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黎明时分,班奈就起身了。他站在阳台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自艾自怜。海面上,第一道金光破
而出,一辆扫街车在山的那达轰隆地驶过,一面
水,一面刷洗人行道,以便于摩纳哥居民安心地行走。对于摩纳哥居民而言,今天又是美好、悠闲的一天,阳光亮丽,或许在他们吃午餐之前,会踱步到行银里去看望他们的金钱——这也是他一向希望过的一种生活。接着他又回到了现实中:到机场去和某个长相有如大猩猩的家伙会合,一大串危险跟在他后面,失败的机率不可谓不大;当然,还有未知的,却一定是令人
骨惊然的惩罚方式在等着他。突然间,他的咖啡变得涩了起来。他将残渣倒太阳台上的一个天竺葵花盆中,走进房间更衣,准备投入那酷厉的考验。
他驾车沿着海岸行驶,早晨的空气十分清
,太阳的高度很快地越过了他的肩头。
到了机场时,第一批旅客正走出大门。个个睡眼惺松,呵欠连天。班奈将那份报纸举在
前,犹如粉红色的旗子。不知道要前来和他会合的人,是副什么德
;裘里安事业的伙伴越来越令人捉摸不定了。根据班奈的预测,由于意大利人的卷入,裘里安一定会在他纽约家族的成员中找一个人来补充。这人想必是和席莫相当的西西里人,刀
等配备一应俱全的。他在诸多旅客之中搜寻,试找出一个下巴青黑,而且服装相称的家伙。
过了五分种,他并没有看见这号人物,他开始产生了一种希望:说不定移民局的人会帮他一个大忙,把他的搭档逮捕起来。这时,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差点儿没让他跳起来。
“你就是班奈没错吧?”
他转过去,看见一个女孩——个子高挑,肤
黝黑。她的双眉高高挑起,等着他的回答。“是你吧?”
班奈点了点头,回过神来。“是的,是的,我就是。”
“我名叫贺安娜。你的西装呢?你看来不像是那种暴徒的样子嘛!”
“天哪你是…”
那女孩看见他惊讶的神情,觉得很好玩似的。“你以为你会看见谁?小熊维尼吗?
难道裘里安没对你说?”
“没有,他只要我带着报纸到这儿来。”
女孩的笑容消失了“他就是爱玩这种把戏。”她摇了头摇。“老天爷,他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班奈仍处于轻度的惊恐中。他的预期落了空——女美取代了野兽。她的发
棕得近乎黑色,颇富光泽,剪得几乎像男人的一样短。棕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弧度优美的鼻子,橄榄
的皮肤,润泽有力的双
。她的装束是牛仔
,白色T恤,和一件旧的皮外套。
身高几乎与班奈等齐。
“怎样?看够了吗?”
她的问话打断了班奈的观察。“你说得没错,我原以为是个彪形大汉。”班奈让自己镇静下来,心思也灵活多了。“好了,我们去拿你的行李吧!”
那女孩朝地上一只过夜的帆布袋努努嘴。“只有这个,我没有长期抗战的打算。”
他们驾车离开机场,前往尼斯。班奈空
的胃部和汽车引擎一样,发出轰隆之声。
他这才想起最后一餐是昨天中午吃的。他瞄了安娜一眼,说:“我饿死了,我们停下来吃个早餐,你不介意吧?”
“我没问题,好几年没喝法国咖啡了。”
她将头部往后倾斜,让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班奈不明白她的态度何以如此轻松。也许她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吧?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是会传染的,他发现这天早晨郁闷的心情开始高亢起来了。他把将来可能发生的恐惧搁在一旁,先专注于他的这位伙伴比较可能带来的即时危险。
他们在一家超市附设的吧台那儿找到一个室外的座位,并点了餐饮。贺安娜
了外套,在阳光中舒展四肢。之后,她将一只修长的玉臂往后搭在椅背上。“告诉我,”她说:“你并不是裘里安那帮子兄弟之中的一个。你怎么会跟他搞在一块儿的?”
