:“你们看,牛明还是有两下子吧。林荫,这样能干的助手你怎么不好好用啊?别浪费人材,我看,你们的分工还得调整一下!”
万书记的话引起大家的注意。于海荣急问:“谁?王立民?又是他…看来,他是铁心和市委对着干了,对这样的人不能客气,一定要严肃处理,开除
籍,开除公职,追究他法律责任!”转向林荫:“林局长,今后这个人你们得纳入视线,重点控制…对了,你还不了解他吧。这可是个人物,原来是交通
委书记、局长,还是市人大代表,一向不和市委保持一致,市委虽然免去了他的原职,仍然让他当工会主席,想不到他又和这些人搅到一起,今后,你们对他要严密控制!”
许副书记听了这话,急忙在旁说:“于市长,这可要谨慎,据我所知,王立民是个老干部,老
员,不是胡来的人…万书记,我们是不是先找他谈一谈,如果真和他有关,就要他出面平息事态,不是比什么办法都强吗?”
万书记想了想:“就这么办,你们分一下工…”
4
林荫被分到与闹事司机代表对话的一组。参加的还有分管工
的副市长、专职政法委副书记任明远、信访办主任等人。组长由常务副市长于海荣担任。
另一组的谈话对象是王立民。组长是许副书记,成员有纪检书记、组织部长、市总工会主席等人。
万书记和洪市长两位主官都没出面。洪市长本来提出,二人各参加一组,可万书记说:“那太高抬他们了,有副书记、副市长出面就够给他们面子的了!”这样一说,洪市长也不好出面了。
对话开始时已经是傍晚。
参加对话的闹事司机代表一共五位,自然包括赵二两和刘大脚片。
其实,此前已经进行过对话,只不过出面的是府政办和信访办主任等人,闹事的司机们认为他们人微言轻,非要见市领导不可。现在于海荣等人出面,他们还是不太满意。赵二两张嘴就问:“为什么万书记和洪市长不接见我们,你们能不能说了算?”
于海荣摆出架式:“怎么,一个市委常委、两个副市长接待你们还不够格?现在我正式向你们宣布,我此时就代表市委市府政!”
对话这才开始。
一开始,对立情绪很严重,对话时,赵二两和刘大脚片说得最多,而且态度最坚决。赵二两
着红红的鼻头,上来先诉一通苦:“大伙都知道,我的外号叫‘赵二两’,为啥?因为我好喝两口。可是好喝不能多喝,更不能喝好酒,只能喝二两清水老白干。为啥?一没钱,二怕耽误干活。可现在二两也不敢喝了,为啥?挣俩钱不够
这个费那个费的,特别这死
工程开工后,各种摊派和捐款就
了一千五百多元,平均哪个月都三百五百的,谁受得了啊?你们领导搞工程俺们支持,可得让人过日子呀…”
接着,他算了一笔帐,每天平均能拉多少客人,能收入多少钱,
的税费是多少,车的油钱是多少,折旧费是多少,再加上捐款摊派,算来算去,连油钱都挣不回来,说完伸着大手问眼前几位领导:“你们说,俺还有钱买酒喝吗?二儿子也有了对象没钱结婚,还有个老闺女上大学,指着啥,让俺咋活下去呀…”
刘大脚片第二个发言。他说话的嗓门没有赵二两大,可比赵二两有水平,上纲上线的:“俺咋就不明白,咱共产
不是为穷人谋利益的吗?可咱市出台的政策咋一点也不考虑俺们这些穷哥们?俺们穷得孩子上不起学,结不起婚,喝不起酒,市里还非要搞什么世纪工程。你搞也行,有钱就搞呗,把清水建得漂漂亮亮的,谁看着都高兴!可现在是花我们的吃饭钱哪,我们实在是捐不起了…”
接着又有两个代表发言,说的大同小异,都是捐款太多,要求减免。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于海荣开始发言,都是万书记那套喀:为了子孙后代的长远利益,眼前虽然困难一些,可将来你们就会明白,市领导在为清水民人办实事,办好事,那时,你们会感谢市领导的,你们的孩子也会感谢你们的,你们为子孙后代做出了贡献。云云。连林荫听着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于海荣却一副演说家的样子,说得还
来劲儿呢!
