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
清晨,黄各庄镇氤氲在雾霭中。我穿着背心短
,沿着镇子那条古老的石板道慢跑。凉风习习,空气清新,充满了绿色味道。难怪于美人说,其实到乡镇也有好处,起码能将挂满城市肮脏气体的肺叶清洗干净。想着她老人家的话,我无奈地笑了。沿着田埂一溜小跑,到了那条羊肠一般的崎岖小道上行,爬上了大栗子山。大栗子山海拔不高,也就八九百米,不过这里的植被很好。我跑得热汗淋漓,张着大嘴
息着,好一会
息方定。站在高山顶,望着山下那望不到头的沟沟壑壑…这可是我的领地啊,阡陌数十里,多数地方却光秃秃犹如癞痢头,只能产一季红薯。望着那些荒山,我真的想哭。尽管我当了个乡镇的头,日子也真不好过。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着红
衣,高挑漂亮的姑娘正用手捂着嘴巴,望着我笑呢。这山里妹子可真清纯哪,清泉一般的眸子,红
的脸蛋,高耸的
顶着
衣
薄
出,丰腴,
感…不,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明显不合适,她应该用健美或者健康来形容。她望着我扑哧一笑道:"吴镇长,你也喜欢锻炼?"她用的是普通话,语音纯正,根本不像一个山姑。
我大惑不解地望着她,原来她也是来锻炼的。那她一定不是村姑,她是谁呢?
"来,认识一下,我是黄各中心小学校长周玲玲,你的属下。"她
白的手朝我伸过来,满脸笑容。
我点点头,轻轻握了一下那手,感觉那手软绵绵,柔弱无骨的样子。
"吴镇长,你才来,也许我不该跟你诉苦,可是我们都几乎半年没发工资了,这样下去,我们连温
也不能解决,如何提高教学质量,如何保证我们的升学率?"这妹子快人快语,啪啪啪说话像打
一样。
我哈哈一笑:"周校长,这些情况我也知道一些。虽然我才来,但请你相信,提高我们教师的待遇,是本届府政的主要工作目标之一。不过得慢慢来,请你相信,面包总会有的。"
"好,我坚决相信领导。"说罢,她朝我嫣然一笑,跑下山去了。我望着她那灵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机手就是这个时间响起来的。听筒里,传来于美人焦急的声音:"兔,你在大栗子山上?"
这个鬼魅一般的女人,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她连我同周玲玲的交谈也看见了?世界上,真的有千里眼顺风耳?还好,她在电话里只同我卿卿我我了半天,无非是想我,茶饭不思之类。
下山的路好漫长啊,我慢
地走着,心里满是
霾。
黄各庄镇才由乡转镇,辖地以山区为主,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镇。支撑镇财政的,主要有两个企业,一是红星煤矿,一是于道德的明星集团。明星集团主要的产品是榨菜,明星牌榨菜在省内外都有名气。
我刚到镇里时这里还
纷纷的,省里市里都来了调查组,主要是处理矿难遗留。到处是人
,到处是哭声。我脚还没有落地,就被一伙子人给围住,是那些死难矿工的家属。矿工大都是四川来的,那些家属别看是农民,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他们对善后工作组定的死亡赔偿金标准非常不满,拽着我要同我拼命。尽管我才到这里,他们说我是这里主事的,拉着我讨要说法,不然就要拉我去丰水河边吃水。后来来了几个气势汹汹的人,手里拿着大
,为首一个是独眼,他对那些家属们恶狠狠地说:"放了吴镇长,不然我认识你们,手里的
子可不认识你们啊!"那些家属见了这种阵仗,敢怒不敢言,只好将我放了。独眼站在我面前一个小山包上,倨傲地望着我,将手伸到我面前:"镇长大人,认识认识,为你护驾的可是明星公司的保安队。我是保安队长黄大权,请你别看差池了。"我微微一笑,将那手握了握,朝镇长办公室走去。
镇子只有一条街,铺着青石板地面,油光光的。街头有一个立独小院,三幢五层楼,呈品字形,门前还有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石狮子颈项,套着吉祥的黄丝带。这就是明星公司所在地。
自明星公司身后开始,沿街是一个个铺面,破旧的木板门,糊满旧报纸的店堂显得很是寒酸。居然还有一家歌舞厅,大红的釉面瓷砖,翘檐飞拱,装修得张扬外
