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难不复相提携
——出自《全唐诗》一百八十三卷·李⽩〈万愤词投魏郞中〉
“笔冢?”
朱熹拈着这份云笺,面沉如⽔。陆游解释道:“这笔冢,乃是笔冢主人的居所,其中蔵着万千笔灵,是个至灵至情的洞天福地。靖康之时,笔冢主人突然封闭了笔冢,己自归隐其中,至今经已快五十年了。”
朱熹道问:“那笔冢主人既然已然闭关,又如何能见人呢?”
陆游把情绪收回来,回答道:“那是个秦末活到在现的老神仙,一⾝本事超凡⼊圣。他平时只用元神与笔冢吏们沟通,没人见过他的本尊…你是这五十年第个一被邀请⼊冢之人。”
朱熹“哦”了一声,把云笺随手搁在⾝旁,不置可否,丝毫没表现出荣幸的神情。这种神异之地,在他看来终究是旁门左道,远不及鹅湖辩论这种道统之争更让他有趣兴。
陆游见他那副表情,便道知这块顽石的古怪脾气,只好拍拍巴掌,从坐席上站了来起:“好啦,你也不急于这一时答复我,们你先去论道便是,老夫在外面等们你
完说。”他扫了一眼陆氏兄弟,半是揶揄半是玩笑说地:“是只有一条,可不要用紫
笔吓唬我的这些贤侄们哪。们他可是老实人,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懂。”
“学术上的事,自然要用学术上的道理去说服。”朱熹一本正经地回答。
陆游的笑话撞到了铁板,露出一副趣兴索然的表情,无奈地摆了摆手:“们你继续…”
完说陆游大摇大摆走出澄心亭,随手抓住附近的个一小沙弥道问:“喂,小和尚,去给我找间住处来。用不太⼲净,不过得要能喝酒吃⾁。”
小沙弥缩着脖子颤声道:“鄙寺戒律严,从无酒⾁…”
陆游瞪大眼睛怒道:“有没酒⾁,算什么和尚!”拎着他后襟大步走出山门。
看到陆游离开,朱熹双袖拂了拂案几,不动声⾊地对陆九龄、陆九渊道:“两位,们我可以始开了。”他⾝子微微坐直,始开散出发惊人的气势,就像是一位即将始开决斗的武者。
鹅湖之会,会一便是三⽇。
这几⽇內,朱熹持“理论”陆氏兄弟持“心论”双方引经据典,
⾆战。陆氏兄弟道知朱熹的理气经已修成了笔灵,气势上未免弱了几分。好在朱熹事先承诺陆游,不曾动用紫
笔,亦不曾运用浩然正气,纯以论辩对阵,一时间倒也旗鼓相当。
…一阵悠扬的钟声从鹅湖寺中向四外传开,这代表论道终于结束。众人纷纷聚到鹅湖湖畔,议论纷纷。们他都来自国全各大书院学派,都想来看一看朱氏理学和陆氏心学之间的学术大碰撞,这将决定整个大宋王朝哲学道路的走向。
只见朱熹与陆氏兄弟并肩步出澄心亭,三人均是气定神闲,看不出输赢。陆游推开聚集在门外的旁人,抢先一步到了门口,连声道问:“们你聒噪了三⽇,可有什么结果吗?”
陆九龄和陆九渊相顾苦笑,陆九龄拱手道:“晦庵先生与们我各执一词,都有创见。”
陆游把目光转向朱熹,朱熹是还那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黝黑的面孔不见丝毫波动,淡淡道:“陆氏两位,在心
上的见解是极⾼明的,是只
们他所言『驱除心蔽则事理自明』说的法,拙者实在不能赞同,须知格物致知…”
陆游哪里听得懂这些,完全一头雾⽔,不耐烦地打断朱熹道:“谁要听们你啰嗦,直接告诉我谁赢了就好。”
朱熹道:“我既不能说服们他,们他亦不能说服我。但拙者自信真理在握,以陆氏兄弟的智慧,早晚会体察得到其中精妙的。”
陆九龄和陆九渊起一躬⾝道:“晦庵先生谬赞了。他⽇有暇,们我兄弟自当再登门请教。”
朱熹淡淡笑道:“我有志于将圣贤之学,广播于九州,正打算在庐山五老峰开办一所书院。两位可以随时来找我。”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们你这些人矫情不矫情!”
