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不可戒—&mdash
　孔子曰：“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我早已过了“少之时”所以对于“戒”也早已漠然视之，对于改编自同名小说的《戒》电影也未能积极观看。不料采访还是特意寻了来，专门要听一个没看过者的絮叨。好话坏话别人都已经说得很粹了，我只好说点疯话。总的态度是支持这部电影的上映，让‮民人‬熟悉和看清各种艺术派，也支持对这部电影的各种严肃评论，但是不赞同把李安和张爱玲批判为“汉”当然更不赞同把这部电影说成是无关政治的纯情少女。套用一个著名的句式吧：这个世界是的，也是戒的，但归到底还是的，我们广大‮民人‬群众，朝气蓬，什么样的也毁不了我们，哪里需要那么多的戒呢？不可戒，但是对于那些束缚‮民人‬群众的清规戒律，却不可不戒也。好，话筒接通了，采访开始。

　1、您看过电影《戒》了吗？对它有一个什么样的总评价？

　答：很遗憾，我本来想赶个时髦，看看这部电影，可是刚要看的时候，就先看到了关于这部影片的各种评论，赞扬一方的言辞大多是“愚昧人论”的老调子，无非是革命者放弃革命了才叫高尚的人，否则就是没有人。令人看了这些赞扬就对这部电影大倒胃口，可以说，那些麻的赞扬等于是在辱骂李安先生，我不相信李安是那么个水平。而批评一方的言辞又太尖锐，令人估计到影片即使没有那么坏，但肯定存在某些令人反感之处，我又不是专业研究当代电影的，何必受那份罪，所以就兴趣大减，不急着看了。省出的时间，我看了没有在洋人那里获奖的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那部电影因为歌颂了泽东时代的纯真人，因而不能在洋人那里获奖，我认为这恰恰是对姜文的最高奖励。

　2、从郑苹如历史‮实真‬的原型故事、到张爱玲的小说《戒》、再到李安导演的电影《戒》，这三者之间的关系您是否都清楚？当前，中国媒体普遍关注电影《戒》并且主要是一片叫好声，这俨然成了今中国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答：艺术生产背后的复杂关系，即使专门的研究者，也很难完全清楚。但是这并不影响一件艺术品的最终评判。我们不知道电视机是怎么生产的，但是我们有权利批评一台具体的电视机好还是不好。中国媒体一片叫好声，主要因为李安是个出色的导演，在中国观众心目中具有较高的“信誉度”其次是影片发行过程中的自然炒作。一个新商品上市了，开头肯定是一片赞扬，真正的评判要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比如你买了一件不晓得是否劣质的牛仔，刚穿的时候肯定也是一片赞扬，因为它并不会第一天就“开裆”啊。

　3、关于电影《戒》，中国的主媒体上几乎看不到批评的声音，但网上的声音却截然相反，批评的声音很大，您如何看待这种状况？

　答：我国的主媒体，一般在政治问题上持谨慎态度，而在其他问题上持放态度。他们不乐意惹政治麻烦，万一将来‮国美‬打进来，龙应台陈水扁等文化英雄，说不定要当文化部长宣传部长的，那时候可能就不讲什么人论了，想杀谁只要先宣传他没有人，就可以采用‮主民‬的方法随便杀了。把持主媒体的都是聪明人，谁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啊？而网上比较自由随便，广大‮民人‬群众终于利用现代科技，又一次获得了大鸣大放大字报的法宝，而且还带着对主媒体的逆反心理，所以批评的声音就显得比较大。但我看其实也不算太大，比起‮国美‬准确地“误炸”中国大使馆的时候小多了。毕竟就是部电影嘛，还能把庐山给炸平了？我想假如李安再聪明一点，多花几个钱，请主媒体主动批判一下《戒》，也许很多群众就更支持《戒》了。因为很多人的二元心理是：凡是‮府政‬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4、必须承认很多人对《戒》是相当推崇的，尤其是在精英阶层中间，为什么会这样？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答：中国的“精英阶层”所推崇的东西，靠得住吗？中国目前的所谓“精英阶层”可能有钱有权有‮凭文‬，但多数是没什么文化的，包括一些学者博士，都是混进“精英阶层”的，随便问问他们能背几首唐诗，读过康德、但丁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吗，十个里有九个半立马馅。我为什么无法忍耐长时间跟那些人敷衍周旋呢？因为他们给我的学生擦鞋都不配，却在那里装出指点江山的气概，让我看了，实在好笑。我宁肯跟普通的知识分子、商人、官吏乃至贩夫走卒交往，因为普通百姓活得真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人人还都有一些自己的真知灼见。我相信很多人推崇《戒》是真心的，我也相信李安的艺术功力，这部电影一定有可看之处。但人云亦云，特别是自以为“精英”的人士，不敢说出冒犯“精英圈”的话，自觉遵守“精英黑社会”的潜规则，也是重要原因。伊利牛的老总，是不会贸然批评新海尔的老总的。

