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几乎没人会知道,他不会说出去,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坚信他所做的一切绝不会白做。
他知道不肯出庭要遭到多少人的唾弃,会遭到多少人的白眼,在重案队没人再会把他当同志当朋友,只会有人把他当叛徒当缩头乌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他作好了忍受一切的准备。
果然是这样,在重案队没人理他,没人看得起他,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没人安排他工作,什么案子都没他的份,他就像个多余的人。
"能不能给我换个地方?"他跟沈宇霆说。
"换哪?换来换去还只能在重案队。为什么会这样,还是好好反思反思?"沈宇霆说。
什么地方也没换,就让他在队里闲着。
林国平的表现让唐子晴非常失望,也非常痛心。她没有想到,过去也还爱抱打不平也还有正义感也还疾恶如仇的林国平在关键的时候竟会退下来,会变成缩头乌
,会是个孬种。想想当年为了救她的父亲,什么都可以不顾,出钱出力,在所不辞,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得到她?就没有一点真正的爱心关心同情心?一旦没有了目的一旦自己什么都不能得到就连战友、同事、师傅都可以不要?就可以昧着良心装孙子?这是他林国平吗?唐子晴真是没办法看懂,没办法弄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只感觉突然之间林国平变得陌生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他是谁了。
她感觉太对不起沈宇霆。当初她被林国平弄得生米煮成了
饭不得不背叛沈宇霆,她就已经对不起沈宇霆了。现在沈宇霆不计前嫌把林国平调进省城而且还安排在刑侦队工作,没想到眼睁睁看着战友被人砍杀林国平却不敢出来作证。这不仅让沈宇霆和他的战友们失望,也让沈宇霆没有一点面子,谁都会说。"看看,沈队长千方百计调来个人竟是个缩头乌
,是个孬种,是个软蛋。"不只是林国平以后做不起人,就连沈宇霆也会说不起话,一想到这唐子晴就感到又一次对不起沈宇霆。当沈宇霆告诉她林国平不肯出庭叫她说服林国平的时候,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说服林国平站上原告席,她相信她能说服林国平,所以她很自信地跟沈宇霆拍了
说:"放心吧,保证国平明天出庭。"
可一切都失算了。
无论唐子晴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沉默成了林国平的唯一选择。唐子晴又气又恨,林国平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么窝囊?这么没有骨气?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混?可除了气,除了恨,她还能怎么样?她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她不仅对丈夫痛心失望,完全失去信心,同时也对沈宇霆深深内疚:她又一次对不起他,又一次欠了沈宇霆的。
"对不起,我没能说服他。"她后来找了沈宇霆跟他道歉说。
"不能怪你,我们谁都没说服他。"沈宇霆说。
"真没想到,他会是个孬种。"
"我也没想到,以前他好像不是这样。"
"究竟为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正想问你呢,为什么他会选择沉默?"
"他什么都没说。"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最近有没有人去过你家找他?"
"什么都没看见。"
"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不知道。"
"你…现在我真有点恨你。"
"恨我?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他调来?"
"这与调他来有关系吗?"
"还没关系?不调来会出这样的事吗?不调来会让你把面子丢光?不调来我们会…"
"别说了,调他来并没错,他迟早是要来的,错的是他不该沉默。"
"我真后悔。"
"后悔也没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也许他有他的苦衷。最近他很苦闷,队里人都不理他,什么事都不叫他做,做什么都没人叫他,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谁都别再责怪他了,不然他会更难受。"
"宇霆,你怎么对他这么宽容?你知道吗?你越这样我会越难受。"
"别胡思
想,原谅他这一次吧,也许下一次他就不会这样了。"
"我没办法原谅他,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在想,也许他,还有我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个城市。要是能够重新选择,我肯定不会这么选择。"
"想到哪里去了?现实点吧,给他一次机会吧,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还要说点什么,沈宇霆呼机响了,队里叫他火速回队,有情况,沈宇霆来不及跟唐子晴多说就匆匆走了。
沈宇霆还没到队部,支队长莫文智叫他立即赶往医院,林国平刚刚在街上与一伙歹徒搏斗英勇负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林国平负伤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会受伤?
