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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课 背影
 我和老爸地不相见已两年多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工作也丢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安徽,打算跟着老爸奔丧回家。

 到安徽见着老爸,就问他:“老太太是怎么死的?”

 老爸擦掉眼泪说:“唉!睡觉睡死的。”

 “老爸,我都快三十的人了,你能不能讲点儿成年人听的话呀!寿终正寝呗,还睡觉睡死的呢!”

 “儿呀,其实老太太是气死的呀!”

 “不会吧。老太太‮体身‬那么强,八十岁的时候还能玩单臂大回旋,什么东西也不至于能气死她吧。”

 “唉!都怪我不好,那天非要换台,结果——她看了一集央视版的《雕》!”

 我当时就哭着跪在了祖母的坟前:“祖母呀!你怎么就这么撇下我们走了呢?你现在是清净了,可是我们还要继续忍受,你知道吗?央视又要拍《圣斗士》啦!”

 这时,仿佛听见坟墓里传来笑声:“哈哈哈,快点儿拍,快点儿拍!还让那个姓李的演,我就不相信你们不下来陪我!”

 我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不簌簌地下眼泪。父亲说:“事已至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我冷笑一声:“呵呵,现在是清净了,连电视机都被你当了。”

 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是因为父亲没了工作。所以父亲把值钱的东西都变卖典当了。甚至连我心爱的动感超人玩具也被卖了。

 丧事完毕,老爸要到南京办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第二天我就要走。老爸因为有事,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

 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贴。颇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

 我劝他说:“老爸,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老爸坚持说:“现在火车站啊!都是老拐子,像你这样细皮的拐卖给河南的寡妇可值钱了,我不放心啊!”我们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

 行李太多了,有两个大木箱子,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

 他便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实真‬聪明过分,总觉得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我们就进了站。

 脚夫拎着两只沉重的箱子跟在我后面。

 脚夫看见我耳朵上戴的耳机,觉得很奇怪,就问:“少爷,你耳朵的那个是啥玩艺儿?”

 我说:“这叫随身听。我在用这个东西听歌呢。”

 脚夫:“哇一个!高科技啊!这么大点儿的玩意儿,居然还能放出歌来!真是个科学技术新月异的时代呀!”

 我不屑地说:“拜托,你是脚夫,你说这么有品位的话,搞得我好没有方向感耶!我戴的这个已经很落伍了,现在的随身听只有痰盂盖子那么大。”

 脚夫说:“少爷,你戴的这个也很小,也没有痰盂盖子大呀?”

 我说:“靠!你以为你拎的那两个箱子里装是什么啊!”脚夫:“难道…I服了YOU!”

 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

 “嘎嘎!火车上这么多人哪!没想到大家素不相识却都来送你,孩子,你人缘真好。”老爸说。

 脚夫说:“老爷子,人家也是坐火车的。”

 我四下看了看,说:“哎呀,人多、没有座位、没有空调、没有开水、没有水马桶、没有‮全安‬气囊、没有视听设备、没有儿童游乐区,铁路咋这么多年啦,服务还是这么差呢?总不能让我站到北京吧!”

 老爸说:“嘎子,莫担心。看我的!”只见他左右摇晃,双手握拳左右击打自己的脯,嘴里念念有词:“叮当法术——变——变——变!”然后从大褂里拽出一条板凳。

 脚夫:“耶!叮当猫?”

 老爸:“孩子,有了这个可以随意摆设的板凳,你这一路上就不怕累,不怕乏味了!你看,正着放,它就是一张坐上去很飘逸的板凳,但是当你把它反过来放呢?它就成了既能练功又可以打发时间的梅花桩了。”

 “但是车厢里人这么多,我怎么练梅花桩?”我说。

 “哦?还真是个问题。不要怕,看我的!”父亲眼睛一亮,单手向上一指,大声喊道:“赐予我力量吧!我是李——亚——鹏!”

 脚夫:“哦!希瑞?”

 “哗啦!”整个车厢人全跑光了,我和脚夫站在那里相顾打招呼,假装不认识老爸。

 老爸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真是白托。而且我这样拽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老爸,你走吧。”

 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子,吃力地下到铁轨上。正好走时,被一个戴红袖章的拦住了。

 红袖章凶神恶煞地说:“你知道介是嘛地方吗?介是铁道!不是你家大马路!违反交通规则了你知道不?”

