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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杀
 刘海刚摸了几圈,门外便有人叫道:“刘老活,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刘海正因手气太背而恼怒,开口便说:“叫他滚进来!”

 话刚说完,就感到不对头了。

 一只大手搭在刘海的肩上,沉得要命。刘海身下的椅子承受不住,被得吱吱嘎嘎响。

 刘海则根本回不了头——没法回头。

 无赖们虽然无赖,却气”早有几个火了“喂,老头,这是干什么?”

 “想挑局子是怎么着?”

 “快松手!别坏了老活!”

 “你们叫他什么?”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怒喝起来,响得像炸雷。

 无赖们自然不会告诉他:“我们叫他什么,你管得着吗?”

 “别人或许管不着,我老人家就正好管得着!”老人气哼哼地道:“你们说不说?要不说,一会儿一个也别想走出去!”

 “哟嗬,老像伙还横,揍他!”

 刘海想出声劝阻。已是无法开口:因为那只大手得他几乎无法气,他也已变得跟那张椅子差不多了。

 小混混会几下功夫的,呼啸而上,但转眼间便都飞了起来,都碰到壁上,重重地摔下来。

 也不知这老人属何方神圣,他们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混混们被镇住了。

 那人又道:“怎么样,说吧?”

 一个混混被他得无奈,只好呐呐道:“昨晚…有人给他背上贴了个纸条,画着一个王八…还有五个字‘刘海活王八’…所以叫他‘老活’””

 那人怒道:“放!”

 于是那混混的话便憋了回去。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么…这是真的了?”那人松了一下手。

 刘海感到一阵舒畅,连忙了几大口气:“你…是谁?”

 “我姓冯!”那人吼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耳中一阵嗡嗡响,‮体身‬弱些的差点摔倒。

 “你…你是…恋儿的…”刘海汗都下来了“…恋儿的…什么人?”

 “你还记得她吗?好,你今痛痛快快说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那人在冷笑,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刘海挣扎着:“您老人家先松开手好不好?”

 那人手一松,刘海软软倒在地上:“哎哟妈哟!您真肯力气!”

 他这一倒,就看见了来人。

 来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威严老人,青衣青袍,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钢针般的胡须,让人一看就知道来历不凡,大有‮份身‬。

 他抑住怒气,沉声道:“你现在回答我。”

 刘海跳起来:“你要我跟你走?”

 “不错!”

 “上哪儿?”刘海傻呵呵地问道:“你要我跟你去哪儿?”

 无赖们都知道刘海要出事儿了。因为那老头儿胡须都抖了起来,眼眶都快瞪裂了。

 “这么说,你是不肯了?”

 他的声音并不十分恼怒,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里面。

 他似乎有些伤感,有些悲哀。

 刘海一怔:“你…你想怎样我?”

 老人叹了口气:“刘海,你知道杀人可分为几种吗?”

 混混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在这个时候提起“杀人”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不…不…知道!”刘海哆嗦起来。

 老人眯起眼睛:“老夫可以告诉你,最简单的分法有两种。一种是明杀,光明正大地杀了你,不论用什么武器什么手段都行;一种是暗杀,不会让你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你。”

 “你说…这个…干…干什么!”

 “因为我要杀了你,老夫选择了明杀!”老人慢慢说道,眼睛眯得更细了。

 但明眼人能看出来,他眼中的光杀气瞬间浓了起来。

 那是无论如何也掩不去的。

 “明杀?”刘海有些茫然。

 这一切似乎太突然了些。

 冷不丁来了个人,说不了三句话,就说要杀你,你说你会不会发懵?

 “可…为什么?”刘海又喃喃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杀我?”

 “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那就更加该死了!”老人的眼睛几乎完全闭上了。

 “真不…知道啊!”刘海几乎是在哀求了“我一点都不知道啊!”“身动手!”

 老人暴喝一声,双目大睁,迫人的杀机顿时充满室内。

 混混们虽同情刘海,却谁也不敢再上前了。

 刘海低声哀告:“冯先生,您千万别误会…杀小的这种人,没的污了你的手,何苦来了?”

 老人奇道:“你在求饶?我好像听见你在求饶?”

