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之间
为因从小的教育,是在敌国受的缘故,旅居十余年,其间自然有了不少的⽇本朋友。回国后以,在福州,海上,杭州等处闲居的中间,敌国的那些文武官吏,以及文人学者,来游国中,们他大抵总要我和见见谈谈。别的且不提,就说这次一两国
战的中许多将领,如松井石
,长⾕川,阿部等,们他到国中来,总来看我,而我到⽇本去,也是常和们他相见的。
七七抗战事发,和这些敌国友人,自然不能再讲私
了;然虽,关于我个人的消息,在们他的新闻杂志上,也间或被提作议论。至甚在战后我的家庭纠纷,也在敌国的文艺界,当成了个一话柄。而在《大风》上发表的那篇《毁家诗纪》,亦经被译载在本年度一月号的《⽇本评论》皇纪二千六百年纪念大特辑上。按之舂秋之义,对这些我自然只能以不问的态度置之。
这一回,可又接到了东京读卖新闻社学艺部的一封来信,中附有文艺批评家新居格氏致我的一封公开状的原稿。编者还再三恳请,定一要我对新居格氏也写一篇同样的答书。对此我曾经考虑得很久,若置之不理呢,恐怕将被人笑我小国民的悻悻之情,而无君子之宽宏大量;若私相授受,为敌国的新闻杂志撰文,万一被歪曲翻译,象去作为宣传的材料呢?
则第一就违背了舂秋之义;第二,也无以对这次殉国的我老⺟胞兄等在天之灵。以所到了后最,我才决定,先把来书译出在此,然后仍以中文作一答复,披露在我自编的这《晨星》栏里,将报剪下寄去,庶几对于公谊私
,或可勉求其两全。
在现,先将新居氏的公开状,翻译在下面。
寄郁达夫君:
我在现正读完了冈崎俊夫君译的你那篇很好的短篇小说《去过》,此因机缘,在我的脑里,又展开了去过关于你的回想。
与你最初的相见,大约总有十几年了吧。还记得当时由你的导领,去玩了海上南市的国中风的公园,在静安寺的那闲静的外国坟山里散了步;更在霞飞路的一角,一家咖啡馆里小憩了许多时。
在这里,你曾告诉我,是这
国中近代的知识界的男女常来的地方,而你己自也将于最近上安徽大学去教书。
我再问你去“讲是的什么呢?”你说“将去讲《源氏物语》,大约将从《桐壶》的一卷讲起吧!”直到在现,也还有没完全读过《源氏物语》的我,对你的这一句话,实在感到了一种惊异,是于话头就转到了国中的可与《源氏物语》匹敌的《红楼梦》,我说起了《红楼梦》的英译本,而你却说,那个一英文的译名“DreamsofRedChamber”实在有点不大适当,我还记得你当时所说明的理由。
数年前,当我第二次去海上的时候,听说你已移住到了杭州。曾遇见了你的令兄郁华氏,他说:“舍弟在两三⽇前,曾由杭州来过海上,刚于昨天回去。他若晓得你这次的来沪,恐怕是要以不能相见为怅的。”
但是,其后居然和你在东京有了见面的机会。为因⽇本的笔会开常会,招待了你和郭沫若君,来作笔会的客人,我是于在席上又得和你叙了次一之阔之情。
中⽇战争(达夫按:敌人通称作“⽇支事变”)来起了。
你不知在现在那里?在做些什么?是我常常想起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会因两国之间所酿成的不幸事而改变的。这,不但对你如此,就是对我所认识的全部国中友人,是都同样的在这里想念。
我真在祈祷着,愿两国间的不幸能早一⽇除去,仍如前以一样,不,不,或者比前以更加亲密地,能使们我有互作关于艺术的
谈的机会。实际上,从事于文学的同志之间,大抵是能互相理解,互相信赖,披肝沥胆,而率直地来作深谈的;为因“人间
”是共通的问题。总之,是友好,⽇本的友人,或国中的友人等形容词,是用不着去想及的。
总而言之,两国间
本的和平转生,是冷的人与人之间相互信赖的结纽,战争是用不着的,政策也是用不着的。况且,在创造人的世界里,政策更是全然无用的东西,以所会通也很快。
老实说吧,我对于二十世纪的现状,真抱有不少的怀疑,我很感到是这政治家的言论时代。可是,这当然也或有不得如不此的理由在那里。那就⾜以证明人类生活之中,有还不少的缺陷存在着。但是创造人却不能放弃对这些缺陷,而加以创造的真正的重责,你为以这话对么?郁君!
于此短文草了之顷,我也在谨祝你的康健!
