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处处受制
但此刻纪空手心中顿生警兆,这并不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当他的人一踏上溪边的这片沙石时,就清晰地捕捉到了前面密林中的一点寒芒。
寒芒在林间一动未动,如果不是天色微明,霞光隐生,纪空手根本难以捕捉,恰巧一缕霞光照在了这点寒芒之上,产生了一道明晃晃的反光,虽然一闪即没,但这已经足够让纪空手发现它的存在。
纪空手的身形戛然而止,凝神静气,异力瞬间运行耳目。
心惊之下,他从这
动的空气中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淡若无形的杀气,而杀气的来源就在林中,从呼吸的缓急程度来看,对手至少在三人以上,而且身手都不弱。
韩信的脸色也变了一变,显然感受到了这段空间里的异常。
“这些人难道是冲我们而来?”韩信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纪空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置身于敌人铺开的一张大网中,不管他们怎么逃,都没有可能逃出这张大网笼罩的范围。
“但愿不要是花间派的敌人,否则前有伏击,后有追兵,我们只怕是死定了。”韩信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出现了一丝震颤,表明他的心中并不平静,似有几分惊惧。
纪空手横了他一眼道:“我也希望他们不是,但是好像不凑巧,他们偏偏就是花间派的人。”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李君带了三五个随从自林间缓缓走了出来,每一个人的脚步都非常沉稳,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纪空手一人的脸上。
“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我。”纪空手突然笑了,
低嗓门道:“待会儿动起手来,你先跑,千万别管我。”
“你这可是在骂我。”韩信摇头摇道:“我韩信真要那样做,还算是人吗?”
纪空手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望向了自己前方的对手。
敌人依然在一步一步地
近,有意无意间,他们的步幅微微错开,形成了一个半圆弧的攻击态势,进入到纪、韩体身的三丈范围内,才终于停住了脚步。
“纪空手,你束手就擒吧,在我们花间派布下的罗网中,你要想逃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君紧了紧手中的短矛,傲然道。
纪空手淡淡一笑道:“困兽犹存好斗之心,何况是人?你把我
急了,大不了以死相拼,难道还任由你宰割不成?”
“那你别怪我手中的利矛不长眼睛!”李君怒意横生,一抖短矛,矛锋在虚空中微微震颤,发出轻微的嗡嗡之音。
“正因为你的利矛没长眼睛,所以我才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说不定一不小心,这利矛还会刺到你自己哩!”纪空手嘻嘻一笑,好像根本就没有将李君放在眼里。
李君犀利的眼芒
向纪空手,心中暗暗吃惊道:“此子果然有些名堂,面对强敌,犹能冷静相对,怪不得朱子恩那一帮人搞不定他,看来我也不能太过大意。”
他根本不知道此前的纪空手是哪种模样,那时的纪空手,除了胆大聪明之外,活
就是一个无赖的形象,而此刻李君眼中的纪空手,已是补天石异力潜移默化之后的纪空手。当一个人内在的精神得到改变之后,他的气质也会相应改变,对于这一点,即使是纪空手自己也未必知道。
但是在李君的眼中,他已经把纪空手作为高手来看待,因为李君本身就是一个高手,所以他看人的角度是从对方所蕴含的内涵来看,而不是形象。
当他的眼芒与纪空手的眼芒在虚空中悍然相触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头脑中搜集的那些情报,而他所知的情报里,纪空手除了脑子好使之外,其它的简直一无是处,根本不屑一顾。
但是,此时此刻,李君分明感受到了纪空手眼中的那股淡若云烟的杀意。
并不是每一个武者都能拥有杀气。一个武者,只有当他修炼到了某种层次之后,杀气才会自然而然地由心而生;而一个杀猪的屠夫,他的手中同样有刀,他的刀同样犀利,当他磨刀霍霍的时候,却只有杀心,而绝对不可能拥有杀气。
所以一个人是否拥有杀气,取决于他是否已是高手,反之亦然。纪空手的眼中居然绽
杀气,这一点出乎李君的意料之外,是以他不敢有半点大意。
“你变了,变得让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你就是那个纪空手。”李君深深地
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是么?那么在你的印象中,纪空手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纪空手的眼睛始终不离李君握矛的手腕,脸上却淡淡一笑,调侃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至少不应该像现在这个样子,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害怕。”李君的话出乎纪空手的意料之外,怔了一怔,纪空手突然笑了。
“你真会寻我开心,你乃花间派有数的高手,岂会怕我?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纪空手冷笑一声,已经看出对方的每一个人所站的位置,几乎封锁了自己的任何一条退路。毫无疑问,自己此刻已是身处绝境。
“这好笑吗?不!”李君一脸肃然道:“你能从朱子恩的手中逃出来,就证明你有不俗的实力!”
