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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乌云聚危城(二)
 包文达到了无为城下,原本是要喊话的,但一时之间,百感集,却不知该喊什么。

 从昨傍晚开始,到现在正是一,这一里,他从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境中一般。

 但那些殷红的血,并不是梦,来时他甚至看到,儒须水都被血染红了。

 “包指挥!”旁边的赵英催促道。

 “唔…史参议可在,职下包文达,求见史参议!”

 史可法扶着城垛,向下探出头来:“本官在此,包指挥,见你无恙,实是大幸,巢县如何了?”

 “回禀参议,职部退出巢县之后,被贼渠二大王张进嘉困于旗山,后为俞公子所救。俞公子大破贼,诛其渠首张进嘉,复夺巢,县城,斩获无数。后因贼人势大,只能暂退,这里有贼渠张进嘉首绩,还有俘虏数名,献与史参议!”

 史可法愕然。

 巢,县的消息严未传来,而史可法自己避入无为县城后,一直在迫切地等待那边的消息,可奔逃而来的难民,带来的消息都是极混乱的,往往前后矛盾。一时说俞国振击败了贼人,一时说俞国振被围住,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现在好,确切的消息来了,俞国振不仅收复了巢县甚至还诛杀了贼首二大王张进嘉!

 史可法知道这个二大王张进嘉,张浮却不知道,他在旁边忍不住问:“道邻,这二大王张进嘉是何人?”

 “献贼部属,向以悍勇敢战著名,先前来人不是说了么,他便是献贼先锋。”史可法了口气,然后下令城上放下吊篮,将包文达诸人拉上城墙。

 石敬岩见此,叹了口气:“包指挥且入城吧,我与小官人在一起。”

 史可法此举,分明还在将信将疑,对于这位清名远播的官长军阵能力,石敬岩实在有些瞧不起了。

 昨夜进退失据不知应变,还可以说是贼人猝然发难的原因,现在来看,这位史参议,当真是徒有虚名。他这种用吊篮吊人的行为,分明是信不过俞国振,怕下边的人都降了寇!

 “石翁这是何意?”包文达有些愕然。

 “昨夜百余勇士,只余二十余人,其他人都死得冤啊。”石敬岩摇了‮头摇‬,也不答话,自己拨转马头,便回到了俞国振身边。

 包文达明白他之意,心中也有些气,他们百人留下断后,怎么可能被贼人裹挟!不过,他与石敬岩不同“职司在身,只能忍气声,上了吊篮。

 “当真是贼渠张进嘉?”史可法见到那颗人头,颤声发问。

 “夹参议可问这几个贼人俘虏。”

 被带上来的还有几个贼中的俘虏,不等史可法问,他们就嚷嚷出声,不但证实了张进嘉的‮份身‬,而且还说出,俞国振已经击破了张进嘉全军。这样一来,俞国振的功勋,便是怎么也假不了的,史可法顿时兴垩奋起来,无论如何,这一战他也有参与,虽然只是被人追可是论及功劳时,他这个在场的最大官员,哪里会没有一份?

 功不功的,他倒不是太在意,可在寇屡胜之下,能重挫贼势,对于提振士气,意义极大!

 “道邻,赶紧开门,将俞济民请进来吧,无为守城,还须借助他的智勇!”旁边的张涛凑来道。

 “哦,对了,开门,开门,请他们进来…不,不,我亲自去请!”

 无论史可法对俞国振有这般那般的不满意,此时却不得不承认一点,俞国振能打仗,而且能打胜仗!他虽是刚直,却不是丝毫不知变通,一旦意识到这一点,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无为城墙高二丈二尺有余,在南门护城河上有一座桥,名为九华桥,史可法亲出城门,到了九华桥上。

 原本他以为俞国振会上前来见他,但他发觉,俞国振却将那些俘虏中大约五百余名驱在一处,自巳登上稍高的坡地,正在大声训话。而其余一千多名俘虏,则依旧被绑着。

 无为知州罗之梅(注,此前所说张化枢为误,多谢王孙武指正)见状,心中颇为不满,当初因为州判之事,他与俞国振打过交道,知道此人难以应付,因此倒没有轻易上前,只走向史可法道:“史参议,是否让下官先过去?”

 “自然是要有劳贵县,让那俞国振前来接。”不等史可法说话,巢县知县严觉道。

 他如今是待罪在身,身为知县,守土有责,可他不但因为大意让贼人几无柢抗进城,还险些令上官史可法陷入寇手,如今又贪生怕死逃离。他自知必将受罚,于今之计,只有拼命拍史可法马,好让自巳受到的惩罚轻一些。

 能只是戴罪立功就好了,实在不行,免职一年半载,然后再复出他任,也是不错。

 史可法却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这个严县令,当真是个大蠢货!