陆游对这些客套话分十不耐烦,他一把推开陆九龄,把朱熹拽到一旁道问:“我也等了⾜⾜三天了。笔冢之邀,你到底要不要去?”
朱熹不急不忙道:“这位笔冢主人,有什么奇处?治过什么经典?”
陆游下一子被噎住了,呃了半天说不出个以所然,还从来没人在接到笔冢主人邀请后,还会问这种问题。愣怔了半天,陆游才晃了晃脑袋,反道问:“你问这些⼲嘛?”
“我要去见的这个人,倘若并非善类,岂不要坏了我的心
?曾子有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不能辅仁的朋友,又见之何益呢?”
朱熹说得理直气壮,陆游却为之气结。好在他毕竟也是个文人,转念一想,便道:“笔冢主人自秦末时起,专事搜集天下才情,举凡经典,必有涉猎。秦汉以来的诸子家百精粹,尽于笔冢之间。你既然有志于传播圣贤之学,那里实在是应该去看看的。”
朱熹乎似被陆游说动,他低下头去,凝神沉思。陆游见这个慢
子沉默不语,急得原地转了几圈,末了一拳恨恨砸在鹅湖寺的山门之上,震得那山门晃了几晃,旁边一⼲人等都吓得面如土灰。陆九龄连忙劝道:“叔叔你⼲嘛如此急躁,哪有么这強迫请人的。”
陆游拽了拽己自的胡子,又瞪着眼睛看看朱熹。他来之前夸下海口,说定一会劝服朱熹同去笔冢,眼下这家伙三
子打不出个一响庇,这让陆游如何不急。若是不忌惮朱熹的紫
领域,陆游真想用从戎笔狠狠地敲下一他的头。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光景,朱熹终于开口道说:“那笔冢之中,可有郑玄、马融、王肃、孔颖达等人的笔灵?”他所说几位,皆是历代儒学大师。
陆游长舒一口气,连声道:“自然是的有。”
朱熹点点头:“既然如此,让我瞻仰下一先贤的遗风,也是好的。”
陆游大喜,拽着朱熹袖子就要走。朱熹连忙把他拦住,又道问:“是只不知那笔冢是在哪里?我不⽇将去庐山开书院,不方便远游太久。”
陆游道:“只管跟我来就是,耽搁不了你的事情!”
是于陆游一扯朱熹袍袖,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鹅湖寺。陆游脚下有神通,几息之间就蹿出去很远,而朱熹看似⾝法滞拙,却始终不曾落后。两人转瞬间就消失在山路之中。陆九龄、陆九渊两兄弟立在山门前,久久不曾说话。
“哥哥,们他
经已走远,们我也回去吧?”陆九渊然忽道。鹅湖之会后,他的锐气被朱熹磨去了不少。那一场辩论,他感觉己自像是撞在礁石上的海浪,无数次的凶猛拍击,都被轻松地化解掉了。朱熹有没伶牙俐齿,至甚
有还些口拙,但那种稳如泰山的气势,却完全超越了己自。
陆九龄叹道:“这个朱熹哪,深不可测,未来的境界真是不可限量…”
陆九渊不服气道:“焉知我等将来不会修到那种程度?”
陆九龄摇头摇道:“们他的世界,已非我等所能置喙…们我走吧。”
陆游和朱熹一路上也用不马车坐骑,只用神通疾驰。一⽇內便出了铅山县,三⽇便出了江南西路,数⽇之內两人经已奔出了数百里。
这一天们他进⼊荆湖北路的地界,沿着官道疾行。走过一处村庄,陆游突然放慢了速度,奋兴地大叫大嚷。朱熹朝前一看,原来远处官道旁边竹林掩映处,有一处小酒家。这酒家是只茅屋搭起,规模不大,却别有一番乡野趣情。屋前一杆杏花旗⾼⾼幌起,随风摇摆,伴随着阵阵酒香传来,对那些走路走得口⼲的旅人来说,分十
人。
陆游这一路过得很憋屈。他本想跟朱熹聊聊那紫
笔,谁知朱熹是个闷葫芦,沉默寡言,偶一张口,也大多是圣人言谈、理气心
之类,让陆游好不气闷。他本是个
子潇洒的人,哪里耐得住这种寂寞,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个乡间酒馆,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不让香醇美酒好好浇一浇心的中郁垒呢?