 “是,求求您饶了小的这一遭。高高手吧,求求您老!

 小的若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老人家,您老人家指出来,小的给你磕头!

 “住口!”老人暴叫一声“你…你还算不算男子汉?”

 “什么?”刘海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责问他这个,好像大家对他是不是个男人都持怀疑态度。

 “真正的男子汉,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想不到你竟开口求饶!嘿嘿,刘长乐武功虽不强,气骨却在,总算不辱没刘家名声。可你…呸!”

 “是是,小的不是男子汉,小的是畜生,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你杀了我也没什么用处的。我这种人…生不如死!”

 “你是不愿和我动手了?”老人觉得十分奇怪“无论我怎么骂你,你都不敢跟我动手一搏?”

 “小的怎敢,怎敢!”刘海黯然道“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老夫真不明白,像你这么个人渣子,恋儿怎会上你的!”老人眼中的光淡了,叹了口气。

 刘海低下头,牙齿咬得紧紧的,浑身抖,十指深深抓进了泥地里。

 “你说得不错,我冯猛若杀了你,没的污了我的名头!

 老夫这就回去,详详细细告诉恋儿,她若再执不误,我就不认她这个侄女儿!”老人恶狠狠地道,一跺脚,便往门外走。

 刘海抬起头,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脸色已变得如炉灰一般,惨不忍睹。

 门口已不见了那老人的身影,一阵马蹄声响起,又渐渐消失。

 刘海膝头一软,跪到在地上,狠狠了自己两个耳光,泪水涌了出来。

 混混们见了刘海吓成这样,同情之外,鄙视亦起,好心些的便上前扶他道:“老八,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海跳了起来,一声呜咽,冲了出去,没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子身‬直摔出去。

 刘海奔到镇外河边柳林中,四下无人,刘海才痛哭起来,声音得很低。

 “恋儿恋儿好恋儿,你愿谅我吧,忘了我吧,我不配你,恋儿呀!”

 刘海哭得昏天黑地,连身边来了人都不知道。

 那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满面怨毒愤恨的神色,但眼睛显然有点红红的。

 “刘海!”他见刘海兀自哭泣,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刘海一个凌,一转头,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连忙又转过头,擦干泪水:“你是谁?!”

 他的声音显得很冷,虽然带着哭音,也还是冷得怕人。

 毕竟,男人在独自哭泣时被别人撞见,是很令人生气的。

 “看见你这么假惺惺的哭,真叫人恶心!”少年两手叉,呸了一口。

 刘海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一脸怒气也就消失了:“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死了没有!”

 刘海鼻子,低声道:“你知道了?”

 他指的是冯猛来过的事儿。

 少年愤愤地道:“当然知道!我在半道碰上伯父,听他转叙了你的丑态,我原先还以为你‮杀自‬了呢,现在一看,你还会哭嘛!知道我站在这里,就假模假式地哭诉几句,告诉你,没那么便宜!”

 刘海颤声道:“唐…”刚说出一个字,被那少年喝断:

 “不许你再叫我‘唐弟’!我不认识你这狗!”

 “狗”!这就是往日亲亲热热的少年说出的话,这就是往日的兄弟骂他的字眼。

 刘海直起身,冷冷道:“冯唐,回去告诉你姐姐,就说我刘海自认不是人,我是畜生,是狗!你们冯家要想杀我,只管来人!”

 冯唐气得张口结舌:“你…你…”他伸出手指点着刘海,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海狠狠地道:“天下失信的人多得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难道只有我要了你姐姐,你们才会饶我不成!”

 冯唐已经扑了过来,快如鹰隼。

 他的面容扭曲,极为狰狞可怖。

 双掌在空中变幻异常,利箭一般直取刘海的咽喉。

 快!真快!

 眼见这一招便要取了刘海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刘海倒了下去,硬梆梆直地倒了下去。

 冯唐一招走空,‮子身‬已经掠了过去。

 刘海的‮子身‬硬硬地碰在地上,又硬硬地弹了起来。

 简直就像最僵尸!

 冯唐伸手在柳枝上一捺,倒转身,见刘海已然立起,叫道:“好狡猾的王八蛋!”

