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落花·微雨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水
江水在阳光下
淌,泛着粼粼波光。
任立独傲然兀立在草地上,盯着燕双飞的双手。
他仍旧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衫,他的神态依然那么自信,那么不可一世。
他的双手很松驰、很自然地垂着,全然不象握着暗器的样子。
落花镖在哪里?
燕双飞也在看着任立独的双手,同样也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虽然二人相隔十丈远,但他连那双手上的每一道浅纹都能看清楚。
燕双飞也还是他那一身紫
的短打,显得清灵而且轻盈,似乎他随时都会变成一只紫燕飞上蓝天白云。
他的脸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还是神光湛然。
微雨落花,该是何等美丽的境界,任立独和燕双飞的相逢,却命中注定不会美丽。
不仅不美丽,而且腥血。
苏三远远坐在一块石头上,心中感慨万千,他还是不明白,任立独为什么要约燕双飞决斗。
这是一场没有证人的决斗,靠暗器成名江湖的人,无需别人给他们发出任何指令,也无需听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暗器的作用,本就是偷袭。
任立独把决斗之地选在这片宽阔的河边草地上,是不是因为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实力,相信落花镖的速度?
苏三在心里叹了口气。
震天弓在任立独手中,落花镖自然战无不胜。苏三昨
在任府见识过落花镖,要不是天幸有树桩帮忙,他可能就死定了。
燕双飞有没有胜算?苏三这么问自己。
回答是有,前提是任立独没有震天弓,或是没用震天弓。
而这个前提,绝对不成立。
苏三只有枯坐巨石,准备给燕双飞收尸。
静静地等着老朋友被人杀死,等着给老朋友收尸,对任何人来说,是不是都很残酷?
李抱我和罗敷冲进了飞燕楼,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们。
而且飞燕楼内也没有人,燕去楼空。
他们仔细地搜遍了楼内的每一寸地方,都没有找到阮飞燕。
李抱我惊得目瞪口呆,罗敷脸儿惨白如雪“她一定是去了江边!”
江边、草地。
任立独从燕双飞双手上,看出了危险的信号。
燕双飞就要动手了,微雨即将朦胧天地。
十丈,对于燕双飞的微雨金针来说,眨眨眼工夫即可飞过。任立独的落花镖在同样短的时间里,却绝对可以飞出二十丈。
但任立独如果和燕双飞同时发出暗器,也将同时毙命。因为他也绝对没有机会躲开微雨,然后再发出落花镖。
他不怕失去机会,因为落花镖可以后发先至。
因为他有震天弓,燕双飞极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决斗上,可软玉的影子总也赶不开,总在那里晃悠,向他哭诉着什么。
软玉,软玉现在在哪里?软玉现在在干什么?软玉现在在想什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因为他根本就无法集中精力。
也就在这时,任立独动了。
任立独斜斜地掠向左前方,象是要围着燕双飞绕圈子。
白衣如电光般闪过草地。
任立独右手略略一抬。
燕双飞想也
没想,双掌齐扬。
微雨漫天。
苏三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了。看见自己的老朋友中镖,实在跟自己去死没什么两样。
他已慢慢往起站,准备给燕双飞收尸。
李抱我和罗敷在狂奔,奔向江边。
阮飞燕一定在那里,她的手下们也一定在那里,一定已经包围了决斗现场。
他们好像已经看见了黑黝黝的
筒正对着苏三,即将
出烈火。
他们必须赶去,去杀仇人,去救苏三,如果都办不到,那就一起死,苏三耳中听到了一个表示惊奇的声音:
“咦?”是任立独的声音,任立独为什么会表示惊奇?
苏三睁开眼,一下傻了。
任立独傲岸的身躯正在慢慢地仰天翻倒,燕双飞两手张在空中一动不动,面上满是迷茫和惊讶。
任立独慢慢地倒下,他的右手上似有一点金光闪动。
金光随着他的倒下在空中划了一道
丽的弧线。
微雨已消失在远方。
落花呢?
远远一声欢呼,是李抱我和罗敷赶来了。
他们一定也看见了这片草地上发生的事情。
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任立独为什么没有发出落花镖?