。门口张灯结彩,夜晚闪烁着彩灯,居然叫粉红女郎歌舞厅。闪烁的彩灯辉映下,屋里不时探出一张光鲜如鬼魅般的脸子,朝路人抛着媚笑。据说这歌舞厅是明星公司开办的。
酒楼也有一个,装修倒也豪华气派,却是红星煤矿的产业。红星煤矿是个私人煤矿,矿难发生后,老板黄同西早就携款潜逃,看来这个酒楼也存在不了多久了。镇尾有一个破败的观音庙,由于年久失修,屋顶已经坍塌。镇府政与镇
委办公地点设在一个大杂院里,地面阴暗
,上面长满了青苔,人走上去溜滑,不注意还会摔跤。
当天晚上,明星集团的老总于道德请新上任的镇委书记王子和同我吃晚饭。于道德吃饭前,先用香皂净手,闭上眼睛虔诚地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席间,于道德频频给我敬酒、夹菜,非常殷勤的样子。王子和是大高个,络腮胡子,脸庞黧黑,说话声音很冲。他是本地人,由另一个乡
委书记任上平调过来,对这次调动意见很大,总说自己是收破烂的农民。被于道德瞪了一眼,他方停止了牢
。
于道德毫不掩饰他同我的特殊关系,一口一个小吴子,亲热得连王子和也停止了发牢
,睁大了眼睛怪怪地看我。王子和首先发难,他端着一碗酒走过来:"吴镇长,从今往后我们就一个锅子抡马勺,大哥有不对的,你这大学生兄弟得多担待。来,我们碰个满碗。还是那话,感情深,一口闷。"说罢,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我惧怕地望着那一满碗酒,赔笑着对王子和道:"王书记,我可不会喝酒,能让我象征
表示一下?"
王子和脸色通红,
着喉咙对我叫嚷:"吴镇长,酒品看人品。这酒可是我们的见面酒,哪怕就是毒药呢,你也得喝!"
于道德笑呵呵地望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微笑。想看我的笑话啊,你小爷爷偏不让你看!我将眼睛一闭,将那一满碗酒几口
咽下去。
认真说,我还是有些酒量,但是在这种场合,我哪里能是对手?喝了几碗酒后,胃囊辣火辣地痛,目光
离,脑袋晕沉,太阳
那里突突地迸跳。我借故跑到卫生间,劲使用手抠喉咙,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这时从外面走来的一个人发话道:"小吴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不就是不能喝酒,你干脆给王子和那鬼东西下个矮桩,事情不就解决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于道德。他也喝得脸红筋
,还不停地打着酒嗝。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重新回到席上。
很晚了我才醉醺醺地走回家。躺在冰冷的
上,脑子里
糟糟的,里面满是糨糊,总也理不出一个思路来。镇里工作千头万绪,最主要的就是如何处置好矿难遗留,做到平稳过渡。
我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打骂声,是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男人声音
涩,却显得气势汹汹。女人声音很小,显然占据下风。打骂声越来越大,那女人突然尖锐地叫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是什么人啊,这样霸道?
我衣服也来不及穿,打开门就跑了过去。隔壁那门却是开着的,灯光下一个赤
着上身,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凶巴巴骑在一个女人身上,举起拳头砸着。我怒不可遏,冲上前一把把他拽了下来。他站起身,鄙夷地望着我说:"你无非就是才来的镇长,老子教训自家婆娘,关你
闲事?"说罢,将我拉到一旁,又举起拳头要打那女人。
突然,那男人狼一般嘶号起来。原来那女人趁他不注意,双手狠狠拧住了他的身下。那女人披头散发,眼
凶光,尖利牙齿如母狼一般咯咯地错着。
我突然愣住了,这女人,不是早晨我在大栗子山遇见的周玲玲吗?原来她就住在我隔壁,那这男人,又是谁呢?