结果,赵二两没等于海荣说完就忍不住了。“于市长,你说些啥呀?我咋听不明白呀?子孙后代?我们这辈子都活不下去了,还能顾得上子孙后代吗?我们本来想攒钱供他们上大学,结婚生儿子,再给他们谋个生活出路,现在,把钱全销到你们这死
工程上,他们上不了大学结不了婚,连子孙后代都没有,还能感激你,恨都恨不过来了…”
话虽然
,可句句都在理上,比于海荣那些大道理有说服力多了。林荫入神地听着,完全忘了万书记关于“演黑脸儿”的指示。
于海荣却自我感觉良好,置对方的观点于不顾,继续夸夸其谈,什么你们都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最有觉悟,最有长远目光,最能克服困难啊,什么现在虽然困难,可跟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比一比,和“文革”时期比一比,要好得多了,再想一想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等等。林荫听得直想呕吐:妈的,就这水平,怎么能当副市长呢?还主管政法!真他妈的,你是官
不怕,总得有点水平吧…可再一想又理解了,在这种情况下,又能说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话来呢?
针对于海荣的话,刘大脚片痛痛快快地进行了反驳:“于书记您别生气,俺是工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您要不说这些俺还真没话,您要这么一说,俺还真有话要说。俺咋就理解不了呢?硬说俺工人是领导阶级,是国家的主人,可啥事征求俺的意见了?企业让领导搞黄了,一句话,让俺们下岗就得下岗,可领导呢,对了,你们自己叫公仆,你们怎么不下岗?行,为国分忧,下岗就下岗吧,好不容易东借西挪买了台车,想靠他养家糊口,谁知这你们也不让,这不明明是
着我们卖车吗?可俺大半辈子一直开车了,卖了车又干啥呀?靠啥活呀…于市长,俺们代表所有个体司机说给您听,这捐款俺们是实在捐不起了,就是捐,这么多也不行。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俺们已经下决心了,既然这样做了,也就豁出来了,不解决就上地区,上省…”
于海荣这才明白,自己的大理论白讲了,不由想发火,可一听到要上地区上省,怕惹出麻烦,又不敢发作,可又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只好把眼睛看向主管工
的顾副市长。顾副市长只好开口。他先对出租车主们的心情表示理解,然后才说:“市委市府政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也是为了生活,我们一定会认真对待,但是,市里也有市里的难处,世纪工程已经上马,投资三千多万,能停下来吗?要是停下来,损失多大?那不还是大家的损失吗?市里没有办法,才搞这捐款活动。我觉得,你们和市里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尽量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顾副市长的话还算行,五位代表听后缓和了口气,都表示可以协商。可于海荣却看不出眉高眼低,紧接着又说:“协商可以,但原则不能变,世纪工程必须顺利进行,资金必须保证,你们绝不许再闹事。协商也只能在这个基础上协商!”一下子又把代表们惹恼了。赵二两手指于海荣大声道:“你什么领导,对俺们群众什么态度,还有没有点人心?考虑不考虑俺们死活,要是这样,还谈判干什么?走,这里没地方讲理,俺们走,上省里讲理去!”
赵二两说着站起来要走,于海荣火了,也站起来,一把揪上去:“你给我站住,上哪儿走?还反你了!访上没好人,好人不访上,你敢这么干,我就以破坏社会稳定的罪名把你抓起来判刑!”
这下可坏了,正在火头上的赵二两哪能吃这一套,边掰于海荣的手边叫道:“你他妈的放
,你抓我试试…”两人一撕巴,于海荣手一抡,就听“啪”一声,不知怎么打了赵二两一个响亮的耳光,赵二两大怒:“咋的,你当领导的打人!”伸出大巴掌就要还击。于海荣暴跳如雷,一边遮挡躲闪一边对林荫叫道:“林荫,你什么安公局长,看不见吗?还不快把他抓起来…”
于海荣这么一喊,把几位代表都
怒了,纷纷吵嚷起来:
“安公局长怎么了,我们要是怕就不来了,想抓我们就抓吧!”