“老朱,咱们连着跑了几天了,就算腿双不累,也得松松筋骨。前面有个酒家,你我去过歇息片刻如何?”陆游一边说着,一边已朝那边走去。朱熹道知他的
子,也不为难,简单说地了一句“好”孔子说过“唯酒无量不及
”偶尔小酌下一,无伤大雅。
两人收了神通,回到官道上来,如同两个普通的远途旅人,并肩走进酒家。这天正值午后,⽇头正热,早有店小二
出,带着们他拣了张
凉的桌子,先上了两杯井⽔解解暑气。
陆游把杯子里的⽔一饮而尽,拍着桌子让店家快上些酒食。朱熹却双手捧起杯子,慢饮细啜,不徐不急。店家看陆游一⾝员官服⾊,不敢怠慢,很快就送来了两大碗酒,四碟小菜。陆游也不跟朱熹客气,自酌自饮来起。
们他正吃着,然忽门外有三个人走了进来。这三人俱是青短劲装,头戴范
笠,背着竹书箱,斗笠一圈上都有素⽩薄布垂下,看不清来者的面容。店小二一
上去,为首之人便冷冷道:“三碗清⽔,六个馒头。”店小二很是乖巧,见这几个人举止古怪,不敢多说话,赶紧转回厨房去。那三人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把竹书箱搁在地上,是只不肯摘下斗笠。
陆游正喝得⾼兴,然忽“咦”了一声,放下酒坛,朝着那三人横过一眼。朱熹亦睁开双眼,朝们他看去,乎似觉察到了什么。
那三人却对陆游、朱熹二人毫不注意,是只低头喝着⽔,嚼着馒头。
一人忽道:“时晴大伯,眼看就到宿
城了,咱们可需要事先做什么准备吗?”
为首之人冷哼一声:“兵贵神速,在这里稍微休息下一,就立刻赶路,争取在傍晚⼊城。我不信诸葛家的人比咱们快。”
另外一人又道:“可是几位长老最快也得明⽇才到,就怕今晚诸葛家的人也到了,们我实力不⾜啊。”
为首之人把⽔碗“砰”地搁到桌子上:“怕什么,以咱们三人的实力,最不济也能牵制住们他
夜一。”
“嘿嘿,有意思…”陆游低声笑道,他凑到朱熹⾝旁“那三个人,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朱熹道:“我的紫
笔有所感应,莫非们他也是笔冢吏吗?”
陆游道:“不错,应该是韦家的小朋友们。们他居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不知有什么古怪。”
笔冢主人在笔冢闭关之后,就一直靠诸葛家和韦家这两大家族,是只两族互相看不起对方,隐隐处于对立状态。这些常识朱熹是都从陆游那听到的。
陆游然忽露出唯恐天下不
的表情:“听们他的
谈,乎似在这附近要有一场
子。么怎样?咱们跟去过看看热闹吧?”
“何必多事,们我
是还早⽇到笔冢的好。”朱熹对这些有没丝毫趣兴。
陆游悻悻地闭上嘴,暗骂这家伙就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可是他天生喜
研究笔灵,眼看到三个笔冢吏在⾝旁,就像強盗看到了⻩金,里心搔庠难忍,便又庒低音声道:“让我去探一探们他的笔灵底细,看个究竟吧,这不费什么事。”
朱熹啜了口茶,挟起一块腌菜放⼊口中,毫不关心说地:“君子非礼毋看,非礼毋听,你是不君子,随便好了。”
陆游笑咪咪地放下酒碗,闭目感应了一阵,咧嘴笑道:“两个神会,个一寄⾝,却是难得。”
“神会”指的笔灵自行认主,与笔冢吏融合度最⾼:“寄⾝”是強行把笔灵植⼊笔冢吏体內,能力便不及“神会”
陆游掰起指头细细数着:“带头的那个叫韦时晴,是司马相如的凌云笔;另外两个年轻人,一管是王禹偁的商洛笔…嗯,那管寄⾝的,是颜师古的正俗笔。这阵容还不错。凌云笔是不消说的,商洛笔差了点,但胜在神会;那颜师古的正俗笔,也是不得了…”
朱熹听到其中一人居然带着颜师古的笔,不免多看了他两眼。颜师古是唐初儒学大家,与孔颖达齐名,朱熹⾝为儒门弟子,自然格外关注。
“哪枝笔灵,是属于颜师古的?”朱熹悄声问,语气里多了丝恭敬。
陆游得意地看了看他:“你是不君子非礼毋听嘛,么怎这会儿又来问我?”