几个人突然走进屋,为首的是于道德。于道德威严地咳嗽了一声,正打在一起的两个女男都住了手。于道德手捻佛珠,闭目昂头,好像还沉浸在臆造的神圣殿堂里。"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黄家康,你什么玩意,不是已离婚了吗,还到人家屋子来霸蛮,算什么事?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原来这男人就是黄家康,周玲玲的前夫。黄家康是这里前任镇长,因为矿难被下了。这人为政口碑不好,据说最喜欢赌博和打野食,在市里开会还因为嫖娼被察警逮住过,是黄同学极力保护才被释放。这次黄同学这大树一倒,他到底没有躲过一劫。黄家康一见于道德,就弯
屈膝,显出一副虾子相:"于叔,不是我愿意打她,是她自己皮子造
。您说,我父亲生病,找她借几个钱,就是外人也不该回绝。可她倒好,不但不借钱,还骂人,说我是畜生——"
"骂得好,黄家康,你就是畜生!一天除了滥酒就是赌博,我看你是扶不上墙的臭狗屎。说,又欠了多少赌债?"
黄家康嘿嘿地笑着:"于叔,也没有多少,就200块。"
于道德从兜里摸出几张钞票,对黄家康呵斥道:"拿着快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黄家康接过钱,果然哈巴狗一般溜走了。
于道德冲我点点头,对周玲玲道:"大侄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让你找我,你为什么瞒着掖着?看看,这不是自己吃苦了?哎,打着哪里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周玲玲冷冷地回应:"于总经理,我吃这猪狗的苦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习惯了。"
于道德悻悻地哼了一声,捻着佛珠领着那帮人走了。
我回到家刚要关门,一个黑影却拱进来。原来是周玲玲,她子身靠着门,悄悄地对我说:"吴镇长,我看你是好人,千万不要相信于道德!告诉你,当年黄家康当镇长的时候,就是听信于道德的话,还与他称兄道弟,结果被这个人面畜生弄得个惨,活该!你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啊!"说罢,她殷殷地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轻轻将门合上,站在她站过的地方,我有一种好温馨的感觉,心里也泛起了情感的涟漪。我想,这女人好可爱,我们彼此素不相识,可是她却为我这般作想,我真的好感激她。
机手铃声突然悦耳地响起来。我打开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将机手关上扔到一旁。那电话当然是于美人打来的,这妖
,总是如鬼魅一般跟定了我,我现在可不愿意理她。这个狐狸
,此刻不知道同哪个男人鬼混过了,来找我的茬来了。正胡思
想之间,座机又尖锐地叫起来。这个捣蛋鬼,我今天偏偏不接你的电话,看你能把我怎么办?我将电话线拔掉,心里有一种报复了她的快
。
睡了一会,我始终睡不着,感觉中,我好像听见隔壁有声响。我仿佛看见,那是一团温软白
的躯体,宛如鲜花一般在我面前开放。那是周玲玲,她面若桃花,白光光的躯体横陈在那张大
上。我突然一
灵,我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卑鄙下
?面前好大一摊子事,我该怎样才能渡过难关?镇府政主事可真棘手啊,没有想到,这么大一个镇府政,财政却出现赤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伸手朝上级要钱,可是作为一级地方行政长官,只知道朝上级伸手,有什么脸面?但上级府政要不给予扶持,连矿难的赔付也难以完成啊!
哎,难,真难。
屋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是镇府政电工,隔着门板,他焦急地问道:"吴镇长,你电话坏了?你把门打开,让我来修修,好不好?"
我没有好气地翻身坐起来,大声地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电话好好的呢。"
那电工声音小了一些:"镇长,我都用机手给你打了,确实没有声音。你就让我进来检查一下,不然耽误了你的大事,我可吃罪不起。"
于美人那个鬼魅,真的如影子一般追随在我身边。我装作懵懵懂懂样子,用惺忪的口吻说:"是我刚才不小心,将电话架起了,现在好了。"
电工还不放心,又用机手打了一个电话,听到响声,才放心地走了。
电工刚走,于美人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她的嗓音圆润动听:"吴镇长,你老人家千万别想躲避我,我是如来,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猴子。"
我恨恨地说:"美人,谁躲避你了,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天上的太阳,我是地面的屎壳郎,你走到哪里,我就追随到哪里。"
她在那边扑哧一笑:"
氓兔,都入主做镇官了,就该清理镇务。说,你那里是不是资金有困难了?"