他话音一落,短矛已然在手,凛凛矛锋与霞光相映。就在这一刻间,他已不再是李君,倒像是一个立马横戈的将军。
矛锋横空,最是无情!
纪空手心神一跳,顿时感受到了那来自矛锋上比冰雪犹寒三分的杀气。
他一时之间心神茫然,没有一点动作,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他这一生中,除了街头混战所用的
拳怪腿之外,真正熟悉的武功就只有见空步与妙手三招。
这两种武功都是妙绝天下的绝技,只是纪空手除了看丁衡使用过一两次之外,自己虽然也偶尔一用,但真正要用它来临阵御敌,心里却没有一点底气。
与此同时,李君没有一丝的犹豫,手臂一振,他的矛刺破长空,如一道闪电
前,只凭这一招矛法,已足以让纪、韩二人
变。
此时天色渐明,红霞淡出,溪水潺潺从山野
过,伴着徐徐而来的晨风,天地间显得静谧与安详。
当矛声划破这片宁静时,任何人都隐隐听到了风雷之声,纪空手的心陡然下沉。
直到此时,纪空手才算真正见识到了李君的厉害,他亲眼看到李君在轩辕子的刀下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想象中李君的武功自然不强,他却不知那只是一种假象。
所谓棋差一着,处处受制,武功之道亦属同理。当李君遇上功力明显胜他一筹的轩辕子时他的优势就很难发挥出来,有捉襟见肘之感。可是当他面对比自己弱的对手时,却可以有超水平的发挥。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至少在这一刻,连纪空手自己也认为难以逃过对方这凌厉的一击。
但是当李君的矛锋划入虚空的刹那,纪空手突然发现这一矛刺来的速度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快捷,它在虚空中运行的轨迹清晰可见,让纪空手几疑这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怎会这样呢?
纪空手觉得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是李君刻意把速度放慢,让自己好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还是因为李君的出手速度本就是如此,只是自己的目力有了惊人的变化?
他不知道,也没有时间考虑,在矛锋刺来的刹那,他踏出见空步的步法,身形之快,堪堪使李君的短矛擦身而过。
李君“咦”了一声,感到自己的这一矛竟然落空,十分惊异,但他没有回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回头的必要,而是反手一
,矛锋倒掠,如灵蛇般从肋下钻出,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奔纪空手的后背。
其实连纪空手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步踏出,竟然化去了李君凌厉的绝杀之招,心神一定之下,心中的怯惧顿时去了三分。尽管身后的矛锋擦身如针刺般直侵肌肤,却
起了他心中莫大的自信。
有了自信,心神自定,纪空手的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临战的状态,任由灵异外力在自己的经脉中窜行,使得耳目异常灵敏。当李君的矛锋再次刺出时,他听声辨位,已经判断出了李君这一矛刺来的速度与角度。
他没有想到李君的每一次出手,竟然都能被自己的耳目掌握,从而从容应对。有时候明明李君的速度只要再快一分,角度再准一分,就可以置自己于死地,但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没有这么做。
难道这只是李君手下留情,网开一面?抑或另有原因?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饶是如此,在旁观者的眼中,不仅李君的短矛如青鸿标空,杀势慑人,就是纪空手避让的这两步也形同鬼魅,
妙至极,完全是一个高手应敌时的表现。
李君的短矛连连刺空之后,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少年的实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在他看来,自己每一次出手,不仅算计到了对方进退的线路,而且倾力而为,完全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式,但是当他真正出手时,才惊奇地发现对方的步法如此诡异,总是能踏在令人匪夷所思的方位上,不仅避过了自己的攻势,而且随时还可以发动反击。
李君心中骇然,深知只要纪空手反击,自己绝对是被动之局。可奇怪的是,纪空手明明有这样的机会,却根本没有出手,只是一味地闪避,李君心怀疑窦,滑退七步而立。
他不得不退,重新审视起这位行止怪异的少年。他不明白纪空手的步法何以会如此诡异,其呼吸的气息何以会沉稳而悠长,而更让他不明白的是,纪空手何以会在该出手时没有出手,是手下留情?还是…