“是啊,既然要抓就明着来呀,还跟我们对什么话呀…”
“看来,这年头没有清官,都是穿一条
子的…”
林荫不能再沉默了。他站起身,上前想分开赵二两和于海荣,不想,赵二两抡过来的大巴掌“啪”地打在他的鼻子上,顿时有股热乎乎的东西淌出来。
这下可好,屋子里一下静了,赵二两先发了懵,手张在那里收不回去了:“这…我…”不知说啥才好,其他代表也傻了。不管咋说,安公局长的名号还是有威慑力的,把安公局长打得见血,那还了得?
于海荣这回可抓住理了,大叫起来:“好哇,你们反了,连安公局长都敢打…林荫,你还等什么,赶快调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可是,林荫没有动,任凭鼻血往下淌。一旁的顾副市长也慌了,一边指责赵二两,一边找纸给林荫擦鼻血,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
这一巴掌打得屋里气氛一下变了,双方再不争吵。赵二两也没了脾气,乍撒着两只大手不知咋办才好。刘大脚片更是着急,埋怨一通赵二两后,对林荫说:“这是咋说的,这都怪俺们,都怪俺们,您别生气…二两,还不快给林局长陪不是,快点,快点…”
赵二两愣了片刻,在刘大脚片的催促下,忽然把双手合到一起往前一伸,对林荫道:“行了,我错了,我认罚,快,带手铐吧,该抓抓,该判判,我啥话没有。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打的你,和他们没关,抓吧!”
看着赵二两伸过来的双手,林荫脑海迅速旋转片刻,忽然“啪”地把他的手打下去,大声说:“你干什么?你犯啥罪了抓你,不就是失手打了我一下吗?我安公局长是抓犯罪分子的,你们是安公机关的依靠对象,服务对象,我抓你干什么,你想让我犯错误啊!”林荫的态度出人意料,代表们似信非信。赵二两哼声鼻子说:“别来这一套了,要抓就马上抓,欠着恐怕将来连本带利一起还,让人心里没底儿…俺们是依靠对象,服务对象?别逗俺了,你要真为俺服务在这儿干啥?还不是看谁不顺眼抓起来…来,还是抓吧!”
林荫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汉子,再看看另四名代表,苦笑一声:“怎么说你们才信哪?我为什么要抓你们,不就是打我一耳光吗?这犯了哪一条?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也可以说是
的,如果日子过得好好的,谁扯这个?你们说不害怕,其实心里并不踏实,你们都有家,都有亲人,一定都挂牵着他们…我做为安公局长,绝不会抓你们,可是这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千万不能干违法的事,不能闹起来没完,那对谁都没好处。刚才顾市长说了,你们不容易,可市里也有难处,咱们要相互体谅,和和气气地把问题解决。快,大伙快坐下,都坐下…”
刘大脚片一见急忙借梯下楼:“对,大伙都坐下,都坐下。”对林荫:“林局长,对不起您了,二两脾气不好,俺替他向您赔罪,您也坐下。大伙都坐下,有话好好说,谁也不许再站起来,不许再喊叫!”
就这样,对话进入正常气氛。由于林荫鼻血的缘故,代表们不象一开始那么
烈了,只是用诉苦的语调提出,捐款和集资实在太多了,确实负担不起,希望能减少一些,同时,要求严肃处理打人的事。对后一点,林荫马上答应调查处理。于是,对话的焦点就转到捐款上,捐多少才合适。于海荣遵照万书记的指示,不做让步,可又怕
怒了代表们,真的上地区和省里,就不时地出去打机手请示。信访办主任也不时出出进进,把对话情况报告给万书记和洪市长。双方的立场逐渐接近,于海荣和顾副市长表态,一定要彻底杜绝收费人员私收的部分钱款,并视情况对打人者从严处理。代表们也同意克服困难继续捐资,但是,由于近期是交通运输淡季,司机们收入减少,确实难以及时足额捐款,希望把
期往后推一推。他们说,反正现在已进冬季,世纪工程无法施工,而新年
节就要到了,那时是运输高峰,司机们的收入也将大幅度增加,等到过完
节一起
齐。
气氛更加和缓。正要达成协议时,许副书记走了进来,身边还有一个人,五十出头的年纪,朴实文弱,一副机关干部模样,神情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沮丧之
。
许副书记介绍说:“大家都认识吧,交通局工会主席王立民同志,他要来和代表们谈一谈!”
