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零、树欲静而风不止(二)
金陵城的戒严已经持续了三
。
顾绛看了看阴沉的天色,骂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这三
里,他一步门都没有出,一种不祥的感觉,让他甚为烦躁,完全没有了士林中人人瞩目的顾先生风仪,倒是又恢复早两年“顾怪”的模样。
他生而双瞳,中白边黑,
子又耿介,所以有顾怪的绰号。
“顾先生,咱们印的报纸,都送不出去啊。”旁边的工人愁眉苦脸,虽然这三天来给他们的报酬是照旧的,可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报社再不能把印好的“民生速报”发出去,那么就要亏本,而亏本了东家会不会拖欠他们的工钱,那就难说了。
就算顾先生背后的大东家不拖欠,可是关门歇业的话,他们到哪儿再去寻这样的一份工作来!
“再等等看,若是不成,只有拿名刺去见见官府了。”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外边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推开大门闯了进来。
“顾先生,坏事了,坏事了,官府派大批人等来了,说是要接管报社!”
来的人是南`京国子监里的一个学生,姓付,名直,字正之。《风暴集》等刊物发行至今,影响甚广,而且《风暴集》和《民生速报》此时尚无那种“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如果人不咬狗记者就亲自去咬制造新闻”的坏习惯,持身甚正,所报者多为人间正气,所刺者皆有理有据。因此极受
。故此,在得知官府要查抄报社之后,付直甘冒大险,抢先前来报信。
“啊?”
“国子监中诸生已经将官差拦住,但未必能拦住多久。顾先生赶紧走吧!”
“走?我才不走,我倒要看看,谁敢接管这家报社。”顾绛的归奇顾怪名头可不是白来的,他冷笑了一声:“何况,我又不是那些骗廷杖的文官。沽名钓誉,表面上是力抗君命实际上只是为了一己私利,我行事坦
,报事行事坦
,怕什么!”
“可是…”
“天下板
,天子难安,这个时候。留都朝属不思如何北上勤王,救君上于水火,拯黎庶于将倾,却来与我一个书生一家报社为难,此何人之策?”
“顾先生何必拘泥。京师…京师…”
付直正犹豫着是否要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突然间周围传来山崩海啸般的呼声:“京师沦陷了!”
这个声音转瞬间,便席卷了整个金陵城,大街小巷之中,处处都是“京师沦陷”的呼喊。
大明近三百年,京师第二次沦陷。上一次是成祖靖难,攻入了金陵,这一次是崇祯失国。丢掉了燕京!
“什么?”就是顾绛也惊得险些一
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嚎淘大哭起来。
顾绛接受了新襄的实学,敬柳如是如天人,但是他本质上还是大明的士人,他只是希望大明朝廷接受新襄实学,重新抖擞精神。让举国焕然一心。他主持报刊,心中也未曾没有名动天下声传九重的念头:或许有朝一
崇祯天子知道了他的名声与主张。召他入京奏对,他便可以直接进入统治阶层的最核心,施展平生抱负,将大明带到一个新的阶段。
但现在,这个
梦破碎了。
旋即他顿时醒悟:留都的那些人知道京师沦陷,所以他们怕《民生速报》在这个时候发表自己的观点,影响他们善后的安排!
特别是近几期《民生杂纪》与《民生速报》中,顾绛严厉批评留都诸臣众将不作为,其中特别点了史可法、张国维,史可法为淮抚,张国维为江南巡抚,都已经在位超过六年,可是两人却未练成一兵一卒,未增一文一升的饷粮,所以进不能挥师勤王,退不能支撑国用。顾绛甚至批评二人空以东林自许,却是尸位素餐,言辞之
烈,可谓空前。
若是他知道京师已经沦陷,言辞只怕会更加
烈,甚至要指摘留都众臣心怀不轨见死不救——从闯贼破徐`州准备北伐开始,到如今已经是四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留都没有往京师派遣一兵一卒的援军,甚至从四`川、湖广来的援军经过留都时,还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而导致兵变哗
,这不是留都诸臣的责任还是谁的!
一想到这里,顾绛立刻跳了起来,厉声道:“留都诸公误国,如今又
把持言论,再误民耶?付正之,你去请太学诸生再坚持半个时辰,我要出最新一期《民生速报》!”
“好,好!”付直也意识到这一点,大声应道:“顾先生既不畏死,付某又岂畏之!”
他掉头又跑掉,顾绛大步向排印室行去:“来人,油墨、铅字都准备好,印刷机开动,纸张上机!”
