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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鹿路擦擦眼泪,轻轻揞了一下藏在桌子下面的小铃,一个喜眉喜眼的小伙子走进来,说:“大姐,有啥吩咐?”

 鹿路说:“拿二锅头。”

 小伙子鳝鱼一般无声走出,很快回来,手里捏着酒瓶。“给他满上。”鹿路示意。

 褚强本来想说不要,但他开不了口。一张口,牙就会击出声响。“大姐要吗?”小伙子问鹿路。

 “满上。舍命陪君子。”鹿路说。

 小伙子无声地贴着墙边出去了。鹿路向褚强示意,让他把酒喝下去。褚强毫无酒量,平滴酒不沾,却一仰脖,把二锅头送下喉。酒真好,把无穷的热量和激动,送进了褚强的内脏。他感觉到那些寒冰在融化,变成了淙淙的小溪,冲刷四肢百骸。

 鹿路喝了二锅头,颊上泛起轻微浮红。“你这样的年轻人,是不该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丑人脏事。可你跟着我,只好让你知底。”鹿路说。

 有了酒助力,褚强讲话:“该请求原谅的是我。我不知道这么惨。”大悲大痛弥漫肺腑。

 “是我自找的。”鹿路淡然说。

 褚强斗胆道:“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鹿路冷笑道:“我也知道不行,可怎样才能行?不这一行,今天晚上我就可能饿肚子,明天就没有住,后天就被扫地出门。你如果是我,你怎么办!”

 褚强张口结舌。

 鹿路说:“小兄弟,我知道你是好人,程博士也是好人。在我七八糟的生活中,能有你们这样的人关心我,爱护我,对我产生好奇,我就非常知足了。在小组的这段时间,是我一辈子最有意思的时光。在小组,我是良家妇女,被当成一个正常女人对待,我太快活了。我这辈子,还从没有这样尊重过,呵护过,有那么多人认真地听我讲话,为我的事着急心。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小组里,我找到了自己丢了好久的脸。…”

 鹿路说到这里,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她本来不能喝酒,今天实在喝的太多了。她把心里的东西掏空之后,虚袭上全身。

 “我送你回家。”褚强说。

 “不。我自己…走…你不要到度鸟…只有一个请求,答应我…”鹿路的眼珠凝固不动,有一颗大大的椭圆形泪珠挂在睫之上,久久不肯坠落。

 “你说,我一定办到。”褚强咬牙跺脚保证。

 “今天的话…不要告诉…人。”鹿路的泪水终于坠落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不告诉别人,可是我得告诉程博士。”褚强不敢贪污这样重要的信息。

 “好。你…看着办…”鹿路支抛耪酒鹄矗抹去泪痕,精神好像恢复了一些,呼唤服务员买单?

 褚强扶着鹿路,在路边等了很久,才打到一辆车,安顿鹿路坐在前排,自己刚要上车,鹿路说:“你不去。”

 褚强说:“我…不放心。”

 鹿路挣扎着说:“放心好了。今天…我比哪一天都自在。”

 鹿路绝尘而去。留下褚强在寒风中伫立,冰冷的夜风从头顶灌下,让他渐渐地清醒起来。其实,在这之前,他也不是糊涂,只是丧失了反应能力。他恨不能今晚就给程远青打电话,禀告此事,又一想,还是让组长睡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上,褚强打电话告知程远青,说有重要的事情通报。程远青说,全天都有安排,只有傍晚前后了。褚强忙说,那也行。褚强在焦灼中煎熬,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浑身荆棘。褚强忍不住拨了鹿路特别留给他的‮机手‬号,想确定她是否平安。鹿路接电话的声音很不耐烦,嘶哑着喉咙说:“啥事?”

 “只想问问你…”褚强也没想好到底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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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我挂了。”鹿路没说自己好,也没说自己不好,甚至不待褚强的反应,就将电话挂断,留下无尽的忙音敲打褚强疼痛的耳鼓。

 褚强揣测,她肯定不是单独一个人,所以这样不耐烦。她干什么呢?是不是在“卖”?

 一想到鹿路对自己工作质的描述,褚强对她的悲悯就化作了厌恶。感谢这份厌恶,才让褚强心绪稍微安宁。

 下午,一家小小的茶座,两杯绿茶。采摘的时间久了,绿叶已被北方干燥的空气攫走了色彩,泛着疲倦的淡黄,昏头昏脑地在玻璃杯中浮动着。褚强说:“程老师,我已经查到了谁在小组内不说实话。”

 “谁?”程远青道。

 “鹿路。”褚强把跟踪和对话的全过程,一一报来。

 “没想到她真是女。一个悲惨的理直气壮的女。”褚强扶着头。

 程远青半天作不得声,嗓子发咸,口堵的直想吐血。眼皮底下的弥天大谎,居然毫无察觉。她暗叫着自己的名字说,程远青啊,你还博士呢,连一年级都没有学好!女和良家妇女都分不出,真是枉读了那么多书!屏息半天,作了若干次深呼吸,一寸寸地将手指握紧又松开,调整了半天,才渐渐平静。明白其实这不是失败,而是心灵的深入,无论‮实真‬怎样残酷,也比粉饰的虚假好。心理学家也不是神仙,不可能察所有的秘密,对自己不要太苛求。

 “怎么办呢?”褚强看到程老师也和自己一样惊骇,赶紧问。

 “什么怎么办?”程远青有些虚弱地说。

 “女。”

 程远青沉思,她已将心态复原。“对于一个面向社会所有公众招募的小组来说,这种情况不稀奇。褚强,你不要沮丧。这正说明了小组的生命力。”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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