班奈从头细说。这当儿,安娜一面喝着咖啡,一面吃着她那份火腿面包。
“事情就是这样子的。”班奈说完了,把侍者叫了过来。“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就是说,如果我临阵
逃了,裘里安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安娜点点头,说:“他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不喜欢成为一个输家。而且他朋友多得是,你必须相信我,那些人为了五千元、一万元,甚至会把自己的妈也给卖了。”她看了看班奈的空盘子,笑说:“我想你可以再吃些三明治。”
他又请侍者送了三明治来,并且再添了些咖啡。“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忧为一个杀人狂的老板工作。或者说,你也是他手下的兄弟之一。”他上下打量着她。“不过,你的伪装功夫实在太好了;不穿黑西装,也不配戴武器,更没有藏在花椰莱里的听窃器。
我会把你当做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孩,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安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直到侍者又送来了咖啡和三明治。班奈两手抓起了三明治。“我忘记了英国人是多么地善于恭维。”她剥开一块方糖,丢进咖啡里加以搅拌。
班奈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没戴任何戒指,保养良好的短指甲上也没有涂指甲油。
“如果对于和你一决工作的人多一点了解——像是背景啦,各种资格啦,宗教信仰啦,血缘关系啦,休闲嗜好啦…等等,通常会有很大的帮助。”
“好啦,好啦,”她抬起头来一看“你知道你脸上沾着三明治的碎屑吗?”
班奈抹去嘴角的三明治碎屑,倾身聆听。
“你知道纽约吧?”他点了点头。“我住在滨河大道。我父亲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我母亲则是个家庭主妇。我是生长在犹太家庭的好女孩。我猜他们是希望我能嫁给一个牙医,然后定安下来。但我想要
迹天涯。因此就在我做大学新鲜人的那一年,我便休了学,前往巴黎。在巴黎的第一个星期,我投入了模特儿的事业。后来又遇到了一个法国摄影师。凡是你能够想到的坏毛病,在他身上全部都有,而且他的主观意识非常强烈。”她搅了搅咖啡,浅尝一口。
“最要命的是,他有
古柯碱的习惯,简直好像一部真空
尘器似的。到了最后,我们一块儿赚到的钱,等于都
进了他的鼻孔。我渐渐发现模特儿就像是一块
,把脑子留在家里,没有人会管你,只要你动作够利落,更衣的速度够快就行了。反正,不管就哪一方面看来,我认为非离开巴黎不可了。然后我又想到:其一,我是个犹太人;其二,我待在大西洋的东岸。就该去拜访以
列,寻寻自己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投身军旅的由来。那时我二十岁,从没有到过一个像以
列一样的地方。当时我内心有一种非常理想化的想法,觉得自己应该加入对抗阿拉伯联盟的阵线。因此我摇身一变,成了贺上土。”
班亲很难想象眼前这苗条优雅的女人,穿着刻板的以
列军装,来回
练的景象。
“最初的时候十分令人奋兴——边界巡防啦,反恐怖主义分子等等的任务。后来就变成了一种公式。每件事情都一样,即使危险的事情也不例外。过了一阵子以后,这份工作就变得像是察警一样了。但我确实学了很多。”她笑了笑,说:“我想我是全尼斯唯一能够驾驶坦克车的女人。”
班奈环顾其他的餐桌,只见一群群女人聚在一块儿喝咖啡,准备待会儿发动对于各个商店的攻击。“确实没有看到坦克车驾驶员,只见到用信用卡作为全身装备的圣罗兰特攻队。总之,你再说下去吧!你并没有决定成为以
列第一位女将军吧?”
