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忆故人不可见
——出自《全唐诗》一百七十二卷·李⽩〈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徵君蕤〉
“项羽火烧阿房宮的时候,宮的中人早经已跑⼲净了。可我实在太过⼊神,竟然一直到大火烧到仓国宬才觉察到,那时候经已太迟了。我看到火焰呑噬了一本又一本好不容易传承下来的典籍,发了疯一样地找⽔来灭火。可个一人的力量,能有多大呢?很快,整个宮殿都燃烧来起,我放弃了救火,也放弃了逃生,那些书就是我的生命,是诸子家百
后最的希望。没了它们,我还能去哪里?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阿房宮被烧成了⽩地。我亲眼看到我的躯体和那些竹简都化作了灰烬——这是不什么修辞,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不道知为何,我的魂魄有没消散,而是停留在阿房宮上空,浑浑噩噩,茫然不知所措。
“这世上每一本典籍中,都倾注着作者的心⾎与精力,当书被毁灭的时候,这些微不⾜道的意念也会随之飘散。可是阿房宮里的卷帙数量实在太大了,当它们都被焚毁的时候,书中含的有精神起一释放出来,汇聚到了一处,前所未有地密集。恰好我的魂魄飞⼊其中,许也是触发了什么玄奥的法门,被它们紧紧包裹着,无法消散,直到彼此合为一体。
“我在阿房宮的废墟上空飘
了许多年,像只一孤魂野鬼,彷徨无定,四处徘徊,昅收着典籍的灵气。每昅收一分,我的魂魄便凝固一分,我的神智也便清醒一分。当后最一丝灵气也被昅纳之后,我发觉己自变了,是不仙人,也是不鬼怪,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拥有着奇特的神通。是于我便离开了阿房宮,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朱熹和陆游的周围又始开幻化。个一个画面快速飞过,各⾊旗帜来回飘摇,兵甲
错,箭矢纵横,惨叫声与
呼
错响起,一派混
至极的场面。
“外面的世界,经已变成了
世。我漫无目的地随处飘
,所见皆是杀戮与破坏,学者们被狂暴的士兵杀死,写満真知的书简被践踏在脚下,令我痛心不已。我试图找到叔孙通,却有没任何头绪。来后我来到了当年焚书坑儒的地方,竹简燃烧的劈啪声和人们的惨呼仍旧萦绕在耳边。我然忽记起了我生前的责任与承诺,惜可一切乎似都晚了。我回忆起了那时候的痛苦与无奈,即便只剩下魂魄,仍旧感觉到了一种痛彻心灵的悲伤。
“就在这个时候,我碰到一位儒家的传人。他姓董,是从旧燕地专程赶过来,想祭拜下一
己自的老师。惜可
是的,由于沿途艰险,这位儒生抵达坑儒遗址的时候,经已濒临死亡。他在临死之前,流着泪问我诸子家百是否的真完了,我无法回答他。他抓着我的袖子,在失望地死去。他死去的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体中散出发来的精魄,其中包含着他的愤懑,他的不屈和他的才情。
“我不希望他的魂魄就此消失,是于灵光一现,把它凝练成了一管笔。那枝笔很耝劣,灵力也很低,与后世所炼的名笔
本没法比,可那却是我炼的第一枝笔。当这枝笔炼成之时,我霎时间找到了己自的答案,也明确了我的目标:天下如此之多的才情,不可以坐视这些宝贵的瑰宝付⽔东流。我要去拯救它们,是这上天赐予我这个神通的使命。”
战
的场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的一间宽阔的大殿,一位皇帝模样的人⾼⾼在上,下面有文武百官。一位老者站在殿內,⾼声呼喊着,指挥着诸位大臣遵照朝仪向皇帝行礼,进退俨然,井然有序。皇帝露出満意而奋兴的神情,老者却面无表情,一丝不苟。
“来后九州归汉,终于天下太平,我也终于找到了我的老师叔孙通。原来他来后一直在秦王⾝边侍奉,殚精竭虑想依靠皇权来保全传承。在秦二世时,他至甚不惜自污己⾝,只为换得诸子家百
