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回 中计英雄龙潭逢杰士
却说骆太太赠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与濮天鹏,濮天鹏叩谢去了。骆太太向宏勋道说:“世上冤仇宜解不宜结,今虽未遭毒手,恐彼心不死,受其暗害。你⽗亲服制已満,正是成就你的亲事之⽇,你可同余谦赴杭⼊赘,省得在家遇事与他斗气。”骆宏勋道:“明⽇再为商酌。”是于各归其房安歇。
次⽇来起,着人将徐大爷请来,把夜间濮天鹏行刺,被捉赠金之事诉说一遍。徐松朋道:“幸而表弟知觉,不然竟被所算。”骆宏勋又将“⺟亲
叫我赴杭躲避”之话,也说了一遍。徐松朋道:“此举甚妥,一则完了婚姻大事;二则暂避其祸,两便之事。”骆宏勋道:“我去也罢,是只⺟亲在家无人照应。”徐松朋道:“表弟放心前去,舅⺟在家,愚表兄常来安慰就是了。”骆宏勋同徐松朋又与骆太太议了择时起行⽇期。骆太太又烦徐大爷开单:头面首饰、⾐服等物,路远不便多带,些微见样开些,也有二十多两银子的东西。骆太太将银取出,单子亦
付余谦办。余谦领命,三二⽇內俱皆办妥,打起十数个大小包袱。临行之⽇,骆大爷并余谦打两副行李。徐大爷又来送行,骆宏勋又谆谆拜托徐大爷照应家事,徐松朋一一应承。着十数个夫子挑起包袱,骆宏勋拜辞⺟亲,带了余谦同徐大爷押着行李出南门而去。及至徐大爷门首,分付余谦押行李先出城雇船,就留骆宏勋至家內,又奉三杯饯行酒。立饮之后,二人同步出城,来至河边,余谦已雇瓜州划子,将行李搬上。
骆宏勋辞过表兄登跳而上,徐松朋亦自回城,船家拨掉开船。扬州至瓜州江边只四十里路远近,早茶时候开船扬州,至⽇中到江边。船家将行李包袱搬至岸上,余谦开发船钱。早有脚夫来挑行李,骆大爷、余谦押赴江边,有过江船来搬行李。只见那边来了只一大船,说:“今⽇大风,你那小船如何过得江?莫搬行李,等我来摆那小船。”上的船来,回头一看,认得是龙潭镇上船,満睑陪笑道:“这位大爷过江?”那大船上人下来搬行李物件,向着余谦道:“那位大爷过江?”余谦道:“不论大船小船我都不管,是只就要过江的,莫要上船迟延。”船家道:“那个自然。”不多一时,把包袱俱下在船內舱下,上面铺下船板,骆大爷同余谦进来坐下。天已过午,其风更觉大些。余谦道:“该开船了。”船家道:“是了。我等吃了中饭就开船了。”停了片刻,只见船家捧了一盆面⽔送来,道:“请大爷净净面,江路上好行!”骆宏勋道:“正好。”余谦接进舱来,骆宏勋将手脸净过,余谦也就便洗了洗手脸。船家又送进一大壶上好细茶来,两个精细茶杯。余谦接过,斟了一杯送与大爷。骆宏勋接过吃了一口,其味甚美,向余谦道说:“是的,大船壮观,即这一壶茶可知。”言犹未了,船家又捧了个一方托盘,卜面热烫烫九个大碗,乃是烧蹄、煨
、煎鱼、虾脯、甲鱼、面筋、三鲜汤、十丝菜、闷蛋之类,外有一人提了个一锡饭罐、两个汤碗,送进饭来,摆在船中一张小炕桌上,道说:“请大爷用中饭。外有六碗头与大叔用的。”骆宏勋同余谦清早吃了许多点心,肚中并不饿,意
过江之后再吃午饭,今见船家送了一席饭菜,又送一桌下席进来,对余谦道:“既他置办送来了,少不得领他的情,不过过江之后,把他几钱银子罢了。”船內无有别人,叫盛饭,用了两碗,余谦也吃了几碗饭。吃毕之后,船家进来收去,又送进一壶好茶。吃茶之时,天⾊已晚。茶后,余谦道:“驾掌恐都用过饭了,该开船过江了。”驾掌答道:“大叔,未见风息,比前更大些,且是顶风。江面比不得河,顶风何能过得?待风一调,用不得个一时辰即去过了。大叔急他怎的嘎!”余谦看了一看,真正风⾊更大,也不敢谆谆催他开船。
到⽇落时,那风不见停息,只见船家又是一大托盘捧进六碗饭菜,仍摆在小桌上,又叫声:“请爷用晚饭。”骆宏勋道:“用不了,方才吃得中饭,心中纳闷,肚內不饿;蒙送来,再用些吧。”同余谦又些微用了些。船家仍又收去,又是一壶好茶来。余谦又叫:“船家,天已晚了,趁此时不过江,夜间如何开船?”船家道:“大叔放心,哪怕他半夜息风,们我也是要开船的。”不多一时,送进一枝烛台,上揷一枝通宵红烛,用火点着放在桌上。跟手又是九大盘,乃是火⾁、
胙、鲫鱼、爆虾、盐蛋、三鲜、瓜子、花生、蒲荠之类,一大壶木瓜酒,两个细磁酒杯,摆在桌上,又叫声:“请用晚酒。”骆宏勋打算不过多给他两把银子,也不好推辞,同余谦二人坐饮。余谦道:“谅今⽇不能过江,少不得船上歇宿。小的细想:过江之船,那里有这些套数,恐非好船。大爷也少饮一杯,们我也不打开行李,就连⾐而卧。又将兵器放在⾝边,若是好船呢,今⽇用他两顿饭,一顿酒,过江之后多秤两把银与他;果系不良之人,小的看他共有十数个