 怒叱声中,冯唐又扑了过来。

 这次比上次更快,显然他立意要取刘海性命。

 刘海双足一点,倏地上了五六丈,让过了冯唐的扑击。

 若是全镇的人都在,包括吴星,都会被刘海的武功骇倒。

 谁都知道刘海会武功,因为刘长乐会,而且刘长乐在江湖上还有点小小的名气。

 但谁都不知道刘海的武功,已远远超出了刘长乐。

 在他们眼里,刘海是个人渣子、无赖、混混,而且还是个没用的活王八。

 但是一个人成为混混,总是有理由的。镇里的人却从来不会去考虑原因,他们只看结果。

 冯唐连连扑击,都被刘海闪过了。

 扑得狠毒迅捷,闪得轻灵洒

 冯唐目毗裂:“姓刘的,你没有还手,大约是想让我住手,但我冯唐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不杀我,我必杀你!”

 一道青光闪过,冯唐手中已多了一柄柔剑,软软颤颤的剑尖,宛如毒蛇的红吐不定。

 “纳命来!”冯唐吼叫着,剑光团团,滚向刘海。

 四周的柳枝柳叶都被他的剑气迫得纷纷飞,宛如一天碧雪。

 刘海足下踩着古怪的步子,在冯唐的剑光中穿行如蝶,他的衣衫却被柔剑片片削去,飘进了片片碧雪中。

 眨眼间,冯唐的剑法绝招已经全部使完了,却没有奈何刘海半分。

 冯唐怔住了,剑式一顿,跃出文外,狠声道:“刘海,我打你不过,总有能打得过你的人!一定会要你偿命的!”

 刘海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双爪如风,抓向冯唐:“站住!”

 这时刘海浑身悬空。冯唐争的就是这一剑,就是这个机会。

 他突然转身。

 全身要都在刘海双爪控制之下,冯唐却全然不顾,右手一抬,柔剑抖成直直的一条,上了刘海的咽喉。

 刘海惊得向左一闪,晚了。

 冯唐的柔剑已经刺进了刘海的右肩胛,刺得很深,以至冯唐再想拔到都已无可能了。因为刘海的‮体身‬已经急剧向左边倒了下去,冯唐只好撒手。

 冯唐愣愣地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向刘海下杀手,而且重创了刘海。

 刘海虽然不致于死,但一只右臂也许从此后便毁了。

 最亲热,最信任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仇人。

 冯唐毕竟只有十五岁啊!

 转眼间,刘海已经立了起来,柔剑颤悠悠地立在他左肩上,显得极是可怖。

 冯唐忍不住退了一步,转过眼情,看着渐渐落下的柳叶。

 坠落的柳叶如雪,坠落的心呢?

 他不想让刘海看见自己眼中的泪花。冯唐毕竟已有十五岁了。

 刘海哑声道:“冯…唐,你说什么…偿…命来?”

 冯唐知道自己错了,错得要命。

 但少年人的脾,就是知错不认错。错得越厉害,他们的嘴就越冷得像利刃。

 “我们家的事,你管不着!”

 冯唐的声音虽然不稳定,但很决绝。

 “告诉我…是不是…恋…你姐姐…出事了?”

 刘海摇摇坠。

 冯唐恶声道:“我姐姐被你害得奄奄一息了,你这狗贼!

 现在你知道了,你该开心了吧?”

 一声闷响,冯唐本能地跃升,再回头看时,刘海已经倒在了地上。

 冯唐惶恐地奔到刘海身边,拔出柔剑,飞快地点了伤口四周的道,止住了涌泉般出的血。

 半晌,刘海艰难地睁开了眼,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他看着冯唐,嘴在颤抖。

 冯唐松了口气,执着柔剑,狠狠点了点刘海:“狗贼,暂且寄下你这颗狗头。若是我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杀你!”

 一转身,冯唐的身影已消失在淡绿的柳林中。

 刘海嘶声叫道:“冯唐——回——来!——回…来呀…

 告诉我…”

 没有谁会告诉他什么了。

 若连往日最信任他的冯唐都会杀他,还有谁会告诉他什么呢?

 刘海痛苦地捶着身边的草地,捶着那些已飘落的柳叶。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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