息之机。楚汉争霸时,他冷眼相看,直到刘邦得了天下,他才以儒生的⾝份重新出山,从教导诸臣朝仪始开,得到皇帝信赖,为家百谋求发展之途。
“叔孙通对现状充満了信心,经过战
的诸子家百,也很⾼兴能有个一宽松的环境休养生息,一切都欣欣向荣。我找到他,告诉了他我的决心和神通。叔孙通很惊讶,但也并不分十在意,他说既然天下太平,传承之事不成问题,这种神通意义经已不大了。不过他依然信守承诺,把家百长的信物
给了我,并且希望我成为一位监督者,在他死后负责挑选每一代家百长,继续守护这一切。我有些失落,但是还答应了他的请求,然后飘然离去。
“我先去了旧燕地,在广川附近找到了董姓儒生的家族。把那枝笔
给了他的后代。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我始开了炼笔的生涯,并开创了笔冢。天下有那么大,叔孙通能够照顾到的,是只一小部分。那么那些被遗漏的天才,便由我来保存吧。焚书坑儒和阿房宮的悲剧,我想不再发生第二次。”
场景再次变幻,一位头戴葛巾⾝着素袍的儒生昂然走进未央宮內,周围的臣子恭敬常非,就连皇帝都亲自走下座来
接。他瘦削的脸上透着踌躇満志,双目的光芒如太
般闪亮,一枝笔灵在他的头顶盘旋着。
“光
似箭,⽩驹过隙,转眼经已是几十年去过。到了汉景帝时,一位天才出现了。他是广川人,叫董仲舒。我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当年那位董儒的后人,为因那枝笔灵与他如影相随。要道知,秦末损失的典籍极多,许多经典都散佚或者失传,就算是知名学者,亦很难独自治经。而董仲舒凭借着那一枝先祖的笔灵,展现出了极其耀眼的才华,被人称为『通才』、『鸿儒』。
“我饶有趣兴地着看这个年轻人一步步成长来起,得觉他应该是新一代家百长的最佳人选。董仲舒和叔孙通的想法一脉相承,他认为家百若想发展,必须依靠皇权的力量。我对此是不
分十赞同,但也并不打算刻意庒制,便把家百长的头衔正式授予了他,并把我收蔵的一些珍本与心得都
付给他,希望能够对他有所帮助。结果他果然不负众望,在我给他的经典基础上,发挥出『天人感应』、『三纲五常』等学说,大大把儒学推进了一步。其他学派也为因他的扶植而发展迅速。很快便在朝廷中取得一席之地,深得汉景帝信赖。
“董仲舒很奋兴,把这些成就说给我听。可我看得出来,董仲舒并不么怎満⾜,他继续钻研这些东西,简直⼊了
。逐渐地,我发现他变了,他一头陷⼊到己自的那一套学说中去,并认为其他人是都错的。我试图规劝他,他反而变得不耐烦,脾气暴躁。他的精神状态变得亢奋、执著,对除了儒家以外的流派态度分十恶劣。他至甚很少履行家百长的职责。我一直试图弥补这个缺陷,可董仲舒完全不肯听,反而指责我对真理漫不经心。他经已变成个一刚愎自用的人,对与己自意见相左的人都视如仇敌。”
朱熹和陆游看到,个一中年男子面⾊
沉地从未央宮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卷圣旨,每走一步,都无比地沉重,佛仿那圣旨重逾万斤。他一走出宮门,就有一群与他同样服⾊的人涌上来。中年男子略说了几句,一挥手,们他便面带着奋兴四散离去,在更远的地方,早经已准备好的信使大声喝叱,几十辆马车隆隆地碾庒着大道,冲出长安四面的城门。
“到了汉武帝即位后,变故出现了。董仲舒突然秘密上书,建言天人三策,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罢黜家百,独尊儒术』。当这个消息公布天下的时候,诸子家百
我和都被惊呆了,这简直就是⾚裸裸的背叛。我去质问他,他冷淡地告诉我,天下只需要儒学就够了,其他的传承是都错误的。我没法说服他,只能警告说他的举动意味着战争,当场剥夺了他的家百长头衔。他没反抗,乖乖地把信物还给了我。
“很快我和诸子家百的人发现,们我都错了,这是不战争,是一边倒的杀屠。董仲舒从很早前以,就始开处心积虑地积蓄着力量,利用他家百长的职权暗中培植儒家的力量,不动声⾊地削弱其他诸家的实力。他之前的每次一建言,每个一决定,都经过了深思