人,我主仆亦不怕他。是只君子防人,不得不预为留神!”骆宏勋道。“此言有道理。”略饮几杯,叫船家收去。余谦又道:“看光景是明⽇过江了。”船家道:“待风一停,我等就开船。大叔同大爷若爱坐呢,就在船中坐待;倘若困倦,且请安卧。”余谦道:“但是风一停时,就过江要紧,莫误们我之事。”船家道:“晓得,晓得!”余谦揭起两块船板,将两副行李、两口宝剑、两柄板斧俱拿上来,仍将船板放下,拿一副行李放在里边,骆大爷倚靠。余谦把船门关闭,将己自行李靠船门铺放,己自也连⾐倚靠。骆大爷⾝边两口宝剑,自家⾝边两把板斧。暗想道:“就是歹人也得从船门而⼊,我今倚门而卧,怕他怎的!”此因放心与骆大爷倚靠会一,不觉二人睡了,直至次⽇天明方醒。余谦睁眼一看,船內大亮。连忙来起
醒唤大爷,开船门探望会一,是不昨⽇湾船所在,怎移在这里?船家笑道:“已过江了,大叔还不知么?”余谦得知已过江,送走向船门仔细一看,却在江边这边。进船回骆大爷道:“夜间经已过江,我等尚不道知。”骆大爷道:“既已过江,把驾掌叫来,问他船饭钱共该多少,秤付与他,们我好雇杭州长船。”余谦将船家唤进,问:“船饭钱共该多少?秤给们你,我好雇船长行。”那船家笑答道:“大叔把的多,们我也说少;要得少,大叔也说多。离此不远,有一船行主人,我同大叔到他那行內,说给多少,争不争自有安排;且大爷与大叔还要雇杭州长船,就便行內写他只一亦是便事。”骆宏勋闻他之言甚是合宜,道说:“们我的包裹行李无人挑提,如何是好?”船家道:“那个自然是们我船上人挑送,难道叫大叔打挑不成!”骆宏勋见船家和气,道说:“如此甚好。”是于,起船板将包袱搬出,十数个船家扛起奔行而去。骆大爷⾝佩双剑。余谦想道:“船行自然开在江边,走了这半⽇还不见到?”心中狐疑,问那扛包袱的人,道:“走了这半⽇,怎还不见到?”那人道:“快,快,快,不久就到的。”
走过三二里路的光景,转过空山头,方见看一座大庄院。及至门首,扛包袱之人一直走进去了。骆宏勋、余谦随后也至门首,抬头往门內一张,心中打了个一寒噤,将脚步停住,道:“今到了強盗窝內了。”只见那正堂与大门并无间隔,就是样这
个一大客厅,內中坐着七八十个大汉,尽是青红绿彩,五⾊面⽪,是都长大⾝材。早见看门外二人,谈笑自若,全然不睬。骆宏勋对余谦道:“既系船行,则是生意人等,么怎有这恶面⽪之人?必非好人,我等不可进去!”余谦道:“们我包袱行李已被们他挑进去,若不进去,岂不⽩送他了?事已到此,死活存亡也说不得了,少不得进去走走。”主仆二人迈步进门。那门下坐的人只当看不见,由他二人走进了二门。见己自包袱在天井外,挑包袱之人个一也看不见;抬头一看,只见大厅之上就有张花梨木的桌子,两把椅子,并无摆设。余谦道:“大爷在厅上坐坐,等他行主。”骆宏勋走上厅来坐下,余谦门外站立。等了顿饭时候,从內里走出两个人来。余谦道问:“行主人怎还不出来?”那两人道:“我主人才来起哩。”竟往外边去了。又等了顿饭之时,里边有一人走出来。余谦焦躁道:“好大行主!我等来了这半⽇,怎这等大模大样怠慢客人?”那个人道:“莫忙呀!我主人才在里面梳洗哩。”说了一句,也往前边去了。候了半⽇之后,里边又走出个一人来。余谦大怒道:“从来没见个一船行主人做这些⾝分!若不出来,我就搬行李走了。”那人道:“我主人吃点心,就出来了。”亦赴前边去了。骆宏勋意
走罢,又无人挑担包袱。
自天明时来到,直等到中饭时分,听得里边一人道问:“鱼舡上送鱼来否?”又听一人回道:“天未明时,他就送了三十担鱼到了。”那人道:“不⾜中饭菜用。分付厨下再宰九十只
,百十只鸭,添着用吧!”骆宏勋、余谦二人听得此言,暗惊道:“是这甚等人家?共有多少人口?三十担鱼尚不⾜用一顿饭菜,还宰
鸭添用!”在正惊诧时,只见四五个人扛着物件:个一人肩扛个一大铜算盘,个一人手拿二尺余长一把琵琶戥子,两个人同抬一把六十斤的铁夹剪。算盘、戥子放在桌上,夹剪挂在壁上。个一人道说:“老爷出来了!”骆宏勋、余谦往外一看,只见一人有六十多岁年纪,脸似银盆,细嫰可爱,有一丈三尺长,⾝躯魁伟,头戴个一张邱毡帽,前面钉了一颗两许重个一珍珠,光明夺目;⾝上穿二件玫瑰紫的棉袄,外有一件深蓝杭绫面子、银红湖绉里子的大⾐,也不穿在⾝上,肩披背后;腿上一双青缎袜,元缎鞋也不拔上,拖在脚上,一步一步上厅来,也不与骆宏勋见礼,亦不与他答话,将⾝子斜靠在花梨桌上,一副骄傲气象。又见扛包袱的船家十数人进来,站在门旁。那行主骂道:“几时上得船,船上怎样款待,共几位客人?细细说来!”也不知船家与行主是何算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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