阮飞燕并不在江边,她现在居然是呆在任府里。坐在任立独常坐的椅子上,微笑着慰抚小环:
“环儿,娘知道委屈你了,环儿放心,娘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小环脸色苍白地垂头立在她身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阮飞燕柔声道:“我知道你受了惊吓,任立独那王八蛋真不是人,居然敢把你送给那么个猪狗不如的奴才,你放心,娘已经把他给宰了。”
小环双肩微微动了一下。眼中也闪出了泪光。
“好啦,好啦,这不是没事了么?你还算是运气的,你小玉姐姐…唉,任立独那个挨千刀的居然…暗中派人把她…给杀了!”
小环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好悔,好悔,呜呜…公子、公子,小环不该…呜呜…”
阮飞燕站起身,笑着往外走:“你受的惊吓太多,还是好好歇息吧!”
苏三小心翼翼地从任立独的手中,取出了震天弓。
小得不能再小的弓,居然就是震天弓?
谁看见震天弓,都会赞叹一声:“好精致”或是“真名贵”但绝对不会往兵器方面想,当然也就更想不起它可以用来杀人。
在杀人的弓中,也许没有比震天弓更小的了。
罗敷叹道:“我真不明白,这么小的弓,怎么能发
暗器呢?”
李抱我道:“用食指和中指固定弓架,拇指弹弦。”
罗敷头摇:“可没法把握住落花镖啊?”
李抱我弯
从任立独掌中取出一小块紫
的玉,淡淡地道:“落花镖上或许有凹槽。”
那块玉居然是由十二片极薄的玉片叠成的,罗敷将十二枚落花镖摊开,还没有铺满她的左手掌。
紫
的十二瓣落花就在她玉白的小手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苏三冷冷道:“我不明白,是谁划断了震天弓的弓弦?”
燕双飞也机械地挪着步子走了过来,哑声道:“是谁弄断的?”
四周一阵哄叫,一群落汤
似的蒙面人已经包围了草地,四周没有树林可以隐蔽,地势也很平坦,他们当然只可能从江中出来。
阮飞燕居然会把手下埋伏在水里,苏三看见了
筒。
阮飞燕笑
地巡视着任府,甚至连柱着‘拐杖’的王郎处,她也去问候了一番。
这座美丽的大院已不再姓任,而是属于她阮飞燕了。她当然有理由巡视她的领地,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属于她了。她当然有理由去问候王郎——任立独的五管家。
她太得意了,而这种得意如果和敌人分享,当然比和自己的部下分享更来得愉快。
远在浙江义乌,也有一大片产业改姓阮了,她决定不几
也到那里去巡视一番。
王郎看见她走进来,脸色更白了:“大管家?”
阮飞燕微微吃了一惊:“任立独已经告诉你了?”
王郎点点头,冷冷道:“公子已经告诉我,你就是他的大管家。”
阮飞燕叹道:“其实他早该告诉你们了,也省得老三,老七和老八死得不明不白了。”
王郎冷笑道:“公子早已知道你心怀不轨,投靠了蔷薇园!”
阮飞燕这回是真吃惊了:“真的?”
王郎冷笑。
阮飞燕突然格格笑了起来:“任立独既然早已知道,怎么还会让我逍遥自在地连杀他几名心腹?”
王郎沉默半晌,才苦涩地道:“因为公子也已查觉,他们三人也已成了叛徒。”
“他们也是叛徒?”阮飞燕笑道:“他们又是哪一方的人呢?”
“蔷薇园。”王郎盯着她,慢
地道:“你除掉他们,是因为你想自己另立山头,你也早已背叛了蔷薇园。”
阮飞燕笑不出来了:“任立独既然早已知道这么多情况,怎么还会上当?”
“上当的是你!”
“哦?”王郎道:“公子约战燕双飞,目的就是想引蛇出
,让你和蔷薇园火并。金船不希望燕双飞死,势必会阻止公子。但又惧怕震天弓,只能先铲除你,再回头对付公子。公子为防万一,才不避风险,请来了燕双飞的好友苏三,以此牵制你,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阮飞燕好象更糊涂了:“苏三是任立独请来的?”
王郎道:“一点不错,只不过苏三却不知道。”
阮飞燕半晌才重又笑了起来:“那么罗敷呢?”
王郎哼了一声:“公子知道是你杀了罗庄,才把她请来。一旦她明白了真相,就会不顾一切地报复你。公子也知道苏三必定会约李抱我帮忙,这些都将对你不利。李抱我不仅恨你,也恨金船。有他在,你和蔷薇园的日子都不好过——我真奇怪!”