这个狐狸
,居然连镇上的家底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么一个破地方,财政本来就刚够公务员吃饭,煤矿老板跑了,府政不买单,那些民工家属不和我拼命?告诉你,我现在水深火热,随时准备堵机
眼呢。"
她又嘻嘻一笑:"你笨啊,你走的时候,周先文不是让你有困难找他吗?"
我何尝不想给周先文打电话求援,可是他经管市里那么大一摊子事,足够他忙
的了,我再去找他,不挨批才有鬼啊!我慢
地说:"女美,你是不吃辣子不知道辣子的厉害。我哪里敢去找周市长诉苦,他这人原则
强,绝对不会单单为了一个我,对黄各庄另眼看待。再说,为了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总还得做一点实绩出来,老伸手朝上,我的脸面朝哪里搁?"
"好的好的,你果然长进了,还是基层锻炼人啊!年轻人,好好干,你的前途大大的哈。来,亲吻一个。"说罢,电话里传来啧啧声。
我真的被感动了。没有想到,在我最困难的时刻,于美人没有抛弃我,时时刻刻在关心注视着我。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就是啊!我不
眼眶
润,冲着听筒里面的她也啧啧了几声:"美人,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哟!告诉你,你是我生命的源泉,事业的动力,有了你,我总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贫嘴!"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兔,我也想你,真想。"过了一会,她又问道,"听说,于道德那衰人混进了省矿难调查组?"
"是啊,他是省人大代表,理所当然啊!再说,他不是你干爹?"我的话语中,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她陡然提高了声气:"
氓兔,我与于道德那老狗没有关系,请你别在我面前再提他!告诉你,你同他在一起,可要长脑袋别着了人家的道。好了,我要洗冷水澡了。
氓兔,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我浑身一颤,她说的怎么与周玲玲说的完全一样?
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通电话。从电话里,我知道市里人事变化,陈家民果然调走了,黄同学因为涉嫌参股煤矿和受贿被
掉官职,周先文当上了市委书记。
到镇上的最初几个月,纷纷纭纭的事情很多,主要就是到黄金村红星煤矿所在地,配合省市矿难调查组调查,现场处置矿难遗留。
矿难调查已经接近尾声,事故原因是冒顶。当时井下有好几十号人,幸亏当班的全安员有经验,马上将情况汇报给了矿长黄同西,并且没有等到答复就组织人员撤退,不然死亡人数就远远不止9个。
我和省市调查组的几个成员,在于道德陪同下坐罐笼下到黑黢黢的矿井。刚从地面到达
森
的井下,感觉冷森森的。于道德带头走在前头,还不时提醒我们戴好全安帽。在惨淡的灯光和我们帽子上的矿灯照耀下,我对这个煤矿的基本概貌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这是一个非常原始的煤矿,工人基本是手工操作,连运送煤炭也是斗车甚至背篼运送。空气非常污浊,人在矿井里有窒息一般的感觉。在一个巷道转弯处,我突然听到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声音好恐怖,我侧头一望赶紧朝后退了好几步。只听身旁轰隆一声巨响,煤矿侧如墙壁一般垮塌下来,上面
出一只斗大的黑窟窿,活像魔鬼张开的大口。
于道德赶紧让工作组的人后撤,连声道:"阿弥陀佛,我佛保佑。我告诉你们不要下来,你们看有多危险,要是你们出事,我怎么向省市领导
代啊!"
我却没有理这个话茬,领头朝矿井纵深走去。到了挖煤现场,一个老矿工走过来,拍着我的肩头嘿嘿地狞笑着说:"嘿嘿吴大官人,你们的胆子好大,敢到这几百米深处来!我们写了好多封信要求改善这里的生产条件,你们总不闻不理。当心当官坐歪了
股没有好下场,不信我们睁大眼睛瞧着,你不得好死。"
我被骂得没了脾气,赶紧装扮了笑容对他说:"大哥,你贵姓哪?你知道我是才到这个镇子来,我哪里了解情况呀?"
