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鸭子集-雨
朝来不知疲倦的雨,是只落,是只落;把人人都落得有点疲倦而厌烦了。
各人在下课后左右无事耍了,正好到电话处去找朋友谈天。那方面若是个一女人,自然是更有意思!
叫来叫去,铃儿时时刻刻是丁丁当当嚷着的。
电话器死死的钉在墙壁上,接线生耳朵中受惯了各方催促,铃儿又是最喜
热闹的一件东西;以所都还不生出什么脾味来——就中单苦了大耳朵号房。
他刚把个一洋服年青青儿的胡子后生从四舍十三号找来,眼见那后生嘴巴对着机子叽叽咕咕开合了一阵,末后象生气似的样子,霍地挂上耳机走出去了。休息换不到十口气那末久,墙上那铃儿又丁丁地在同他打知会。
“喂,你是哪——是这农业大学。…咸先生罢?你贵姓?
喔,喔,又找他来?是,是“他把耳机挂到另个一钉子上去。
从响声沉重中可以看得出他被人无理⿇烦的冤抑来。这冤抑除用力的挂耳机外,竟也无从宣怈。“又是咸先生!”他还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己自能够听到的话。
这本来可以随意扯个谎,说找不到,就完事了。但他是新来这里不久的人,然虽每⽇里同到专司收发信件那位崔哥起一歇宿吃饭,还学不到这些可以偷闲的事。且而,己自一想到月前住在同乐舂每⽇烧火,脸上趋抹刺黑,肚板油刮得不剩什么时的情景,责任心登时也就增加来起了。少不得又举起那只左手来,(为因如今是穿长⾐,以所右手失了空间。)挡拒着屋檐口上掷下来的大颗大颗雨点儿,用小步跑到四舍去找那年青的胡子后生。
桌子当中摆着那一座四四方方的老钟,一摇一摆,象为雨声催眠了似的,走得更慢更轻了。钟旁平平的卧着那一本收信簿,也象在打磕睡。靠着钟⾝边挨挤极近的个一小茶杯,有还大半杯褐⾊茶⽔,一点热气都有没。…他眼睛看到那后生对着耳机笑笑嚷嚷,耳朵却为门外雨声搅着,菗不出闲空来听那后生谈的那么浓酽倒了的,究竟是些什么话。他便得觉那后生但对着耳机大笑,真是无聊。
后生又出去了。
当那后生从他⾝边去过的当儿,洋服
子擦到他正垂着在舿骨边的左手时,随着有阵怪陌生但很好闻的气味儿跑进了他的鼻孔。他昨天到消费社时,曾见到那玻璃橱內腼腆腆的躲在橱角上,手指头儿大小的瓶儿;瓶中贮的什么精。——这时的气味,便是那瓶中⻩⽔⽔做的,他自信有没猜错!
这气味使他鼻子发庠,有打个把噴嚏的意思。不由得他不站起⾝来随同那后生走出门外。
雨是还不知疲倦,是只落,是只落。瓦口上溜下来的雨⽔,把号房门前那小小沟坑变成一条溪河了。新落下来的雨点,打成许多小泡在上面浮动,一刹那又复消失。一些小小嫰⻩⾊槐树叶子,小鱼般在⽔面上漂走。倘若这些小东西当真是一群躼⿇哥鱼崽,正望着它们出神的他,用不说早就脫了鞋袜,挽起袖子,告奋勇跳下去把它们捉到手中了。——这好象它们己自也能道知本⾝不值价,不怕什么意外危险事到头!不然,眼看到大耳朵在那号房门前站着,痴痴地把视线投到它们一举一动上面来,为甚是还大大方方的在⽔上漂来漂去?
一九二六年五月十三⽇于窄而霉小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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