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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该怎么办啊?

 藤井树:

 你好。

 感冒怎么样了?

 要保重‮体身‬,祝你早康复。渡边博子

 这是渡边博子的第二封来信。她甚至还郑重其事地把感冒冲剂装在信封里一并寄了来。我可不是那种人,可以放心地吃素不相识的人寄来的药。不过就算觉得不可靠,到最后也很可能会尝试的,这也是人的弱点——在动这个念头之前,我把感冒药扔进垃圾筒处理掉了。接着又重新开始研究信。

 对方好像跟我很。那种说话的方式以为我只要一看信就会明白——恐怕还是我忘记了?

 渡边博子:

 你好。

 谢谢你的感冒药。

 只是,恕我失礼,你是哪一位渡边‮姐小‬呢?

 我怎么绞尽脑汁想都没有印象。

 请赐教!藤井树

 我就写了这些,不管三七二十一寄了出去。然而,几天后,她的回信根本没理会我的问题。

 藤井树:

 你好。

 感冒好了没有?

 今天我在回家途中,看到坡道上的樱花寒苞放。

 这里的春天即将来临。

 渡边博子

 果然有不祥的感觉。

 提起樱花啦春天啦,证明事态趋严峻。听他们说图书馆以前不知哪任馆长,有一天看见樱花,说了句“大波斯菊快到季节了”不久就遭到报应,住进了医院。这事发生在我来这里上班很久之前。还有比这更严重的。据说很多年前,妈妈还是学生时,她同年级一个同学在饭盒里装了好多樱花花瓣带到学校来。那个同学不吃饭而是狼虎咽地吃樱花花瓣,结果遭了报应,进了医院。樱花往往带有这种寓意。

 真相不明的信、感冒药,以及樱花和春天的气息。我觉得出现不祥之兆的可能都备齐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主”

 “原来如此。”“主”喃喃说道,还引用了-井基次郎:

 “-井基次郎的短篇小说里,有‘樱花树下埋死人’的故事。”

 “是有这回事。”

 “还有安吾①的《樱林》。”

 “《樱林》啊,那才叫疯狂呢!”

 “那家伙还是不怀好意呀。”

 “真的?”

 “嗯,绝对不怀好意,没准儿专门干这个。”

 “我该怎么办?”

 “嗯…不管怎样,继续拒绝。”

 “怎么拒绝啊?”

 “不知道。不过要是不理她的话,她会一直写信来的。”

 “什么?‘一直’是什么意思?”

 “就是‘永远’,直到死。”

 “不会吧,不要啊!”“那种人是不会懂得适可而止的。”

 “我可没开玩笑!”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哈哈哈…”“主”突然笑了起来。我不知有什么可笑的,回过头去看时,她却正若无其事地把书往书架上

 在不怀好意这一点上“主”也达到了相当可怕的水平。不过“主”的那番话,让我渐渐觉出这封信的不同寻常。我开始忧虑起来。

 我怀着向上天祈祷的心情写了回信。

 渡边博子:

 你好。

 我确实不认识你。

 神户我去都没去过,也没有亲戚或朋友住在那边。

 你真的认识我吗?藤井树

 她的下一封回信是这样的:

 藤井树:

 你好。

 你到底是谁?渡边博子

 我瑟瑟发抖。

 这个人终于变得不可理喻了。我又去求“主”——我也不想求她,但又觉得只有同一类人才能互相理解。我把迄今为止收到的所有信都给“主”看了,等她的建议。

 “主”看信时,发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这个人是双重人格。”

 “什么?双重人格是什么意思?神经障碍?”

 “对,就是神经障碍。你看这里。”

 “主”说着,让我看最后那封写着“你是谁”的信。

 “只有这封信笔迹不一样。”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我比较了信,的确如“主”所言,只有那封信和其他的信笔迹不同。我以极其常识的见解反问道:

 “难道是其他人写的?”

 “怎么可能?你是说这些信不是一个人写的?几个人合谋写了这些信?”

 “…不知道。”

 “这可是重要的进展,你没被卷进什么重大事件吧?”

 “什么?怎么会?”

 “比如说,碰巧获得了什么机密情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那就是这个人有双重人格。”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没有其他解释?”

 “你自己想想就会支持我有力的双重人格之说的。起因原本就是你的信,难道不是你的信先提出‘你是谁’这个问题的吗?于是,这个女人就开始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原本她就不认识你啊,只不过误以为认识你罢了。然而收到了你的信,却突然直接面对了现实,就是你和她彼此素昧平生的现实。被质问的她必须再次设法逃避现实,也就是说要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不认识你的人。”

 对“主”的设想,我不知道该相信到什么程度。换句话说,这个“主”的脑筋是否值得信赖,我觉得还是个问题呢。我决定先自己寻找答案。

 然而,还没容我多想,没过多久,下一封信又来了。那天,快要好了的感冒又发作了,我的体温徘徊在三十七度五左右。

 藤井树:

 你好。

 你要是真的藤井树,就请拿出证据给我看。

 ‮份身‬证或保险证的复印件都可以。渡边博子

 可能也是因为发烧,我怒不可遏,心想:适可而止吧!干吗非要给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看‮份身‬证或保险证?