沈宇霆风急火急赶到医院,林国平正在抢救室接受抢救。
队员马上向他报告经过。
一个小时前,林国平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赶到西湖桥下。两伙
氓正在斗殴,林国平为制止双方械斗
身而出,身上被砍数刀终于被制止,并将所有歹徒抓获。
惊天动地。
这是沈宇霆、也是整个刑侦队的人谁都没有想到的。
有些日子了,这个因为不敢出庭作证的乡里察警几乎聚集了所有的怨恨、指责、怀疑、歧视、白眼,今天终于突然爆出了新闻:只身斗歹徒,转眼之间成了孤胆英雄。
这个时候,也许只有林国平自己才知道这个瞬息万变的过程。
也许,也许忍受了太久了,就像是经历了百年孤独,很痛苦,很难受。林国平希望得到韩副市长给他一点什么回报却什么也没得到,张高峰出去以后仅仅是张秘书打了个电话叫他好好干就什么也没有了。林国平觉得自己不能老这么等下去,天上没馅饼掉,还是要靠自己来改变这一切。
要想再在这个安公局待下去他就必须做出点像样的事情来,做出点像样的事来才有可能冲淡人们对他形成的恶劣印象,才有可能抬起头来,甚至有可能出人头地。而在重案队,在整个刑侦支队,他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绝不会是在案子上。在案子上他很难超过别人,有能耐的侦查员多的是,破案根本还轮不上他。他只能另辟蹊径。
他一直在寻找别的途径,在捕捉别的机会。
也许是有心,机会终于遇到,还真他妈惊心动魄。
这一天他正好坐在值班室,像往常一样守着那个值班电话,突然有个电话打来,说西湖桥下有人在用刀砍人。林国平突然眼睛一亮,这不就是机会吗?盼望多久了,等的不就是这种电话吗?现在这种电话突然来了他能轻易放过?他不知道那边拿刀砍人会是什么场面,会有多危险,他能不能对付,能不能解决问题。他根本就来不及想这些,他唯一想的就是他必须立功,必须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至于那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他不管,也管不了那么多,重要的就是要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决定一个人来完成,无论是刀山是火海他都要往里冲。他拿着
骑着一辆摩托车就往西湖桥飞奔。西湖桥距市局不到两里,林国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两伙
氓正在为争夺一个三陪姐小在桥下大打出手,几名过路的无辜行人也被歹徒用刀捅伤。要像上一次,以林国平不肯为战友出庭作证的表现他完全可以绕过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最多装作普通的市民再打个电话给110报警,他什么事也不会有。可他没这么做,他一直在寻找做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的机会,眼前不就是机会?他几乎没考虑会受伤会有危险,把任何危险都置之度外,
身而出站出来,大声吼道:"住手!我是察警,谁也不许再动手!都跟我到安公局去,有什么事上安公局去说。"
最初双方还停顿了片刻,一边的人还停了手脚,可另一方却根本没人理他。
"你走吧,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就别管了。"一个为首的说。
"不行,我是察警,既然这事让我碰上了我就非管不可。你们谁也别走,都跟我去市安公局!"他说。
"哟,想管闲事是吗?弟兄们跟我上,打死他!"几人挥动刀
朝他劈头盖脸砍来,顷刻之间他就成了血人。可他没忘记自己的初衷,他奋力冲出重围,掏出手
向天鸣
示警。对方无动于衷,为首的继续挥刀向他猛砍过来,口里还大叫"把他的
缴了","把他的
缴了"…
没有退路了,也没有别的选择,要不被对方砍死,要不制服对方,最终他选择了后种,"啪啪!"他扣动了手中的扳机,连开了两
,为首的应声倒下,其他人再也没人近前。
"谁敢再来?!"林国平用
对着忘形的
氓吼道。
没人敢再来。刀再锋利也没有
快,
再
抵不过弹子,察警动真的了,地上已经死了一个,谁都不敢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把刀放下!"林国平的口气不容置疑。
没人再反抗,纷纷把刀放下,举起了双手…
十八个,分别犯有各种罪的
氓乖乖就范,二十一刀,林国平端着
始终在
血。
幸亏巡警及时赶来,把林国平送进了医院。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林国平终于
离危险,与死神擦肩而过。
"没事吧,国平?"林国平一醒来沈宇霆就拉着他的手问。
"没事,那些人呢?"林国平问。
"放心吧,都到他们该到的地方去了。好样的,国平。"沈宇霆握紧他的手说。
"我…"林国平像想说什么。
"好好养伤,什么不愉快的事也别想,一切都等养好伤再说吧。"沈宇霆叫他暂时什么也别说,等伤好一点了准备好好介绍他的事迹吧。
沈宇霆想这一回该好好组织组织,林国平能做到这样很不简单,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大大宣传一回,为了林国平,也为了整个安公机关。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莫文智、跟宣教处的同志都说了,一致赞成,大树特树见义勇为的优秀典型林国平。
无须等到伤势的好转,只要他醒来了,就有领导看望、同事慰问、记者采访…鲜花、掌声接踵而来。
"好好介绍吧。"沈宇霆说。
"介绍什么?没什么好说的。"林国平想说,又不好怎么说。
"千万别谦虚,别怕被人宣传别怕被人歌颂别怕被人炒作,勇敢地接受媒体的采访,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不是件坏事。"沈宇霆说。
"可是我…"也许林国平心里还想着那件不愉快的事情,还有些不自在。
"除了与歹徒搏斗的事其他什么都不用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现在是你重新开始的时候,就说当时的经过吧。"沈宇霆说。
林国平就一五一十地介绍了当时的故事。
其实,这正是林国平所盼望的,从一开始他就盼望能有个立功的机会,能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千载难逢,做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宣传都不过分,不能轻易放过。林国平
离危险醒来之后就想借这件事驱散过去所有的乌云,让所有的人刮目相看,让所有的人改变对他的看法。只是最初他还缺乏点勇气,不知怎么来做这篇文章,是沈宇霆给了他勇气,是沈宇霆鼓励了他,叫他大胆地把那闪光的过程说出来,他便向所有前来看望他的领导、同事、朋友滔滔不绝介绍他勇斗歹徒的过程。每一个细节都很感人,的确改变了许多人对他的看法,甚至有了这件勇斗歹徒的事迹人们早已把不肯出庭作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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