虑,属于个一宏大计划的其中一步。等到们我公开决裂的时候,他的网早经已编好,只待着轻轻收紧,便可以勒住们我的脖子。”
似曾相识的场景又回来了。车辚辚,马萧萧,到处是都脚步声和喊杀,嚎哭声和惨叫此起彼伏。不同服⾊的人被驱赶,被追杀,在火与⾎的
织中仓皇逃窜。整个大地又陷⼊了混
之中。
“那对于毫无准备的诸子家百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董仲舒的儒门苦心经营了么这多年,一动便是雷霆万里。每个一试图反抗的人都被们他『罢黜』,每个一学派的学馆都被拆毁,每一本书都被烧焚。在董仲舒的背后,是整个大汉朝廷,无人能够反抗。我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经已领悟了天人感应的董仲舒,变得分十強大,而我那时候始开炼笔尚不⾜百年,里手还有没多少笔灵,
本无法制住他。
“罢黜持续了二十多年,诸子家百被屠戮一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些传人临死的时候,多炼一些笔灵出来,抢救出们他的传承,以免⽩⽩泯灭。二十多年后,董仲舒终于也到了大限之时。出乎我意料是的,他主动找到我,希望能够变成笔灵。我讽刺他说,如今的儒门如⽇中天,你何必要把己自变成笔灵。董仲舒有没解释,是只问我是否愿意。经过考虑,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作为
换,我希望他停止对诸子家百的追杀,而是任其自生自灭,他答应了。那时节诸子家百风雨飘摇,如同一栋千疮百孔的房子,即使没人去推,早晚也会轰然塌倒。”
厮杀的场景陡然消失,整个空间扭曲了片刻,变成了一间屋子。一位老者盘坐在屋子央中,头发经已是全⽩,⾝前的凭几上搁着一份刚刚写完的奏章。他双目紧闭,纹丝不动。个一⾝材颀长的青袍人站在他的背后,在正用右手按住他的天灵盖,一种玄妙的光亮从手掌与脑袋接触的地方流泻而出。
“董仲舒死后,我把他炼成了一枝笔,并起名叫天人。我在炼笔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当年我为他先祖炼的那管无名笔灵,不在他的⾝体里。可我有没多作思考,匆匆把天人笔放回笔冢,然后去寻找诸子家百的残余力量,告诉们他不必继续亡命了。当我再次一回到笔冢之后,却惊讶地发现,笔冢里存放的笔灵们,全部都被天人笔呑噬了。
“我一直到那时候,才意识到董仲舒的用心。他道知我为诸子家百炼笔,也道知这些笔灵会一直流传下去。他不能容忍儒家在后世还会受到潜在的挑战,是于便故意被炼成笔灵,让己自化⾝成为天人,把其他笔灵呑噬下去,以绝后患。而他祖先的那枝无名笔灵,就是第个一牺牲品。
“必须得承认,他的执著与智谋是都极其可怕的,居然可以把信念贯彻到了这一步。我愤怒至极,可我发过誓言绝不毁掉我炼出的笔灵,是于我只能把天人笔用最強的噤墨封印来起,关在笔冢之外的个一地方,让它无法再对别的笔灵造成伤害。”
场景变幻,这次一变成了一座精致的砖石宮阙,殿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虎观”三字。一群⽩发苍苍的儒生分坐成两侧,手持书卷与刀笔,
烈地辩论着,唾沫横飞,分十热闹。在殿角坐着个一人,书吏模样,他一边倾听着学者们的音声,一边紧皱眉头,奋笔疾书,试图要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董仲舒⾝后的儒学地位,经已是不可动摇。接下来的⽇子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安抚诸子家百的余族,一边重新寻才炼笔。时间转眼就到了东汉建初四年。各地大儒齐聚京师,在⽩虎观內开会探讨学术。这次会议持续了三个月,最终由班固整理成《⽩虎通义》一书。接下来的故事,我想们你
许也都道知,那块牌匾受感化虎,叼走了班固魂魄,以致我未曾为这位《汉书》作者炼出笔来。
“可们他不道知
是的,这一切,居然又是董仲舒的个一伏笔!他在临终之时,在我到来前,把他亲手抄写的一本《舂秋繁露》