 老爸低声赔不是,说:“吓我一跳,看见你戴个红袖章,还以为你逮我超生呢!同志,我真没注意,哦!原来这是铁道呀,我还以为这长长的,还一道道的,是斑马线呢!下次一定注意。”

 红袖章:“那就行了嘛?违反交通规则,罚款五元!”

 老爸:“您瞧,这不我给孩子去买点儿橘子带在火车上吃,您就高抬贵手。”

 红袖章:“哦。原来是给孩子买橘子啊!那好说,你给八块吧!”

 老爸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刚才五块,现在八块?”

 红袖章笑了笑,说:“你待会儿买完橘子不是还要回来嘛,来回一共要罚十块钱,我给你打八折你还不满意啊。”

 老爸只得给了红袖章八块钱。他跨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子身‬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腿双‬左一蹬,右一撑,就像一只大蛤蟆,就是上不去。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下来了。

 突然,老爸向后退了两步,左手掐,右手向天空一指,唱道:“快使用双截,哼哼哈嘿!飞檐走壁莫奇怪,去去就来!”

 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后,老爸纵身跃上了月台,还在月台上完成了一套“托马斯全旋”!然后,强忍着呼吸,微笑着向我和脚夫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脚夫:“靠!杰伦?”

 我看了一眼脚夫说:“哎,你好时髦耶,什么都知道!”

 脚夫:“我只是对时尚的东西比较感罢了。你老爸太狠了!这趟活我不收钱啦!”

 …

 我眼泪还没擦干,老爸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

 脚夫用崇拜的眼光望着老爸,说:“老爷子好身手啊!在哪里高就啊?”

 老爸:“呵呵,下岗了。以前在古人类研究所工作。”

 脚夫:“哇一个!科学家呀!”

 老爸:“哪里。我是给他们科学家研究用的。”

 过一会儿老爸对我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

 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

 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老爸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不如一。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

 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

 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前些日子我‮体身‬欠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连平时爱耍的狼牙都抡不起来了,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不过,自从我看了《沙僧记》,嗨!啥毛病都没有了,吃什么拉什么,身材保持得贼好!现在整个小区的煤气罐都是我扛呢!”

 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一九八五年十月在北京。

 课后习题

 一、选择题:

 1.作者的祖母是如何过世的?

 A.睡觉睡死的。

 B.被作者忽悠死的。

 C.听说李亚鹏要来家乡演出,‮奋兴‬死的。

 D.被央视版《雕》笑死的。

 2.“现在火车站啊!都是老拐子…”这句话中,老拐子一词是什么意思?

 A.票贩子。

 B.卫生监察员。

 C.计划生育宣传小分队。

 D.一手遮天活泼可爱人口小贩子。

 3.脚夫说:“少爷,你戴的这个也很小,也没有痰盂盖子大呀?”我说:“靠!你以为你拎的那两个箱子里装是什么啊!”请问:脚夫拎的这两个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东?

 A.拖拉机零部件。

 B.火锅调料。

 C.随身听电池。

 D.《青年文学·校园版》杂志。

 二、连线题:

 请将下列“口头禅”和出它的猥琐人物用线连起来。(注意:不许用尺子连,必须用有弧线的东西来画线,比如香蕉)

 “叮当法术——变,变,变!”神气活现小电熨斗

 “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魔鬼肌大力女:希瑞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要显灵!”人见人爱,清纯貌美:林长治

 “赐予我力量吧!我是电熨斗——”重度脑水的小帅哥:专收废品男

 “长得帅不是病,帅起来真要命!”天庭老混混:太上老君君

 “安红,鹅想你!安红,鹅想你想得睡不着觉!”超级可爱,大头小脚叮当猫

 三判断题

 1.父亲艰难地翻过月台是为了给作者买榴。

 2.那个脚夫表面上是脚夫,其实是一个时尚的嬉皮士。

 3.看着父亲的背影,作者下泪来。流泪是因为作者看到橘子很开心。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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