安娜摇了头摇“我不想。三年已经够长了。最后几个月当中,我不能忍受一些丑陋的事情。我经常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心里想着,不知道又要看见多少人被杀屠、被
击,或是被炸弹炸死了?而我是个国美人,以
列甚至不是我的国家。”她耸了耸肩膀。
“因此,我就不再继续留营了,我存了些钱,打算绕道回家,取道欧洲。”她举起了咖啡杯,视若无睹地盯着班奈。从她的眼神可以得知她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他默默地等待着她再度启齿。
她回过神来。“我打算拜访威尼斯。那是我父母度
月的地方,他们时常谈论重游旧地的事。当我有了这计划后,就想要他们到威尼斯来和我会合。这也就是我遇见裘里安·玻的时候。在圣马克广场的一家咖啡馆里,我们因为塔便车之故而结识。”
“不用说我也知道,他一定是邀你搭他的车子,请你上他的游艇去。”
“差不多就是那么糟糕的一回事。你也见过他了。他实在善于操纵人心。而当我在和一群
鲁不文明的男人共事之余,他是与众不同的,他的约会方式也别出心裁。最好的旅馆、私人飞机、华衣美服、鲜花佳肴,无不面面俱到。我完全被包围了。我想我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水平。”她做个鬼脸,耸了耸肩。
班奈想象着军旅生活和由裘里安所提供的豪奢
育生活的对比。“驾驶坦克车以来的大转变,是吗?如果你刚好喜欢一个老而有钱的爱托尼亚人,他倒是满有吸引力的。”
安娜继续说下去。“他当时在
内瓦有间公寓,我们就住在那里一一我住在那里。
他经常离开,去做他的生意。”
“什么生意?”
“金融方面的,房地产方面的——他谈论的无非就是这些。还有一些他是不说的。
也许有军火吧?他有些朋友,是将军级的人物。但是他总是避开我。我待在
内瓦的日子里,就是用来学法文,以及等待他回来。后来有一天,过了几年以后,他没有回来。
他派了他的一个手下,带了一大把玫瑰花来,还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一切都结束了’。”
“有任何理由吗?”
“嗅,后来一切都清楚了——他曾经对很多年轻的女孩施以如此的手腕。当你二十五岁、二十六岁…有一天,你就会往谷底滑落。我听说他现在是和某个法国小女人在一起。你见过她了吧?”
班奈点点头。“是秋秋,绝对不会开坦克车的。我想你一定很沮丧吧?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工作呢?”
她叹了一口气,戴上太阳镜遮住了眼睛。“五万块钱,这就是替他工作的原因,我父亲去年过世了,而我母亲在生病。我一直在做模特儿的工作,同时在苏活区的一家画廊兼差。只是医生要钱的速度永远比我赚钱的速度快。所以当他上个星期打电话给我,提出这样的待遇后,反正,我需要钱啊,我就来了。他说我受过军事训练,刚好派得上用场,只要花个几天的工夫就好。相信我,这其中绝不掺杂情爱的成分,完全着眼于生意。”她喝完了咖啡,站起身来。“我们就开始吧!”
班奈立刻站起来。“是的,立刻,报告军官,我立刻去占领机场。”
安娜穿上外套。“天啊!英国佬。你天生就这么富于幽默感的吗?”
他们驾车返回摩纳哥。一路上,安娜打着瞌睡,而班奈的情绪已大有改善了。看到了漂亮的脸孔,他总是精神大振。而且既然裘里安付了如此高价给这女孩子,让她作为他的伙伴,她一定拥有极为高明的长处。她看来不是很喜欢英国人,这也难怪。在受到裘里安那样的始
终弃之后,她的反应一点儿也不令人惊讶。他在柯尼其某处一个紧急右转弯,安娜的头部也偏斜了,歪到他肩膀上。接下来一路上,他做着快乐的白
梦:
他们不要待在摩纳哥,他们应该一路去意大利,找一家滨海小旅馆,让他来改变她心里对英国人留下的恶劣印象。然后,他心想:“有一天早晨,他们会下楼来,看见那天杀的席莫,赤手空拳地把他们住的旅馆劈成了碎片。”
车子刚进车库大门当儿,安娜清醒了。她豁地离开他的肩膀,
着眼睛。
“家,甜蜜的家,”班亲说:“我想你该知道这个地方吧?”
“裘里安曾经说过,不过我从没来过。”
班奈按了电梯的按钮。“它和旅馆套房差不多,但那阳台倒是大有看头。而赌场近在飓尺,你想试试手气的话倒很不错。”
“你去试手气吧,我先冲个凉。”
班奈看了看时间。“等一会儿,我们最好打电话告诉裘里安说你已经到了。我想他希望和你说话。”
安娜翻了个白眼。“是啊!我迫不及待。”
整个作业计划的人员安置好了。他把吐兹在坎城的助理的电话给了席莫,那人会负责送他们出海。在问到安娜之前,他还花了些时间和班奈讨论一下细节问题。安娜由班亲手中接过电话,那副模样,好像电话上有什么传染病菌似的。
她的回答简洁干脆,显然对于裘里安所说的感到十分愤怒。最后,她耸了耸肩,说:
“好吧,那是你的钱。”她用力地放下电话筒。“天哪!”