他一边走一边构思,文思如泉涌出,从院中到排印室,不过是十余步的时间,然后他推开门,大声道:“我口述,你们排字,勿要错
,勿要缺失!”
就在顾绛忙着印刷在金陵的最后一期《民生速报》的时候,南京镇守司里正
成了一团,各派力量
舌剑,都在嚷嚷着,结果吵得谁都听不清楚。
所争者,不过是立谁为新君。
在得知京师沦陷的第一时间里,甚至还不知道崇祯死活,他们便已经决意要另立新君了。在他们看来,崇祯就算活着,也沦为了闯贼的俘虏,就象当初英宗皇帝沦为瓦喇的俘虏时一样,他们必须另立一位新君唯有如此,才能对付闯军有可能的敲诈。
无论是东林
出身的史可法、张国维,还是阉
出身的马士英、阮大铖,或者是勋贵出身的刘孔召、徐弘基,在这一点上都完全一致,甚至连南`京镇守司的太监,都赞同这一点。
换言之,在崇祯生死尚且不知的情形下,南方所有的朝臣,就已经将他彻底放弃,包括他的子嗣,都已经被从帝位继承者的候选人中排除了。
可是各方在立谁为帝的问题上,意见却不能统一。
但按着纲常,崇祯一系失了帝位,与他们关系最近年纪也最长的福王朱由崧当然应该继位,朱由崧继位还有一个好处,他从河`南逃来,目前就在淮安,要拥立他立刻便可以接来。但一向以忠孝节义纲常伦理大话
人的东林
,此时却不肯立嫡、立长,抛弃了当初在“大礼议”与“国本争”中的原则,而是坚持“立贤”其原因无非就是怕朱由崧上台后会寻他们清算当初
迫其父离开京城未能继位的旧账。
以私心害国事者,东林也,以私心误百姓者,东林也!
但是勋戚们却是坚持立福王,而这其中,看准时机的阮大铖上窜下跳,用力匪少。
“国不可一
无君,若是此时再无定论,别处群臣拥立一远支旁系为帝,诸位认还是不认?”对于阮大铖来说,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因此厉声道:“大铖如今一介布衣,尚思为国效力为君尽忠,诸位都受大行皇帝厚恩,却如此怠慢国事,不怕天怒人怨么?”
“大行皇帝?”同样是被罢黜的钱谦益冷笑起来:“天子生死尚不知,你就说他大行,是咒之耶,是怨之耶?”
“轻薄文人,无行墨客,此时还在纠
这些。钱牧斋,你可以去寻大行天子告我不敬之罪,我却要看看,是你这般不顾大局者受罚,还是我一心为国者遭罪!”
“行了,行了,你们二位已经争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可以争的?”旁边徐弘基劝道:“福王就在淮安,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当属福王…”
“此时国家危难,立嫡立长都不如立贤,当立潞王,潞王亦在淮安,
来即可!”在今年初起复的东林旧臣南`京兵部侍郎高弘图大声道。
“史可法怎么说?”冷不丁,刘孔召道。
如今靠着金陵,最有实力的一支力量就是史可法,史可法在南直隶多年,虽然未练成什么
兵,但如今朝廷还掌握的兵力中,比如说左良玉部,都曾在他部下效力,他手中也有数万兵马,只要他下定决心,无论立谁都是极简单的事情。
“史道邻以为,可以立桂王。”有人笑道:“书生之见,莫过如此,桂王远在数千里之外,便是准备好仪仗前去拥立,也是数月之后的事情,可如今闯贼攻陷京师,正在励兵秣马,准备南下,哪里还能去等这几个月?”
“马巡抚怎么说?”
马巡抚即是马士英,他是凤
巡抚,取代了朱大典。他手中也颇有实力,因此他的意见,也极为重要。
“马巡抚正在南下。”阮大铖冷笑道。
马士英确实在南下,而且随他南下的,还有数万大军。这大军属于大将刘良佐、黄得功、高杰,还有在崇祯十二年建虏入侵山`东之战中侥幸保住了性命的祖宽。
在他们的大军中,另有一人,体身肥硕,双目
,坐在那儿没有片刻安静。但此人头戴朝天冠,身着黄龙袍,儋然皇帝打扮。
“陛下,已经到了仪真,臣派人约了史可法在仪真相见,只要再得史可法支持,天下大事并可定了。”马士英恭敬地跪在此人面前奏道。
“啊…好,好…仪真可有美人?”福王朱由崧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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