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姬承哼了一声，正准备把这友好的谈话继续下去，却听到远远传来一个鹜的声音：“你们俩都很聪明，彼此彼此。”云湛大惊，一把抓住了姬承的胳膊准备拉他跑，但很快颓然的松手，做了个“跑不掉了”的手势。果然，四围都亮起了火把，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两人已被绑成粽子模样，带进了一个大帐篷里。姬承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虎牙，这把现在正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巨人拿在手中把玩，在火光的映照下，尖反出人的光彩。

　帐篷周围布满了士兵，看装束都属于叛军，姬成不由得一阵迷糊：动用这么多人，来抢这一把破？云湛却目不转瞬的盯着那个巨人，深深了一口气：“河络族准备在什么时候起事呢？”姬承这才注意到，那巨人的皮肤十分古怪，看上去像树皮，又像是动物的鳞甲。巨人戴着头盔，从头盔里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不愧是天驱的传人，如此头脑，令人佩服。我是特地留下来等你们的。”姬承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两个概念，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慢慢想清了这两件事。首先，那巨人只是个矮小的河络，那‮大巨‬的躯体不过是将风而已；其次，云湛是天驱的传人。

　天驱是什么？似乎是世时代的一个恶组织，曾经策划过刺杀自己的祖先姬野。这个组织接纳一切种族的成员，据说个个都是一的高手。可他们的宗旨究竟是什么，后来是怎么消失的，姬承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云湛摇‮头摇‬：“那么，我猜，羽族的叛也是不可避免的了？”河络说：“当然，不齐心合力，我们怎么能推翻现在这个腐朽的联盟呢？”“可是，即便你们把几个皇朝都推翻了，你们自己之间，就能保证和平呢？”河络哈哈大笑，笑声透过毫无表情的头盔在帐篷里回响着：“和平？抱歉，我们不需要和平。我们是注定会相互大动刀兵的。但现在我们不会，我们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同盟现在必须要相互倚助。所以在人类的慕容氏被推翻前，我在这里绝对‮全安‬。我现在的‮份身‬是这支部队的军师，等到平定了宛州和中州之后，我们就会挥师南下，在越州重新书写河络的格局。”“你们打破一个死气沉沉的僵局，换来的却是不知道会绵延多少年的世烽烟，这样有什么意义吗？”“意义？”河络又是一阵狂笑。他一步步走到云湛面前，伸手摘下头盔，出一颗毫无血的小小的头颅。

　“至少，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杀我们想要杀的人，也可以毫无愧疚的自相残杀。”他微笑着说。

　“那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拿虎牙？”姬承忍不住问“你们那么大的势力了，拿这一柄又有什么用呢？”河络并不回答他，他把虎牙高高举起，用赞赏的语气说：“那是一段多么辉煌的传说啊！”然后，他的头转向了虎牙的主人。

　姬承自幼经受过各种各样的歧视，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已经修炼得宠辱不惊。他时常想，父亲给他取名“承”也许并不是为了继承姬氏的光荣，而是为了承受姬氏的屈辱。但他还是没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话。

　“其实虎牙并不是最重要的，姬承，我们不过是想把你引到这里而已。你才是我们的目标。”我？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他很想找一面镜子来，仔细看看自己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让人如此大费周折的把他骗过来。可以想象，镜子里会出现一个落拓的小个子男人，三十岁的脸上有着四十岁的沧桑和倦怠，手无缚之力，脑子里装的东西比绿豆粥略微稠一些。这样一个男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宝贝，实在是荒唐之极。

　河络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讲下去：“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们围住了天启城，却迟迟不敢进攻。这并不仅仅因为我们缺少可以和慕容皇朝慕容归、慕容明敬、南郁烈这些大将抗衡的将才，最重要的在于，我们缺少一个可以收束军心的统帅。战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时的优势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必须有一个强硬的后盾。”“现在我们的军队仓促拼凑，看上去声势浩大，其实很脆弱。虽然可以用一统九州的口号去煽动，但一旦陷入苦战的僵局，却很有可能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姬承望着他：“所以你们想到了姬野，想到了找出一个姬野的后人，来令军心稳固？”的确，除了那位疯狂的皇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了。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姬野的名字就是神的代称，当然同时也是恶魔的别号。

　河络没有否认这一点。姬承从腔深处迸发出一声哀鸣，把头摇得像拨鼓。

　“你们找对了人，可是你们想错了，”他说“我是姬野的后人这不假，可我不是他那样的英雄，我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子，我结识的姑娘可能和姬野砍下的人头差不多数目。你们想让我来稳定军心，但你们知道吗？我可能连虎牙都拿不稳。”河络嘿嘿的笑了，笑的时候，他脸上的肌奇怪的扭曲着，看上去好像在哭。

　“我会让你拿稳这把的，”他说“只要你身上着的的确是姬野的血，而不是酱油。”于是姬承身上的绳子被割开，所有人都来到了帐篷外的一片空地上。姬承的手中现在真地握住了虎牙，很沉，他的双臂都在微微颤动。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是在一个长长的恶梦中，并祈求赶快醒来，发现自己抱着虎牙躺在上。