“怎么回事?”
“我竟然被安排成为你的执行秘书,真是笑死人了!”
“啊,我并不知情。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贺姐小,访问你速记的功夫如何?”
“不如我
搏战的功夫好。你的幽默感省一省,拜托你了!”她起身拿起自己的袋子。“浴室在哪里?”
班奈指了指楼下的方向,然后他检视和裘里安通话时所做的摘要,拔通了坎城的电话。接电话的女孩很客气地和他打招呼,除了建议他晚上用餐的地点之外,并要他在次
傍晚五点钟抵达坎城的坎多港。有一艘船会送他出海,送他到“拿坡里女郎”号上。
吐兹已计划在甲板上举行盛宴,所以班奈和他的助理无疑地会度过愉快而令人难忘的一晚。最后,她向班奈保证:只要他有任何需要,她随时听候吩咐。她并祝他一帆风顺。
一切准备就绪——他带着一只仿冒的公事包,一些伪装用的商业名片,还带着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执行秘书。在他们正式登船、了解其全安系统之前,无法制订深入的计划。所以目前唯有等待。
“班奈,这儿有啤酒吗?”
安娜上楼来了。她打着赤脚,头发
淋淋的,穿了一条牛仔
和T恤。班奈这才想到她没带什么行李。自然更不用谈什么浴施了。他走进厨房,拿了两罐啤酒出来。“安娜,不要以为我涉及个人隐私,只是,你认为你带的服装够用吗?”
她直接从罐子里喝了一大口酒。“当然了,”她回答。
“我真正的意思是说:除了牛仔
和T恤,你还有没有带别的服装?像是洋装、裙子之类的?”
“洋装?”她摇头摇,说:“我都留在纽约没带来。什么小礼服、长礼服也都没带来。如果你要看一场服装秀的话,我明天换一件不同的T恤好了。”
她使他感到颇不轻松。“目前现状是这样的,”班奈说:“我的份身被定位为投资家,而你则被指定为我的…我的秘书。
“多谢你的提醒。”
“不要这么容易动怒。这是工作,记得吗?你稍微想一想:一个大权在握,来自苏黎世的投资顾问,带了一个女秘书,会是穿牛仔
和T恤的吗?不太像。是吗?”
安娜咬着下
,叹了一口气,说:“不像,我猜是不像。”
“所以我们必须帮你打扮一下。你说是正式服装也好,说是制服也好,随便你怎么说,我们得回尼斯一趟。”
当天下午稍晚时分,他们一块儿出现在曾经为素西置装的服饰店——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售货姐小并未忘记班奈。当安娜进入更衣室之后,她冷眼望着班奈。
“业务方面的同事,”班奈清了清喉头,说:“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姐小笑了笑。
安娜身穿丝质套装出现在班奈眼前时,他惊为天人。穿着班亲被视为“真正的衣服”
的她,举手投足之间,风情遇异于以往,犹如模特儿般转身、昂首等。她在落地穿衣镜前严格地检视自己,不管那售货姐小絮絮叨叨地说尽了奉承的话。“这套衣服看来还不错,”安娜对他说:“以苏黎世的标准来衡量,这条裙子够长吗?或者说,瑞士女郎穿的都是长达脚踝的裙子呢?”
班奈从容地打量她的美腿。这么一个女孩穿着牛仔
真是暴殓天物!“长度刚刚在膝部上方,”他说:“既摩登,又有职业女
的风度。事实上,这就是女秘书的招牌装扮。你还需要一些裙子和其他的配件。至于鞋子嘛,我们可以到克蕾姬儿去买,就在这条街往前走点。”
安娜一面走向更衣室,一面回头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服饰的?”