朱熹理直气壮地回答:“非礼自然毋听。颜师古撰写过《五礼》,至今仍大行于世,乃是礼制宗师,我打听他老人家,又岂能算是非礼?”
两人正说着,那三位笔冢吏经已吃完了东西,起⾝上路。
陆游问朱熹:“你说咱们这次跟不跟上去?”
朱熹毫不犹豫地回答:“跟!”跟刚才的淡漠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陆游盯着他,无奈道:“你这人该说是太直率了呢,是还太无聇了…一点都不加遮掩吗?”
“君子守正不移,略无矫饰。”
朱熹推开桌子,朝酒家外走去。陆游叹了口气,扔出几串铜钱给店家,也跟了出去。
这次一,一贯淡然的朱熹表现出了前所未的有积极态度,那种执著的劲头连陆游都自愧如不。两人紧紧尾随着韦家的三位笔冢吏,一路潜行。们他
个一是笔灵世界的老江湖,个一是生炼笔灵的天才,很轻易就蔵匿了气息。那三位笔冢吏浑然不觉,只顾赶路。
到了傍晚时分,官道前方果然出现一座小县城,城门刻着“宿
”两个字。们他正好赶到城门关闭,混在后最一波老百姓们进了城。
那三位笔冢吏进城之后,却没去客栈,而是掏出几方砚台,在小城巷子里四处溜达。陆游悄悄告诉朱熹,说这砚台叫做聚墨砚,是笔冢吏们用来搜寻笔灵的指南针。自古笔墨不分家,在这砚台的凹处滴上几滴灵墨,这些墨⽔会自动朝着笔灵的方向聚去过。
“看来在这个宿
城內,可能会有笔灵蛰伏哪。”陆游的语气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奋兴。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新出现的笔灵。
朱熹奇道:“可你是不说每一枝笔灵是都笔冢主人收在笔冢里吗?”
陆游解释道:“是不每枝笔灵都会收归笔冢,偶尔也会有例外。像是李⽩的那枝青莲笔,被炼化后立刻消失无踪,笔冢主人都拿它没办法;如果笔冢吏在外面死亡,他的笔灵也可能会变成野笔,四处游
。笔冢吏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在世间搜集这些野笔,送回笔冢。”
正说话间,三名笔冢吏聚到了城中一处祠堂。这祠堂看得出是个小家族的产业,陈设不多,石碑也只寥寥几块。祠堂前的小空地落満了残叶枯枝,看来这个家族的子孙们对祖先的孝顺是不那么殷勤。
三人站定,环顾四周,为首的韦时晴喜道:“这灵墨经已在砚上聚作了一团,想来那笔灵就在附近。”其他两个人听他一说,立刻卸下背上的书箱,从里面取出笔筒、笔挂,准备收笔之用。
朱熹伏在离祠堂不远的屋顶,然忽庒低音声问陆游道:“那枝颜师古的正俗笔,是什么功用?”
陆游想了想道:“颜师古校一生最擅长审定音读、诠释字义。他的笔灵有没战斗能力,但却可以随心所
地控制人的音声,改变人眼中看到的文字。和别的笔灵配合来起,威力无穷。这次派他出来,韦家可真是下了⾎本。”
“一代宗师,就只落得只会篡削的境地吗…”
朱熹喃喃道,重新把⾝子伏下去,在
影里看不出表情。
不知何时,四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在现祠堂四周的山墙上,是都头戴斗笠,一袭青衫,在夜空中矗立不动,说不出地诡异。站在祠堂空地正的中韦时晴正忙着勘定方位,突然心生警觉,抬头一看,一声大喝:“诸葛家的,们你来做什么!?”
没人回答。
四枝笔灵“呼”地从四人头顶冲天而起,霎时将整个祠堂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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