　5、您对原著者张爱玲及其作品有何评价？您是否了解张爱玲的作品从小说到电影从港台到‮陆大‬逐步热起的历史过程？您如何看待中国‮陆大‬近年来长盛不衰的张爱玲热？

　答：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优秀作家，其小说打通雅俗，透视人，语言纯，刻画入微，我评价她为一的小说家。无论怎么衡量，至少也是前十名吧。早期的现代文学史里没有张爱玲的位置，后来借助一位反共学者夏志清的小说史，我们重新认识了张爱玲。但是真正对张爱玲研究得比较客观深入的，还是‮陆大‬的一些学者，比如严家炎、杨义、陈子善等。‮校高‬之外，民间学者止庵也是张爱玲专家。海外学者李欧梵、王德威也是张爱玲研究的重镇。我认为，不要因为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关系，就把张爱玲的作品说成“汉文学”她在政治上反共与否，不影响她的作品的优秀度。同理，胡兰成和周作人这些当过文化汉的，其学问、其文章，该肯定的还是要充分肯定。张爱玲以数量颇丰的经典小说和散文，奠定了她优秀作家的地位，不过《戒》这篇，是她比较差的作品，或者说是个“主题先行”、思想大于形象的作品，说通俗点，就是“公式化概念化的酱缸人论”一般看成是篇“鸳蝴派”的通俗小说。也许张爱玲是想进行一个艺术实验，看看自己能不能写这样的“媚俗文学”现在终于有著名的世界级导演看中了这部小说，这充分说明了张爱玲的才华：她是完全具备创作媚俗小说的能力的。能雅能俗，是张爱玲得到广泛喜爱的根本原因，早期的文学史，对张爱玲确实是不公平的。但历史又总是矫枉过正的，９０年代中期以后，张爱玲热已经发展到一种“恶俗”的境地，中文系每年都有以张爱玲为毕业论文题目的，小资们见面就谈张爱玲，动不动就来个“苍凉的手势”苍凉得令人饭。这实际上把张爱玲贬低了，贬低到一个通俗歌星的地位。我就严肃地质问过中文系的学生：你们能不能有点新鲜的思路？为什么不写赵树理？为什么不写王蒙曲波和路遥？不过近几年情况有了好转，‮校高‬里已经不怎么神化张爱玲了，现在喜欢谈论张爱玲的，主要集中在最没有文化的文化单位——电视台了。

　6、您对我国的电影审查制度有何评价与建议？按照我国现行电影审查的法律制度，如果审查部门介入此事，止电影《戒》公映，您认为是否属于“权力滥用”？有人认为现在允许电影《戒》公映属于审查部门“失职”甚至“权力滥用”您如何看这个问题？

　答：国家是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的机器，不论意识形态，任何国家都应该有自己的艺术品审查制度。关键不在于“允许”或者“止”而在于审查者自身的素质和资格由谁来审查，不经过‮主民‬法制程序的审查权是否应当？比如上边一个命令，让孔庆东去审查原‮弹子‬生产过程或者让周国平去审查下水道质量标准，‮民人‬群众能放心吗？我不认为审查部门滥用了权力或者失职之类的，我相信他们的工作态度是认真的。我认为关键是要让‮民人‬群众都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在审查什么领域的问题。比如我就特别想知道，出版社的哪些高人在审查我孔庆东的语文问题？是谁说世界上根本没有“昆不挡”这个词，悍然把这个词从孔庆东的文章里给删掉的。