“记得我和你谈到过的素西吗?她买了些东西带回英国去。”
两个多小时以后,班奈宣称他已感到满意“而安娜的配备也购置得直了。他看到一个刚健的女孩被改变为柔美的女
,内心真有说不出来的
足。即使率
如安娜,她本来斩钉截铁地说她厌恶逛街购物,然而当她感觉到一个男人对她兴趣大增时,心情亦是悦愉无比。裘里安不同于班奈的地方,在于裘里安的奉承话仿佛是从字典上背下来的;
而班奈的恭维却临场感十足,毫无事先排练过的迹象,令人平添暖意。
时近黄昏,他们随着车
返回尼斯。海风中夹带着淡淡的汽油味。车窗外飞驶而过的摩托车,发出刺耳的噪音,使得他们坐在打开项窗的车子里,连谈话都不可能。班奈渴望安静下来,一杯冰镇的酒,再配合一些食物。他猛踩油门,很有魄力地切到一辆返回意大利的卡车前方,告别对方驾驶愤怒的喇叭声,转往滨海的路途上,噪音的程度迅即降低了。
“我想你大概饿坏了,因为我们错过了午餐。”他对安娜说。方才她与那卡车车头的距离,仅有数英寸之遥。“你想吃什么海鲜吗?”
“能够活着已经算是运气了。”她说。
“真抱歉,不过刚才是一时兴起。港湾一带有些不错的小餐厅,饿着肚子的士兵是无法上场作战的——这句话好像是威灵顿说的。”
“是拿破仑说的。”
“就算是咱。”
奔驰车终于在滨海小村威利法兰区的弥足珍贵的停车点停了下来。班奈和安娜走到码头上一排餐厅前面。距离吃晚饭为时尚早,侍者仍忙着安排户外的餐桌,并趁着旅客蜂拥而来之前,点燃最后一
香烟,忙里偷闲一番。
测览过菜单上那些大同小异的莱肴之后,班奈有种想法——此地想必有唯—一间的大厨房,以供应所有餐厅的需求——他们选了一张面对夕阳的餐桌坐下。班奈拿起酒类目录,发出
足赞叹,然后抬头望着安娜。
“你喝酒吧?”
“为什么不?”
“我是想:你有从军的背景,再加上犹太人…”
“你的意思是说有犹太戒规的束缚?”
“正是这意思。”
“我连火腿三明治都吃了,不是吗?”
班奈看见她展现了笑容。“不过,”她说:“有些犹太教的信仰倒是涵意深厚的。”
“嗅,我相信。你要白酒还是红酒?”
“来杯红酒吧!”
“好极了,我们就用红酒做餐前酒。”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便谈得很投机了,也发现类似的经验十分有趣,甚至可说是愉快的。安娜对于法国的认知仅限于巴黎,于是她要求班奈谈谈法国南部的事情。他谈起了圣马丁、艾威农和爱克斯的风土人情。在谈话的过程之中,安娜发现她的警觉心开始消失了——这种警觉心是打从她和裘里安分手之后就持续至今的。而班奈亦有感于自己不该那么明显地盯着她落
余晖染亮的脸蛋和明眸。
侍者的来临使他们回到了现实之中。“班奈先生吗?电话。”
半是疑惑,半是愤怒的班奈跟随传者进入室内,拿起了听筒。“喂?”
“请原谅我打扰你们亲密的晚餐之约,”裘里安话虽这样说,从他的口气之中却丝毫听不出一丝歉意。“每件事情都和吐兹的手下安排好了吗?”
“是的。我们定于明天晚上上船。”
“太好了!很高兴你和贺姐小相处甚
。下午买东西还称心吧?不是吗?”
“你怎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我告诉过你,我们会友善地跟踪你。希望下次和你通话的时候,会听到好消息,进餐愉快。”
走回餐桌的当儿,班奈停下脚步,环顾码头四周。如今码头上的人是越来越多,声音也是越来越嘈杂了。这看来不足为虑的人
当中,有着裘里安的手下。他们正虎视眈眈地跟着他。他们看着他进膳,他们将尾随他返回摩纳哥。他怀疑他们是否会闯入他居住的公寓。
他坐下来的时候,安娜发现他双
抿得紧紧的。“我来猜猜看,”她说:“电话必定是我们挚爱的领导人所打来的,他的目的是要让我们知道他没有缺席。我说得对不对?”