无论李君怎么想,他都绝对想不到纪空手的步法固然
妙,内力亦十分雄浑,但是对搏击攻防之道,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也许,如果与纪空手
手的人不是李君,而是一个下三
的角色,根本不管纪空手的步法,一阵
砍
杀,纪空手只怕早就命丧黄泉了。但是李君却不同,因为他是一个高手,高手就要有高手的风范,每一次出手不仅要算到自己的路数,同时也要算计对方的应对之策,正因为他想得太多,所以他与纪空手一
上手,却处处受到纪空手
妙步法的制约。
风依旧徐徐而来,如情人的手,抚过河岸的野草,石
间的小花,有一种说不出的恬淡,李君却无心欣赏这大自然美妙的景致,而是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纪空手的脸上。
他之所以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韩信。在他攻出第一招时,就感到了自韩信身上透发而出的一种淡淡的杀气,从这股杀气中可以表明,韩信的内力似乎并不在他之下。
李君有些糊涂了,自从莫干下令缉捕纪空手以来,他就对这两人有过非常详细的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这只是两个不入
的小混混而已,与人街头混战亦是输多赢少,根本不足为惧,自己只用一只手就完全可以将他们搞定。
可是到了此刻,当他第一眼看到纪空手时,就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眼前的纪空手仿佛在这段时间里变了个人似的,并非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就算他此刻两手空空,也已令李君不敢有任何小视之心。
“你可真是真人不
相呀!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江湖上争得一席之地,何必自甘堕落,混迹市井?”李君在殊无把握的情况下,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及时改变策略。
“难道混迹市井就是自甘堕落吗?”纪空手自小在市井中长大,对市井生活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所以对李君的话甚是反感,驳道:“龙有龙路,蛇有蛇路,就算市井百姓一生贫
,从来无名,永远没有风光的时刻,但是他们凭着自己的手艺与力气生存于世间,至少可以问心无愧,绝不像有些人强取豪夺,仗势欺人,自以为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就要学那螃蟹横行!”
李君知他话中有话,脸上一红,微生愠意,道:“这本就是劣汰强留的的社会,我比你强,就应该高你一等,这根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那你只能与禽兽为伍,而不该身为人类,你这是禽兽的生存法则,只有没有感情和良心的人,才会说出这种
话来!”纪空手淡淡一笑,眼睛始终不离李君的大手。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非常认同李君的说法,但是为了
怒对方,他不得不说出这违心之言。
李君显然不能忍受纪空手一脸不屑的微笑,更不想在自己的手下面前丢面子,冷哼一声,寒芒从眼
而出,矛身贯入虚空,人已踏前三步。
他这三步踏得很有讲究,每一步踏出,都是一尺七寸,仿佛用直尺量过一般,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李君仗以成名的“三步杀”的起手式,在江湖上不仅有名,而且实用。但是纪空手并不知道它的来历,只觉得
口一闷,有一股压力随着李君踏前的步伐如波
般缓缓迫来。
纪空手心中一凛,知道李君此番出手,已然全力以赴,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应对之策。他看过丁衡对见空步的实战运用,也有自己对见空步的深刻理解,是以他选择了敌动我动、后发制人的策略,只有在敌人出手的刹那,他才会有所行动。
于是他站立在河滩的沙地上,一动不动,当他避过李君的两记矛招之后,对见空步的步法大有信心,同时对李君亦不如初见时那般忌惮。他本是聪慧之人,顿时想到了这一切的变化全仗于自己怀中的那枚怪石。
他静静地站立,脸上轻松而自在,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份紧张与拘谨,两道目光从眼眸里挤出,如利刃般割破虚空,与李君的眼芒相触。
李君的体身发生了一丝颤栗,脸色微微一变,感到纪空手的眼芒中似有一股杀气迫来,使他心头上承受了一定的压力。他从对方的眼芒中看到了对方的内力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可是他不明白,如此年纪的一个少年,怎么会拥有如此惊人的内力?