 “休要惊扰着他办正事,我们过去,且听听俞济民说什么。”史可法道。

 他们缓缓靠近俞国振正在说话的缓坡,但距离十丈时,便被家卫示意止住。严觉这次算是有了眼色,没有再说什么,而向来觉得俞国振狂妄的罗之梅,此际也不由得再度咋舌:便是面对分守四府的史可法,俞国振竟然仍是这样狂妄!

 史可法没有理睬这二人挤眉弄眼,而是注意听俞国振在说什么,听见俞国振挥着手道:“尔等原本尽是良善,都为安份之民,可寇一来,焚汝家园,女,戮汝兄弟子侄,裹胁尔等从贼为,数代积蓄,化成粪土,祖先清誉,门楣尽污…如今自己也就擒被俘,将遭显戮,性命无存,魂魄无依,便是为鬼,亦为孤苦。诸位!”

 说到这,俞国振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略一停,目光严厉地从众人面前转过:“是谁令诸位从善良百姓,变成国之寇贼?”

 众人都是沉默,俞国振说的是大白话,他们都听得懂,但不知道俞国振问的是什么意思。不少人听到他所说的话语,不是呜咽失声,就是面有惭

 俞国振看到他们当中这样的反应,心中微喜,他又问道:“是谁?”

 得他示意,围着诸人的家卫齐声喝问:“是谁!”

 几十人突然喝问,惊得被坐在地上的俘虏都是心惊跳,便有机灵点的大叫道:“是献贼,是张献忠!”

 “还有闯贼!”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了起来,初时还稀稀落落,接着喊的人多了,声音也杂了起来。

 俞国振目光一转,见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虽然不说话,却抱头痛哭起来,他便向那汉子一指:“你,出来!”

 那汉子初时不知是指自巳,周围人也不知俞国振何意,两个家卫过来,将那汉子一夹,直接带到了俞国振面前。

 “你姓何名谁,哪里人士?”俞国振问道。

 “小人、小人颖州王家店人姓王,名有辱祖宗…”

 “说吧,没有关系,在这里的,哪个不同你一般,曾被迫从贼?”俞国振和气地道:“说说你为何哭。”…,那人见俞国振说话还算和气,心中虽然惊恐,却还是说出来:“小人叫王保宗,在王家店,原是家中有几亩薄田,上有老母,下有发,育有二子一女,虽是穷困,终操劳,却也和美。可贼破颖洲之后,过王家店,焚了小人新起的屋子,小人女,小人女…竟然被辱,二子不愤,与贼相急,尽为贼人所害,老母亦不巅所终,想必冻饿…冻饿而死…如今我已是孤苦伶仃,方才官人说起,小人自感身事,不泪下,还请官人恕罪…”

 他一边说,一边放声而哭,这一哭,周围顿时哭声一片。

 俞国振狗了拍这王保宗肩膀:“说的是,若非寇,我等便是贫苦,终能与家人一起撑下去,自己再勤快些,或许还能接下一笔家当,逢年过节,祖宗坟前,总有些冷饭残酒,不至于断了香人…”

 一听他提“断了香火…”那王保宗哭声顿时变成了嚎淘,而周围原本就觉戚然者,不少人也开始落泪。

 这些人都是家破人亡,很有可能只剩自巳一身的,对着王保宗经历,又听得俞国振那番话语,一个个都不伤心。须知俞国振方才让人对他们进行甄别,从口音里将凤、府和南直隶的人挑出来,这些人大多都不是惯寇,只是寇攻入之后被裹胁而来,不得不从,每个人心中对寇,都有一部血债!

 俞国振又点了哭得极哀的数人,这数人一个个都将自己家中遭遇说出,当真都是句句血泪,有两人说得呼天抢地,恐惧与悲愤织在一起,几令其晕厥。

 俞国振指了指那些并非凤、府和南直隶的俘虏,又向诸人问道:“毁尔之家,女,残汝父兄者,这其中可有?”

 那王保宗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其中之一道:“有,有,此人,此人便杀我儿,我原想跟在贼后,杀之复仇,却尚未得手,便为官人所俘。”

 “锒!”

 一柄刀掷在他的身前,那是俞国振的刀。

 “去,杀了他,为汝子复仇!”俞国振喝令道。

 王保宗一把抓起刀,看着那人,那人浑身发颤,连声说“不是我不是我”可他有口音却是典型的陕腔,王保宗一步步走了过去,那人想要起身闪逃,却被两个家卫死死按住。

 王保宗来到他的面前,举刀,猛然剁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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