几位代表看到王立明,一下愣住了。刘大脚片急忙上前:“王主席,你咋来了…”对许副书记:“这事和王主席没关,你们把他找来干啥呀?”
王立民有点凄惨地笑了一声:“大脚,你别说了,刚才万书记和许副书记都找我谈过了,我已经承认和你们这事有关。谁让我是工会主席了,谁让你们向我反映问题了,谁让我同情你们了。我现在才知道,我这工会主席应该干啥,我应该劝你们忍受,要你们捐多少钱,就捐多少钱,不应该要你们反抗…对了,还应该告诉你们,我市形势一派大好,莺歌燕舞,那我就是合格的工会主席了…”
“立民同志,”许副书记在旁打断王立民的话说:“别说情绪话了,刚才怎么谈的了…”
“许书记,”王志明看了许副书记一眼说:“让我说完最后一句心里话,然后再执行命令行吧…我现在就当着市委、市府政领导的面,当着你们这些受苦受累受欺
的弟兄们面最后说一句:我的心告诉我,我多年所受的
教育告诉我,我没有做错,我也不是什么幕后黑手,我只是做了我一个工会主席应该做的事…不过,我还是个
员,我有组织纪律观念,现在组织和领导说我错了,那我就错了,现在我来做你们的工作,大家不要闹了,闹下去没什么好处…”说完看看许副书记和陈副市长:“能不能让我和他们单独谈一谈,效果可能更好!”许副书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几位领导又回到屋子。只见几位代表神情都很激动,赵二两的眼里甚至有了水光。看到几人进来,他第一个开口:“行了,俺们商量了,就按刚才说的办吧,俺们马上就散,不再给领导添麻烦了!”
几位代表和王立民沉默着向外走去。只有刘大脚片和赵二两特意和林荫握握手。赵二两说:“对不起了林局长,你要是觉得挨我一耳光屈得慌,可以随时来抓我。我到啥时都认!”刘大脚片则叹口气说:“林局长,可惜你官儿太小了!”
代表们出去不一会儿,大楼外面围簇着的人
动起来,十几分钟后,府政大楼外面车人已空,一切恢复了平静。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想不到,这场轰动一时的群体事件就这么结束了。对话的结果是,仅免除了收费人员多收那部分,其它捐资并没有减少,只是把时间往后推了罢了。顾副市长、林荫和信访办主任及于海荣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只有万书记说:“便宜了他们,你们态度太软,否则根本不必答应他们的条件,看他们能闹到哪儿去?!”还说:“你们看见了吧,他们说散马上就散个干干净净,这不恰恰说明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吗…今后安公局要对他们多加注意,有风吹草动要预先掌握,果断处理!”
因为打人的后果并不严重,形成的只是轻微伤,只能做治安处罚。出租车司机们也不再因此闹事。
5
事件结束后,市委、市府政领导召有关部门人员进行了总结。经验无非是领导态度坚决,措施得力,有利有节之类,而教训中有重要一条是批评安公局的。一是说在这起群体
事件中,安公局情报信息工作不力,没能掌握深层次、超前
、预警
的情报信息,使市委工作陷于被动。二是不点名地批评有的单位领导立场不够坚定,态度暧昧,造成不良影响。虽然没有点名,林荫却感到还是在说自己。
好在不久毗邻的一个县也发生了类似的群体事件,由于当地
政领导采取了强硬措施,动用安公民警抓人,酿成了严重后果,受到省委、省府政的严厉批评,主要领导受到了撤职处分,万书记这才改口,说市委、市府政在处理出租车群体
事件中头脑冷静,处理得当,没有酿成不良后果,对安公局的批评也至此告一段落。
万书记永远都是正确的。地区纪检委和政法联合调查组已经离开清水。一是再没什么可调查的了。二是清水发生的事件也使他们意识到与自己有关。
主任对何大来说:“咱们再调查下去,可真的影响清水稳定了。撤吧!”何大来只好就坡下驴。
调查组回地区后,却迟迟不见结果。后来听说,纪检委向地委汇报的是:林荫确有些过格的言论,可都是在特定情况下特指某一事情的,出发点是好的。而且,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事业心很强,用行动证明了对
的事业的忠诚;关于女男作风问题只有传言,无法查实。从林荫的为人上看,属实的可能
很小;关于刑警大队擅用罚没款当做夜班补助问题,主要责任在秦志剑和周副局长,林荫负有失查之责。且考虑到数额不大且情有可原,不构成犯罪,已经移