但他绝对没有失去战而胜之的信心,因为他是李君,他总会将一切困难想得很多,所以在他现身之前,已经留了一手。想到这里,他的眼角便微微上扬,竟然笑了。
笑也是一种自信,所以李君笑了。在笑的同时,他的利矛也如他的人一般信心十足地奔杀虚空,沿着一道非常曼妙的轨迹刺出。
“嗤…”青锋暗淡,寒气四
,杀气如同一团急动的漩涡直卷空中,带出的是矛锋的无情。
纪空手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的目光空灵而犀利,计算着矛锋的角度与变化,同时感受着这股如冷风飞飙的杀气。
瞬息之间,他的心静若止水。
浓浓的杀意在虚空中一点一点地延伸,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让人有一种负荷不起的感觉。
李君暗自心惊,为纪空手表现得如此冷静而心惊,虽然他这一矛已然出手,似乎把握了整个战局的主动,但是他依然无法捉摸到对方的动机与意图。
这让他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
“杀…”他惟有嚎叫,以自己声音的
情来引发自己
中的战意,从而增强信心。在这一刻,他甚至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这可是他遇上的非常少有的事情。
矛锋扑面而来,
到了纪空手面门的三尺处。李君甚至看到了纪空手的眉毛微微颤动,但在陡然之间,纪空手消失了,就在李君的眼前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李君大惊之下,毫不犹豫地旋身回刺。
没有人可以平空消失,而李君之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只能说明纪空手踏出的步法太快,太令人匪夷所思。
他几乎可以断定纪空手就在自己的身后。
所以他很快地转身,迅速地挥矛而出,矛锋上
而出的青芒如匹练般漫舞虚空,罩向了人在七尺之外的纪空手。
好快的一矛,这已是李君竭力刺出的一招矛法,几乎到了一个极限。但在纪空手的眼中,它还不算快,至少还能让他作出一个必要的动作。
他终于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妙手三招中的第二式——凌虚化实。
他的动作非常简单,只是由上而下劈出,犹如寻常人劈柴一般,但李君却从虚空中感到一股大巨的压力如一堵城墙般强行迫来。
他感到了压力,同时也看出纪空手至少存在三处破绽,但他想都没想,就断定这三处破绽都是纪空手设下的陷阱,只要自己放手攻击,肯定上当。
他的判断来源于他的直觉,因为他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内力如果达到了纪空手这般程度,断无可能会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而且还是三处破绽。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只能放弃进攻,改为撤步退守。在退的同时,他迅速封锁了对方可能攻击的几条线路,只等纪空手的攻势迫至。
可是他没有等到纪空手的
进,就在他一退之时,纪空手同样也收住身形,退到了数尺之外。
李君一怔之下,不怒反笑,眼神中突然多出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然后手腕一振,矛锋在空中再次发出嗡嗡之音。
这是一个信号!
“嗖…嗖…”伴随着短矛在空中扬起的轨迹,几声轻微的弦响带出破空之音,异常尖锐。
纪空手蓦然
变,一怔之下,已看到四点寒芒乍现虚空。
箭是自暗处标
而至,来自四个不同的方向,四支劲箭如闪电般穿越虚空,带出的是凛凛寒气。
这很像是一个有预谋的杀局,李君振动短矛并非只图花俏好看,而是事先约定的一个动手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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