　一名高高瘦瘦的黑袍男子走到了他跟前，他的面容遮在一块黑布后面，只出眼睛。姬承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黑袍人的双眼深如黑，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他想转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头颈却丝毫不听使唤。

　耳中听见河络说道：“羽族之中，有少部分人永远都不能飞上天空，因为他们只能凝出残翼。但是，有一种方法，却能够让他们飞起来，你知道是什么吗？”姬承顾不上去思考，黑袍人的眼睛似乎在不断扩大，变成两个氤氲的大，姬承在其中看到了战火、鲜血、遍地的尸体。他想喊，却喊不出来，全身如凝固住了一般。

　却听得云湛低声叫道：“冰玦！”河络说：“不错！昔年辰月教颇擅使用冰玦，而我们从一本意外得到的辰月秘笈中，找到了一种绝少有人使用的法术。这种法术可以利用冰玦，发出人隐藏在血中的力量。此术对常人无用，但如果他真的还有一点姬野的血脉，我就能把他变成第二个姬野。”姬承只觉得全身越来越冷，仿佛泡在冰水中，但随即又变得燥热难捱，似乎是在火炉中炙烤。这种冷与热的感觉反复替了数次，他终于支持不住，‮子身‬软软的倒了下去，手里还无力的拄着虎牙。黑袍人也开始息连连，汗水浸透了身上的长袍。

　突然之间，黑袍人大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姬承也在这一刻发出一声长啸，这声长啸绝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以至于当晚在天启城门值守的士兵们赌咒发誓，说城外出现了狮子。

　河络满脸欢喜之，云湛却颓然长叹。

　人丛中走出一名彪形大汉，手握一柄战刀，站到了姬承面前。他一言不发，突然恶狠狠的当头一刀向姬承砍去。

　仍然坐在地上的姬承下意识的提起，挡住了这一刀。他的手臂被震得发麻，但心里却隐隐觉得，虎牙变轻了。而且，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慌张。

　转瞬之间，对手已经向他连砍了二十多刀，姬承手忙脚的招架着，只觉得手中的越来越轻，对方的速度越来越慢，与此同时，中却有一种暴戾的情绪在燃烧。他的一生中，当幼时被玩伴欺负时，当在南淮城被地痞搜刮时，都从未感受到过这种愤怒。那仿佛是一团热火，从口一直烧到全身，并不难受，只是需要一个宣的缺口。

　“为什么就让他不停的砍我？”这个一向懦弱的人想着“我为什么不还手呢？”想到这里，他突然大吼一声：“够了！”右手提，猛地一直冲冲的向对方当搠去。

　此时对方正在一刀斜劈他的左肩，他却毫不理会，劲贯右臂，只听一声惨叫，几滴热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虎牙生生将对手的‮体身‬刺穿，而对手的刀却悬在他肩上，只差半寸便可砍进去。

　第一次杀人的姬承，轻松的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河络的喜更浓，拍拍手，又招出了一名武士，与姬承战。这次不过用了十个回合，姬承又是一，将敌人钉死在地上。他其实根本不会什么法，但虎牙一旦挥舞开来，却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带动着他的全身，令他更加感觉体内有股热气不断膨，必须通过战斗去平息。

　夜渐浓，天空中的星辰也越来越多。空地上，围住姬承的武士已经变成五个人，但这五个人也无法阻挡虎牙重如千钧的可怕压力。斗中姬承单手执，抡出一个圆圈，五个人便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倒了下去。

　河络哈哈大笑：“足够了！姬承，你现在相信你的力量了吧？”姬承看着他，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让你到了世都永远后悔？”河络继续笑道：“一切的法术，都有时效，你这样的力量，不过能维持一个时辰而已。以后，如果不靠我们施术，你仍然只是过去的那个废物。但是如果和我们合作，我们可以让你表面上做我们的首领，夺取天下之后，也可以让你安逸的过一辈子。你放心，那时候你只是个废人，我们没必要杀你。”姬承听他讲完，一言不发。方才杀戮的快还未消失，手中的虎牙似乎在的跳动，将凛冽的杀气注入体内。但他也知道，河络讲的是真话。如果离开了他们，自己将永远不会再体会到那种感觉，那种和虎牙融为一体的、万夫莫当的感觉。

　“怎么样？想通了吗？”河络问“好好回味一下刚才的感觉吧，我想你的一生中也没有过这样的威风。”“我的确没有过，”姬承说“我从小就不争气，读书读不进去，练武又受不了苦，以至于我父亲死的时候都闭不上眼睛。许多时候我都想，我真是愧对我的先祖，愧对姬这个姓氏。”河络轻笑：“那你就应该想想，怎样才能不丢了他们的面子。”姬承点点头：“我的确已经想明白了。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姬野处在我这个位置，他会怎么选择。后来我想，如果要靠听命于人来获得别人施舍的力量，姬野也许宁可选择‮杀自‬。”他将虎牙一抬，那伤痕累累的尖笔直的指向了河络。

　“所以，我大概也只能选择‮杀自‬了。”姬野的后人说。 N６zWｗ.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