班奈点了点头,又多倒了些酒。“他们必定整天跟踪着我们。这种感觉让人不愉快,是吗?”
“我早就对你说过:他不是个让人开心的人。”
他们默默进食,好几分钟不再交谈,偶尔瞄瞄他们附近的餐桌,此时每张桌子旁都坐满了人。不同于他们的沉默,周遭的人用不同的语言愉快地交谈着,不时举杯互道假
快乐。班奈没有胃口,把餐盘推开。
“你明天有什么计划吗?”他问道。
安娜用叉子叉起了一团班奈所留下来的面条。“那得看吐兹把公事包放在哪儿才能决定了。出价的人一定会想看见它,这时说不定就有掉包的机会。不过我可不敢保证。”
她咀嚼
咽之后,耸了耸肩。“我想或许在拍卖结束之后,我们的运气会比较好。跟踪着买主,一旦下了船,再将他一举成擒。”
班奈开始了解裘里安为什么把重要大任托付给安娜的原因了。“你对这类的事情有经验吗?就是说擒拿一个人这种事?”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想可能比你强吧!”
不快的心情一扫而空。班奈付了账单,他俩一块儿离开码头,往一条地形稍陡的街道走去,走向停车的地方。班奈在路旁一个报摊上买了一份报纸和一包香烟。安娜看见一堆观光客围在摊子前面选购明信片,感觉很不耐烦。“我到停车的地方去等你好吗?”
班奈
身而出,站在一盏街灯下阅览报纸的标题。之后,他将报纸
在臂膀下,转过街角,走到他方才停车的小广场。安娜站在汽车旁边,和一个男人说话一一他心想:
必是裘里安的手下之一,带来了什么进一步的讯息。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呼,整个事件已经结束了。他看见那男人举起手臂,安娜的手迅即往他脸上劈过去,同时那人的头被扭向后面,再猛力被推向前方,安娜的手臂顺势卡住了他的喉头。这时,只见那人腿双一软,像是个漏了气的袋子,瘫软在地。
班奈总算发出了声音。“安娜,你还好吧?”
弯着
的她,拾起头来,松了口气。“我很好。看这个,”她指着驾驶座那一边的窗户,
出一
长铁
来。那
铁
原先是被
在车门和玻璃间的夹
中。“小杂种,再过三十秒钟的话,他就得手了。”
班奈低下头去看着那人,说:“你把他怎么样了?”
“最基本的扼住咽喉。他会昏
个两三分钟。”说完,她打了个呵欠,绕到乘客座位那一边去。“我们走吧!这一天真够长的!”
班奈的车速放得很慢。坐在他身边的安娜打着呵欠。这是数天以来第二次他亲眼目睹力暴的示范了。席莫的表演已经够吓人了,不过,倒了榻的也不过是一
竹竿而已。
安娜撂倒的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她愿意,轻易便可置他于死地。同时比起席莫来,她很显然地更轻易
出自己的情绪、这个事件是另外一项不愉快的揭示,让他了解自己已陷入危机重重的游戏中。
满天星斗
他们回到摩纳哥。他轻轻摇酸蟋缩在他身旁、睡得很
的安娜。
“我们到了。”
进入公寓后,他跟着她走到楼下的卧室里。他把购物袋丢在
边。“谢了,”安娜说着,打开了窗户。
接夜风。“你的房间在哪里?”
“就是这间。”
“算你运气差,小伙子,你去沙发上享受吧。”
“你不介意我赶快冲个惊吗?”
“请便。”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时,她已趴在
上睡着了,一双臂膀抱着个枕头。睡梦中,她的脸蛋看来较为年轻而柔和。班奈为她好,想替她
下靴子。但是进一步想想,她可能以为他要输她的东西,而对他施以最基本的招式,就是一脚踢过来,也会让他从窗口飞出去。他对她的脸蛋投下了最后一瞥,关掉电灯,走上楼去,预备睡在一张令人不甚舒服的沙发上。
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坐在黑暗中,心里想着他的生活怎会做了如此剧烈的改变?和圣马丁相距甚远,而和一群危险人物相隔如是之近。他闭上眼睛,安娜修理那个家伙的一幕又在眼前出现。他喝干了杯中的酒,摇了头摇,再伸手去拿那个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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