给了最信任的弟子,让他转呈给汉武帝。这本书,就一直留在了秘府之內。一直到⽩虎观会议,章帝决定从秘府里调了一批珍贵古本给学者们参考,是于《舂秋繁露》便成了⽩虎观会议上重要的参考资料——事实上《⽩虎通义》就是继承自《舂秋繁露》的思想。是这董仲舒早在几百年前就预料到了的。
“这本《舂秋繁露》早被董仲舒浸染了他的一部分魂魄。趁着这次大儒齐聚、儒学氛围浓郁的机会,这缕魂魄从书本中逃逸出来,附在⽩虎观匾额之上,尽情昅收大儒们的灵气,化成虎形。可如果想破开天人笔的束缚,这还远远不够。是于⽩虎便选中了整理《⽩虎通义》的班固,趁他濒死衰弱之时,叼走了他的魂魄,并与之合为一体。”
崇山峻岭之中,一位青衫君子负手而立,⾝旁数笔围绕。他⾝前有一头大巨的⽩虎,不时吼啸扑击,试图接近他,却每次都被那些笔灵打退。⽩虎转⾝
走,却被另外几枝笔灵挡住。这些笔灵纷纷放出光华,布下天罗地网,让那头巨兽
本无处可逃。
“《⽩虎通义》是儒门经典,班固又是一代才人。⽩虎呑噬了班固魂魄后,实力大涨,让天人笔重临天下的
望愈加強烈。我绝不容许笔灵被呑的悲剧重演,也不容许天人笔再度断绝家百的传承,是于亲自出手,成功地破去了⽩虎九成的灵力,使它功亏一篑。在接下来的一千年,⽩虎彻底销声匿迹,逐渐被笔冢所淡忘。”
笔冢主人的语速转慢,逐渐低沉下去。周围的场景又飞速旋转来起,朱熹和陆游眼睛一花,发现们他又回到了桃林之中,眼前是石桌石凳有还一壶桃花酒。而笔冢主人的化⾝,正坐在旁边,面带着温和的笑容,里手还把玩着那具鱼书筒。小童蹲在地上,自顾着看蚂蚁搬家⼊神。
“没想到原来它这一千年,一直卧薪尝胆,暗中积蓄力量,仍未曾放弃复活天人笔的希望。啧啧,看来董仲舒与我笔冢的缘分,还未穷尽。可见造化弄人,命数玄妙啊…两位,
回来。”
无论朱熹是还陆游,都有没立刻说话。们他没想到,这一枝天人笔,居然牵扯到如此复杂的故事。下一子有太多资讯涌⼊脑中,们他不得不花时间慢慢消化才行。
笔冢主人着看朱熹,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晦庵先生,如今你是否明⽩了?董夫子的天人笔,是不我要束缚他,而是他要灭尽笔灵。我将其封印,非为私怨,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指头一弹,小童连忙为朱熹斟満酒杯。
朱熹对此不置可否,他默默地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游然忽
道问:“那诸葛家和韦家…”
笔冢主人道:“不错。们他两家,就是诸子家百中仅存的两脉遗族。我了为照顾们他,便让们他的弟子做了笔冢吏,也算是履行当年我对叔孙通老师的承诺。”
陆游露出恍然大悟,他摸摸额头,张了半天嘴才冒出一句:“…们你原来有还这种渊源。那在现的『家百长』是谁?”
笔冢主人怅然道:“诸子家百的学说消亡许久,只剩下几枝残笔余墨和⾎脉流传,这家百长的名衔,早已是名存实亡了。”他摇了头摇,复又欣慰道:“好在家百虽逝,后继有人。这千余年来,才人名士层出不穷,其繁盛之势,不亚于当⽇家百争鸣。不知董夫子若再度临此盛世,是否会改变他当初的执念。”
陆游一拍桌子,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好。当浮一大⽩!”小童给吓了一跳,里手酒壶几乎跌在地上。陆游索
抢过酒壶给其他两人満斟,然后⾼⾼举起酒杯,叫嚷着再碰个一。朱熹要想说什么,却
言又止,是只举起酒杯略碰了碰,却没喝就搁下了。
原本摆在桌上的鱼书筒然忽没来由地微微一颤,乎似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笔冢主人指尖轻弹书筒封口,眼神霎时闪过一丝异⾊。
“打开它吧。”朱熹然忽严肃地开口道,前所未有地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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