老矿工黑漆漆的眸子星子一般发亮,他望着我凝视了好一会儿方道:"我晓得你才到黄各,我这样骂你你才能清醒。你问我名字做甚?你想打击报复还是怎么地?告诉你,大爷刘高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想怎么着随便你。"
于道德走了过来,狠狠地骂了一声,说:"阿弥陀佛,老刘子你不摸活路在这里胡叨叨做什么?现在煤矿没有矿长,你们磨洋工也是整你们自己,矿子不出煤炭,你们喝西北风呀。"
我说:"刘大爷,我并不打击报复,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于道德却发起脾气来,拽着调查组一个主事的愤怒地嚷:"还搞什么调查组!你们怎么不听人话?告诉你们,要是你们出了事,与我于某人没有干系!"说罢,又闭上眼睛念叨阿弥陀佛。
在这种情况下,井下调查只好终止。当我同调查组的人沿原路返回时,却发觉刚才垮塌那黑窟窿没有了。我
了
眼睛,哈,真的好怪,难道我刚才是看花了眼?
井下调查终止后,就是陪调查组写调查报告。好在矿难原因和伤亡人数都已落实,责任人和处理意见也已拿出,矿难调查已接近尾声。中午,于道德在黄金村唯一一个餐馆里请调查组吃饭。席上居然有獾子、野猪、山
等野味,还有几瓶茅台酒。于道德满脸泛着红光,举着酒杯与每个人碰杯。当他到了我面前的时候,柔柔的目光如狗舌头一般
着我的脸,还用
爪样的手亲热地拍拍我的肩头,笑眯眯地说:"小吴镇长,我们这个破镇子就是这么回事,你到这里来,可要做好吃大苦的准备哟!"
处置善后工作非常棘手,因为红星煤矿老板黄同西早就逃跑,没有资金赔付。矿工家属将镇府政围了,还举着白布,上面写着: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吃饭!还有人扬言,要是不抓紧赔付,他们要到省里,到北京去告状。
晚上,同于超美通话的时候,我忧心忡忡地将这些情况给她说了。于美人沉
了一会,说道:"你干吗不破釜沉舟?"
我问:"什么破釜沉舟?我连破斧头和烂舟都没有。"
于美人支招说:"财政不是还有钱吗,你就把财政的钱全部用于赔付,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我说:"于美人,你蠢啊,我是来镀金做政绩的,不是来树敌的。镇上干部本来收入就不高,尤其教师,许多家属都是农民,眼睛里都伸出爪子,等着那钱呢!"
"那就好啊,这样事情就闹大了!事情闹大,市里省里能不知道?"
哈,这是个什么破主意?不过破主意总比我焦头烂额没有主意强。我连声对她表示感谢,说:"女美,真想不到,你的馊主意层出不穷。哈,你真该入政界,不然可惜了。来,亲吻你。"
于美人咯咯地笑:"呵呵,连府政官员也认为我该当官,那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我不知道她为何说这话,只好说:"好了好了,我手里还有工作要处理,你休息吧。"
于美人说:"记住,每天所有的活动情况,你都得记到
记里,我可是要检查啊!"
哈哈,我成小学生了!这个精明的女人哟,她真的以为神通广大,可以遥控我?
第二天上午,我将这个意见提上了镇
委,王子和当即就反对:"什么狗
意见,拿我们镇干部不当人啊?补偿金完全可以分批次补偿,为什么要一次
发完?"
我挖了王子和一眼,发现他也在望我。我想,真是站着说话不
疼,为了尽快解决遗留问题,我真是费尽口舌,低声下气做孙子,才让那些家属在赔付协议上签字。如今要是不立马兑现赔付款,天知道会有什么反复。我正准备据理力争,突然机手响了。我拿着机手赶紧朝外面走,于美人责怪我道:"我给你发了几条短消息,你怎么不回?"
我说:"正开
委会呢,哪里有闲?"