　7、有人说这是纯粹的艺术，无关政治，您如何看待这个说法？

　答：世界上没有根本无关政治的东西，因为政治就是人与人的关系，它好比空气，覆盖在一切生命之上。区别只在于显和隐、直和曲。越是政治强的东西，往往越要打扮成“纯艺术”电影《地雷战》里的鬼子工兵队长渡边，不就是打扮成一个回娘家的中国俏媳妇，利用“纯艺术”的形象，偷走了‮兵民‬的地雷么？有时候作者主观上没有政治动机，这是真的，但客观上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政治效果。比如在纳粹‮杀屠‬犹太人的时候，倘若你高唱莫扎特的小夜曲，你说你没有政治目的，但是肯定达到了某种政治效果吧？总会有人高兴有人愤怒吧？

　8、有人说这部电影歌颂的是爱情和人，无关政治和爱国等，您如何看待这个说法？

　答：一切艺术品都可以说是表现“人”的，这么说等于一句废话。人是由千千万万种人的特殊表现出来的，这里就包括政治和爱国等问题。爱情观和人观，是千差万别的。谁也不可能同时表现所有的人，总是要表现某些个具体的“人之”一个饭店咬定了说自己就是“卖饭的”这等于是骗子，人们需要知道，你卖的是什么饭？老作家周瘦鹃写过一篇小说，一个中国女郎爱上了一位西洋军官，但她得知这个西洋军官是侵略中国杀人放火的仇人后，就杀死了这个军官，但是心里仍然保持着对情郎的挚爱。你说，难道这就不是“人”么？

　9、有人喜欢拿这部电影和前苏联的《第四十一个》做比较，您认为这两部电影有何异同？

　答：共同点大概是，都想探讨面对政治立场与感情倾向的矛盾时，人的心理所发生的复杂变化。这种探讨是值得肯定的，也具有其严肃的一面，这本身就是一种严肃的“政治”态度，干嘛非要否认自己的“政治”呢？艺术上我没有看过后者，没有发言权，只能根据其他评论者提供的信息，两部影片都下了很大的功夫，努力制造“震撼心灵”的效果吧。不同点是《第四十一个》弘扬的是人道主义，后者弘扬的是什么，我在没有看过的前提下，不能断定。我不知道如果江姐爱上了戴笠，或者赵一曼爱上了冈村宁次，这意味着什么。金庸的《碧血剑》里，袁承志去刺杀皇太极，但是忽然放弃了，原因是他听到皇太极的言论后，认为皇太极是个爱惜百姓的好皇帝，这里表现出金庸以天下苍生福祉为重的‮民人‬立场。《戒》可能没有把这个问题展示清楚，煮了一锅稀里糊涂的人汤，所以难免很多还醒着的中国人就要问他：你到底是姓蒋还是姓汪？

　10、在全球化的中，您认为我国的主价值观应该是什么？

　答：既然已经跟人家一块“全球化”了，就应该努力学习人家先进国家特别是‮国美‬老大哥的主价值观，那就是坚决捍卫自己的民族国家利益，把一切反对我们破坏我们以及看着不怎么顺眼有可能威胁我们的，统统列入“氓国家”和恐怖主义的黑名单。要把自己的历史地理文化风俗夸得跟花儿似的，有机会就对其他国家进行指手画脚与和平演变。咱们的国民在外边受了一点欺负，姥姥！立马三百枚飞腿的干活。收买其他国家的学者官员明星老板，在全球设立“五个一工程奖”凡会说中国某省方言的洋人，奖励当地经济适用房一套。凡中国国民，均可自由批评中国‮府政‬和社会现象。外国人敢说中国坏话一句，先给戴上“反人类”罪名，然后追到天涯海角，格杀勿论。当然啦，要做到这些，需要人家已然跟国际接了鬼的“审查部门”批准，咱可说了不算。正因为咱从来说了不算，所以也就吃了胡乱说点空山疯语，落得个清闲。 Ｎ6ｚＷw.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