阮飞燕笑咪咪地道:“奇怪什么?”
王郎大笑起来:“公子正在往回赶,他肯定早已杀了燕双飞,下一个要死的就是你了,可你居然还敢在这里洋洋得意!”
阮飞燕果真洋洋得意地道:“王郎,公子有个贴身丫环,你知道吧?她名叫阮环,是我的干女儿。而燕双飞宠爱的那个软玉姑娘,其实也是我的干女儿。”
王郎一下傻了:“你…!”
阮飞燕脆声道:“小环身边藏有一种很奇特的怪水,任何金铁之物都会被它腐蚀。”
她干脆坐下来,跷起二郎腿。慢悠悠地道:“就在昨天晚上,小环偷偷滴了很小很小的一滴怪水在弓弦上…”
阮飞燕住了口,不说了。因为王郎已拄着狼牙
,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想向她扑过来。王郎腿没断时,就远非她的对手,更何况他已是断腿之人呢?
狼牙
已变成了拐杖,还能威胁谁呢?
阮飞燕动都没动,王郎却悲嘶一声,向前栽倒了:
“公子——”
阮飞燕怜悯地看着他栽向地面,刚想叹口气,就察觉到了不对。
黑光顿现,那是狼牙
,也是拐杖。
王郎向前栽倒时,左手已反腕握住了狼牙
的柄,这一动作被他沉重地栽倒的脑袋和肩头挡住了,阮飞燕没有察觉。
她实在是太得意了,也实在是太瞧不起他了。
狼牙
反抡起来,借着他栽倒之力,甩过他的头顶,落上阮飞燕的头顶。
阮飞燕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居然会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手里。
王郎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他很快也就不再
搐了。
李抱我给他药瓶时,曾告诉他“七天不能动”可他动了,第四天就动了。
而且动得实在太厉害了。
草地上的四个人已无法突围,无法躲过烧焦的命运。
他们都已绝望,苏三虽自信可以逃命,但不愿丢下三个朋友不管。燕双飞有把握凭微雨金针扫出一个极大的缺口,但还是不敢动手。对方只要轻轻一动机关,他们就绝对冲不出火海。
罗敷紧紧偎在李抱我怀里,两人轻轻吻着,好象四周根本无人。
能和爱人相拥而死,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呢?
远处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哨音。
那些蒙面人都动了,他们慢慢地向四下散开,慢慢地后退,十几只
筒一直对准着这四个绝望的人。
退到五十丈开外,他们才一齐转身,转眼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四个绝望的人互相看看,谁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得救,谁也不知道救他们的人是谁。
许久、许久,苏三才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李抱我和罗敷抱得更紧,吻得更狂了,他们已倒在了草地上,玩起了小孩摔跤的游戏。
燕双飞没有喊叫,甚至连笑意都没有。他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看看兴高彩烈的苏三,又看看亲热得很不象话的那对人儿,悄悄叹了口气。
软玉在哪里?这个问题还在困扰着他。
他一定要马上赶回去,找到祁老二夫妇,问他们软玉究竟在哪里。他要找到软玉,什么话也不说,先把她吻个够。然后再让她杀猪似地呻
。
他不会告诉软玉这几天他是如何想她的,他只准备告诉她一件事,要她做他的新娘子。
苏三乐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地上的两个人已经很不堪了。不由气急败坏地跑到他们身边连连作揖:
“小冤家、*%儿哥哥、小豆豆,求求你们莫要再表演下去了,你们不要脸,老子还要!”
李抱我怒道:“滚一边去!”
罗敷也娇
连连:“关你
事?”
苏三嗷地大叫起来:“怎么不关我的事?以后老子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戳脊梁骨,说苏三这小子
友不慎,找的朋友尽是些在光天化
之下伤风败俗的混蛋!”
李抱我跳起来,正想给他一巴掌,却又一下蹲在了地上。罗敷也忙爬起来,脸红红地扯着快被
开的衣裳。
苏三哈哈大笑,一转身,就看见燕双飞在挖坑。
苏三的目光不由一颤,移到了任立独的尸体上。
好半天,苏三才叹了口气,走过去帮燕双飞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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