"什么狗
会!告诉你,你的意见根本行不通。工作组不是还没有走吗,你蠢啊,这个事你为什么要自己担当?哎,也怪我昨晚没有提醒你,
委会上你就不要再提这个事了,马上去找省里市里的工作组!他们才是你的大救星,是黄各庄镇的大救星!"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如醍醐灌顶一般,连声对她表示感谢,赶紧跑回会议室。会议室里可真热闹啊,可我一进去,就立刻鸦雀无声。我赶紧对王子和说:"王书记说得很对,民工家属要安抚,而我们府政的员工更要安抚。攘外安内,才能调动员工积极
。我放弃刚才的建议,同意王书记的意见。"
王子和睁大眼睛望着我,秃脑门闪闪发光。
会议结束以后,我匆匆赶到工作组驻地,将情况向他们做了汇报。省工作组组长是一个眼镜,他与市工作组组长交流了一下,认为尽快解决民工家属补偿符合定安团结与稳定大局。于是马上召开会议,宣布了这个决定。我看见,在眼镜组长宣布决定的时候,王子和脸色阴沉,不时地瞥我一眼。
在这期间,我每天晚上都同于美人通电话,我们电话的内容,少了谈情说爱的内容,多了许多工作上的争执。当我精神疲乏地躺在
上,总要不由自主地想事情。我好恨于美人啊,这个魔鬼一般的女人,把我发配
放在这鬼都不生蛋的地方,还说什么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鬼!将这么大一摊子事情抹平就相当不容易了。
这天早晨,我从矿难现场返回,要召开镇府政办公会议。镇办公室主任姓刘,人称刘六子,因为他左手六个指头。会议时间到了,我走进会议室,里面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我脸色一下就拉下来了,问:"刘主任,开会时间到了,你通知的人呢?"刘六子涎着脸皮,故意左右望望,满不在乎地说:"镇长,是啊,人呢?"
什么,他居然反问我!我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将他狠狠一瞥:"我问你,办公室主任的岗位职责是什么?"
他
啄米一般点着头:"办公室主任职责我知道,为领导当好助手和参谋。可是各个办公室都没有人,你叫我上哪里去找?"说罢,瘪瘪嘴,阴沉地挖了我一眼,"做了镇干部就不吃饭穿衣,就只配喝西北风?"
他分明是在向我挑衅!我说:"镇上财政暂时困难,为了尽快将矿难遗留处置好,镇府政员工这月确实没发工资。可你看人家黄各小学的教师,都几个月没有开工资了,可人家还不是好好地给孩子上课?府政公务员哪,就算暂时没有工资,毕竟也是公家人,得做公家事啊!刘主任,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他嘿嘿一笑:"什么意思,你最清楚啊!你做得多好,把矿难遗留处置好了,面子有光,政绩也有了,可以拍拍
股走人了。可我们呢,我们嘴巴不能拿针线
起来吧?"
我有些怒气:"谁说我要走?告诉你,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想到走!倒是你,我看思想很成问题。府政眼前有难处,我们更应该团结互助,共渡难关。你说,作为一个干部,你这些话,该说吗?"
刘六子一下子跳起来,单手叉
,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真的如野兽一般张牙舞爪:"你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训我?里通外国,叛徒脸嘴,牺牲大家,就是为了你自己升官!你滚,你滚啊…"
我被他骂得狗血
头,正束手无策之间,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叱喝:"刘六子,你太放肆了!"
刘六子被这声叱喝惊得一抖。我回头一看,天,怎么会是于美人?只见她风尘仆仆,满脸汗水,她穿了一件白色T恤,将脖子以下牢牢掩饰住了。我望着她,感到非常吃惊,她怎么从天而降?
她放下提包,站在刘六子面前:"刘主任,你吃了豹子胆,敢这样辱骂领导?"
刘六子突然仰面朝天大笑起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明星公司的驻市办于主任。于主任,
规国法我也知道,不过本人大约不归你明星公司管哟?"
于美人没有搭腔,将提包打开,从一个本子里摸出一张介绍信,递给刘六子。刘六子看了,脸色突然变了,撅着
股活像摇尾乞怜的狗:"啊啊,原来是新来的于副镇长啊,
,真的好
。于副镇长,我无非是为了工作同吴镇长争执了几句。哈哈。于镇长,你来报到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好派车来接你啊!"说罢,脸上开满了鲜花一般。
于美人却不吃他那一套:"刘六子,你要为今天的事情写检查,能否过关取决于你的态度,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这就去写,这就去写。"刘六子子点头哈
着走了。
我真的非常恍惚,感觉自己活像在梦中。于美人陪伴我来了,还是我的副手,事前我怎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
离了明星公司,又怎么当上了副镇长呢?
这个女人,这个如影相随的女人,这个谜一般的女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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