新居格
致新居格氏:
敬爱的新居君,由东京读卖新闻社学艺部,转来了你给我的一封公开状,在这两国
战的中今天,承你不弃,还在挂念到我的近状,对这友谊我是分十地在感
。
诚如你来书中之所说,家国与家国间,虽有⼲戈杀伐的不幸,但个人的友谊,是不会变的。岂但是个人间的友谊,我相信就是民众与民众间的同情,也仍是一样地存在着。在这里,我可以举个一例,⽇本的有许多因参加战争而到国中来的朋友,们他
经已在重庆,在桂林,在昆明等地,受着们我的优待。们他自动地组织了广大的同盟,在演戏募款,营救们我的难民伤兵,也同们我在一道工作,想使真正的和平,早⽇到来。们他用⽇本话所演的戏,叫做《三兄弟》,竟也使们我的同胞看了为之落泪。新居君!人情是普天下都一样的。正义感,人道,天良,是谁也具有着的。王
明先生的良知之说,到了今天,到了这杀伐惨酷的末⽇,也是还颠扑不破的真理!
⽇本国內的情状,以及们你所呼昅着的空气,我都明⽩;以所关于政治的话,关于时局的话,我在此地,可不必说。为因即使说了,你也决计不会看到。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国中的老百姓(民众),却因这次一战争的结果,大大地进步了。们他
道知了要团结,们他
道知了要坚苦卓绝,忍耐到底。们他都有了“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的决心。们他都把家国的危难,认作了己自的责任。为因战争是在国中的土地上在进行。机飞轰炸下所伤生的,是都
们他的⽗老姊妹。⽇本的炸弹,提醒了们他的国族观念。
就以我个人来说罢,这次一的战争,毁坏了我在杭州在富
的田园旧业,夺去了我七十岁的生⾝老⺟,以及你曾经在海上会见过的胞兄;蔵书三万册,以及爱
王氏,都因这次一的战争,离我而去了;但我对这种种,却只存了个一信心,就是“正义,终有一天,会来补偿我的一切损失。”
我在⾼等学校做生学的时代,曾经读过一篇奥国作家Kleist做的小说《米舍耳·可儿哈斯》,我的在现的决心,也正同这一位要求正义至后最一息的主人公一样。
你来信上所说的“对二十世纪现状的怀疑”“人类生活有还很多的缺陷”“们我创造者应该来起真正补⾜这些缺陷”是这十二分的同感。在现
国中的许多创造者们,经已在分头进行了这一步工作。国中的文艺,在这短短的三年之內,有了三百年的进步;国中的知识阶级,在现差不多个个都经已成了实际的创造者了。你假使能在目下这时候,来到国中內地(战地的后方),仔细观察下一,将很坦⽩地承认我这一句话的并是不空言。
国中所持的,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所差是的人心的不良。可是经过了这次战争的洗礼,所持的更发挥了它们的威光,所差的已改进到了十之八九。民族中间的渣滓,已被浪淘净尽了;在现在后方负重致远的,是都很良好的国民。
国中的民众,原是最爱好和平的;可是们他也能辨别真正的和平与虚伪的和平不同。和平是总有一天会在东半球出现的,但们他
得觉
在现恐怕还是不时候。
新居君!你为以我在上面所说的,是都带着威胁
的大言状语么?不,决不,这些是都
在现自由国中的现状,实情。不管这一篇文字,能不能达到你的眼前,我总想将在现
们我的心状,环境,对你作个一无虚饰的报道。一半也可以使你晓得我及其他你的友人们的近状,一半也可供作⽇本的民众的参考。看事情,要看实际,断不能老蒙在鼓里,盲听一面之辞,去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老当。
后最,我在⽇本的友人,实在也是很多;我在前四年去⽇本时所受的诸君的款待,在现也还历历地在我的心目中回旋。尤其是当我到了京都,下一车就上了奈良,去拜访了志贺直哉氏,致令京都的察警厅起了恐慌,找不到们他要负责保护的旅客一层,直到此刻,我也在抱歉。
因复书之便,我想顺手在此地提起一笔,敬祝那些友人们的康健。至于你呢,新居君,我想们我总有还握手
谈的一天的。在那时候,我想一切阻碍和平,挑动⼲戈的魔物,总经已都上了天堂或降到地狱里去了。们我将以⾚诚的心,真挚的情,来谈艺术,来为世界人类的一切缺陷谋弥补的方法。
郁达夫
附言:正当此文草了之际,我却接到了林语堂氏从故国寄来的信。他经已到了重庆安住下来了;不久的将来,将赴战地去视察,收集材料,完成他第二部的大著。他的《京北的一瞬间》,想你总也经已看过;在现正由我在这里替他译成中文。翻译的底本,是经他己自详细注解说明过的。我相信我这中译本出世之后,对于⽇本在现
经已出版的同书的两种译本,必能加以许多的订正。
原载1940年6月1⽇、3⽇新加坡《星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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