清水市纪检监察部门查处。给警校实习生的补贴也不能构成什么大问题;关于向省财政厅有关人员行贿,确有其事,但主观目的是为了获取安公工作经费,且自动终止,属于批评教育问题。当然,这个汇报是以
主任的意见为主。地委主管政法的杨副书记听完汇报后说:“如果这些都算问题的话,恐怕白山地区没有几个清廉干部了。我建议,今后再有这种事,你们纪检部门不要查了。我们评价一个同志的所做所为,必须将其所处的环境充分考虑进去,才能对人有客观准确的看法。就说这所谓行贿的事吧,固然是错误的,可他是为了给单位要钱,为了工作。咱们反思一下,谁没这么干过?我还提倡你们多往上跑,多为地方要些钱来呢,我看,不但不算毛病,还应该表扬…还有什么言论问题,作风问题,更不值一提了,我们评价一个人不是看他的言论,而是看他的行动,嘴上说得再好,却干着反
反民人的事情,那也是坏人。相反,即使嘴上满是牢
怪话,甚至有些过格的地方,只要他努力工作,忠于职责,也是好同志!”
地委书记何大宾同意杨副书记的意见,但指出对林荫要严格要求,调查组发现的缺点和不足要提醒他注意。
表面上看,危机已经过去,可林荫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方面,自己的本
很难改变,不知何时还会被抓住把柄。另一方面,大军子等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工作,把有些该办的事情办好。地委的态度自然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而他们又是些缺乏耐心的家伙。这天晚上,他们又聚集在大军子的办公室内,忍不住发起难来:
“大哥,这是咋整的呀,不是说姓林的呆不了几天了吗?怎么反而脚跟儿更稳了!”
“是啊,何大赖子竟他妈的吹牛,说何书记听他的,听个
呀…”
“可不是,要照这么拖下去,咱们的路可越来越难走了…妈的,咱们可是到现在还没跟刘大脚片和赵二两算帐呢,依着我,刘大脚片早变成瘸脚,赵二两让他改喝药了,可现在不敢动手啊,大哥,你还得想想办法啊…”听着抱怨,大军子心里一股股火往上窜。可他知道,这时候必须鼓舞士气,否则就会自
阵脚。他耐心地等别人说得差不多了,才笑一声开口:“你们懂个
?这就叫政治,这才是斗争。在官场能象你们吗?靠打打杀杀解决问题?别他妈遇到点挫折就
气。何大赖子不顶用我们还可以找别人,地委杨书记怎么了?何书记怎么了?还有管着他们的。以我的经验,姓林这种人,在官场肯定混不明白,他绝不会干长,不信你们就睁大眼睛瞧着…好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散吧,我还有事要办!”
手下们散去,大军子打开机手:“干爹,是我,咋整的呀,你调查一通,就这个结果呀,弟兄们都指望你呢,让我咋替你解释呀…”
大军子气哼哼地打完这个电话,又按了另外一个号码:“万叔,何大赖子这小子咋回事,我问他话,他支支唔唔半天,也没听清咋回事,是不是这里边有什么名堂…”
电话那头的声音:“这事我了解了,何大来是何书记堂兄不假,可何书记是个讲原则的人,也不是事事都听他的。据说,还在这事上批评他,让他注意点影响。现在看,不能完全指着他了…”
第二天,大军子驾着自己的奔驰去了省城。林荫对此虽然不知情,但是他已经认识到,目前只是缓解了危机。现在,摆在自己面前有两条路选择。一条是保护好自己。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那就是别再惹大军子一伙,随他们去,或者明打暗保。如果这样做了,非但自己安公局长的位置能够保住,甚至还有可能会提拔重用,也能受到万书记的表扬。另外一条路正好相反,继续和他们斗。如果这样,恐怕自己当安公局长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怎么办?
别无选择。尽管林荫什么都明白,可他还是选择了后一条道路。他觉得,要是走前一条路,那还不如不当这安公局长。不管自己能干多长时间,只要在任一天,就要依法严格履行使命,就要和这些恶势力斗争,绝不妥协,绝不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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