 虽然我这么想着,但不知到底为了什么,我还是放大复印了我的驾驶执照。正在用图书馆的复印机时,绫子看见了,她奇怪地问我在干什么。

 “看看不就明白了吗?复印驾驶执照呢。”

 “照片看上去像通缉犯。”绫子看了一眼复印出来的照片,不怀好意地说道。

 “多管闲事。”

 不用她说,复印机里出来的A3尺寸的‮大巨‬的驾驶执照,怎么看感觉都不好。绫子问:“不是还在发烧吗?”又用手试了试我的额头说:

 “你要注意点,很烫啊。”

 然而,对绫子的话,我几乎充耳不闻。

 这就是证据。

 请不要再写信来了。

 再见!

 放大的复印件加上这封信,被我投到附近的邮筒里。然而,信跌落到邮筒里的一刹那,我后悔不迭,以至于退脚发软——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份身‬告诉给一个有可能是神经病的女人!我赶忙把手伸到邮筒里,希望后悔还来得及,但怎么可能够到信?

 “笨蛋!”

 “主”知道了,肯定要嘲笑我的这种行为。

 “你这不是特意向对方表明‮份身‬吗?所以肯定会收到回信。”

 她这么一说,我才醒悟。今天的大脑好像短路了。镇定镇定——“冬冬”地敲打了两三遍自己的脑袋,我头晕目眩,倒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记不得了。

 后来听说,好像是同事开车先把我送到医院,不过我一得知那是医院就奋力抵抗,硬是不下车。同事无奈,只得把我送回了自己家。到家一量体温,已经超过了四十度。

 接着,我一直徘徊在沉睡的深渊。

 那信封比往常要重一点。

 博子拆开信封,还以为装了什么,原来是放大成A3尺寸的驾驶执照复印件。

 “你看,还是我猜中了吧?还真有叫藤井树的啊!”秋叶看了复印件,不欣喜若狂,无意中了天机:

 “作战成功!”

 “什么?”

 “其实,我也偷偷地写了一封信。大概是这样写的:‘你是谁?你要是真的藤井树,就请拿出证据给我看。’”

 博子瞠目结舌。

 “不要紧,绝对用的是普通话,绝对模仿博子的风格写的,别担心。”

 “…”“不过我没想到她这么大胆而直接,敌人也不好对付啊!”“…”“既然如此,博子,我们两个去小樽找她怎么样?”

 “什么?”

 “真的,我碰巧要到小樽办事。小樽有一条非常有名的玻璃制品一条街,我有个朋友在那儿,说他们要办展览会,邀请我去参观。我嫌麻烦,正犹豫是不是拒绝呢,不过想想看,这不是揭穿那家伙真面目的绝好机会吗?这也是天意啊!你不觉得吗?”

 “…”“怎么样?我说这是揭穿敌人真面目的绝好机会。”

 “她不是敌人!”博子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怎么了?”

 “这不是游戏!”

 说到这儿,博子泣不成声。

 “博子!”

 “…你太过分了!”

 “…”“不过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到此为止吧。”

 接着,博子给秋叶看了一并寄来的信。

 这就是证据。

 请不要再写信来了。

 再见!

 秋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分了,然而为时已晚。

 博子用手指摩挲着放大的复印件上的照片。

 “让你很生气吧?对不起!”

 “…”“那些感冒药,你吃了没有啊?”

 “…”“感冒已经好了吧?”

 “对不起。”

 “算了。”

 “是我不好。”

 “我说算了。”

 一滴眼泪,掉落在复印件上。博子用指尖拭去。拭着拭着,眼泪又一滴一滴地掉落。博子就一滴一滴地拭去。

 “这是他写的信。他给我写的信。”

 听到这话,秋叶的脸色变了。

 “怎么能寄来这样的信!”

 秋叶把信柔成一团扔了出去。博子难以置信地看了秋叶一眼,把信拾起来,重新放在膝上展开。

 “不可能是藤井,那家伙怎么可能写信!”

 博子诧异地看着秋叶。

 秋叶垂着头,似乎在忍耐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沉重的静寂笼罩了两个人。

 秋叶后悔莫及,他很清楚,必须容忍,自己如果不容忍,两人的关系瞬间就会崩溃。

 “哎,博子,不去小樽看看吗?”

 “什么?”

 “不去小樽会会这个人吗?”

 “…”“走到这一步,可不能不见见真人。”

 “…”“你不想见见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吗?”

 “…”“如果觉得给对方添了麻烦,心里过意不去,去道个歉也是好的。我和你一起去赔礼道歉。”

 “…”“怎么样?”

 博子溜着鼻子,把信叠了起来,终于开口说道:

 “不能就这样算了。”

 “怎么?”

 “已经不能就这样算了。”

 “…是呀。”

 “…”“去小樽看看吧。”

 博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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